第31章 神女失踪
庭渊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觉得不幸,他想了一大堆说辞用来说服县令调查失踪的女尸,到头来还是借了农神的名义让他相信。
过度迷信不是一件好事,何况看他们这情况,自上到下都很相信农神。
县令问惊风:“你说这女子是农神女,那她可有什么特征?”
惊风仔细回想当时看到那位女子时的情形,“我记得她耳朵上有一颗痣。”
伯景郁在钱财上,一向是对手下很大方。
既要严厉管束,也要给足好处。
对于这些自愿跟他出京城四处巡查的官员,除了朝廷给的俸禄之外,伯景郁私人会给他们补贴,逢年过节红包少不了,酒钱加餐的钱也给得很充足。
他们京城的家人逢年过节不仅能拿到朝廷发的慰问金,还会有大量的礼品,几乎生活无忧。
时常伯景郁心情好了,也会额外再给手下的人加餐。
杏儿将红布拿回来给庭渊,庭渊带着孩子们裁剪红布,往里头包银子。
庭渊让杏儿找人帮忙换了五两银子的铜钱,是他给念渊和念舒准备的散钱。
霜风等伯景郁身边的近卫,杏儿平安等人,每人都有一百两银子。
手下其余人,至少都有二十两银子。
官驿内部各处也在准备大扫除。许院判说:“只是如此一来,便要委屈了王爷。”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此时不论官驿巡查的人做什么,都有人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霜风他们不可能离开驿站,最好的办法就是伯景郁进去。
“这也不是什么委屈人的事情,就按你说的办,明日我假扮成你的仆从,随你去官驿与霜风见面。”
许院判道:“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伯景郁点头同意,与惊风说:“你去将呼延南音找来。”
惊风和许院判一同离开。
庭渊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感叹:“终于到了这一天。”
终于可以着手收拾这些贪官,整顿吏治,让这些残害百姓,目中毫无王法的大家族成员,在此刻付出他们应该承担的代价。
伯景郁在这一座院落里憋了这么久,每次呼延南音过来给他汇报最新的调查结果,都能把他气得不轻,恨不得立刻将这些人斩杀。
如今终于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他们这些年的账,要一笔笔地都跟他们彻底地算清楚。
呼延南音来得很快。曹禺道:“这也正是本案最奇怪的地方,十七起案件,死者都没有呼救,没有人听到任何声音。”
伯景郁问:“这歌女的死有什么特殊的吗?”
曹禺摇头:“没有,与其他死者一样,衣服被脱,双眼被挖去,面部被遮盖,下/体血肉模糊。”
庭渊问:“死者下/体血肉模糊是如何造成的?”
“不清楚作案工具是什么,不像是用刀子捅的,也没有任何其他物体的残留,说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仵作表示自己从未见过这种工具,根据他验尸对伤处详细勘验后,认为作案工具可能是两到三指粗细上面布满倒刺或者是尖锥的东西,可以划破皮肤并将皮肉刮下。”伯景郁看他着急的样子,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伤了一点点,以前比这严重的伤受过不知道多少次。”
“水不够凉了你给我说,我去换。”庭渊看他这种时候还在安慰自己,心里更难受了。
伯景郁用另一只手捏了一下庭渊的脸,“真的没事,晚点让小董郎中弄点药,很快就能好。”
屋内,董怡然忙着给产妇接生。
产妇很难使得上力气,董怡然一直鼓励着她,“再使点劲,你可以的。”
她压住孕妇的脚,避免她乱踢耗费力气。
时间一点点地推移,屋里董怡然的声音也越来越着急。
外头他们这些人也很着急。
时间越长,孕妇和孩子就越危险。
经历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孩子一声啼哭中,所有人悬着的心都落地了。
外头的男人们欢呼着,“生了生了,丰杰,恭喜你,要当爹了。”
“你要当爹了。”
帮着送孕妇过来的,他们此时都很高兴。
庭渊则是在关注孕妇的情况,不知道孕妇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保住,会不会有危险。
董怡然将孩子用衣服包裹着送出来。
孕妇的丈夫立刻起身上去问,“男孩女孩?”
庭渊:“……”难道不该先问问孕妇是什么情况吗?
