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厂长之位
盛骄说自?己并不需要当厂长, 游鹤鸣放下了这件事。
但对于周小宝这一家的挑衅,他实在是不想忍。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趁着天色昏暗悄然出去了。
他对这条路早已轻车熟路, 他走?过无数次去镇子上的路。就?算是没有手电筒,都能闭着眼睛到达镇子里。
但重?新去那条小巷子里, 和黑市的人碰头时,他还有些恍惚。
他有多长时间没来过这里了?
快一年了?
最初来到巷子里的时候, 还是十三?四岁,那个时候黑市里没人管,也没那么大的规模。
后来黑市开始有人管辖,还有了主事的, 他就?来得?少了。
每次来的时候都只是匆匆交接手上的猎物?,从不多说几句。
在黑黢黢的小巷子里头,带着面罩的男人, 瓮声问他:“你小子好久没来了。”
游鹤鸣说道:“嗯,遇到点事情。”
男人哈哈大笑, 他生得?高大, 臂膀粗圆,即使戴着面罩, 也能看出鼓出的眼睛,很是凶横。
他带着游鹤鸣往房子里头去:“来找我有什?么事?”
“手底下的人说你要见我。”
游鹤鸣说:“有些事想找大哥帮忙。”
野熊把门一关, 跨坐在椅子上:“关上门都是自?家兄弟,你小子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
屋子里的防护似乎更加严谨了, 他睨见椅子后面还有些暗红色的痕迹, 空气中若隐若现?流露出一股血腥味。
是动物?, 还是什?么?
游鹤鸣心?底闪过刹那迟疑,但面上未显露。
站在这里却什?么都不做, 更会惹到对面的人。
骑虎难下。
他只是说:“想让你去给两个人找点麻烦。”
游鹤鸣拿出一张票子递给对方:“我知道,亲兄弟也是明算账。”
野熊看了眼那钱,笑着说:“兄弟是要见红的,还是不见红的?”
这找麻烦可有的是讲究。
见红的就?是打残断腿,严重?些的自?然是要见血。
不见红只是随便找找麻烦。
不同?的程度也是不同?的价格。
就?算是兄弟也得?讲规矩。
游鹤鸣脑海里突然浮现?在北京的时候,盛骄站在楼上挥手的模样?。
他们背靠着明亮到一尘不染的天空。
他的话出口后就?变成了:“不见红的。”
他补充说:“只是随便找点小麻烦就?好。”
野熊挥了挥手,身后有个瘦杆模样?的人过来把钱接走?了,此人手指甲有些劈叉,尖利的指甲刮到游鹤鸣的手背,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
游鹤鸣眼底晦涩不明,只是背过手去,没有说话。
拿人钱财,□□。
游鹤鸣出巷子时,发现?外面天光在亮。
他突然怀疑,自?己做对了没有?
年轻人脚步渐沉,最终靠在墙上,背脊微屈,神情有些模糊不明。
他及时刹住了车,只是说随便教训一下周小宝和张和美两人。
没有下狠手。
游鹤鸣伸手捂着自?己的眼睑,缓缓吐出一口气。
至于怎么教训,会有小混混会去负责。
无论是打一顿或者是敲诈一顿,都不是他该管的事情。
他转身去了供销社,在里面买了一袋橘子回去。
橘子要过了中秋之后才会变甜,现?在正是成熟上季的时候,酸酸甜甜很是好吃。
一个个黄灿灿圆滚滚的橘子,摆放在桌子上。
游鹤鸣握着橘子,在桌子上滚动。
盛骄醒来时,便看见游鹤鸣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他隐在微光之中,半垂着眼睑,修长的手指按在橘子上。
她看了眼空荡荡的桌面,皱着眉问:“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桌子上没有早餐,也没有一贯地去叫她起床。
游鹤鸣抬眼看她,也发现?自?己的食物?,起身说道:“我现?在去做早餐。”
盛骄踱步坐在他身侧,食指敲着桌面,发出一声声闷响,声音平静:“坐下,先不急着做早餐。”
游鹤鸣喉结滚动,缓缓坐下,气息微沉。
盛骄眼里带着光,轻声说:“说罢,你做了什?么?”
