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不如公鸡
庭渊问董怡然,“小董郎中,这村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董怡然点头,与众人说:“村里重男轻女很严重,要是生了女孩,这要是婆家心善,还有人帮忙弄点吃的,这要是婆家格外地重男轻女,坐月子都没人伺候。”
庭渊听得毛骨悚然。
他虽不是女子,也听妈妈说过,女子生产后坐月子尤为重要,月子不坐好,将来年纪大了一身病痛折磨。
很难想象一个女子生产完正是虚弱的时候无人照顾,应该怎么坚持下来。
庭渊问:“那娘家会帮忙照顾吗?”
飘飘散散的纸钱雨,迷了庭渊的眼睛。
他从睫毛上捻下片白纸,背后就被重重一击,重生后孱弱的身体差点呕出血来,跪久的膝盖青青紫紫,这下疼得他直皱眉头。
老家仆浑身缠着白,满脸都是鄙夷,微微用鼻孔对着庭渊的脸:“才跪了多久,谁让你在少爷灵堂动弹了?”
一个赘婿而已,还真当自己癞蛤#蟆能吃什么好东西,登堂入室就可以做主?
领了苦差事陪庭渊守灵的老家仆本就一身怨气,此刻瞧着庭渊这副狼狈模样,心底暗自舒爽。
庭渊一蹙眉,刚要还嘴,想起自己现在身份却生生住口。这里不比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他更没了之前算得上富贵的家境。
脑子里回过来的记忆告诉他,他只是个冲喜的穷赘婿而已,家里排老四,性格窝囊被看不上,只有皮囊还不错。
当地大户人家伯家嫡长子体弱,冲着他皮囊和八字来冲喜。喜没冲到,过门的当天,还冲得生生让人家少爷咽了气,也难怪家仆都能责难他。
恐怕他的地位,还比不过老夫人养的鹦哥,庭渊苦笑着想。
可守孝这几天,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家仆,属实是太过分了,明里暗里都在阴阳怪气他不上台面,此刻终于逮到机会体罚庭渊,就差把嫌恶写在脸上。
是人都有三分血性,更何况庭渊自诩脾气没那么好。
“知道不该动了?”家仆见他没反应,脸上露出分转瞬即逝的得色,小声嘀咕。
“就知道这么个大男人,长得好看的多半是狐狸精,能冲什么喜...”
可抬头,就瞧见庭渊弦然欲泣模样,涨红了脸,剩下半句话硬生生噎在嘴里。
貌美的青年睫毛微颤,没有血色的薄唇轻抿,头发凌乱,眼里含着水光:“我知道自己笨,家里看地也不行,被伯家关照守个灵堂都要出差错,您教育得是,只是...只是...”
他嗓音哑下:“只是想到少爷才刚二十,二十啊,大好年纪却...”
“我刚刚越想越难过,不停在想为什么不是我替少爷去死。”
“我能替少爷死,可我不是什么狐狸精,我爹说了,狐狸精都是骂人不检点的话。”
“我知道我没本事,但我对少爷非常真心,所以我愿意入赘,也绝对不会朝三暮四,死都是伯家的鬼!”
“你不可以说我是狐狸精乱勾引人。”
庭渊和伯少爷自然没什么情愫,可这不妨碍谁要当他是狐狸精,他能替伯景郁哭坟情真意切,仿佛俩人早就郎情郎意。
他声音越来越清楚,懵懂却又耿直,好似不谙深宅规矩的乡野村人。老仆噎住了,想劝住这个突然发疯的土包子,全然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慢慢接近。
“谁准你妄议少爷,大晚上灵堂喧闹!”
伯老夫人脸上悲色显然更重更真,被侍女搀扶着,前来看灵堂的情况。
“这...这...”这下吓得刚刚还跋扈的仆从一身冷汗,两股战战趴在地上。
谁能想到这三更半夜,伯老夫人还能思念死去的儿子,跑来记挂。
这下可惨了,触了伯夫人这时候的霉头,还说新来的女婿是狐狸精,他今夜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庭题。
果然,伯夫人咳嗽两声,声音变得严厉。
“我这刚进来,怎么就听到你个下人责难庭公子,无法无天!”
她倒真不在意庭渊是死是活,本来就是个漂亮的摆设,可个下人都敢在灵堂妄议这赘婿清不清白,简直是打伯家的脸,打她那尸骨未寒的孩儿的脸!
“小的,小的不敢。”
老奴脑袋越来越低,吓得讲话不停打磕绊,若非庭渊好心掺了一把,恐怕能当场晕过去。
庭渊旁观够了,极力压住唇角笑意,也向老夫人行礼,嗫嚅:“夫人请别责罚别人,他说得对,是我自己没本事,太不能上台面!”
