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厂长
文件已经盖章, 该批的东西陆续批了下来?,就?连水泥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李书记琢磨着这个厂子?自身该找谁来?建设。
“盛骄同志,你刚刚说到首都的中药材厂长?什么样?”
盛骄嘴角带笑:“李书记, 是要带食堂带员工宿舍的。”
李书记看了她一眼,说道:“就?一个大?队的同志, 还要建设宿舍啊?”
盛骄摇头?:“书记,现在只是七大?队的同志, 但过段时间,不就?有别的大?队的同志了吗?再过不久,就?该是镇子?上的人往大?队上赶了。”
李书记嘿了一声,笑得合不拢嘴:“那我很期待。”
他说着:“那这建筑队也?借来?了, 就?镇子?上原先?将厂子?的那个建筑队,现在就?是看这个厂子?具体怎么规划了。”
盛骄沉吟片刻,说道:“书记, 如果不介意的话,大?队上的同志能不能也?参与建设?”
李书记诧异了半秒, 立马觉得可?行:“可?以啊, 要是有几个同志能学到技能也?不错,只是这建筑队好像都不会外?传手里头?的功夫。”
盛骄嘴角挑着笑意:“这厂子?设计图是我们出的, 他们建筑队只需要建设就?行,凭什么不传点手上的功夫。”
李书记看了眼他们扑在桌子?上的设计图, 说道:“你呀,真是厉害得不行。”
他想到了之前谈话的事情, 很是遗憾地问她:“盛骄同志, 你对这个厂长?的位置真的不感兴趣吗?”
盛骄只是抿着嘴角, 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坦然:“书记, 我的能力还不够,还不足以上厂长?这么重要的位置。”
李书记还想说些什么,但盛骄笑容明朗:“而且我能当个指导员已经很满足了,无论在什么位置上,我都是公社的成员,会尽心尽力为公社服务。李书记有什么事情尽管叫我就?好啊。”
李书记心下有自己的打量,还是说道:“不当正厂长?,这个副厂长?还是必须的。”
他语气坚定:“不要再推脱了,我是想让你直接进公社的,但公社里的人都是初高中毕业生,你过来?的话别人颇有微词,所以你在厂子?里做出一番业绩来?,我再提拔你。”
这正和副看似只差一个字,但实际上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书记对这个厂子?很是看重,但盛骄说的那些,他也?放在了心上。
没过几天,周大?队长?独自一人去找了李书记,谈了许久。
等?周大?队长?走了之后,李书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盛骄同志一心为了厂子?建设奔波,还觉得自己能力不足,不能够当一厂的负责人。
这周大?队长?反而是跑过来?明里暗里地打探,还不忘毛遂自荐自己。
这事情有了先?后的顺序,也?就?有了更多的考量。
李书记最后定板了靠近广场的那块地方,那地方靠近水源,又宽敞,适合以后扩建。
尤其是现在运输材料也?方便。
建厂也?是会有工分算的,到了下午,汉子?们穿着背心在那边打地基,搬砖块。
厂子?建得不高,但很大?,占地极大?。
这种厂子?很好建,就?连里面的布置都很简单。
在这里搬砖的、搅拌水泥的、打地基的......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意,恨不得今天就?把?厂子?建好,明天就?能直接进去。
大?队长?拿着喇叭不停地走动:“砖块都摞整齐一点!不要塌了!”
这可?是红砖,要是塌了摔了,他不得心疼死。
“那边打地基的,小孩子?离远一点!不要靠近这边。”
“水泥怎么样呢?沙子?运过来?没有?”
他恨不得一个人分成十个人去。
“晓得了!”
这可?是红砖水泥厂子?,村里头?都是住草泥房子?,但厂子?用?的是水泥和红砖!
