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甚至没有到一个时辰, 宋也川便醒了。
温昭明?还?睡着,她呼吸很细很轻,面?容很是恬然。
他想吻她的眼?睛, 又怕弄醒她。
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松开了手指,他连官服都没脱,穿了官靴便去外?间净面?漱口。临走前, 宋也川靠着屏风又默默看了她许久,才终于踩着未散的晨雾走出门去。
霍逐风要给他套车, 宋也川说:“不必了,我骑马便是了。”
此时街上的人还?不多, 头顶的北极星仍在发亮,腔子里那颗一直荒芜着的心,终在见了温昭明?后得到了抚慰。
*
池濯再见宋也川时, 已经又过了近一个月。
那时南方的匪寇仍未平息。朝廷花了大把的银子,投入了越来越多的兵马, 但那群匪寇就像是燎原之火一般, 迎风而起。
温兖也曾转战南北, 也乱臣流寇也曾有过几?番交锋, 收到军报之后也不由道:“这群匪寇背后定然有人指点。”
他们?自称为义军, 劫掠南方各地?豪强,而后开仓放粮,接济百姓。许多百姓视他们?为救人危难的天神一般。义军之首名叫赵在渊,据说今年才三十?岁, 温兖起了几?分惜才之心:“若能生擒便最好, 若他负隅顽抗再杀之。”
刑部侍郎趁机提起尚且关押在刑部大牢里的第二批南方文人,温兖此刻也有几?分心力交瘁。
“如今南方百姓已经对朝廷有了怨恨, 就不要在此时与他们?针锋相对了。”温兖摆了摆手,“打三十?杖放了吧。”
“那裴泓呢?”
温兖道:“你?看着办。”
裴泓的罪的确要更重些,但听?陛下的意?思,还?是想留他一命。
刑部侍郎犹豫很久,终于写了个流字。
三十?杖,再流放三千里。
温兖看过之后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池濯得了消息,又给宋也川下了个帖子。
宋也川带他去了一间茶楼。
墙壁是重新刷过的,早已看不出字迹,宋也川指着墙面?说:“他那时,就把诗写在这里。”
“他写的什么?”池濯艰涩问。
“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池濯苦笑:“果?然是他做出来的事。”
他停了停,又说:“也川,那一回我……”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了,骤然提起也让他有些羞赧。
宋也川打断了他:“不必再提了。”
池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终于鼓起勇气问:“这些事,你?到底参与了多少?就是,那些流寇的事。”
他看着宋也川雾沉沉的眸子抬起,对着他缓缓一笑:“喝茶吧。”
池濯心里有了一种复杂的感觉,像是被人骤然扼住了喉咙以至于难以呼吸。
他甚至想按着面?前青年的肩膀,用?力摇晃几?下,让他把话全都说清楚。
扪心自问,他早就看不透宋也川了,又或者说他太自以为是,其实他从?来就没有懂过他。
池濯的目光落在宋也川平静搭在桌前的手上。
他的手指清瘦苍白,手背上可以看清分明?的青色血管和筋络。指甲修得很整齐,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宋也川便是这样一个文弱的青年。他除了如玉般出尘的相貌外?,好似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目光温润若玉,平和从?容:“我并?非信不过你?,也不是刻意?隐瞒。很多事不知?道对你?有好处。”
“罢了,你?不肯说我也不会追问。”池濯低声说,“那你?说说看,这战役到底胜负如何,何时才能结束。”
“三个月内便会了结。大梁胜。”
“如今这形式,你?还?能这般乐观?”