游鹤鸣似乎就?是在等她发现?,踌躇后,组织了自?己的语言:“早上我去了黑市,让人去找周小宝一家的麻烦......”
他不疾不徐说完了自?己早上的作为,脸色淡漠,只是放在膝上的手指握紧,青筋迸跳。
盛骄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她双腿交叠,姿态悠闲,问他:“你去黑市的时候露脸了吗?”
游鹤鸣摇头:“做了伪装,声音也压低了,应该不会有人认出我。”
但这话他自?己说起来都不是很自?信。
他在黑市这么多年,身形的变化,尤其是身高的变化是无法掩盖的。
游鹤鸣闭了闭眼睛,眉心?胀痛。他有点淡淡的悔意,他不是后悔找了周小宝的麻烦,而是把盛骄陷入了一种潜在的危险之中。
明明还有别?的方式。
盛骄却甚在意,伸手拿了个橘子拨开,青涩的橘子皮迸发出气息,又问:“黑市有什?么规矩吗?”
游鹤鸣迟疑片刻,说道:“黑市没有规矩。”
没有规矩,就?是最大的规矩。
盛骄笑了一下,把手上的橘子递给他:“这么紧张干什?么?”
“难道我还会骂你不成?”
游鹤鸣顿住,垂眸看向分成两半的橘子。
盛骄剥橘子很奇怪,她不会把完整的皮剥下,反而是手指按在橘子上方,连皮带肉一起拨开,拿下一块块橘子瓣放入嘴里。
游鹤鸣抬手接过一半橘子,看了她一眼才放入嘴里。
很甜。
盛骄吃下另一半,把橘子皮放在桌上。
等年轻人冷静了些后,她虚虚地看向远处亮光,开口和他说道:“我以前辉煌的时候,在大海上有好几个私人岛屿,甚至还有关口和海域。”
游鹤鸣静静地看向她,没有说话。
盛骄嘴角带着笑,有些恣意的洒脱:“我不仅有好几处私人岛屿,还有自?己的航线和路。无数人蜂拥而至,来找我做生意,做的生意不是什?么好的。都是些走?私、军火的大生意。”
“那些人不乏有钱有权的,那可是富可敌国?的程度。”
“而走?私和军火,随便一笔就?是好几百亿的生意,财帛动人心?,每一笔都能让人叫家破人亡,是要见血的。”
游鹤鸣抿直嘴角,问她:“那你答应了吗?”
盛骄挑着嘴角笑,似乎觉得?他问了句废话:“我当然没有答应,只是当时没有壮士断腕,还有其他生意在交谈。”
说到这里,盛骄双手合十,搭在自?己小腹上,语气变得?平静而沉稳:“在众人喧嚣暴富,得?意狂妄的时候,有人突然出手了。”
“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
“那些所谓高官,所谓富可敌国?的富商和政客,在一夕之间骤然消失。”
“该入狱的入狱,该枪毙的枪毙。”
“秘密消失的也大有人在。”
游鹤鸣眼睑轻抬,凤眼晦涩:“我......我做错了是吗?”
盛骄笑了一下,她看向这位年轻人清隽的眉眼,只是继续说道:“而我仅仅是和他们有过几次合法生意,也成了重?点关注对象。为了从中脱离出来,只能将那些私人岛屿全部捐献了出去。”
“除了捐献岛屿、航空路线,我经受了长达一年的监控。”
游鹤鸣心?下一紧,凤眼直盯着她。
盛骄眼里风平浪静,仿佛那一场浩劫只是轻描淡写几句话。
年轻人总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容易陷入旋涡之中,在大片的雪花之间,身处其间,分不清对与?错。
但是任何?人都会有失误的时候,都会有看不清的时候。
人是一种群体生物?,很可能被推着往前盲目地行走?。
她也曾因?为巨大的利益和盲目的自?信险些脱不开身,更何?况是十几岁的年轻人?