这都是盛骄申请下来?的啊,他找了两圈没看到盛骄,肯定是忙别的去了。
也?不知?道盛骄他们是从哪里学来?的本事,厂子?的设计图都弄过来?了,请过县里的技术员看,都说很厉害。
他们这才想起,游鹤鸣和周大?贵就?是搞这些的,建厂子?和建房子?肯定差不多。
现在很多人想让自己的孩子?跟着游鹤鸣去学习,只要跟在游鹤鸣身边,去学到一点知?识,以后的工作就?不用?发?愁了。
不过这可?是拜师学艺的事情,也?不知?道游鹤鸣收不收徒弟。
其实现在能直接用?铁皮随意裹出一个临时用?的厂子?来?。但临时的厂子?建了,可?能就?会一直是这样的简陋厂子?了。
但现在不和县里哭穷,后续能不能重新申请到补款还是个问题。
女人在河边和广场上处理金银花,男人都在这里搬砖头?。
两边可?以同时进行。
红色的砖块摞得高高的,乡亲们第一眼看到这红砖的时候,简直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水泥还没到的时候,那红砖就?摞在旁边,整整齐齐的。
他们一个个凑在旁边摸来?摸去。
慢慢地,钢筋铁块木头?全都到了,沙子?和水泥也?都到了。
周大?队长?拿着喇叭不肯放开?,脸红耳赤,红光满面,指挥着各位同志。
那建筑队一到场,他就?立马迎了过去:“老师傅你们好啊,来?得好来?得好,先?喝茶,这边泡了茶。”
建筑队也?晓得他是大?队长?,看他能负责,立马就?跟着走了。
盛骄乐得轻松,躲在旁边看游鹤鸣砍木头?,他是村子?里唯一的木匠,厂子?里的办公桌等?东西都需要他来?弄。
可?谓是身兼数职,忙得夜里只能睡几个小时。
他右脚踩在木头?上,露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单手拿着锯子?往下割据,霎时间木屑乱飞。
游鹤鸣目光沉静,动作迅速,这套工厂方案他们很久之前就?已经设计完好,他能清楚地记得每一张桌子?的尺寸。
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坚定果断,年轻的面庞透露出坚韧和随意的帅气,尤其是手臂、腰部、腿部肌肉一起发?力,魅力十足。
盛骄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声音清脆。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声长?长?的口哨已经吹出去了。
游鹤鸣顿了顿,抬起眼来?看她,凤眼缄默,额前还带着汗渍,滑落至下颌。
盛骄咳了两声,默默地端起游鹤鸣的工具箱:“你要什么?”
她这个年纪,就?喜欢看点小男生,怎么了?
游鹤鸣似乎有些无奈,凤眼清亮:“你拿纸笔出来?吧。”
盛骄说:“我拿纸笔干嘛?你不是都把?设计图记在脑子?里了吗?”
她知?道游鹤鸣的记忆好,那图纸估计在他脑子?里能呈现四维图,哪还用?得着纸笔?
游鹤鸣垂头?继续锯木敲钉,这个时候追求效率,用?不到榫卯结构。他拿着小锤子?迅速把?铁钉敲进去。
他说:“你不是要偷懒吗?”
“可?以拿出本子?来?巡查他们的工作情况,盛指导员。”
盛指导员?
盛骄摸了摸下巴,知?道他这是学自己,她笑了两声,说:“不能太明目张胆了。”
大?家都在辛苦劳动,她还是不能去当这个旁观者。
她是不喜欢做体力活,但并不代表她看不起做体力活的人。
她能做体力活,但做不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地方,盛骄很坦然地接受自己是个动手废的事实。
她有知?识,有能力,条件不好的时候也?能去做体力活手工活,大?家都是凭本事过日子?,谁能看不起谁呢?
所以默默地划水摸鱼就?好,也?不要太嚣张。
游鹤鸣轻轻笑了两声,垂着眸子?把?眼前的木板分离又组合。
盛骄就?坐在一旁打哈欠,又觉得有些无聊,拿出那厂子?设计图出来?,又铺开?在桌子?上面,仔细观看它的灭火逃生和引水路线。
对于人命这种事,盛骄一向是很重视的。
钱这东西,没就?没了,人生还有数十载年,还可?以再赚回?来?。
命要是没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良心都是捆绑在道德底线高的人身上,而盛骄不巧,她的良心还剩了最后一点。
她不能允许在自己手底下的东西,闹出人命事故。
其实规避风险的最好办法就?是不去做这件事,只是很可?惜,她已经接手了。
等?盛迎递的家人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盛骄桌上摆着一沓看不懂的弯弯绕绕图纸。
盛母一见她就?开?始撒泼:“好你个盛迎递,马上要进厂子?当厂长?了,也?不来?孝敬家里!”