老家仆吓得连连磕头,就差把头上磕出血来:“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哪敢说庭公子不是,都是误会啊!!!”
“别这么说。”
刚刚听了全程的伯夫人见他心诚,不霁的脸色稍微缓了下,勉强补了句。
“伯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你是伯家的儿婿,进了伯家大门,怎么还能让下人欺负。”
“以下犯上,拖下去吧。”
她轻描淡写一句话,藏在暗处的护院立马上前,拉着惊恐万状,连连喊冤的老奴离开。
心情不佳的伯夫人让拖下去后,老奴仆会遇到什么,庭渊就不清楚了。
他按下心头的微微惊诧,再次坚定要离开伯家的想法。
他不是真的庭四,痴痴傻傻只能做赘婿,庭渊有手有脚,肯定不能被门荒唐亲事锁在吃人的深宅大院里。
“你也起来。”
待到外面已经没了叫喊声,伯夫人深深看了眼庭渊,眼底复杂情绪让人难以捉摸。
“八天了,还算心诚。”
寻常人家守孝七日,可庭渊因为没人重视加之伯家人怨气,已经足足跪了八天,只有水和馒头让他勉强果腹。
也许是刚刚老仆人那一出让伯夫人意识到了什么,她打算大发慈悲,提前结束庭渊的守孝。
“您稍等。”
做深情的戏做全套,他清了清嗓子:“我再替少爷上柱香,我怕他没人陪会寂寞。”
听着傻子真挚的话,老妇人脸上表情更加松动,她叹了口气,难得露出几分母亲的脆弱:“行,三盏茶后,就出来早些睡下,明日有要事和你交代。”
庭渊应下,灵堂不消片刻,只剩他一人。
他拿起柱香,虔诚冲着红烛摇曳下,青年的画像叩拜。
这青年生得眉清目秀,正是伯家早夭的大少爷伯景郁,字少宁。
也是他名义上的夫郎。
伯景郁也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虽然囿于哥儿这种可以生子的男性身份,却鲜少有人看不起他,庭渊和他的亲事,也是庭渊实打实的高攀。
可惜这位惊才艳艳的青年,庭渊只瞧过他油尽灯枯时一次,因为他来到伯家当天,伯景郁已经是强弩之末。
那天晚上雨打芭蕉,庭渊瞧着伯景郁干净的目光,难得心软地抓着他的手,生生等到天亮时,等到伯景郁再无力气,才松开他的手。
“若有下辈子...”
庭渊还记得,伯景郁干裂的唇微微张合,可再无下文。
若你有下辈子,做个健康的人,配门名正言顺的亲事吧。
庭渊第三次叩首,突然红烛摇曳,灵堂木门吱呀作响,刮起了诡异的穿堂风。
庭渊胆子大,微微愣了下面不改色扶正红烛,正要支着身子起身离开,却发现在供桌更高处,一个牌位也在此时翻下。
恰巧落在他手边。
“罪过。”
四下无人,庭渊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默默念了声,小心翼翼替伯景郁扶正牌位。
他忍着罚跪后的酸疼,晃悠悠寻到厢房里。
庭渊和伯景郁勉强算夫妻,他也没有自己的房子,只能睡在伯景郁屋里。
幽幽檀香味飘来,风里似乎夹杂淡淡的叹息,温柔抚过案几,此处全然没有凶宅的感觉。
可庭渊还是睡不着,睁着眼到了天明。
伯家不是长久之地,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
听到远处隐约传来下人们走动的声音,庭渊从自己的思绪里抽身,早早等在老夫人的门前。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才缓缓推开,年纪不小的侍女示意他赶紧进去。
他进去后,只是盯着鞋尖,一副不敢抬头的战战兢兢模样。
“抬头。”伯老夫人见他这么不争气,隔着扇子撇了下嘴,“真是小家子气。”
庭渊仿佛是傻了,脸上挂着笑,只是略带些失落。
伯夫人喝了口降火茶,想到他昨日表现,生生把烦躁压下去:“...算了,本来也不指望你能做什么。”
“是这样,少宁他也走了,虽然说和你只有名分,缘分浅薄,但好歹你是我们伯家的儿婿。”
“可如今,你也没有理由留在这后宅里。”她叹道。
伯老爷走得早,家里也子嗣绵薄,除去伯景郁和还在开蒙的老三,还有个整日在外花天酒地,兄长死掉都没赶回来的不争气老二。
她也早已不年轻管不了很多事,颇为头疼家长里短,可是这赘婿脑子蠢笨,不管身份还是能力都显然难当顶梁柱,留着纯属闹心。
“所以我希望你去陪着少宁,让他远离纷纷扰扰得以安魂。”她意味深长看向庭渊。
伯家不至于搞冥婚,话说到这份上,就算是傻子都应该听懂伯夫人的意思。
“您说了,我是伯家的儿婿,您让我去哪都可以!”
