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屠戮的村庄,不但不欢迎他们,反而目光中满是仇视。
百姓其实管不了那么多。
他们不知道谁对谁错,他们只知道打仗了,死的最多的,是他们……
“你还我妈妈!”
一块泥巴忽然砸在了高训义的脸上,旁边的亲兵警觉,当即拔刀,便看到一个男子拖着一个小女孩不断的磕头,说着安南土话,听不懂,但能够感受到那份惶恐。
“将军?”
亲兵问着该如何处置, 高训义摇了摇头,说道:“走吧。”
高训义没读过什么书,但此刻忽然明白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含义,他们在做好事,但敌人在反抗,两边互相斗争,伤害最大的却是百姓。
高训义明白,为什么没有直接在大明均田了。
他们大军打下了安南,尚且会有如此激烈残忍的对抗,如果是大明呢?得死多少人啊……
……
高训义遇到的问题,黎维宁也遇到了,他的民兵营开始有逃兵了,攻下升龙府后,黎维宁就组建了一支足有万人的民兵营。
先前明明都还很积极,民勇们热情高涨,训练也很卖力。
可当战争一起的时候。
一天之内,就有上千人逃了,他巡视的时候,负责民兵营的郑惟也脸色难看,他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多的逃兵。
黎维宁沉默了会后,便拍了拍郑惟的肩膀,他将民兵们都召集了起来。
谷醐
又让人拖了一车银子过来。
“不愿意当兵保卫家乡,守护均田成果,想回去给老爷们当奴隶,求老爷们饶你一命的,大可光明正大跟我请辞。”
“现在回家的,每个人发五两银子遣散费。”
“报名,领钱,滚蛋。”
说完,黎维宁直接走下点将台,走到辕门外,看着荒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郑惟走到他身边说道:“陛下……”
“我不是皇帝了,阮淦都废了我的帝位,你还喊我陛下做什么?”
郑惟苦笑,道:“公子。”
黎维宁这才点了点头,当傀儡皇帝的这么些年,也就郑惟贴心,真以他为主,不离不弃了。
郑惟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我知道你们是想发动百姓,依靠他们的力量改天换地,可是,现在也看明白了,这些百姓根本不可靠,他们懦弱无能,没有大明军队的庇护,完全不是士绅的对手啊。”
“明明都将田地分到手上了,他们却不愿意战斗,反而想着下跪求饶。”
“这……”
“公子,你是不是跟国师说一声,他们的策略不太行?让大明再多派些援军来?”
黎维宁说道:“没兵可派了,神机营和三千营几乎倾巢而动,留在京师的嫡系不过万余人,五军营负责的是京师守卫,而且一向渗透最为严重,搞不清成分,胡乱派兵,只会是添乱。”
“嘉靖也难,若不是俞大猷坐镇辽东,南京早对京师下手了。”
“这一战得靠我们自己。”
“至于国师的策略错了,我看不见得,等着吧,那些返乡团会打破百姓的幻想的,过去的日子,已经回不去了。”
“必定要分个你死我活的……”
“走,看看还剩多少人。”
等了半个时辰再回去,军营里面,大约还剩三千人,黎维宁愣了下,有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浮起,他随即收敛笑容,问道:“你们为何还留下?”
台下沉默了一阵,一个四十多岁,已经两鬓斑白的民兵走出,说道:“我家只剩我一个,地主老爷显然不会给我地的,大王您会给,我跟大王干。”
“是吗?”
虽然不是想要的答案,黎维宁并不介意,他让人赏了二两银子,继续问:“还有人呢?”
有个少年兵站了出来,说道:“齐老爷杀了我妹妹,他跑了,我要报仇。”
“好,赏他!”
这次给了五两银子,越来越多的士兵说出自己的理由,几乎人人有赏,待真金白银发下去后,黎维宁说道:“我知道你们很痛苦,那些走掉的人,只是因为不那么痛苦。”
“这是他们应该的吗?并不,只是他们运气好而已。”
“地主老爷的迫害,没有更多的落到他们身上。”
“看着吧,这种一时的幸运,很快就会被打破,他们只有真的痛了,才会明白,自己放弃了什么。”
“而你们是幸运的,你们不用懊悔,不用痛彻心扉。”
“好好握紧手中的刀枪,我黎维宁别的话也不说了,从今天起,直到战争结束,你们每个人,每天三钱三分银子的军饷,一个月十两银子!”
民兵们顿时睁大了眼睛,战意澎湃。
而黎维宁此刻懂了一句话,自古百姓最无辜,自古百姓最愚昧。想获得百姓的帮助,你不能光用真心,你得让他见到真金白银……
275、狂风巨浪岿然不动
惯性的力量是可怕的。
习惯了麻木听人摆布的百姓,在没有人带领和指引方向的时候,是缺乏主观能动性的,你可以让他们种田,让他们挖水库搞建设,因为这些都是他们原来做过的事情。
田契虽然发到了手上,但没有经历过秋收, 没有看到过满仓粮食,他们是不会意识到自己拥有了什么的。
他们期待着,但他们对未来依旧不确定,对当权者依旧不信任。
他们依旧习惯规则是他人制定,他们只是顺从规则,只是卑微的活着,想要吃一口饱饭而已……
海瑞在动员民兵, 组织训练的时候, 就发现百姓的意愿并不高。
他们会来训练, 会来充军,只是因为“官府”要他们这么做而已……他们的心态并没有转变,没有那种保卫家园,勇敢斗争的精神。
这很糟糕。
一切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人,返乡团的确是乌合之众,但他们极具侵略性和攻击性,战场上一碰,气势弱的一方,必然溃不成军。
“先生,我们怎么办?”
“升龙府传来急报,士绅们已经反攻了。”
小太监桂安看着民兵营的情况也是着急,他们哪怕说破了嘴皮子,愿意出来当兵作战的也几乎没有,村民纯朴,也有他们特有的狡猾。
因为不狡猾, 根本活不下去。
他们习惯性了埋头做鸵鸟,任由命运去挑选,而不是自己去改变命运,他们不知道返乡团来了会做什么,但他们认为上战场会死。
他们习惯了自己命如草芥,当权者只会把他们当炮灰,而不是当人……
这种质疑和不信任,是根深蒂固的。
“百姓不信任我们呐……”
海瑞自言自语的说道,接着他又问道:“有多少人愿意编入护民军?”
桂安答:“两千,或者,六千。”
海瑞:“差距这么大?”
桂安犹豫了下,说道:“另外四千都是孩子,最小的孩子,甚至只有十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
“成年的,报了名的,只有两千出头。”
海瑞问道:“军饷说了?”
桂安点头道:“说了,每月五石粮食,但没人答应,有人说……他一个月种田都不止五石。”
每丁十五亩地, 每口十亩地,一户家庭至少25亩, 安南种水稻可以一年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