“快给?俺们都安排好工作!”
“你这个没良心的不孝女!”
“俺要去公社里告发?你,说你不孝敬父母!”
盛骄手上拿着一支笔,在纸上涂画,都没看见他们的人,只听见吵吵闹闹的声响。
她看见他们过来?后,还有些迷糊。
太久没看见这几人了,已经有些忘记这是谁。
听清楚后才想起这是盛迎递的家人。
盛骄冷着眼看过去,英气的眉眼都是漠然。
盛母被她这样一看,顿时心口一紧。
盛骄的面貌变化极大?,要不是有人给?盛母指路,她怕是快要认不出这女儿来?了。
盛迎递原本是长?这样吗?
这怎么跟个天仙一样?比那些知?青还好看。
盛骄看她后撤半步,倒是轻笑了一下,问她:“谁和你说我要进厂子?当厂长?了?”
游鹤鸣撩起衣袖起身,站在盛骄前面:“婶子?,你怎么过来?了?”
盛母心虚,但她还是叫嚷道:“你们村的人都这样说的,你这个死丫头?,别以为嫁出去了就?和家里无关了,自己有了好工作,也?不想着家里头?。”
盛骄看向后面的人群,人群中那熟悉的张和美等?人正在看热闹,她放下手上的笔,嘴角带笑:“您也?真是的,这么早暴露出来?干什么?”
“你这样我可?怎么帮家里?”
盛母懵了,这可?和那女人说的不一样。
来?之前有人和她说,一定要和盛迎递闹起来?,只要闹起来?了,闹大?了,大?家都晓得了,盛迎递的工作才会轮到他们。
这么现在盛迎递一点发?火的心思?都没有?也?不像几个月前那样和自己对骂起来?。
盛母讷讷说:“什么意思??”
她声音都变得小了起来?,有些局促地站在不远处。
游鹤鸣凤眼睨向周小宝,满眼冷漠,真是不长?记性。
贪狗只记垂涎之物,记不住教训。
周小宝被他这样一瞅,连忙躲在张和美后面,被张和美掐着手臂也?不敢吱声,缩着脑袋。
盛骄说道:“你看看,你只要偷偷地和我商量,等?我当上了厂长?,家里想进哪里都可?以。”
她语气轻缓,循循善诱:“你这样一闹起来?,大?家都和我争,我要是没当上,家里就?什么都没有啊。”
游鹤鸣接话道:“婶子?,我家就?盛骄一个人,她家里就?也?就?你们了,要是毁了这工作,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到底是谁这么恶毒,把?我们家好好的工作要搅和掉。”
盛母恍然大?悟,她着急地看向人群里的张和美,冲过去一个巴掌扇过去:“贱人,你敢骗俺!”
张和美挨了一巴掌,立马扯着对方的头?发?和她撕扯起来?:“谁骗你了?”
“你个老毒妇。”
盛母大?字不识两个,也?没什么文化,听到盛迎递和游河那样说,也?觉得对!
可?不就?是那样!
盛迎递那丫头?再怎么说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有了工作自然会想着他们。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成定数呢,要是被搅黄了,那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盛母一想到这,手底下更是用?力,一把?拽着张和美的头?发?,手掌用?力扇过去。
张和美也?不是个吃素了,直接上脚踹下三路,还不忘大?喊:“周小宝,你干啥吃的,就?看着你婆娘挨打吗?”
几个人打成一团。
这场闹剧开?始得快,结束得迅速。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到盛母和张和美打起来?,连忙跑过去拉架。
盛骄站原地,脚都没抬一下:“他们打架就?是相互抓脸扯头?花啊?”
游鹤鸣语气带笑:“你还想看她们怎么打?”
“拿棍子?,拿砖头?敲脑门。”
“这群人真烦。”
游鹤鸣低低地应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是很烦,要是消失就?好了。
等?大?队长?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这场闹剧的结尾。
他把?两人分开?,盛母什么话也?没说,气冲冲地和盛骄说:“丫头?,等?你搞好了俺们再来?。”
说罢,她就?雄赳赳地走了,而张和美捂着脸,哭着回?家。
大?队长?这几天虽然忙碌,但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起来?了,显得干劲满满。
他抽着烟杆子?,吐出烟雾来?,越发?觉得盛骄他们不适合当厂长?,哪有这样的厂长??