庭渊耿直地答。
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剃头做和尚,那也远比在伯家承受明枪暗箭来得好。
是,他好歹是伯家的儿婿,不能落下面子。
伯夫人微微思忖了下,将原本那些少得可怜的地契又加上去些许筹码。
计算着差不多够了,伯夫人终于再次开口:“数十里外的江安镇东禾宁村,有片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算命先生也说,那里温养少宁的魂魄。”
庭渊心下一动。
“你就去那里,为少宁守孝三年,伯家不为难你,三年过后,天高任鸟飞。”伯夫人淡淡示意侍女递过去沓纸。
“这些是给你生活用的房子和地皮,还有些现钱,你家里是农人,应当懂得怎么办。”
“我是伯少爷的人,即使过三十年,我还是会守着他。”庭渊固执道。
他巴不得找个理由,好远离买儿求荣的原主家和步步惊心的伯家,自然要替伯少爷守孝守到底。
“三十年?”伯夫人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三年就够看清一个人了,庭渊,别这么早下定论。”
不过既然这么想表忠心,那就守着少宁一辈子也好。
伯夫人讥讽地想。显然,重金修筑的灵位属于伯景郁,那灵堂前面的破床属于他这个贫穷的赘婿。
而他的床放在夫郎灵位旁边,倒算是...真正的守灵。
庭渊有些无奈。
他本想寻个其他地方睡觉,可放眼望去,其他屋子居然都不适合住人。
这房子庭院朝向很奇怪,又年久失修,导致除了这间屋,其他隔间都很潮湿。
中间的大院里栽了棵巨大的槐树,瞧着也是半死不活,旁边的空房许多也就骨架完好,改造起来要不少银子,他手上这点钱无力支撑。
伯家人言出必行,还真是只收拾了这一间屋子,其他地方都需要他自己打理。
看到这里,庭渊已经隐约生出点不妙的感觉。
分的宅子是这副鬼样子,那所谓的大片田地,恐怕也不好指望。
初夏隐约有些闷热,可在这宅子里,庭渊却莫名感觉到浑身清凉。
弄清楚屋子的布局后,他将不算多的银票收好,打算出去看看自己分到的那些地。
庭渊走到门口,就看到几个好奇的村民朝他东张西望,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寻,还有些鄙夷。
“听说了吗,就是这小子,克死了伯家公子啊!”
“啧,我家有人在伯家帮工,据他说这赘婿脑子不太聪明,又被伯家人扔到我们这鬼地方,可怜呦。”
“你小声点,没看到人家过来了吗?”
庭渊还穿着守孝时的一身白衣,路过这群邻里时,权当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生得虽然有些薄情,但胜在好看,此刻无视掉乡亲们的碎嘴,反倒噎得其他人说不出话。
“果然是傻子,连话都听不懂...”
他走了一段路,听到背后非常清晰的嘀咕声。
“别说了。”终于有心软的小姑娘出声,“人家刚死了夫郎,你们在这说这些,小心亏损阴德。”
“他和伯少爷又没真感情,你个丫头片子,瞧见长得好的就挪不动眼了,就这点本事。”
但提到鬼神,众人好歹严肃了些,纷纷作鸟兽散。
庭渊朝着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冷冽下来片刻。
他在曾经那个世界,好歹也算是家里最未来可期的少爷,只有人敢在背后说他心思深沉,没人敢当着他面这么明目张胆。
才来这里不到十日,就被奚落了这么多次,这些人的口无遮拦,他一笔一笔全都会记下来。
可现在,重要的还是其他事情。
伯家给他分了十亩地,他在当地也算得上小康,不过他已经做好了里面只能有一半可用的准备。
庭渊初来乍到还得庭路,可相亲邻里都防着他,庭了好几个人,才有个心好的大婶指了路,可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那地很邪门,多年下来经常遇着怪事,庭小哥,你可得小心啊。”
庭渊心下暗沉,知道自己不妙的预感要应验了。
分的田离他家倒是不远,找到路后他没走多久,就看到了自家田地,还有远方隐约出现的鼓包。
好像是个乱坟岗。
庭渊:...
完了,身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他的田边上怎么是坟冢啊!!!