盛骄眉眼舒展,笑着说:“有时候要去高处往低处看,才能看出他人的渺小。”
“也能看出自?己的渺小。”
游鹤鸣抿直嘴角,只是垂着眼眸坐在身侧。
他以往习惯的处理方式,会在未来某一刻造成大错吗?
游鹤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盛骄率先开口道:“是我做错了。”
游鹤鸣凤眼轻眨,眼里都是疑惑。
却见盛骄弯着眼睛,轻声说道:“是我总不和你商量事情,也没有交底,让你心?里没有一点自?信。”
身居高位已久,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格,鲜少和游鹤鸣有商有量。
做事之前,也没有和他交个底。
让年轻人做了错事。
盛骄自?认为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在某种程度上,她也算得?上是比较厉害的一个成年人了。
她总想着游鹤鸣这个年纪在前世不过是高三?的小孩。
却没有想过,在这个时代?中,游鹤鸣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
他不是在象牙塔里读书的学生,也是刚出社会的职场小白。
他代?表着自?立门户。
他们是合作关系,就?算盛骄有心?算计,但她算计的,所求的东西并不需要用?性命来换,也不是把游鹤鸣把错路上推。
他们不需要如此极端。
就?是她这样?的行事作风,让游鹤鸣心?中没底,去做了他自?己认为可以做到的事情。
盛骄从来不是一个盲目自?信的人,她当然也不自?大。
做错了事情就?该道歉,这很正常。
怎么会有人从来不犯错?
那是圣人吧?
她盛骄就?是个俗人,是个稍微有一点点本事的大俗人,所以很是诚恳地对游鹤鸣说:“我犯了错,所以把你带偏了,是我做错了。”
游鹤鸣薄唇翕张,喉咙里似乎卡着什?么,吐不出话来:“明明是我自?己没有考虑清楚。”
他手指缠绕在一起,薄白的唇轻动:“我......我只是让他们随便教训一下。”
“嗯。”盛骄点头,眉眼舒缓,“没关系,这是小事。”
她甚至赞誉地点了点头:“他们确实是挺欠教训的。”
游鹤鸣被她逗笑,凤眼微弯,又收住自?己的笑意,有些亮的眼睛只是看向她。
盛骄也不急着出门,做错了事情就?要改正,索性现?在还发现?得?早。
她慢慢解释道:“我不做厂长是有原因?的,有些东西都在计划之中.......”
游鹤鸣慢慢瞪大了眼睛,满眼震惊和不可思议。
........
两人进行过一次谈话后,游鹤鸣眼见得?越发舒缓起来。
状态也越来越好。
上课的时候也温柔了许多,就?连答不上来的人都轻飘飘地放了过去,不再那么紧绷。
周飞周扬很是开心?,在课上摸鱼也不会被老大打手掌心?。
但还是会被老大单独拎出去教小课。
时不时几人还在老大家里吃饭,偷偷地吃点肉菜。
盛骄嫂子就?待在旁边和他们一起打牌,老大进厨房里做饭菜。
从最开始的震惊,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都和老大一样?,在嫂子要喝水的时候连忙去端水过来,不能看到嫂子受一点苦,干一点活。
周二奇在旁边和游鹤鸣说话:“老大,你听说了没啊,周小宝去镇子上的时候被人打了。”
游鹤鸣摸了摸鼻尖,说道:“是吗?”
他看了眼盛骄,神情莫名。
盛骄听到周小宝被打了,噢哟了一声,拍着巴掌道:“打得?好啊,解气。”
周二奇连忙说道:“是啊是啊,好像是去镇子上找人被误会了,然后被小混混打了一顿。”
“哦。”游鹤鸣咳了一声,说道,“好事。”
周二奇嘻嘻地笑起来:“可不是嘛,就?是好事。”
“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游鹤鸣往他身后看了眼,问道:“周飞周扬他们呢?”
“还有周铁呢?”