“大梁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小。”宋也川平静饮茶:“届时承国公在朝中的地?位便可以和封无疆比肩了,汪右直也会因为这次战事有所提拔。权柄下移,封无疆的注意?力便会转向承国公,我们?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
从?流寇起义,再到重用?承国公府,池濯惊觉宋也川仿佛一切都了然于胸。
“我一开始只是以为你?要救裴泓、救那些南方士子,如今我才知?道,你?的目光仍在朝堂上。”
池濯的声音渐渐低了:“这场战事,死了很多人。有咱们?的军士,也有无辜的百姓。”
宋也川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现在死人,是为了以后不再死更多的人。”
“我懂。”池濯轻声说,“也川,你?有魄力,我心中很钦佩你?。”
封无疆已经有了独大的势头,而今上的幼子年龄还?太小,陛下身边便没有几?个可以信任并?重用?的人,又或者说他从?没有信任过任何一个大臣。温兖逐渐重用?承国公府大概也是为了分权。
“明?日裴泓要离京了,你?去送他吗?”池濯问。
“不去了。”宋也川从?怀中掏出银票,推到池濯面?前,“你?替我转交给他。”
“他要是不收呢?”
宋也川淡淡一笑:“你?说是其阳公主给的,他就收了。”
“你?……”池濯一时语塞,“这话我怎么说得出口。”
宋也川的目光落在银票的信封上:“你?放心吧,他这人,不会委屈自己的。”
*
走进书房时,宋也川没有意?外?温昭明?在等他。
她面?前展开了几?张信纸,一张一张地?贴在桌案上。
“这是你?有意?要给我看的,是吗?”她拿起其中一张,“赵在渊的名字,我可是如雷贯耳已久了。我竟不知?你?的本事,和他都这般谙熟了。”
温昭明?仰起脸,看着宋也川的眼?睛:“你?把这些放在桌上我能看见的地?方,想要我说什么呢?”
宋也川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与她平视。
他眼?眸那般乌黑,光看着她便似是能将她吞没。
“我允诺过,不向你?欺瞒。”
在某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只余下对她诚实这一个优点。
“我很早前就知?道赵在渊,他父亲和我父亲曾是好友。我未入仕时曾与他有几?面?之缘。他如今请我襄助,我助他取下了中州。”
某一刻,宋也川觉得自己不应该将这一切告诉温昭明?。
因为这寥寥数言背后,是血液的腥膻。
他对赵在渊的恩惠,也不是什么旧日之情,无非是要将承国公推上高位。
宋也川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意?识到,他早已不是一个纯粹的士人了。
枯骨堆叠,他的每一步都走在累累白骨之上。
“昭昭。”宋也川笑,仍是过去那般皎皎如月的样子,“你?说我是不是非死不可了?”
看着坐在圈椅上的温昭明?,宋也川站直了身子,徐徐望着她。
两人对视,温昭明?将这些信燃成了灰烬,而后对着他伸出手去:“你?若是下地?狱,记得带我一起。”
她以为宋也川会推开她,却见他倏尔一笑,将她的手指包裹于掌心里。
“昭昭,有时我觉得自己早就死过好几?回了。”他埋首于温昭明?的颈侧,语气带着解脱般的平静,“这儿就是地?狱,人间就是地?狱。”
*
又过了两个月,夏至刚过,赵在渊的残部在马鬃山外?伏诛,赵在渊本人鏖斗至最后一息,刀刃已经砍得弯折仍不放下,死后双目大睁着,写满了不甘。
至此,这段耗时近四月的浩劫彻底落下帷幕。
汪右直讨贼有公,被赐远征侯,承国公携其亲自入朝谢恩。
封无疆借口有事,甚至不愿和承国公父子打照面?。
倒是容贵妃,也得了恩赏,能和父兄暂时相聚。
她抱着大殿下出来,承国公忙不迭的行礼。大皇子有些怕生,勾着容贵妃的脖子不肯松手。“真是好孩子。”承国公看着孩子心中很是激动,汪右直见此,亦含笑说:“日后,我这个做舅舅的,一定会好好辅佐他。”
“右直!你?僭越了。”陛下不在,承国公倒也没深责,又坐了片刻后才告辞。
出了殿门,汪右直终于说:“父亲也太谨慎了,这是在娘娘的宫里,里面?也都是自家人。”
承国公哎了一声:“论血缘大殿下自然能叫你?一声舅舅,可也不能仗着如今自己的功劳,便真拿自己当了皇亲。”
汪右直才破了匪寇又封了侯,轻慢地?扬起下巴:“知?道了父亲。”
见儿子这幅样子,承国公叹气道:“你?如今想的不应该是如何辅佐殿下,而是应该想想,如今会阻碍你?的人是谁?”