伯景郁也投过去视线,“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庭渊:“不知道。”
他问董怡然,“孕妇怎么样。”
董怡然说:“保住了,大人孩子都没事。”
“那就好。”
在庭渊眼里,男女都一样,孕妇的安全比小孩的性别要更重要。
孕妇的丈夫掀开被子,看到小孩的性别时,终于激动地大喊,“是儿子,是儿子,太好了。”
所有人一拥而上。
伯景郁注意到庭渊的情绪不太对,问他:“怎么了?”
庭渊摇了摇头,他觉得站在伯景郁的角度,应该理解不了他的想法。
他们没有人过问孕妇的情况,只是在关注孩子的性别。
让他想起了舅舅家的大女儿生产时也是这样,当时她也是大出血,调了几个医院血库的血才救回来,男方家里没有人在意产妇如何,第一时间都是去看小孩。
生的是个女孩,上午生产完,下午男方父母就不见了,气得舅妈在医院里号啕大哭。
出院时男方直接找不到人,舅妈和舅舅把女儿接回自己家。
月子还没出,大表姐就提出离婚,男方反倒来抢抚养权,庭渊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脸,法律规定孩子未满两岁归女方,除非女方不要抚养权,他们抢不走孩子,就上门讹钱,非要大表姐将房子车子都给他们家,说都是大表姐的错没给他们家生儿子,小表弟没惯着他们,直接给他们一家揍得鼻青脸肿,男方工作单位还不错,他们手里有证据,警告男方不好好做人,就上单位去找他领导,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是什么样的人,让他以后都抬不起头。
舅舅舅妈都是公职,职位也都不低,男方也不敢大闹,怕影响自己以后在圈内的仕途,小表弟打了他们这事也既往不咎,两边和气把婚离了,男方放弃抚养权,财产一分都没拿到,每个月向表姐支付孩子的抚养费,一直到孩子十八周岁。
即便这事和平解决,还是给庭渊恶心了好久。
孙丰杰与身边的人说:“三哥,劳烦你回去告知我爹娘。”
“好。”
被喊三哥的男人快速离开。
庭渊此时觉得更奇怪的是另一件事,“这么大的动静,怎么杏儿还没醒,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时间,平安也有些慌了,“是啊,她怎么没出来。”
“这也太残忍了!”杏儿噌地一下站起来,“别让我找到这凶手,不然我要在他的身上捅满窟窿!”
便是庭渊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凶器。
但他脑子里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是不是类似于狼牙棒一类的工具?”
“可是狼牙棒是兵器,比人的胳膊还粗,怎么捅也不可能捅进去吧。”赤风疯狂摇头觉得不可能。
伯景郁道:“不是没有可能,主要得看用途是什么,弩箭可以做到用弩车数十人才能发射,狼牙棒自然也可以做到手指粗细。”
曹禺道:“我派人查了本县以及周边三百里内能够做兵器的铺子,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东西,也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东西。所以我也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只能是等抓到凶手之后看能不能找到得知工具是什么。”
众人纷纷点头。
听了四名受害人惨死,并且以这种方式惨死,所有人的怒火都到了巅峰。
杏儿的牙磨得咯吱作响,眼珠子都快爆出来了,“气死我了,等我找到这凶手,非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把他剁碎了喂狗!”