他们一群家伙中,数周铁的岁数最大。
“周铁哥在学车呢。”
周铁的老爸就?是周筑生,村子里唯一一个会开拖拉机的人,这门手艺就?原原本本教给了周铁。
周铁现?在正趁热去学,争取来厂子里上班。
周二奇把几人的现?况一一说清楚:“周飞周扬两人岁数不够,不能进厂工作。现?在正在地里上工赚工分呢。”
周飞周扬现?在是16岁的少年,周二奇也才刚十八。
游鹤鸣垂眸思考:“二奇,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吗?”周二奇说,“我也不晓得?。”
“我家里还有个哥哥,厂里的工作肯定是让我哥去的。”他也晓得?,即使他爸是大队长,也不能一屋子的人都进厂子里工作,他爸得?进去,他哥会进去,他家里还有大伯他们,老娘那边还想安排人......
反正一大家子人。
他处于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局面。
周二奇用?力?揉了把头发,只觉得?有些烦闷。
游鹤鸣正视他:“二奇,你家里不让你去厂里,那你就?和大队长说,你要去读初中。”
周二奇指了指自?己:“我去读初中?”
他小学都只是读了两年,怎么能去读初中呢?
“嗯。”游鹤鸣点了点头,说道,“不仅你,周飞周扬也去。”
周二奇重?重?地啊出声:“啥?”
他问道:“我可能还能争取,但周飞和周扬怎么争取?”
这两人家里怎么会让他们不上工,而是去上学。
上学是要花钱的。
游鹤鸣淡淡道:“我会给他们出钱的。”
学校里有食堂,可以保证基本的生活水平。
周二齐大手揉着自?己毛刺刺的头发:“老大,不说小飞和小杨会不会花你的钱,就?是他们家里损失两个劳动力?,估计也不会愿意的。”
而且他还是有些困惑:“老大,好端端的,让我们去上学干嘛?”
“就?我们几个的智商,也不能好好读书啊。”
游鹤鸣淡淡道:“钱是我借他们的。如果说今后进厂子的条件都是要有初中的学历,他家里就?会让他们去学校了。”
他眼神清亮:“不是为了让你考很高的分数,只是要开智。”
开智?!
周二齐摸着自?己大脑门,难道自?己还没开智吗?
......
正在地里努力?上工的周飞周扬可不知道,自?家老大已经给他们安排了路。
周飞突兀觉得?有一股凉风吹过,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这该不会是谁在想我吧?”
周扬呵呵一笑:“你可拉倒吧。”
......
就?在吵吵闹闹中,厂子建好了。
厂子建好之后,也就?是大家要进厂的时候了。
考试的题目给公社的人过了目,尤其请书记和主任在上面变动了几道随意调整的题目。
这几套题就?这样?发放了下去。
一天要考四次试,采摘、炮制、市场部、管理层。
当然还有食堂煮饭颠勺的工人,这些工人也是要考试的。
就?考做菜。
谁做的菜好吃,就?让谁进来。
除去做菜,还能有些洗碗,颠勺大菜的位置。
金银花和丹参等物?都已经晒好,就?剩下炮制,炮制之前就?是最后的考试。
“你考得?咋样??”
“还好没让我写字,我也不会写字。”
“你们那套卷子要写字吗?”
“当然要啊,指导员说不会写字怎么记录物?件,必须要会识字的才行。”
.......
第二天大早,这成绩和录用?名额全部都公示出来了。
这录用?名单就?贴在厂子前面,印刷在红色的纸张上,很喜庆也很醒目。
李书记和陈主任亲自?来了这里,把名单贴上去。
他们站在最前面,穿着整齐的中山装,站姿气阔。
李书记语气带笑,很是开心?地和乡亲们讲话,举着一个大喇叭:“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我很荣幸很站在这里和大家讲讲话......”
底下掌声雷动,在长长的宣讲词结束之后,张主任先贴了第一张录取单。
这张红色纸张上是四十名普通工人的名单,包括食堂大妈,运货车和门卫。
乡亲们嚯了几声,一声比一声高。
里面有十来位下放过来的几位老人和知青们,他们因?为会写字,又会算数,大多都在市场部。
负责记录数据、订单等事情。
没去参加的知青们傻眼了,他们没想到真的会让知青进厂子,大腿都要后悔到拍断,但是没办法,已经成这样?了。
周二奇还在暗自?预料,家里的工作肯定是第一时间想到给长子,给他的哥哥周向荣。
不过在这张名单上没有看见,他就?在想,难不成是弄了什?么比较厉害的职位吗?
