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二月十七, 温珩亲自至封无疆的府邸请他重领大权。
他言辞恳切,表明这一切纯属是宋也川的污蔑。
封无疆几次推拒,最终勉为其难。
自那一日起, 小?皇帝对首辅越发恭敬,近乎言听计从?。
而小?皇帝自此之后,日益沉迷于寻欢作乐,甚至想要从?宫外寻几名会说?书、懂口技的人来消遣取乐。
封无疆起先是不信的, 直到看?到温珩从?豢鸟司跳了百来只鹦鹉,叫那十余名待诏整日模仿, 才渐渐放下?心来。
一个十岁的孩子,又能如何?呢?
后来某日在朝堂上, 温珩诚恳对封无疆道:“封首辅实?在大梁之能臣,朕之肱骨,朕愿事事听从?于封首辅。拜封爱卿为帝师。”
封无疆辞不受命, 又半月后温珩再提此事,封无疆诚惶诚恐地?回绝了。
一直到了三月末, 封无疆终于接受了温珩几日后的拜师之仪。
仪式之后, 温珩于广清台赐宴, 答谢师恩。
封无疆不疑有他, 饮了几杯酒后便觉得头重脚轻起来。
只见高台之上的温珩掷了酒杯斥道:“来人。”
那十余名待诏竟是十名武艺高强的武士, 封无疆还没回过神来便被捆了个结实?。
承国公带数百京营武士和锦衣卫上殿,当场命人宣读封无疆的条条罪状,封无疆自然不服,高声辩驳。
“带人。”
除了郑兼, 还有李孝。
看?着?本该死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封无疆才骤然醒悟自己落入圈套。
承国公重病之后也有了老迈之态,抖着?手指着?他几番痛斥。
“封无疆, 你口口声声说?弘定公矫诏,致使我皇兄含冤而死,而你打开城门,迎匪寇入城,到底谁才是窃国反臣你此刻可认清了?”
封无疆本有武功在身,撞倒数名内侍才再一次被死死摁住。
“你可知?这主意是谁出的?当年的事,宋也川和长公主都?参与了,他们都?曾为先帝作证,为何?要只治我的罪?还有宋也川,他可是亲手杀了大殿下?!”
“谁说?朕只治你的罪?”温珩走下?丹墀,“宋也川的罪朕也是要定的,他已是斩监候的罪名,再加几个也不痛痒。”
封无疆被人压了下?去,温珩又独自占了良久,他身边的大伴名叫刘喜,低声劝了:“陛下?,这会天还冷着?,您回去吗?”
温珩想了想说?:“去给阿姊下?牌子,叫她明日入宫来。”
“是。”刘喜又说?,“还是拾掇昭阳宫出来么?”
“容贵妃的钟粹宫旁边有个平宜馆,叫她住那。”
*
温昭明初时不明白?温珩的用意,她进宫之后温珩也没来见她。
平宜馆是个两进的小?院,以她的身份来住其实?有些简陋。唯独这离容贵妃的住处近,她想了想,找了个午后去拜见了一回。
关于温兖的罪名大臣们还在争论,毕竟人已经死了。这会儿争得无非是身后事的体不体面,容贵妃哪怕过去是贵妃之尊,如今没了孩子,连丈夫也要被打成乱臣,此时虽尚且维持着?体面,院子却里冷得像是冰窖一样。
她打着?精神来见温昭明,人很瘦,精神也很差,垂着?眼?睛不敢和温昭明对视。
直到温昭明坐在了容贵妃对面,她才明白?了温珩的用意。他想让她自己给宋也川拼一分生机出来。
温昭明给容贵妃准备了一套见面礼,是过去明帝赏她的一套红宝石头面。容贵妃昔年只是温兖的侧妃,生了孩子才得了些恩宠。只是在她当贵妃的日子里,大梁的国库亏空得厉害,这样好的头面她的确是没有。
她不好不收,叫侍女拿了下?去。
又褪了手上的翡翠镯子送给温昭明。
温昭明也叫冬禧收下?了。
过去温昭明是不喜欢和人客套的,她得明帝的宠爱,就算是后宫的娘娘们,也会给她情面,但?她如今和过去也不一样了,人也渐渐学会了圆融。
不过是说?了一些家常,温昭明把?话转到了封无疆身上:“听陛下?的意思,封首辅这回怕是要有劫数了。”她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容贵妃的脸色,说?道温兖时都?不见她有什么表情,唯独说?道封无疆时才见她微不可闻地?颤了一下?。
早听闻容贵妃入宫之前和封家有旧交,看?来这份心意隔了十多?年也不见淡泊。
“是么。”容贵妃小?声说?,“他真做错了事,陛下?要罚他也是常理。”
“其实?对封首辅这样的人来说?,流刑也是折磨,死了倒也痛快。”
容贵妃又抖了一下?:“是、是啊。”她终于抬起头来:“陛下?说?是怎么死了么?”
