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朱大锤的性子,真不是个折腾的。他虽然是练武的,但主业是打铁。那些专门练武的,练到一定程度,走四方打天下,跟人交手,搞出许多事,惹下许多麻烦。
而朱大锤练武,大抵是为了抡锤子有劲。不是为了与人厮杀。
这样的性子,在这样的时局之中,只有找个地方躲起来,自己清净。
又说回东北,陆恒道:“如今东北局势很差,官府几是摆设,民间水深火热,宫家也进退两难。一边在东北暗中抵抗,一边派人来南边踩盘子,看看找一条退路。这次我那岳丈的徒弟也跟着我来了,就是为了这件事。”
朱大锤道:“宫家也打算在这儿留个点儿?”
陆恒摇头:“这地方可不是宫家呆的地方。这里太清净,容不下。”
朱大锤想想点头:“倒也是。像我这样的,不愿意掺和事的,在这儿定居最好不过。似宫家那般,有钱有势的,怎么会来这儿。”
朱大锤精神状态极好,他来这儿经年有余,还娶了老婆,说是已经怀孕,陆恒由衷恭喜他。
正说话,马三回来了。却是外头找民居租了,定了住处。
陆恒作了介绍,让双方互相认识了一下。都是东北来的,倒也有不少共同话题,算是相谈甚欢。
说着话,便说到陆恒的事上来。
朱大锤道:“我当初刚来这儿,最恼火的是语言不通。又是比划,又是猜,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
他说:“我记着你的事,待一安顿妥当,便找人打听附近的道观,用了好几天,才打听到消息。”
“后来上山,果然如你描述那般,没有找错地方。不过有个事儿,不大一样。”
陆恒诧异:“怎么不一样?”
朱大锤道:“你师门是隐脉,所以人少。我上山到了道观,里头人可不少,有二三十个呢。”
嗯?陆恒一听,不禁皱了皱眉。
按着师父所言,他们这一脉因着是隐脉,道统非同凡响,加之传承不易,所以人少。一代最多也就三五个人,经常性只有两个。
吃穿用度靠山里种地。不做法事,不看风水,不与人结交,十分清苦。
二三十个?
这倒是出乎意料!
当然,师父魏合意离开山门好多年了,或许这些年有什么变化也说不定。
陆恒想着,不禁问道:“道观里可有个老道士?”
“有,怎么没有。”朱大锤道:“若是没有,我怎敢确定地方?”
陆恒师门两道传承,一道是练剑,也就是百步飞剑;一道是练炁,唤作猿击术。炁为宗本,器为外物,所以练炁的这一道,才是陆恒师门的正宗,历代住持都是练炁的。
如师父所言,到如今这年头,练炁难成,若打起来,已斗不过练剑的了;但练炁有一宗好处,那就是长寿。
师父魏合意练剑,若不曾受伤,等闲也能活过百岁;师伯虽然比师父年纪大些,可他是练炁的,别说百岁,一百二三十岁也是等闲。
所以不出意外,师伯一定还活着。
也就是说,道观里一定要有个老道士!
虽然朱大锤所言,略使陆恒有点疑惑,但不打紧,人都到了这里了,明天上山,见了自然就知道了。
揭过此事,陆恒对朱大锤说起他感兴趣的事:“当初朱大哥帮我打的那条枪,杆子损毁了,只剩下个枪头。我又寻着些材料,朱大哥有时间帮我再看看。”
朱大锤果然来了兴致:“那杆子是陨铁的心,牛皮铁丝交错包了几层,便是刀砍斧劈也休想轻易损毁,是哪个给损毁的?”
陆恒道:“我以之刺老妖婆,吃不住力,杀了几个萨满之后,杆子便毁了。”
一一六章 诸事
如今到了这赣西,当面的也都不是外人了,些个事儿自无不可说。
便马三,也被陆恒逼到现在这份上,成了洋人和官府的双重通缉犯,不怕他知道了出去乱讲——便真讲了,陆恒也没什么可忌惮的。
“老妖婆是个绝顶高手,”陆恒道:“我师父两次刺杀,皆未能成功。且那贼婆子心思缜密,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把她弄死。”
顿了顿,道:“那枪杆子,便是在第一次,于颐和园刺杀她的时候毁坏的。”
朱大锤听了不禁赞道:“连陨铁的枪身也吃不住你的劲儿了,慈溪死后,这天底下怕是没几个人能跟你过招了。”
便道:“你说又找着材料了...能和寒铁枪头相配的,可不好找哇。”
陆恒笑道:“就是这次回东北,在奉天闹了一通,遇着了东瀛来的日本武圣。这厮是个厉害的,比慈溪身边的萨满还强了一分。尤其他手中一口倭刀,极是锋利,能让我感到威胁。我把这厮杀了之后,夺了这口刀,觉着材质不差。”
道:“稍后你给掌掌眼,如果能融了它,作为枪杆子的主材,那自再好不过。”
朱大锤兴致盎然:“日本武圣的刀?那倒真该好好瞧瞧了。”
随后便又说起北方的局势,说义和团的纷乱。赣西这儿消息封闭,皂山镇更封闭,消息没传过来,朱大锤还不知道。
他虽然不喜欢掺和事,但听听却挺又兴致。陆恒和马三都是亲眼目睹义和团的种种行为,不论是义和团与洋人的对抗,还是烧杀抢掠,是说起来犹如身临其境。
朱大锤不禁长叹:“义和团这么搞,早晚把自己搞死。”
陆恒道:“他们太零碎,里头参杂了许多流氓土匪,也难怪如此...有的人一心想要赶走洋人,有的人却想着从中发财呢。”
皆自沉默。
陆恒又道:“义和团搞的越凶,洋人的反应越激烈。看着吧,洋人一定会动手,而清廷会将义和团抛出去给洋人出气,说不得还有更严重的,比如被洋人攻破京师。”
这话一说,朱大锤和马三都吃惊起来。
陆恒道:“京师虽城高墙厚,可如今这世界,巨舰大炮才是王道。城墙的用处,已被削弱到了极点。以清廷的尿性,丢了京师我还真不觉得奇怪。”
朱大锤和马三两个,都无言以对。
满清说来千不好万不好,可终归如今掌着这片土地。京师若陷落,其影响力超乎于此前任何一次失利。
这是预备给满清这个腐朽王朝的最沉重的一击,连京师都丢了,满清还有何颜面坐天下?便为之后的时局埋下引子;同时,也是汉家儿郎重新奋起,找寻出路的转折点。
朱大锤露出忧色:“照这般下去,必是越来越乱。也不知这皂山小镇还能安稳多久...”
陆恒微微摇头,不言。
再过些年头,神州大地再无安稳之处。
“能静几时是几时吧。”陆恒这么说。
抵达皂山镇的时候,已是过了中午。这会儿聊了一下午的天儿,眼看到傍晚,厨房里的手艺活儿到了桌上。
一番吃吃喝喝不提。
晚上,该走的人走了。屋里,陆恒和宫兰、黄春儿、九儿围着火炉,就他们四个。
此时三月关头,入夏前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