不过他也不伤心?,之前老大就?和他说了,有一处利益失去,就?要趁着家里愧疚的时候,从另一处找回来。
他已经和家里说好了,不上工,去镇子上读书。
周队长看向那名单,也不着急。
虽然没有那些找来的人,但只要他当上了厂长,都是可以安排的。
周小宝和周母他们看到这名单,来来回回地找自?己的位置。
他们别?的不认识,但自?己的名字还是认识的。
但是根本没有他们,周母当即就?闹起来了:“凭什?么没有我们?”
周父是个迟钝又呆板的人,只听周母的话,躲在后面没吭声。
每一个强势的女人,后面必然站着一个懦弱的男人。
周母大喊:“我们采摘可是又快又好。”
张和美搭腔道:“你们就?是故意的!就?是盛迎递那贱/人,还有那个野种故意的。”
童佩玉说道:“你们这几个人,一个赛一个懒,这考试的题目都没及格,还想着进厂子里工作!”
“那他们就?及格了吗?”
她们清楚,这大家伙都不识字,也都不会算数,那凭什?么有的人能去包装药材、有的人能去采摘药材?
那摘药材、炮制、打包也根本不需要识字。
只需要像游鹤鸣说的那样?,认识这些中药,学会摘下来就?行。
她看了眼游鹤鸣,游鹤鸣和盛迎递那两人就?站在外面,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盛骄在说:“她凭什?么会认为得?罪了我们俩,还无事发生?”
游鹤鸣回她:“可能是没有见识到我们俩真正地报复她。”
盛骄说:“要怎么样?才是真正的报复?”
她还真不懂,在乡下除了断人财路,还有什?么是真正的报复。
游鹤鸣说:“吵架、骂人、撕破脸。”
“在地里扯头发,放狠话,造谣,半夜去院子里扔沤肥......”
盛骄眼神难以描述,片刻说:“你什?么时候见识过?”
游鹤鸣摸了摸鼻尖:“很久以前。”
村子里的人不都是这样?,骂起架来脏得?很,祖宗上上下下全骂个遍,两人遇见的时候都是吐唾沫口水。
盛骄反应过来,问他:“她不会往我们家院子扔沤肥吧?”
游鹤鸣说:“有可能。”
“......”盛骄缓缓双手抱臂,说道,“你去把仇恨转移一下。”
“嗯。”游鹤鸣已经能明白盛骄的意思,仇恨转移就?是把敌人的火力?转给别?人。
让敌人打别?人,他们在旁边观虎斗。
游鹤鸣走?上前去,说道:“这试卷的考题是大队长和书记过目的,一切分数和批改都是李书记和陈主任负责。”
周母指着他:“你你你?”
游鹤鸣说:“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去直接找书记和大队长,一切都是公平公正又公开的。”
他已经毫不客气地给大队长他们戴上了高帽子。
偏偏童佩玉他们还毫无察觉,甚至觉得?游鹤鸣越来越会说话了。
什?么时候都会向着他们,任何?事情都要他们掌眼过关。
大队长抽着烟,旱烟的烟味呛人,他的手指都是常年抽烟的褐色。
他把烟杆子里烧去的烟丝弹掉,说着:“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别?在这里闹起来,李书记还没讲完呢。”
游鹤鸣不喜欢这股烟味,他搭腔:“李书记还在上面讲话,你们就?在下面闹。”
有人说着风凉话:“你们这一家子偷奸耍滑,能过考试才奇怪。”
“俺们天天晚上抓着娃娃背书,你们呢?”
“就?是就?是,弄采摘东西,明眼人都能看出你们这笨手笨脚,别?人都是装满筐,只有你们家装半箩筐。”
大队长敲着手上的烟杆子,大声呵斥:“好了,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周小宝、张和美、周毅、周毅媳妇,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直接来找我。”
周母当即就?想坐在地上大哭,这凭什?么啊?