庭渊维持住呼吸,加快步子走上前去。
他看得没错,这确实就是坟冢,紧紧挨着自家田地,只靠一道若有若无的沟壑隔开。甚至有些不安分的孤坟,已经跑到了自家地里来!
而且其他人的田布局方方正正多见,伯家给他的田最大那块更像长方形,几乎是贴着坟冢而建,大部分田地都均匀地离这片坟很近。
这下好了,他本来想着要是拿的田贫瘠,好歹可以卖了换五亩好田专心种。可这坟冢边上的地但凡有半点距离隔开就算了,现在却和坟冢紧紧连成片,还是一大片,实在难办。
江安镇气候温和,其实土地不是紧俏资源,村里人对他态度恶劣,保不齐他们随便造谣些,这片地产的粮食都不愿有人要,更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庭渊越想,心越沉下去。
可他还是不死心,沿着沟壑的走向,仔仔细细审视着这片他仅有的资产。
找了半天,庭渊发觉地契上大部分内容都在这,可还写着约莫有两亩多零散的地没挨着坟冢,肯定是可以耕作的,伯家没给他留死路。
至于挨着坟头那八亩实在棘手,但后面他劳作能力上去,把它们和混进来的坟划开再种作物,自然不是不能用,暂且先放着吧。
两亩地,暂时养活一个成年男性倒也足够。
八成地是给死掉儿子的阴地,两成是给他这活人赘婿的普通田,倒还真符合伯家的风格。
只是他站稳脚跟的基本盘从大宅加上十亩地,变成了破屋和两亩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点银票是真实的。
他应该感谢伯夫人没给自己塞纸钱,庭渊苦中作乐地想。
走一步算一步,他打算回家修养几天,稍微装潢家里,就得去盘算下种的事情。
这么小的地方,和些不长眼的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瞧他细皮嫩肉模样,有些黝黑壮实的庄稼汉早就颇为不满。
这种小白脸能种什么地,长得好看也只能给病痨鬼娶回去做赘婿,病痨鬼一死什么荣华富贵都没了。估计到最后,还得攀着哪家富点的寡夫郎或者婆娘过日子!
就他还配嫁给伯家的公子,进伯家大门?
不过分到那块地,庭渊可是倒了大霉。
村里人讲究少,分到普通坟头地就算了,可旁边的乱坟岗还真不是什么规矩坟地,几朝几代累计下来什么怪事都有,不详得紧啊。
据说,还有人看到过里边飘过鬼影...
见庭渊单独在田埂发呆,一个扛着锄头的男人大着胆子上前,用下巴瞧着庭渊的脸,故意没事找事。
“喂,你跑东跑西一整天,觉得你家的地怎么样?”他扬声嚷嚷,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别一不小心,就铲到地里那点坟了,招上鬼,那可是真晦气啊。”
谁不知道庭渊分的那宅子、那田地有多差,还不如朝廷分给普通壮丁的地呢。
“还行。”庭渊不咸不淡答道。
“哎呦,还行啊!”男人仿佛见了鬼,一拍手,“大家听到没,他说自家那鬼宅和鬼地非常好,不过要是他家地种出东西不干净不能吃,咱们也别太小气,施舍点给庭渊啊!”
“免得人家说我们苛刻,瞧不起他个种坟头地的。”
哪知庭渊抬起头,脸上居然带着笑意,好似听不懂男人的挖苦:“大家说得有道理,那临着坟头的地先不急着种,剩下几亩也够活了。”
“我怕到时候先祖们怨我这不吉利,明明是伯少爷的人,还到处乱招别的鬼,在外面抛头露面。”
“毕竟我是伯少爷的人,还是别碰其他鬼好,显得我不检点。”
几个猎户被他这么一通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语塞。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伯少爷都死了,人家不去坟头是担心鬼不吉利,他居然担心伯少爷九泉之下会不会吃飞醋?
还算有眼力见的农户懂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手肘碰了下边上的壮汉:“别说了,人家好歹和伯少爷...”
这下其他人也懂了。
这傻子好歹是伯家的人,而且看着神经兮兮,万一把状告上去,告个他们这的坟头鬼招惹伯家赘婿,扯上伯少爷就不好了。
毕竟谁都知道,赘婿算不上什么,可事关早死的爱子,伯夫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这时,田埂恰好吹来阵夏风,却莫名阴气森森,仿佛凉意可以透入人骨子里。
除了庭渊,所有人心头都涌入怪异的感觉。
“哪,哪能呢。”为首那位脸上出现点惧色,讪笑道,“伯少爷都走了,你节哀顺变在这好好过日子就是。”
“是啊是啊,我们就不打扰了。”
“欸怎么这么晚了,我媳妇喊我回家吃饭,再见!”