平安道:“喂狗都是脏了狗的嘴,要我说,剁碎了把他丢进粪池里,他就配和大粪在一起,他就是粪池里的蛆。”
“不,他比蛆还不如——”平安愤恨地说。
伯景郁:“这样的凶手一日不除,我便一日内心不得安宁。”
怪不得曹禺成了这样,换谁谁都得被这凶手气疯了。
曹禺无奈叹气,“下官的能力实在是不足,两年半了都还没抓到这个凶手,这城南的居民我都快能叫上他们的名字了,可我还是不知道凶手是谁,凶手就隐藏他们之中。”
“下官真的是愧对朝廷,愧对百姓的信任。”曹禺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内心自责的同时又备受煎熬。
“下官作为地方父母官,却无法庇佑一方百姓,实在是失职啊——”
十七名死者,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连凶手一根头发都摸到,至今不知道任何相关的特征,换谁来,谁都要疯。
如果是一个不作为,对百姓没有什么责任,也不是真心实意为朝廷和百姓付出,只想混官饷的懒散官员,不会有这么大心理压力。
庭渊能够感受到,曹禺的心理已经出问题了。
他一个责任感非常强的人,也将自己所有能够做的都做了,依旧抓不住这个凶手。
如今他已然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没有任何办法了,再这样下去,要么死要么疯。
“你做得很好了,真的。”庭渊非常认真地说:“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够做到的一切,你也尽力了,一个人的精力和能力都是有限的。”
“我身为地方父母官,却不能够保证地方百姓的人身安全,我实在是愧对朝廷对我的信任啊。”曹禺情绪在这一刻崩塌,泪水决堤而出,“我就是个庸才,是个废物,连一个凶手都抓不住……”
在无人知晓的夜里,他的情绪无数次崩溃过,无数次痛哭。
庭渊看着心里很难受,这个世界上的官员也不全是坏的,有像闻人政那样敢于抗争向死而生相信律法的,有像贺兰筠那样执着追求真相不惜大义灭亲的,也有像曹禺这样以天下大治为己任一心做好父母官的。
一个为了能够破案把自己逼到接近癫狂的地步,一个心心念念要让百姓安居乐业以命在查案的官员,值得人尊敬。
庭渊望着这样的曹禺,觉得有他,是胜国的福气,是栖烟城百姓的福气。
即便还未抓到凶手,他也还未放弃,还在苦苦坚持。
庭渊站起身,走到曹禺面前三步远的位置,按照胜国的利益朝他弯腰诚恳行李,“县丞大人以万民为重,是当之无愧的父母官,请受我一拜。”
这倒是让所有人都惊了。
栖烟城的官员震惊,是因为他们把庭渊也当成了钦差。
钦差无品级,除君上和皇亲外,见官大一级。
若是皇亲犯法,钦差虽无斩杀之权,却有监管收押之权。
伯景郁他们震惊,是因为庭渊从未如此真诚地拜过任何一个人。
无论是哥舒琎尧,还是伯景郁,庭渊从未行过如此大礼。
他向来是谁都懒得搭理。
到了西州之后,他一直是两头忙,工会的事情要他上心,伯景郁的事情他更是要上心,每日睡眠时间也就三个时辰,除去吃饭的时间,其他都被占得满满的。
比起几个月前刚入西州那会儿,呼延南音眼下的黑眼圈明显地重了不少。
进屋前他困得打了一个哈欠。
屋里为庭渊焚着安神的香料。
转入夏季后,西州潮热感加重,庭渊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天气,总是心浮气躁,为了让他安神,许院判加重了香料。
伯景郁和庭渊待习惯了,也就适应了这种香味。
对于不适应的人来说,闻着就很容易犯困。
呼延南音进屋后,闻着屋里的香味,也是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伯景郁与他说:“我让惊风喊你过来,是想和你商议一下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
呼延南音点了点头:“好,我那边所有的证据都整理好了,随时都可以拿来用。”
伯景郁道:“如此甚好。”
“霜风已经到了安明,明日我会去和他见面,告知他下一步计划。”
“现在我们手里的证据,足够让西州的官场和梅花会的人断手断脚,但还不至于彻底经他们击垮,现在霜风到了,下一步计划也该随之跟上了。”
之前他和庭渊也讨论过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现在心里已经有了雏形,还需要商议细节。
“按照我们当初的设想,霜风到了西州,我们就要设法挑起西州官员和梅花会的内斗。”庭渊道:“如今霜风既然到了,而我们的手里又掌握了这么多证据,要从西州的官员下手,不如就挑一部分官员,先将呼延謦家拉下水。”
伯景郁问:“你想怎么拉?”