为什?么他们周家的人一个都没进。
可是面对大队长的眼神,她又不敢,这日后还要在村子里生活呢。
而且他们几个人听课,好像也确实没有特别?认真。
可是她心?里头苦,那股苦涩的味道,混着不甘心?的压抑,愣是把她憋出泪来。
李书记拿着喇叭让大家冷静下来:“还有一张录用?名单没贴呢,这可是我们厂子的中坚力?量。”
众人又纷纷站好,昂首以待。
尤其是周队长和周向荣他们,喜气洋洋地站在原地,红光满面。
李书记可这是在夸他们呢,周队长心?里踌躇满怀。
陈主任嘴角挂着和蔼的笑容,把另一张更大的红纸贴了出来。
一个个报出去,名字是从下往上报的。
可是这一个个的,好像都不是他们的熟悉的名字。
乡亲们议论纷纷。
“游鹤鸣,一车间主任。”
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大家都看向游鹤鸣。
“计博厚,财务车间主任。”
这个名字也有人听说过:“这不是下放的一个老人家吗?他来做主任?”
周队长面色变得?不太好了,总觉得?李书记手上那份名单很是不一样?。
“周伯礼,五车间主任。”
周队长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大惊失色,手上的烟杆子落在地上,血色褪去。
他还有些不可置信,可是陈主任看向他,赞许道:“恭喜啊。”
这真的是他的名字!
童佩玉等人惊疑不定,恨不得?尖叫出声,但大队长迅速稳住,拉住童佩玉的手:“安静!”
李书记丝毫不受影响,继续读了下去:“盛骄同?志。”
听到这个名字时,周伯礼等人都看了过去,只见盛骄神色淡淡,没什?么影响。
“盛骄同?志,担任中药材炮制厂副厂长。”
副厂长??!!
不是正厂长吗??
众人还是没听明白,又听见李书记继续说:“陈阳秋,陈主任兼任中药材炮制厂副厂长。”
陈主任笑着点头:“大家,我们还要一起打交道,多多指教。”
李书记继续说道:“由孟弘同?志担任中药材炮制厂厂长,大家以后都要听他的话。”
听到这话,有围观的人坐不住了,连忙问道:“这陈主任还知道,那孟弘是谁啊?”
“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啊!”
“这是谁?”
“你们听过吗?”
李书记手掌下压,示意大家安静,解释道:“这位孟弘同?志是市里面下来的领导,特意过来指导我们办厂。有能力?有学识又有进取的勇气,现?在还在市里做交接工作,大家不要着急,过两天就?能到了。”
游鹤鸣兀地看向盛骄,只见盛骄嘴角挑着笑意。
两人对视一番,盛骄挑眉:怎么了?
游鹤鸣笑着摇头:“没什?么。”
谁也没想到,李书记弄了一招釜底抽薪。
盛骄倒是听过这孟弘同?志的名声,但李书记讲得?不多,像是在提点她,这人只是来丰富自?己的履历。
但周队长完全没听过这回事!
脸色苍白,再也维持不住脸色的威严和镇定。
目光呆滞又备受打击,几乎稳不住身形。
好几人一同?看向周队长,眼神也是同?样?的惊疑不定,甚至当着面过来攀扯:“周队长,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啊?”
周队长两位稳住自?己,低声呵斥道:“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他们这一大家子,就?只有周伯礼当了一个车间主任,就?连他大儿子都没有进去。
几人抱着团,最后还是因?为周队长多年的威严而放下了心?思。
陈主任扯着红布过来,就?站在刚刚建好的厂子面前:“大好的日子,我们的中药材厂子建好了!”
众人大喊:“好!”
“以后大家伙就?是光荣的工人了!”
“好!”
“没有当上的不要气馁!以后还有机会!”
“好!”
......
游鹤鸣无意间看了那几个着急出来和周队长对峙的人,悄悄问盛骄:“这都是心?虚的人?”
盛骄说:“你觉得?呢?”