她以为到底会给个体面无非是绞刑、砍头,却见温昭明笑?吟吟道:“还有几档子事没交代明白?,听说?过几日先弹琵琶试试。”
“弹琵琶?”容贵妃是深宫女子,不懂这个词的残酷,听上去还以为是什么风花雪月。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划开皮肉拿肋骨做琵琶来弹。”其实?这些事都?是莫须有的,温昭明随口拈来骗她,容贵妃不得势,消息也不灵通,外人都?知?道长公主和陛下?关系亲近,她说?得话天生就叫人相信。
这话让容贵妃打了个冷颤:“这岂不是要痛死了?”
“没事的。封首辅也曾做过武将,铜筋铁骨,这些不算什么。”温昭明漫不经心地?将话题引走,果?不其然见容贵妃魂不守舍起来。
茶喝了两杯,温昭明便起身告辞,容贵妃亲自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宜阳妹妹有空常来坐坐。”
温昭明听闻,主动去拉她的手:“楚王妃病故之后,府里就是娘娘当家。论起来,我还得叫你一声嫂子,有空我自然会来的。”
话是这么说?,温昭明一连四五日都?没再过去,两个院子离得近,冬禧说?容贵妃隔三差五便会派人来平宜馆门口溜达一圈。温昭明嗯了声说?知?道了,但?仍旧按兵不动,平日里在屋子里练字。
她其实?很少练字,尤其及笄之后对这些便更怠慢了。
她的字谈不上多?好,只能说?是娟秀有余而风骨不足,入宫前她做好了常住的准备,所以从?府上带了几本字帖来,到了宫中才发觉,字帖里加了一本宋也川写的手稿。
他过去总来她的书房写字,有他的东西并不意外,甚至温昭明觉得,这是奴才们刻意给她装进来睹物思人的。
宋也川关在刑部一个月了,奴才们没人敢提起他。
温昭明坐在圈椅上翻他写的东西,一时间心绪起伏,有落泪的冲动。
不过是一些政治构想和章句摘抄,温昭明读了一遍心里只觉得像是在听宋也川说?话。
那个淡漠又自矜的男人,就连写文章的措辞都?是温和的。
她没再连别的字帖,开始临宋也川的字。
温昭明每日不多?写,临五页便停下?来休息,一直过了六七天,容贵妃终于忍不住了,主动邀请她过去。
这阵子宫里已经有了些流言,容贵妃若真有心要打听,必然都?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陛下?已经搜罗了封无疆十余项罪名,条条当斩,若都?加在一起,足够诛九族了。
容贵妃能打探的消息不多?,眼?前有现成的温昭明,她便顾不得别的,主动示好。
二人照例是寒暄,温昭明这回的话不多?,果?然见容贵妃焦急起来,聊了半个多?时辰才聊到封首辅的事,容贵妃问:“封首辅的罪定下?来了吗?”
“差不多?了,亲族连不连坐还不知?道,单他自己是要处极刑的。”
极刑便是凌迟。
容贵妃的脸刷的白?了,她顾不得旁的,叫来侍女,端上了一个匣子。
放桌上的时候听响声便知?道沉甸甸的。
“宜阳妹妹,嫂子卖个老求你替我想想法子。”她红着?眼?圈对她福身,“封无疆和我家有交情,我不忍看?着?他凌迟而死,你替他像个速死的法子行不行,这些是嫂子多?年的积攒,若不够,我便将屋子里的东西变卖了再折银子给你。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温昭明这回没避开不受,她叫冬禧将容贵妃扶起:“娘娘既然知?道我不缺,就不该拿银子给我。我只想问问娘娘,封无疆出了事,旁人避都?来不及,为何?娘娘要上赶着?去帮他?”
容贵妃垂泪许久才说?:“若没有选进宫,我是要嫁给他的。他和我说?替我打点了人,走个过场就行。没料到我得了脸,赐给了楚王。”
温昭明道:“你信他是替你打点了落选,而非是让你中选吗?”