“父亲的意?思……是封首辅?”
“你?小的时候,他们?家和咱们?家还?有几?分往来,过去还?叫我一声叔伯。你?再看现在,他连见咱们?一面?都不肯。”承国公拍了拍汪右直的肩,“你?如今身居高爵显位,每一步也都马虎不得。”
*
宋也川来到三希堂时,户部尚书刚刚离开。
不知?不觉间一年又过半,户部尚书身边的侍郎们?都抱着厚厚的书册,看样子是才向陛下口述过账目。
这是一个下着雨的午后,立在门口的内侍撑着伞一路送户部尚书走远了。
滴水檐上的水珠子好像串成了一条线,淅淅沥沥地?掉在地?上。
宋也川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直到大伴何素走出来对他说:“宋御史请进吧。”
宋也川绕过牙雕屏风对着温兖行礼。
墙角的睃猊兽金耳博山炉里燃着龙涎香,因为下雨室内的光线也显得有些黯淡。
今日是温兖主动叫他来的,一直到走进门时宋也川也没猜到他所谓何事。
“宋也川。”
“是。”
“都察院那边差事办得如何了?”
“上半年的卷宗已经开始封装了,还?有十?一卷需要和刑部大理寺勘对,有两卷要延续到下半年重审,其余的都核对完了。”
“真快,又到夏天了。”
温兖抬起头看向立在自己面?前的青年,灯烛燃得不甚亮,他的五官都显得有了几?分朦胧和依稀:“今天听?户部那几?个人说了一下户部的差事,朕突然就想起你?来。”
宋也川懂了,陛下是在找人叙旧。
“建业八年,你?把朕拦在宜阳的府门外?。无论如何都不许朕进去。那时朕觉得,你?这人是个能堪大用?的。后来你?也对得起朕,这个江山有你?的功劳。”
宋也川跪下称不敢。
“别跪着,坐下。何素,上茶。”
“这两天朕听?了好多话,人人在朕的旁边都恨不得说一百句一千句,唯独你?总是话不多,这是你?的好处。”
何素给宋也川端了一杯茶,带着人都下去了,温兖抬手捏了捏眉心,他身上已经多了许多稳重与圆融,不再像过去那样喜怒形于色了。
“朕的大梁这些年从?来没有真的太平过一天。他们?喜欢跟朕粉饰太平,但是朕不爱听?。父皇在世时有阉党、阉党倒了有权臣,如今还?有像承国公一样的世家豪强。他们?表面?上喜欢听?朕的,实际上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朕。朕现在都不知?道,真正的太平该是什么样的。是该像今日这般平衡着和稀泥,还?是该推了重来。”
宋也川的缓缓抬起眼?睫:“那得看陛下想用?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去做这一件事。”
“说来听?听?。”
“几?年内的改制,势必惨烈异常。若用?几?十?年,倒是可以重新培养陛下的天子门生,至于几?百年……”
温兖缓缓苦笑:“大梁还?能有几?百年吗?”
他摇头说:“哪里有万世为君的呢?”
“宋也川,你?说朕是不是该继续用?文人,用?南面?的寒门士子。”
“臣也是出身于江南,但是陛下,江南的文人并?不算是寒门,又可以说不全是寒门。在我朝,寒门众人还?挣扎于饥困与温饱中,没有功名的指望。很多地?方甚至没有百姓可入的学堂,能够进书院、精舍中读书的士子,背后大都会有自己的攀附和依傍。若想让真正的寒门子弟可以打破壁垒,向上求生,须得有教无类。但培养这样的人走入朝堂,至少得要两代人、五十?年。”
温兖沉默地?听?完,而后摇头:“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不必说什么千秋万岁的话,大梁的积弊朕心里清楚,尤其是经历了这次匪寇之祸,朕很多事都想得更清楚了。”
“朕过去的方向走错了。”温兖低声说。
他一直把自己的目光放在权臣和世家的身上,初时确实颇有成效,可若一家独大起来,就得用?另一剂猛药来遏制。大梁而今病骨支离,虽有一息尚存却又不知?何时会土崩瓦解。
何素在外?头通报:“陛下,到了该进金丹的时候了。”
“拿上来吧。”
朱红的托盘上赫然是三枚乌黑的丹药,宋也川犹然记得上一次见时,温兖每次还?只吃一颗。犹豫良久,他终于道:“此般丹药,会不会剂量重了些。”
温兖喝了一口茶将丹药吞入喉中,而后挥手叫何素下去。
待所有人都走了,他终于开口:“你?以为朕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吗?”
