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屯子里的一个本家亲戚从中操持,从提亲到下聘,成亲,他好像从未去过屯子里。
“你们屯子我去过两次,你不记得我了?”
她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饭菜,回头望着他,慢慢地从记忆里抽丝剥茧。“我们以前见过面?”
郑屠户将毛巾搭到盆架上,隔了袅袅的热气,望着她笑,“当时天黑,黑灯瞎火的,怪不得你不记得,但是你打我那一棍子我可忘不了。”
她才恍然大悟,“那天竟然是你呀!”
那天晚上,泼皮瞅了个空子,钻进她的院子里,咸盐淡醋地瞎扯,被她赶了出去,仍然不死心,在门外说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她恨极,一时血气上涌,抄起栓门的棍子,猛地打开门就使劲扔了出去,谁料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别人身上。
郑屠户埋头吃了两口饭,似是饿极了,“那天我去你那本家吃酒,他送我出屯子时,正好路过你家门口。看到你那泼皮堂兄在那里胡说八道。你那本家亲戚说,好好一个小媳妇早晚毁到这无赖手里。我是最看不得这种勾当,趁着酒劲上去就把他摁那了。谁知道刚提拳要打,就被你飞出来的棍子打懵了头了,他也趁机跑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以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呢?俺本家来提亲时也不提这茬儿,害俺心里嘀咕了好久,听你的名声以为你是个凶神恶煞的人呢。”
“那天一路上你本家跟我说了你的事,我就觉得你挺不容易,应该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好好疼你,护着你。”说完便不再吭声,埋头扒饭,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的灯影里显得柔和了许多。
一股酸酸涩涩的气儿哽在了她的嗓子眼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吃进嘴里的米粒在嘴里转了几圈,也咽不下去。
她轻轻地放下碗,“你多吃点,我饱了。”
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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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锔】
《第九章》
第二天,她起的特别早,眼睛有些浮肿,布满了血丝。
“俺想和你商量个事情。”趁着早饭时,她问郑屠户,“俺想着,以后反正也不回屯子了,那几亩地我留着收个租子够咱俩人一年吃用,房子就便宜点卖了,省得想起来就堵心。”
郑屠户好像有点意外,略一沉吟道,“房子是你自己的,你看着办,卖了也好。不过咱俩成亲那天你堂兄被我叫人打得挺厉害,我也怕他背地里冒坏水,你回去千万小心些。”
“嗯!”她痛快地应道,“那我今天再回一次屯子,给李婶个信儿,让她帮忙打听着。”
郑屠户拿着筷子的手一僵,然后点了点头。
她收拾好碗筷便回了屯子,去田里跟李婶打了个招呼,就拐去了小碗匠家。她昨天问了,知道他是那天受伤后淋雨高烧昏迷了几天,伤了肺。又急着见她,没有修养利落。她成亲那天,又雪上加霜,挨了一顿拳脚不说,还急怒攻心,一病不起。家里早已经没有了闲钱买药看病。老补锅匠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不能走街串巷,只能在乡里集市上讨点活计维持基本生计,他自己躺在家里没人照顾,病便一直耽误着。她顺路打听了有名气的大夫给抓了几付药,又买了一兜鸡蛋给带了过去。
小碗匠病情虽然没有好转,但是明显精神好了许多,不再那样萎靡不振颓废的样子。
她搀扶着他院子里坐了,生火给他煎药,冲鸡蛋花。
苦涩的香气在院子里弥漫开来时,小碗匠痴迷地望着她的脸,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副又一副的幸福。“能够与你过几天这样的日子,我便应该知足了,人不应该太贪心的。”
她抬头冲着他笑,“好日子总会有的,你要赶紧好起来才是。”
他提了鼻子闻,微皱了眉头,“这药闻起来就苦。”带着孩子气。
她颇有些无奈,“良药苦口,为了我,为了你师傅,再苦也要忍了。”
他的目光越过她,望着她身后,有狗尾草在低矮的土墙头上随风左右飘摇。
“我昨天一晚没睡,我觉得自己太幼稚了,以前是,现在还是。”
她知道,他舍不下他的师傅,师傅待他恩重如山,他应当为他养老送终的,岂能一走了之。
其实她何尝不是一样,心也在挣扎,左右飘摇。
回来后,她再也寻不到合适的借口去看他,每天中午给郑屠户送饭时,都要路过老补锅匠的摊位,踟蹰好久。
他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去找过小碗匠了吧。
终于忍不住,借口锔碗走过去,“师傅,他的身体好点了吗?”
老补锅匠抬起头,隔着老花镜片上下打量她,然后死死地盯着她的脸,令她感到浑身不自在,觉得他的目光里是带了几分怨愤和鄙夷。
老补锅匠把手里的碗递给她,“姑娘,你的碗碴口不对,不般配,不能补,只能扔了。”
她接过碗,虽然中间裂开了一道纹,但是严丝合缝,怎么会不能锔呢?
“师傅,这碗……”
“瓷不结实,非要钻个窟窿,拧在一块,没准儿哪天整个碗都碎了。还是分开好。”
她便僵在了那里。
老补锅匠分明意有所指,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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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锔】
《第十章》
她知道小碗匠日子清贫,粗茶淡饭,身子得不到调理,难以恢复。犹豫了两日,从集市上买了两只母鸡,送到了老补锅匠的摊位上。
晚上郑屠户回家时,手里掂了那两只鸡,酩酊大醉,带了一身的酒气。
她木然地坐在饭桌旁,不敢看郑屠户的脸色,心里却是犹如雷声轰鸣。
她知道老补锅匠反对自己跟小碗匠一起,但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这般仇恨自己。他待小碗匠如同亲生,视做后半生的希望和寄托。他肯定是把小碗匠受伤怪罪在了自己头上,用这种极端的方法报复自己,阻止着自己再去祸害小碗匠。
怪不得那天,小碗匠说自己太幼稚了,眼里满是矛盾与挣扎。
郑屠户将手里的鸡“嘭”的一声丢在了饭桌上,吓得她一个冷颤,往后面瑟缩了一下。
他会怎样惩罚自己呢,是打还是骂?自己都必须咬牙忍着,毕竟这是自己的过错,推脱不了。
郑屠户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脸,踉跄地后退几步,她赶紧伸手去扶。身子瘦弱娇小,被他带了一起跌坐在床上。
她想起身,却被他紧紧地攥住胳膊,扯进怀里,脸靠近他胸口的位置,一股呛鼻子的酒气混合了肉腥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
“你知道,我前两个老婆是怎么死的吗?”
过了良久,郑屠户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她的身子一颤,后脊梁一阵凉麻,渗出细密的汗。
“我的第一个老婆奉了父母之命,是个贤淑端庄的女人。我却觉得呆板,了无生趣,不愿回家,每天在外面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