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耳畔涛声大作,云騄方惊惑,待再行百余步,如雷贯耳,更有水雾阵阵,透空而来。
云騄知是到了黄河岸边,看河上却无渡船。
正在踌躇,背后火光点点,追兵又近。
云騄甚惊,只得策马沿河奔驰。
不料河堤边有一凹缺,云騄奔马甚快,黑夜里又看不分明,那马奔到缺口,前蹄猛堕。
云騄大惊,待要提缰,早已连人带马,翻滚下去。
瞬间河水拍打上来,云騄但觉浑身冰凉,一惊之下,耳听得波涛之声,双手抱紧安宁,便不省人事。
朦胧中看一小船驶来。
云騄便呼救,那船夫七尺五六身材,五旬二三年纪,三柳掩口髯,裸了上身,露出雪白一身皮肉。
便伸橹板拉云騄、安宁上船。
也不问何人,也不问何去,自顾摇橹。
云騄在船头坐了半晌,看安宁兀自沉睡,心下稍安;欲与船夫答话,却不知己欲何去。
正在踌躇,忽听船夫曰:“到了。
嫂嫂请下船。”云騄一惊,看此人有几分眼熟。
正自追忆,那人叹道:“南岸弘农之战,是我大宋男儿之耻;马超将军同我丁得孙兄弟,俱死的冤枉。
却不该累了嫂嫂、侄儿。
小弟特来相送,嫂嫂保重,就此别过。
我乃浪里白条张顺是也。”说罢,翻身跳入水中,那船也立时倾覆。
云騄惊叫一声,睁眼看来,却是浑身湿透,坐在一处浅滩上。
眼前黄河之水,依旧滔滔不绝。
宋安宁犹在怀抱,酣睡未醒。
云騄回忆方才情形,不知是梦是真。
便拉了安宁起来,信步走到干处。
忽见一道者麻衣草履,信步而来:“嫂嫂安好。”云騄细看,却是那入云龙公孙胜也!云騄惊道:“国师已辞京多时,如何在此?”公孙胜道:“贫道师从左慈仙师,修身炼气。
今到黄河北岸采药,忽感神灵,引我来此,不想嫂嫂却在。
草庐在近,请嫂嫂移驾歇息。”云騄遂同胜行数百步,转至一崖后,则结草庐在中。
公孙胜升起火来,又取干粮与云騄、安宁充饥。
云騄少坐,略定精神,忽想起梦中张顺所言,问公孙胜曰:“道长神机莫测,可知我兄马超凶吉?”胜叹道:“吾今晨在河边观星相,有杀气凝云,聚集彼岸,孤星自西过天穹,坠于弘农之野,孟起将军当已遭难。”云騄闻言,泪坠如珠。
复问:“谁人所害?”公孙胜摇头道:“自宋公明哥哥起,大宋良臣名将,逐一遭难,此非天意,实各自利欲熏心,致生同室操戈之祸,任是谁害,皆为自害也。
嫂嫂何必多问。”云騄肝胆俱碎,哭了一回。
复指安宁问曰:“当日此儿坠地,道长相他,富贵未可量。
今乃连丧父舅,九死一生,莫非此等富贵?”胜曰:“面相主命,而不主运。
今天下分崩,黎庶遭难,贫道单知侄儿命相,其时其运,未可知也。
今闻嫂嫂被拥为皇太后,侄儿做了皇帝,然洛阳、长安朝廷如何,嫂嫂自知。
这般时运,便常人已是不得,犹含凶险万端。
一般之民颠沛流离,乃至横死乡野,更与何处究其命耶?”云騄沉吟片刻,复问:“如今我母子进退维谷,还请道长指点。”公孙胜起身,踱了数步,吟诵道:
“权势生兵火,功勋惹祸端。
名消方自远,身隐运堪安。”
言迄,大笑三声,转出门去。
云騄急追出,却已不见。
看草庐中,干粮盘缠,粗布衣服俱有。
云騄感公孙胜点化之意,遂朝空祷祝,以谢天恩。
却说吴用夜来亲往城门观战,一战击溃西凉军,遂入其驻地。