他伸出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朕不贪心,朕只想再要二十?年。等朕能够看着鸿儿长大,稳稳当当地?将祖宗江山交给他,朕就能合眼?了。”
那一日宋也川临走时,温兖低声道:“朕上愧天地?祖宗,下愧黎民百姓,如今朕真的想做一个好皇帝。但朕不知?道自己能看大梁走多远,若有一天不得不提前将身上的担子转交给朕的儿子,朕希望你?能够好好辅佐他。”
宋也川俯首答是,温兖亲自来扶他:“朕信不过别人,朕只想信你?一次。”
君恩如水,难测又难解。
出了三希堂的门,何素亲自虾着腰来给宋也川撑伞,一路送到丹墀下面?。
“宋御史慢走啊。”
宋也川嗯了一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雨伞:“何大伴请留步。”
夹道上的风有些大,雨珠斜飞入宋也川的袖袍,在经过文华殿时,他隔着雨帘再一次看向那煌煌的琉璃瓦顶。
池濯如今又回到了文华殿的左廊房带着新入宫的翰林们?编纂国史。
他撑着伞走到门口,司门郎拦他:“你?是何人?”
宋也川客气道:“我来找池侍读。”
司门郎的目光有些警惕:“你?站在这不许动,我去替你?问问。”
他片刻后回来:“你?进来吧。”
宋也川把伞收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才跟着走了进去。
池濯今日穿得素简,连官服都搭在一旁,看到宋也川时忙站起来,对着身边几?人嘱咐几?句,而后拉着宋也川的胳膊说:“走,去我屋里说。”
尚主之后,他的日子过得仍然平淡简朴,池濯翻出来一个白瓷罐子,里头是茶叶。
“这是今年的新茶,别人我可舍不得给喝。”他一面?说着,一面?给宋也川倒水:“你?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也没有旁的事,听?说裴泓离京了,我来问问。”
“这个啊。”池濯点头,“他挨了几?十?杖,不过看上去没什么大事,他和我说给行刑的锦衣卫塞了银子。你?给的银票他收了,我问他不问谁给的吗,他说除了宋也川还?能有谁。”
宋也川露出一个安静地?笑:“果?真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他挺好的,那几?个番役也没为难他。临走时,他还?借了我的笛子。”
“哦?”
“他吹了个《折杨柳》,说是吹给清影听?的。”池濯蓦地?一笑,“这孙子故意?寒碜我。”
宋也川难得也露出一个笑意?:“岭南那边我打点过了,不会难为他的。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池濯颔首:“他始终不肯听?我道一声谢,说他做这些都不是为我。但我心里都明?白。”
宋也川按了按他的手臂:“你?这边的差事还?好么?”
“还?好的。”池濯点头,“你?想看吗,我可以给你?拿来看看,除了陛下要求的,其余的我都是照着你?和孟大人那份改的。”
宋也川轻轻摇头:“我就不看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池濯一路送他到门口,司门郎已经提前将宋也川的雨伞递了过来。
隔着细密如银线般的雨,池濯突然觉得宋也川乌发间也沾了一丝晶莹,看不出是落上的水汽,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白发。
池濯知?道宋也川身边有不少拥护者,比起他们?,他这个旧日友便越发显得人微言轻。
看着他能向上走,他有时觉得高兴,有时也替他难过。
*
宋也川也会想起赵在渊。
想到自己收到他来信时的心情。
赵在渊说他想要邀请宋也川共谋大计,宋也川问他不怕自己上报朝廷吗。
赵在渊回复他,那你?就不是宋也川了。
宋也川又问:你?不怕死吗?