盛骄终究还是不信周,和他们周家村不是一边的。
要是盛骄当厂长?,那盛家的人呢?
那一大?家子?也?不是好惹的。
他先?看向桌上的设计图,问道:“盛骄,鹤鸣,这是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地方吗?”
盛骄摇头?道:“只是再看几次。”
这套设计方案他们讨论了几个整夜,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连食堂里几个煮饭菜的师傅他们都讨论了好几回?。
大?队长?一开?始是没想到食堂这东西,他总觉得不就?是一个村的乡亲们吗?
大?家都回?家吃饭,还要什么食堂啊?
结果盛骄一下就?点醒他了,办一个食堂不仅可?以增加整个厂子?的面积,还能多加几个工人名额。
毕竟在食堂里煮饭颠勺也?是一个工作啊!
大?队长?一开?始只是没转过弯,想明白之后连连点头?,还挺聪明的,但这种聪明又变成了一种耍手段。
大?队长?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厂长?,他就?去隔壁村子?里见过烧砖头?的厂子?。
那烧砖厂子?可?气派了,里面的工人一天到晚都是仰着头?。里面像是大?火炉一样,一天到晚都烧着火,热气腾腾。
不过这厂子?不安全,经常会出事,有时候土泥进去,一经火就?会炸开?,而且炸得很厉害。
可?即便是出事,还是会有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里面工作。
这就?是铁饭碗,吃国家饭的魅力。
游鹤鸣只是嗯了一声,喊他:“大?队长?,你忙完了吗?”
大?队长?敲着手上的烟杆子?,一张红润的脸色也?平静下来?,问他们:“你们对这次厂子?的干部挑选怎么看?”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㈨ ㈨ . c o m
盛骄和游鹤鸣对视了一眼,盛骄微不可?见地对着游鹤鸣挑眉。
他们之前在打赌,赌几天内大?队长?会问起这厂长?的位置。
盛骄说不出七天,当时游鹤鸣半阖着眼睑,问她:“这厂长?的位置不应该是你的吗?”
盛骄当时就?笑了,乐得不可?开?交,说他怎么还这么天真幼稚。
这世上财帛最是动人心,高官厚禄更是!
升官发?财死老婆从不是说说而已。
就?算他最初不想要,可?有的是人推着他来?要,最后到底是谁想要,已经说不清了。
果不其然,这大?队长?现在就?来?问了。
看大?队长?脸色沉着,胸有成竹,心里估计有了说服他们的理由。
但盛骄笑着说:“大?队长?,这厂里的安排都应该听你啊,问我们这两个指导员做什么?”
大?队长?有些诧异,按她的说法?这是厂子?里的位置,他们就?占两个小指导员?
也?就?是主任的级别吗?
大?队长?说道:“你们两没别的意见吗?”
都不需要再争取一下吗?
公社里的人员任命还没下来?,只要他们去争取,李社长?多半是让他们俩负责的。
盛骄摇头?:“大?队长?,我们没有别的意见,都听您的就?好了。”
大?队长?又看向游鹤鸣:“鹤鸣,你怎么看?”
游鹤鸣先?看向了盛骄,盛骄悄悄朝他使了个眼神,说不出的得意和自在。
他轻眨眼睑,说道:“我没有意见,都听公社里的安排。”
周队长?心下放松起来?,脸上的笑意越发?的大?,满心的欢欣。
这两人还是不够聪明,不过就?是要不够聪明才好啊。
只要他们两个不主动去向公社申请厂长?的位置,那就?算书记想做什么,也?要考虑一下情况。
这大?队里,他担任大?队长?多年,在大?队的威信可?谓是深入人心。所有的乡亲们都只认大?队长?。
要是他们两个去上任,会引起议论纷纷。
而且当初他还帮了盛骄和游鹤鸣良多,周大?贵出事的时候,还是他向公社里要来?了抚恤金,那发?动大?队上的有钱人家捐款,更别说后来?他还给?出去的几百块钱。
虽然当时只是说让他们俩代买物质和粮食种子?,但这钱可?是实打实地给?出去了。
大?队长?又问他们:“那俺们这工厂的考试,是怎么个安排?”