“这么多?年都?过了。”容贵妃含泪,“我有什么道理再去想这个呢?”
温昭明看?着?她,淡淡说?:“娘娘重情,就该明白?宜阳此刻的难处。”
容贵妃抿着?唇,低声说?:“是为了宋御史么。”
“大殿下?夭折,我这个做姑姑的也难过。他是你的儿子,你这个做母亲的只怕要比我难过千百回。”温昭明神情坦然,不以此为羞耻,“但?宋也川是我枕边人,你想救封无疆,我也想救宋也川。娘娘可以和我做交易。”
温昭明其实?没觉得容贵妃能答应,因为一旦她松了口,她自己也要一同受到牵连。
但?她却答应了。
容贵妃叫侍女们都?退后。
她眼?睛渐渐红了,声音越发颤抖:“我愿去和陛下?说?……鸿儿其实?是病死的,是我被魇住了昏了头,看?走了眼?……”
容贵妃说?完之后,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萎靡了下?去,她低声说?:“能说?的不能说?的我全说?了,可宜阳妹妹,我信你,我也只能信你。我愿意给你作证,陛下?要罚我我也认了,只要你允诺,给他一个了断。”
温昭明颔首:“我允你。”
容贵妃得了这声允却没有什么喜色,送走了温昭明之后,回到屋里抱着?儿子的虎头鞋悲难自抑。她起先还没有哭出声音,只是身子抖得像是风中的一片草叶。
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极痛地?呜咽:“鸿儿,我的鸿儿。”
她抽出头上的一枚金簪,痛哭着?向身上划去,直至鲜血淋淋:“母亲对不起你。”
*
封无疆被治了斩立决的罪,一并株了三族。
听下?人报完,冬禧和秋绥都?打了个寒战。
她们知?道温昭明不许议论,所以也不敢说?话。
这才几天呢,满打满算两个月,就定了一个人的死罪。封无疆的确是有些轻敌,可谁能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有这样深沉的心思,还能放低身段对着?封无疆阳奉阴违。
“不知?道宋先生该如何?。”冬禧低声道。
容贵妃主动请罪,被废为了庶人。宋也川的命应该是保住了,只是朝堂那边还没清算温兖窃国的罪名,所以宋也川仍不能被放回来。
今日已经是立冬了,温昭明已经两个多?月没见他了。上一回他去南方时,比现在还要更久些。可她却不能像那时候平静。
那个曾经窝在她怀里啜泣的孩子,已经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她见他得要行礼了。
她曾和宋也川说?过,可以接受人的善变与无常,但?她又觉得,温珩其实?很多?地?方依然没有变,譬如他的慈悲。
宋也川逐渐舍弃了一些慈悲,但?温珩没有。
温昭明觉得温珩能做得好。
四月初一,温珩替温襄恢复了尊名,因其骸骨已被焚毁,只得在帝陵中重立衣冠冢,尊其为怀帝。将温兖于玉碟除名,不享香火供奉。
温昭明被罚了两年的俸禄。
宋也川贬为庶人。
温昭明心里明白?,这是温珩亲自为宋也川谋得的生路,他本可治他的死罪以示清白?。
那是一个下?着?雨的黄昏,天空半晴半雨,云彩压得很低。
温昭明撑着?伞在刑部衙门外等着?。
雨珠打在地?上,偶尔冒出一个又有一个的水泡,皂鞋踩在砖地?上,溅起一阵水花。
衙门的门从?里面开了,门臼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宋也川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重新整饬过外表,身上穿的是温昭明派人送的青色斓衫。
头发束进丝绦里,整个人像是一个清淡的影子。
衣服是按照他过去的尺寸做得,如今大了一圈。两个月不见天日,他白?了些也瘦了些,精神尚可,见到温昭明的那一刻,他如她所想那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殿下?。”
温昭明擎着?伞向前,对着?他伸出手:“来,回去了。”
她以为自己会和他说?很多?话,也许会掉眼?泪,但?是她没有,她只是再一次对他伸出手。
宋也川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接过了她手中的伞。
温昭明想埋怨他的决然,又想庆幸这一回的死里逃生,千言万语都?汇聚成了一句话盘桓在她唇边。
“也川。”
“嗯。”
“我很想你。”
宋也川微微转过身:“我以为你会骂我的。”
“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凶悍?”