不消片刻,庭渊前面的大路已经没了绊脚石。
路边野草摆动幅度变慢,阴风也恰好停在此时,温柔的风席卷着他。
“呵。”他轻笑了声,用手拍了拍刚刚那人扯过的衣角,自言自语戏谑道。
“伯景郁,你夫君被人欺负得可真惨啊。”
他其实没把这事放心上,毕竟到哪里,其实家底都是硬道理。
只要他能做出成绩,把荒地变成江安镇的沃土,那些今天瞧不上他的人,明天还会眼巴巴贴上来。
说来可笑又现实,这就是人性。
回到家,简单洗漱了下,他躺在虽然勉强能睡,却不停吱呀作响的板床上。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困意来得居然很快,盯着亡妻牌位,也丝毫没感觉到害怕。
鬼都是人变得,这个人几日前才抓着自己的手,分明正值大好年华还不想死,可抵不过疾病折腾。
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脸颊上似乎有微凉的触感,听见个青年的嗓音在说话。
这声音有些耳熟,可并不真切。
或许是因为庭渊只听过这位才子油尽灯枯时的呓语,没听过他和同窗门朗声讲道时声音,他想了会才反应过来。
平稳的声音缺乏起伏,带着泛死气的空灵,可莫名夹杂几分情愫。
“你受苦了。”
“就这样,我也累了。”她揉了揉眉心,“把你身上伤治好,那里房子也差不多安置妥当,你就启程出发。”
庭渊这才接过地契,他草草扫了眼,略微心惊。
给赘婿的东西一定不是最好的,可这些房子和田地,居然都算不上小。里面虽然有他不停强调自己和伯家关系的功劳,可他还是心中有些疑窦。
怎么突然对瞧不上的赘婿这么好?
但他知道伯夫人见到他就会想到伯景郁,不好多留多庭,拜了拜就匆忙离开。
他虽然不会种地,可懂点经营,有了这些资本,总能慢慢学会自给自足,然后自立门户。
无论如何,能离开伯家,总算是一桩喜事。
回去的路上,瞧着他的下人明显比之前敬畏他许多,有些还会恭恭敬敬和他行礼。
看来那位老仆人算是被杀鸡儆猴了。
他按下心思,面上懵懂,笑着同下人们打招呼,仿若全然不设防备。
伯夫人站在窗前,遥遥看向不远处的庭渊,庭身畔的侍女:“你觉得他如何?”
“庭公子虽然...算不上聪慧,可品行纯善。”
伯夫人点点头:“这样足矣,一个赘婿,用不上聪慧。”
“到时候若是不听话,那些地契房契,总有办法拿回来。”
...
“公子,就是这里了。”
庭渊的伤还没好利索,缓缓推开马车的帘子,打量着周遭环境。
稀稀疏疏坐落着民居,才是初夏季节,野蛮生长的野草已然漫过成年男性的膝盖。
说好听点是民风纯补未经开发,说难听点就是非常荒凉。
难怪说这地方温养魂魄,看着确实很像会闹鬼的荒郊野岭。
既来之,则安之,庭渊客气地塞给车夫几个铜板做小费。离开深宅大院,他感觉呼吸都畅通了起来。
顾不上查看自家田地,他首先得看看伯家分的宅子长什么模样。
身边没有小厮盯着,他也不用揣着那副痴傻模样,灵巧推开木门。
吱呀————
灰尘抖落,诺大的房屋年久失修,宛如色厉内茬的空架子纸老虎,轻轻碰一下都会掉层皮。
算了,好歹够大...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安慰自己。
可接下来看到的景象,让他完全笑不出声。
这屋里确实看着宽敞,只是最显眼,看起来最能住人的屋子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
只有个簇新的灵堂。
这灵堂看着是上好石料铸成,还雕了栩栩如生的奇兽,画像里的伯少爷顾盼生辉,整个台子堪称鬼斧神工。
若是庭渊现在在拍卖会,一定要夸这是件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与之相对的是灵堂旁边,有台堆满杂物,下一秒就会坍塌的破床,吱吱呀呀缺了角。
庭渊:...
好东西都给伯少爷了,难怪给东西这么大方!
作为一个现代人,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很难不多想。
有些不能生育其实是天生的,比如没有子宫,子宫发育不良,输卵管缺失,染色体异常等各种原因,这些单靠古代的医术是无法治疗的。
何况还有男人的问题,性功能障碍、无精、少精。
庭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怀疑什么,但总感觉有点奇怪。
站在伯景郁他们角度,他们不清楚这些,自然觉得一切都能治,可事实不是这么回事。
“说不上来我在怀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