盛骄示意游鹤鸣:“把?你的试卷拿出来?给?大?队长?瞧一瞧,请示领导的安排。”
游鹤鸣低声:“嗯。”
他从箱子?的夹层里面翻出三套套手写的试卷来?,条条框框,该有的东西都有。
每套试卷考核的东西不一样,去的部门也?不一样。
大?队长?连声几句夸赞:“好,还是你们细心。”
他虽然不是很能看懂,但这上面的图还是字都整齐好看,连连夸赞起来?。
盛骄并没有说话,其实这卷子?已经给?过公社了,也?过了李书记的眼,陈主任还动手改了几道题。
但看这样子?,李书记并没有告诉周队长?,这里面的意思?可?就?多着呢。
.......
等?大?队长?离开?之后,游鹤鸣站在原地,也?不管那只做了一半的桌子?。
在满地木屑中,他看向盛骄,问:“为什么?”
盛骄把?桌上的设计图收起来?,揣进兜里,随意回?他:“什么为什么?”
游鹤鸣皱着眉间,看向毫不在乎的盛骄。
这明明是盛骄一人出的意见,也?是她凭借一己之力把?这个中药材厂的里里外?外?都安排妥当。
从厂子?最初的建设,拿着文件向镇子?上公社申请,极力说服书记和主任。
厂子?如何设计,材料从哪里来?,人员如何安排那些琐事。
中药材的类目、用?处、整理归档,如何授课,如何炮制等?等?。
包括后续中药材的售卖和运输,方方面面,这些东西盛骄做了那么多天,他陪着盛骄在首都各个厂子?里来?回?地跑。
难道是他们和公社的申请过程太简单了,为什么就?这样轻飘飘地把?盛骄的功劳抹去?
明明大?队长?之前不是这样的,他会把?抚恤金留到最后才给?盛骄,他还会从大?队里拿出钱来?帮助他们去首都。
为什么现在是这样的?
游鹤鸣一直坚信,盛骄就?应该做厂长?。
情况应该是盛骄再三推脱,而大?队长?一直打报告让她去当。
而现在恰恰相反,甚至是全然相反。
他看向盛骄,说:“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盛骄回?首看他,睨见他一脸受委屈的表情,突然乐了,哈哈大?笑起来?,眉目舒展,笑声爽朗豪迈。
她说:“你怎么这副表情?”
游鹤鸣心头?生出一股怒意,他抿直嘴角,眉眼垂下,动手收拾自己的工具箱,把?木头?上的木屑一扫而下,扬起大?片的灰尘和木屑碎。
那木屑就?顺着风吹到盛骄那边,惹得她吃到一嘴的灰。
盛骄咳嗽两声,伸手挥去面前的灰尘,问他:“干嘛呢?”
游鹤鸣没理她,把?木板放在一旁,锯齿小锤子?钉子?等?等?全部收入箱子?里,发?出叮铃铃的碰撞声。
盛骄走上前来?,笑着看他:“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游鹤鸣抬起眼看,黑曜石一样漂亮的眼睛,说:“我没有生气。”
他收好工具箱,提在手上开?始往回?走去。
盛骄跟在他后头?,凑上前去看他,说:“真生气了?”
游鹤鸣拽紧手上的箱子?,说道:“我说了没生气。”
盛骄要快走几步才能跟上他,游鹤鸣这小子?走得快,好像又长?高了不少,粗粗看去都一米八六的个头?了,迈着笔直的大?长?腿就?往前走去。
盛骄小跑两步上去,哎哎几声,说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
游鹤鸣说:“这是你笑的事情吗?”
盛骄说:“不要在意这么多,大?人的世界很复杂的。”
游鹤鸣眉眼下压:“我不小了。”
盛骄不甚在意地说道:“好吧好吧,你不小了。”
游鹤鸣再一次重复:“前几天我才过了十八岁生日,我已经成年了。”
他眉眼下压,倒是显得深邃俊朗起来?。
盛骄只是暗笑,左看右看,想从地里捡起一个狗尾巴草来?继续逗他,突然叫了一声:“哇啊啊啊啊。”
游鹤鸣兀地回?身,跑过来?:“你怎么了?”