宋也川弯眸:“不是,是我自己觉得对不起你。”
两个人十指交握,只能听到雨珠打在伞面上的响声。
“我其实?替你高兴。”温昭明道,“你如今终于可以离开你厌恶的一切了。”
天地?一片苍茫,她转过身轻轻踮脚吻他微冷的唇:“我们成婚吧。”
她的眼?睛明亮,只能装得下?他一个人,宋也川点头,莞尔道:“好。”
“回头我去和阿珩说?。”她停了一下?,“现在得叫陛下?了。”
她看?着?很欢喜:“一来一回估计还要忙很久,但?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公主府的马车在贞顺门停着?,温昭明拉着?宋也川上了车,人终于渐渐兴奋起来。
宋也川和过去一样,话不多?,安静地?笑?。
回府当夜,宋也川不重不轻地?病了一场。
梅寒替他诊治过,对温昭明说?:“宋先生在狱中多?少损了些身子,慢慢食补就会好。难就难在他心神损耗得太多?了,这才是难补的。好在如今去了官身,能让他好好休息,殿下?可以多?陪陪他,叫他不要忧思过重。”
“如今对他来说?还有忧思的事么?”
梅寒摇头:“老朽也不知?,殿下?可以去问问宋先生。”
温昭明点头。
“牢内阴寒,宋先生身上的旧伤也隐隐有些不好,殿下?要嘱咐他穿暖,不然过了肺经更是麻烦。”
他一连说?了许多?,听得温昭明心惊肉跳。
待送走了梅寒,她命人开始拢炭盆。
她平日睡的是架子床,但?主院的西厢是炕床,底下?可以烧热。
温昭明嘱咐下?人将西厢打扫出来,过阵子搬过去住,又将宋也川原本收拾起来的冬衣重新翻了出来。
宋也川看?着?她忙前忙后,终于笑?起来,他对着?温昭明招手:“昭昭,过来坐一会。”
温昭明正在翻宋也川的衣服:“你冷不冷,要不要去躺一会。”
“已经睡了好久了。”宋也川回府之后便被温昭明按下?休息,他睡了片刻见她还在忙碌。
见宋也川欲披衣起身,她丢下?手里的活走到架子床边,脱了鞋挤了进来。
她一直没歇着?,身子很热,像个八爪鱼一般将他缠住。
“也川。”她轻轻唤他。
宋也川转过脸看?她:“嗯。我在这呢。”
温昭明将头埋进他怀中,再唤了他一声:“也川,我是不是在做梦。”
宋也川吻了吻她的额:“不是梦,昭昭。”
他吻得蜻蜓点水,温昭明却抬了头找到他唇的位置,狠狠吻了下?去。
她的虎牙尖尖的咬着?他的唇,吻得很凶,宋也川闭着?眼?温柔回应她,渐渐尝到了眼?泪。
他睫毛轻轻一颤,果?然见温昭明满脸是泪。
她没有哭泣,闭着?眼?睛,只有满脸的晶莹。
明帝还在世时,她因为宋也川的事对着?明帝哭了几回,明帝过世之后,她的眼?泪全部都?给了宋也川。对外人时她渐渐学会了忍耐,不再任性。
宋也川身上还是清冷的味道,嘴唇很软,仿若可以包裹一切的不安。
她咬他的脖颈,听他深深浅浅的呼吸。
温昭明的唇齿像猫儿一般尖利,痛且又让人感觉快活。
是热气?腾腾的,鲜活又美好的触觉。
她解他的衣襟,宋也川眼?眸含笑?,任由她随心所欲。
那日的雨缠绵地?下?了一整夜,宋也川低声问她:“还疼吗?”
温昭明搂着?他的胳膊,轻轻摇头:“很高兴。”
不仅仅是感官的快乐,而是内心的安定与满足。
黑夜里,她的眼?睛亮得像星星:“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快便要有小?孩了。”
宋也川愣了一下?,旋即又渐渐害羞:“果?真么?”