赵在渊答:我连活着都不怕,更遑论死。
和宋也川不同,赵在渊自幼从?武,曾在中州军中从?伍长一路升至校尉。
他知?道自己会失败,由古至今,出身于微末的起义之中胜者寥寥。
赵在渊告诉宋也川说:不仅仅文人才会死节。
文死谏,武死战,他说若功成便要重整旧日山河,若兵败便以血肉之躯为后来者铺路,让他们?踏着他的骸骨继续走下去。鲜血染红沃土,赵在渊在马鬃山上亲手写了一封绝笔信。
这是被当作罪证一起被呈至御前来的。
赵在渊没有写称谓,只是留了一句诗。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以血为墨,字迹斑斑。
还?有那把早已砍得卷刃的刀。
一路走到今天,依托于庙堂之高,宋也川看到的东西,早已不像昔年在野间那般混沌模糊。
那些不得不直面?的死亡、诡谲的倾轧,还?有那些曾让他备受震撼的英豪。
朝上群臣、文人墨客还?有乱世臣。
宋也川心中有愧,但无悔。
*
夏天的尾声里,温昭明?和宋也川又去了一次静慈寺。
“我去添海灯,你?自己逛逛,我一会来找你?。”温昭明?如是说,她还?记得宋也川向来是不信神佛的。
“现在还?能供灯吗?”他突然问。
“自然可以。”温昭明?有些奇怪,笑问,“你?想供一盏吗?”
宋也川温和而笑:“可以吗?”
“我带你?去。”
佛祖金身之下,数千盏海灯若萤火般照亮了整个大殿。
橙黄的灯照得佛像越发慈悲。
小沙弥拿来一张笺交给宋也川。
宋也川写了几?个字,交给他一并?挂在灯上。
烛光若金,辉煌绮丽。
温昭明?顺着灯火的看去,是他用?楷书写的四个字。
家国永安。
*
夏初之后,宋也川便将过去养的品字莲重新养在了池塘里。
到了暑热最盛的时候,渐渐展开了几?片莲叶,而后开出了两朵鹅黄色的花。
宛若伞盖一般浮在水面?上。
温昭明?看到了很惊喜,对着品字莲还?画了两幅画。
宋也川回府之后,看到她坐在日头底下,亲自拿了伞过来替她遮阳。
“花开了啊。”他立在温昭明?身旁道。
“是啊。”温昭明?将自己的画纸举给宋也川看,宋也川莞尔:“画得很好。”
“赏你?了。”
于是这两幅莲花被挂在了宋也川的卧房里。
温昭明?觉得宋也川很听?她的话,比过去还?要顺从?很多。
像是一种近乎屈从?的服从?。
她在一个夏夜里和他躺在床上,午后睡得多了,晚上反而清醒了。她手里拿着一个团扇在摇,宋也川接过来替她扇风。
“你?怎么了?”
“嗯?”
“宋也川,我觉得你?不太对劲。”
她侧着身子,手指捏在宋也川的脸上,而后两只手一起揉皱他的五官:“快说!你?是不是戏本中的画皮鬼!你?把我的宋也川弄哪去了?”
宋也川侧着身,双腿半曲着,左手枕在自己的脸下。
温昭明?感受到了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他在夜色里无声地?对着她笑。
“我在这儿啊,昭昭。”
他将缂丝扇放在枕边,学着温昭明?的样子也去捏她的脸,但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害怕会碰碎了她:“若我当真是鬼魅,你?就是慈悲的菩萨,为了求你?渡化我,我一定在佛前跪了好多年。”
夏虫的鸣声徘徊在窗下,夜色寂静得好似半睡半醒的梦。
温昭明?的手指轻轻摸了摸宋也川的眉毛:“你?好像不会生气了。”
宋也川闭上眼?由着她摸。
“不是我不生气。而是不值得。”
“谁不值得?”
“除你?之外?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