庭渊:“这几日我一直在想,如何让他们内部成功的乱起来,现在我们手里所掌握的证据,多数都是与呼延謦家有关的,正好就拿来开刀,将与呼延謦家有利益往来的官员单独挑出来,让霜风查证他们的清白,就说是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他们与呼延謦家有利益往外。”
呼延南音又打了一个哈欠,但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认真思考着庭渊所说的这个办法,“如此,也行,只是势必会查到呼延謦家,呼延謦家被怀疑不要紧,可这细细查下去,必然要牵扯到呼延謦如声。”
庭渊摇头:“不会牵连到她,也不会牵连到你,你与她只是走得近,呼延謦家没有人知道有这样的一个账本存在,也没有人知道她给过我们这样的账本,呼延謦家势必是要被针对的,但梅花会的人不会认为是呼延謦寒生自己搞自己。”
而呼延南音是和呼延謦家走得最近的人,他对梅花会内部的事情知道得非常少,在外人的眼里,他也不具备搞垮呼延謦家的能力。
呼延謦家即便是自查,只要呼延謦如声自己不跳出来说自己干过什么,就永远不可能查到他的头上。
庭渊道:“正好来一招祸水东引,往羌昃部落其他人的身上引,让他们自己怀疑,是谁判离了梅花会。”
伯景郁接着庭渊的话往下说:“如此一来,与呼延謦家有利益往来的官员就会质疑是谁在搞他们,人人自危的情况下,给予适当的好处,就会不费吹灰之力,知道很多我们未曾调查出来的隐秘事情。”
庭渊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伯景郁:“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庭渊:“先放任他们狗咬狗,把事情闹大,然后再铲除河豚网络,嫁祸到西州官员的身上。而在西州官员这里,则转嫁到呼延謦家族的身上,利用两边的信息差,挑起他们内部的矛盾。”
没有人知道是谁在害呼延謦家族,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将呼延謦家有利益关系的官员抖出来的。
而将事情嫁祸给呼延謦家,也合情合理,他们家在这件事上,在梅花会和西州官员的眼里来看,是受害者的形象。
有人对他们放冷箭,那就不得不怪他们不讲情面,不讲道义,背叛梅花会。
而河豚网络被拔除,就意味着齐天王什么都知道了,西州的官员从上到下无一例外地都会被追责,没有人能够逃得掉。
那些原本可能还抱着侥幸心理的官员,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主动坦白,将这些年在西州贪图的利益全数上缴,以此保全自己的族人。
就他们这些年在西州干的事情,有十颗脑袋都不够杀的,还拎不清,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满门抄斩这一条路了。
伯景郁趁着这个功夫,又将地牢里的官员审了一遍,地牢关不下所有官员,还有部分官员被关在州衙的牢狱里,由霜风负责。
审讯他们的目的,是想弄清楚吉州的疫病究竟是人为导致的,还是真的是自然形成的,这些官员有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
几日查下来,伯景郁也算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这事也是知州在背后推波助澜。
陈清远死得太突然,吉州大坝坍塌得也太突然了,以至于无论是京州官员还是东州官员,谁都没预料到。
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这大坝不说用三十年,十到二十年之间是没什么问题的。
千算万算,算不到二月的吉州会有一次海啸,直接把大坝给冲垮了。
朝廷年前还在为吉州大坝竣工庆祝,他们的嘉奖刚到手里,都还没捂热乎,后脚吉州大坝就坍塌了,朝廷耗费一亿两建造的大坝,自然会从重追责。
当时他们想的就是不能让朝廷进入吉州调查,只要朝廷进去一查,就能发现大坝建造的材料有问题,深入一查,大家都要完蛋。
吉州受灾之后,县令上报了吉州的情况,请求药物和其他物资的支援,以助吉州快速渡过难关。
在这种紧要关头,东边一个县出了疫病求援,给了知州灵感,他给东府的知府下了命令,拖一拖吉州的救援物资。
再派一些染了疫病的人进入吉州,将他们的家人安顿好,这些染了疫病的人拿了钱财,在吉州散播疫病。
没过多少时日,吉州的百姓就被传染了,开始往别的地方逃窜。
知府得了知州的指示,开始谋划这件事,让吉州没有足够的药物治疗。
而这件事若是要追责,自然知府要把自己排掉,就选择了吉州的官员做替罪羊。
他专门找了擅长伪造书信的人,伪造了吉州送往府衙的奏折,对吉州的求援视而不见。
而后又在吉州的百姓逃亡得差不多,吉州开始大规模爆发疫病的时候,让县衙里的内应将准备好一切,怂恿县令转移亲属,前往府衙求援,待县衙的官员带着家属转移后,便下令彻底将吉州封锁,并警告周围各县,不可以让吉州的百姓越境。
与此同时对周边各县的官员散播谣言,称吉州的官员弃吉州的百姓而逃。
文浩确实有几分姿色,倒也怪不得姑娘们喜欢他。
庭渊又问:“那你家中可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文浩两手一摊,“你看我家像是有值钱的东西吗?”
他家家具老旧,屋内唯一的装饰品,恐怕就是这已经碎掉的花瓶,简直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
庭渊:“确实找不出什么值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