“都?那么说?。”温昭明眨眨眼?,“我过去不想要,现在有点想了。”
“长得像你也像我。”缩进宋也川的怀里,“他会是你的亲人,这世上会多?一个人来爱你。”
宋也川无声弯起唇角:“这事要看?缘分,你若喜欢,那我也会喜欢。”
他很少考虑将来,却在温昭明说?多?一个人来爱他时,被她触动到了。
比起孩子,他更觉得温昭明是上天恩赐给他的幸运。
她鲜活,明媚,是永远都?不会凋零的春天。
*
宋也川被温昭明强迫养病,每日都?要穿很厚的衣服,她不许他看?书写字,只允许他在天气?好的日子和她一起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他被温昭明逼迫着?吃了很多?东西,甚至他不爱吃的鱼都?不得不吃两口。
他有天晚上胃疼得很,起先强忍着?,直到温昭明发现他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才慌忙叫了梅寒。梅寒诊脉之后又问了饮食,板起脸对温昭明说?:“他才从?狱中出来,胃口薄弱,不宜吃得太油腻,少食多?餐便可。”说?完又对宋也川说?:“你也真能忍,疼了这么久都?不吭声。”
温昭明愧疚极了,眼?圈立刻红了,宋也川又只得来哄:“不疼了,真不疼了。”
自那时起,温昭明便命除了每日三餐之外,加了两顿点心。饮食按照节令来吃,种类多?些最好。宋也川知?道温昭明人活得精细,本质上却也不是铺张浪费的人,如今流水一样的珍馐摆在他面前,她每日都?哄他多?吃一口,又怕他吃太多?身体受不住。睡前还要摸摸他,问他难不难受。
“我没有那么娇气?。”宋也川睡前感受到一双手又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忍不住笑?起来,“倒是你,还要再吃一些,我感觉你现在吃得不如过去多?。”
她见他不吃,自己也停箸,宋也川看?得不忍,便也会多?吃些。
温昭明闻言摇头:“清影说?男人喜欢女子弱柳扶风。”
宋也川摇头:“我不喜欢,我喜欢你这样的。”
屋里没有点灯,宋也川借着?依稀的月光可以看?见温昭明婀娜的身子,脑子里就一瞬间联想到了触感。他神情一凛,立刻强迫自己忘了。
他素来是个克制的人,不论是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约束,并不会放纵。
但?温昭明活得肆意又尽兴,喜欢喝的酸梅汤可以抱着?喝两壶,爱吃的炒河虾一连能吃上三天。宋也川虽然约束自己,但?见她吃得满足,心中也会觉得快乐。
他的身子渐渐好些了,时间也过了立夏。
温昭明说?其阳公主那边传了喜讯,温清影怀孕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羡慕又期待:“她比我小?五岁啊!怎么比我快这么多?。”
宋也川隐隐觉得不妙,写字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果?不其然她紧跟着?说?:“肯定是你不行。”
这阵子,宋也川对她说?的话已经有了几分定力?,他重新将毛笔蘸墨:“我们还没成婚,还是先不要孩子的好。”
“请赐婚的折子我昨日送上去了。”温昭明在宋也川旁边坐下?,笑?嘻嘻地?说?:“以后大伙就不叫宋先生,改叫驸马了。”
这话听得宋也川又有些耳热,忍不住睨她:“这回真的要成殿下?的裙下?臣了。”
他有心和她玩笑?,故意说?得有些缠绵:“只求殿下?垂怜,对我温柔些。”
温昭明鲜少见他这般眉眼?含羞带怯的模样,当即夺了他的笔丢在桌上,拉着?他的袖子:“走。”
宋也川额角一跳,转头看?向明晃晃的太阳。
压低了嗓音:“这叫白?日宣……”
“住口!”温昭明叱他,“你现在得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本宫的人,伺候本宫是你的本分,若是本宫不满,你便要吃板子。”
“我跟你讲,很多?公主府上都?会选美貌的小?郎君伺候,十五六岁,年轻貌美。”
二人说?话间在屏风后已经又吻在了一起。
宋也川箍着?她的后脑,吻得有些凶,唇齿厮磨间,他声音低而沉:“也川不介意殿下?嫌我老,甚至不介意殿下?会不会一直爱我。”
他搂着?温昭明的腰:“但?也川永远都?爱殿下?。”
宋也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动听,好像要把?全部的情感都?兑现在吻里。
温昭明的手指自他手腕处向上绵延,直到在他光滑的手臂上,摸到一处粗糙的疤痕。
她退了半步,缓缓挽起他的袖口。
看?到了宋也川如玉般的手臂上,那个醒目的昭字。
温昭明下?意识抬眼?看?向宋也川,他眼?角还带着?一丝微红的湿意。
他垂着?眼?睫,好像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