游鹤鸣定眼,眸色如墨,说道:“是。”
盛骄只是勾着唇角,笑了:“那就?是咯。”
这像是一场不太好的传销现?场,每个人都红光满脸,展望着美好的未来。
年轻人,尤其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最是不能听到非黑即白的世界。
价值观被冲击的时候,他们义愤填膺,不能接受这样?的世界观和他人的指点,也坚信自?己不会变成和这群人一样?的存在。
游鹤鸣嗯了一声,两人抬腿离开这边,离开之前,游鹤鸣又看了眼童佩玉。
明明还是一样?的婶子,因?为巨大的利益当前,人就?变了。
或者也不是变,只是以前都是过着苦日子,大家都看不出来谁和谁不一样?。
李书记讲完之后,让陈主任再去讲几句,自?己走?到一旁去休息。
周队长连忙挤出去找到李书记,想和他当面谈一谈。
“李书记,为什?么这厂长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来当......”
李书记语气温和,但眼神却很是不悦:“周队长,你当了多年队长,可从来没有过厂子的管理经验,我怎么敢把这么大的厂子交给你。”
“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周队长还是着急地失了理智,说道:“可是这是我们大队的厂子啊。”
李书记语气也冷了下来:“这是公社的厂子,不是大队的厂子。”
“你们大队上的人进了那么多,我已经没有异议了,你还想做些什?么?”
周队长回过神来,脸色苍白。
李书记嘴角生硬:“还有你弄的那些试卷,你也没考过去,我只是给你一个面子,你还想要怎么样??”
周队长根本没有认真听过课,哪里去写那些题目,他也没想到是真的要做题要参加考试。
他竹篮打水一场空,此时只能满眼失神落魄,陷入了魔怔之中。
李书记又和乡亲们说了几句话才走?,在车上的时候,脸色陡然冷下去。
这周队长真是得?寸进尺,要是他做了厂长,是不是全村的人都给他安排进去了。
这到底是他周伯礼的厂子,还是公社的厂子?
*
不过他又想到盛骄和游鹤鸣两个同?志,脸色渐渐缓和,还是有好同?志的,不急不躁,很好。
*
一场极其精彩的闹剧结束,游鹤鸣和盛骄径直回家。
游鹤鸣先打开了收音机,拨到国?际频道开始听英语。
他的英语已经学到了高中程度,只是还不够,全然不像盛骄那样?,随口说出来的句子就?像是朗诵一样?好听。
他默默地回想了一下当初那句法语,在心?里默念可不要忘记了。
早晚有一天会弄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问:“我现?在参加考试的话,能到什?么程度?”
游鹤鸣直直地看着盛骄,凤眼清亮。
盛骄撑着下巴,随意地笑:“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你很聪明,也很厉害。”
她把放在桌子里的一张画拿出来,递给游鹤鸣:“给你的奖励。”
这是之前说好的奖励,弄一个棉花糖小车就?给他,但之前都太忙,没有时间弄。
正好一场戏剧落幕,也算是看了个热闹。
盛骄就?把奖励拿了出来。
游鹤鸣问:“这什?么?”拿到手上之后,他兀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画上的人。
盛骄可没管他的表情,只是坐在自?己的摇椅上喝着燕窝粥,一边看着报纸,一边随意说:“自?己看。”
游鹤鸣双手紧紧抓住画像,又怕弄坏了,把画纸平铺在桌面上,颤着手不敢相信。
只见纸上画着一个男人,浓眉大眼,戴着草帽,正坐在矮凳上打着柜子。
这个姿势藏住了男人的断腿,他看起来肩膀宽厚,手掌有力?,脸上带着笑,眼里都是含蓄的温情。
是游鹤鸣记忆中的样?子。
游鹤鸣指尖发抖,双手抚平纸张旁边的皱痕,一道一道压下去。
他们之前从未想过要去拍一张照片,钱都攒在柜子里,从来不敢乱花。
等到了离开那一天,才发现?留下来的人都没有一张可以怀念的照片。
是不是等到某一天,时间长久,记忆开始模糊,就?要忘记了。
但盛骄把他画了下来,送给游鹤鸣。
记忆又开始清晰起来。
游鹤鸣轻声道:“谢谢。”
盛骄背对着他,没有回头看,但她笑了一下。
年轻人,就?是朝气又天真。心?底又柔软善良,只是一幅画而已,就?让他的真心?付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