盛骄站在原地,双眼怔然望着这草,卧槽了一声,缓缓说道:“有蛇.......”
褐色的蛇尾巴,滑腻又冰冷,从草丛中间游出来?,露出一个圆形的脑袋。
是地里最常见的菜花蛇,游鹤鸣松了口气,迅速从腰间掏出一个木板猛地敲在蛇脑袋上,又趁着蛇被敲晕了,快速地抓住它的七寸处。
盛骄倒退两步,还有些懵:“你把?这东西丢远一点。”
游鹤鸣晃了晃蛇身,说道:“蛇肉,不吃吗?”
盛骄静静地看着他:“不、吃。”
游鹤鸣正想把?蛇抛到远处,又想了一下,把?蛇打个结,提在手上。
盛骄问他:“你干嘛?”
游鹤鸣说:“我去给?大?队长?家送去。”
“就?摆在他桌子?上。”
盛骄笑了两声:“你怎么这么记仇?”
游鹤鸣用?那双缄默沉静的凤眼看她,意思?非常明确,他就?是要记仇。
盛骄说:“好吧。”
“那你去吧。”
游鹤鸣真的往那边走去,他把?这蛇拍死了,放在篮筐里,又端端正正地递给?童佩玉:“婶子?,这是我们路上打的蛇,辛苦你们照顾,给?你们添一道菜。”
童佩玉有些惊讶,这以前不咋说话的人,现在说起话来?也?能让人这么舒坦。
童佩玉笑着说道:“现在怎么这么客气了。”
她想着大?队长?应该已经说过厂长?的事情了,看起来?游鹤鸣这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对他们生出怨气。
不过想也?知?道,厂子?那么大?,厂长?这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
这蛇肉也?是肉,以前还馋肉吃呢,现在倒是有些看不上了。
不过也?不能寒了人家的心意。
游鹤鸣嗯了一声,把?血肉模糊的蛇递过去,没再搭腔,转身往回?走去。
走了没几步,周二齐在后面高声喊他,声音几乎都要喊劈叉:“老大?!”
周二齐远远看见了游鹤鸣,直接放下手上的担子?,迈着步伐跑过来?追他。
游鹤鸣站立在原地,等?他跑过来?才问:“怎么了?”
周二齐大?口呼吸,满脸无措和难受,一米七八的男孩半弓着背,肩膀上的汗水直流。
他往后看了看,拉着游鹤鸣去旁边的地里,走到小道上。
这要他怎么说?
这些日子?里,进出他家里的人越来?越多,家里的东西也?变得越来?越多,甚至越来?越贵重。
就?连白酒都多了几瓶!!
那可?是白酒啊。
他老爹弄了一瓶慢悠悠地喝着,这么大?这么香醇的酒味,还当他不知?道呢?
游鹤鸣半晌没等?到对方说话,有些疑惑,皱着眉问:“怎么了?你有什么难处吗?”
周二齐遭他这样一问,眼眶就?红了,愧疚心压着他。
“老大?啊。”
游鹤鸣有些眉峰聚拢:“你缺钱吗?还是在外?面惹事了?”
他没往别处想,只是有些担心。
周二齐几乎被压弯了背脊,有些艰难地说:“老大?,你们还没去和公社书记说自己要当厂长?吗?”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
在家里的时候,家里人似乎已经觉得厂长?的位置手到擒来?,越来?越喜气洋洋地帮这边做事,帮那边走关系。
不仅他爸妈变奇怪了,爷爷奶奶、伯伯叔叔都开?始莫名其妙起来?。
可?这明明不是他们办的事啊!
而且他们能当厂长?吗?!
什么事情都不懂,盛骄和老大?拿出来?的那啥子?计划书一样的东西,他爸看都看不懂,这还想着当厂长??
这不是做梦吗?