施恩、李忠前来,握吴用手唏嘘道:“哥哥,二十载别离,今终得见。
惜穆弘、穆春兄弟,又早做了冤鬼。”用曰:“人谁无死?死而留名,胜苟活也!昨夜大败乱军,未知皇太子与皇后御驾,可曾救回?”施恩道:“我引军欲入御帐护驾,方杀退西凉守兵,却被姜维截住。
待维退去,再入御帐时,皇太子、皇后踪影俱不见矣。
只在一旁帐中寻到谯周大人。”吴用色变:“这般无用!”先请谯周来问:“可曾见皇太子与皇后?”周曰:“我被马超软禁军中,也曾见得太子、皇后数次;超擅行伪礼,呼为‘皇帝’‘皇太后’。
昨日白昼,我尚入伪御帐参见一次,夜来只听得外间厮杀,我便安坐帐中,并不知其下落。”用急传令全军:“好生找寻皇太子、皇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从旦到暮,翻检尸首过万,却无马超,亦无宋安宁、马云騄等。
吴用焦躁复现。
施恩曰:“马超已死无疑,想是尸首为部将夺走。
惟皇后、皇太子不知其生死。”吴用握拳道:“倘复为秦军劫去,又生后患。”正自踌躇,鼓上蚤时迁大哭而来。
用惊问其故,迁泣下道:“我昨夜入后营放火之后,便往御帐。
恰见两军混战,一骑却飞驰出营,往北而去。
马背上一人携了一个小儿,虽掩了面,隐约似嫂嫂、侄儿身影。
我便带了数十骑紧随去看。
远远见那马往北奔驰,投黄河死了!”吴用头目一眩,厉声道:“时迁,你不可胡言!”时迁哭道:“军师不信,随我去看便知!”用便教部将整军回城,自与施恩、李忠、顾大嫂等,随时迁北去。
将近黄河,果见湿地有马蹄印记,直到黄河边,沿岸奔驰数里,于一处凹缺消失无踪,却有翻倒挣扎之痕。
吴用凭眺,见黄河上下白浪滔天,轰鸣若雷,不禁潸然泪下:“宋江哥哥,兄弟无能,连你妻儿都未曾护好。”言罢跪倒在地,朝北叩首。
施恩曰:“军师不必自责。
此马超之罪,逼死皇后、太子。
军师为国体忠谋,宋江哥哥九泉下亦当欣慰。”言迄,亦落泪。
独顾大嫂昔在荆州,同云騄颇有妇女之交,又甚喜爱安宁,一般悲痛更添几分。
众人便在河边凭吊一番,上马回城。
无三日,又有扑天雕李应、病大虫薛永引兵一万,自洛阳来。
吴用遂令:“马超逆贼,挟持太子、皇后,意图犯阙。
为王师讨败,竟谋害太子、皇后,死有余辜!今其余党尚据关西,吾当亲讨之!”遂大起士马,向西杀来。
马岱、姜维、韩瑶等率余部退入潼关,维曰:“不想二穆之外,施恩、李忠亦是吴用党羽。
梁山贼寇之诡诈,实非常人可度!”岱曰:“今当如何?”姜维道:“秦王欲护驾进京,吴用竟以此毒计陷害。
朝中奸佞横行,实非忠臣容身之处。
今便请将军袭秦王之爵,整顿士众,守关西之地,以待变时,为孟起公复仇。”岱曰:“秦王之爵属孟起兄,我焉敢自居?”众将皆道:“此时唯公能振军伍而凝人心,幸无推辞。
且汉中守将宣赞,是吴用之党。
今宜急分兵守渭南之地,以绝其侵凌。”岱从其言,便遣韩瑶引兵去守渭南。
兵尚未出,忽闻“汉中大将宣赞引军出子午谷,得施恩、李忠部将内应,已攻取长安,韩琪将军战死!”岱惊。
维曰:“长安若失,潼关隔绝,秦州亦不守!今当竭力夺之。”岱云:“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