但凡换个人,他都不会这么愧疚,像是一颗心放在火上不停地炙烤。
那股心虚,甚至是愤怒都快要把?他压垮了。
这话说出口之后,就?变得简单起来?了,周二齐着急地说道:“老大?,你们赶紧去和公社里举荐自己,确认一下厂长?的人选。”
“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他急得额头?上都是汗,现在什么都还没下定数,还有机会改变,要是真被他爸给?当上厂长?了,那他以后可?怎么见老大?他们啊。
游鹤鸣怔然,眼底浮现暖意,嘴角带着笑:“没事,你不用?担心。”
周二齐啊了一声,宽大?的手掌揉着自己刺猬短发?:“老大?,你和嫂子?有安排吗?”
游鹤鸣想起盛骄的话,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安慰他:“没事,这些事还是得看公社的安排,我们服从安排就?好了。”
周二齐一颗心又提起来?了,总在胸膛里打着鼓:“要是有人做坏事怎么办?”
总觉得之前他爸一直在挑老大?的错。
游鹤鸣表情不变,只是说:“不会的,你不用?担心。”
周二齐想起家里那点破事,有些沮丧:“老大?,家里的家里,我是我.......”
游鹤鸣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点头?:“我不会在意的,你放心。”
“我知?道你什么样的人。”
他们相识多年,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这里,如果还不能看清一个人,那可?就?太失败了。
周二齐在两人这边学到了许多,逐渐地改掉了自己常说的“俺”,也?开?始说起来?普通话。
他听老大?这样说,露出憨憨的笑容:“那就?好。”
“老大?你们有所准备就?好,可?一定得是你负责啊,嫂子?负责也?好,反正我们都信你。”
“跟着老大?有肉吃。”
游鹤鸣嗯了一声,和周二齐分开?之后,刚刚那丝愤怒逐渐消散。
等?她走回?去时,盛骄还在刚刚的小道上,就?蹲在那地里,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盛骄蹲在路边摘了几朵小雏菊,配上狗尾巴草,倒是成了一把?小花束。
游鹤鸣问她:“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盛骄起身,把?手上的一把?花束递过去:“喏,送给?你了。”
小雏菊的香味带着太阳的余温,游鹤鸣眼睫轻颤,皱着的眉间霎时漾平,他问:“送我做什么?”
他这样问着,手上却接过这把?粗糙的花。
盛骄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裤腿,随意地说:“我们两个本来?就?是外?姓人,这厂长?怎么会轮到你我。”
更别说她还是一个小童养媳,是个没有土地继承权的女人。
游鹤鸣兀地拽紧手上的花,花枝上有未摘除的枝叶,嵌入手心,手心刺痛。
盛骄抬眼看他,不甚在意地笑着:“你要是替我不平,以后多赚些钱回?来?就?好了。”
她眉眼舒展,带着洒脱和风流。郎朗清风不见一丝阴霾。
游鹤鸣只是低声:“嗯。”
这是不一样的。
外?姓人又怎么样?
女人又怎么样?
要是没有盛骄,他们现在就?还是要在地里掰玉米刨土豆。
哪里会有这样的日子?。
回?去之后,游鹤鸣翻出了做棉花糖的小车,把?红糖粒倒入里面,再加上一点白砂糖,抽出粉色的糖丝,
他就?站在院子?里,修长?的手指摇着小车柄,神情认真。
小车吱呀作响。
粉色的糖丝绕在木棍子?上,最后变成了粉色的棉花糖。
一个蓬松柔软,又很大?的粉色棉花糖。
盛骄乐了:“干什么?”
游鹤鸣把?棉花糖递过去:“吃点糖,你不是喜欢吗?”
盛骄伸手接了过去,眼里闪过笑意。
她吃了两口棉花糖,还是解释了两句:“我本来?也?不想当这厂长?。”
游鹤鸣问她,眼神执着:“你真不想当吗?”
盛骄嘴角笑意不减:“这点东西,算不了什么。”
走在金字塔顶尖的人,怎么会看得上这么点大?的小厂子?呢?
她看向游鹤鸣的侧颜,眼底深意翻滚。
她要的东西,可?比一个厂子?多得多。
这就?当是她慷慨送出去的诱饵,后续她要的东西,全部都得给?她才行。
而且这位周大?队长?真的能得偿所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