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安平就索性装一车军火放到了这里,吓都能把袁癞子吓死,而且还方便张树声、马英图等取用,免了另寻他处挖掘地下军火库的麻烦。他先前不愿将这些人扯进更大的危险,就没运枪,只弄过来些食品杂物,现在再想操持,已经不大方便。
时局混乱,禁枪令早名存实亡,为防身或撑势,民间不少人都有持枪,只是枪支毕竟紧俏,若没门路,一般个人还是很难弄到。袁癞子既然有枪,多少说明其不是一般混混,或者还另有些背景,为郑大钧、骆春琴等人的长久安全计,自然应该另有一番布置。
只是说什么都已太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得联络张树声、马英图出面摆平,说实话,这虽然是个更稳妥的选择,但吴安平还是更愿意自己将之处置好。
想起自己随身带着一柄左轮,吴安平便问骆春琴:“你们中间有谁打过枪没?”
骆春琴想想,不确定道:“有人当过猎户,应该会打枪。”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吴安平无奈道:“我这里有支手枪,你把它交给那猎户,以防万一袁癞子恃枪行凶,也能与其对峙。不过,要不懂用枪,就不要随意摆弄,免得走火伤人。我估计,这就是个倚仗,应该到不了动用枪支的地步。小心无大错,总之,尽量做好万全准备。”
他回头跟夏听白说了一声,就接过那支左轮手枪,递给了跟过来的骆春琴。
骆春琴拿着手枪有些发呆。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又涌过一大帮人,乱哄哄的,手里各拿着一些打磨锋利的菜刀、削尖的木棒及锈迹斑斑的铁条,打头的正是郑大钧。
郑大钧看上去满腹踌躇,但来到吴安平跟前,却又突然怯懦起来,眼皮也不敢抬,缩着脖子道:“先生,我们......我们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吴安平的目光溜过菜刀、木棒、铁条,又回到郑大钧的脸上:“这就准备好了?”
郑大钧红着脸不敢吭声。吴安平知道不该责怪他,只是摇了摇头,又对郑大钧和骆春琴道:“你们怎么定的计划,就怎么施行,不用管我。暂时,嗯,我只是看客。”
郑大钧和骆春琴面面相觑。
夏听白看着吴安平走近,低声问道:“怎么这种动静?有危险?”
吴安平轻轻摇着头,小声答道:“发现点意外,不过,危险谈不上......”他先把枪的事复述一遍,又接着道:“若事态真有失控的迹象,我们就亲自出面转圜,相信能及时压制住。”
夏听白惊讶道:“就凭我们两个?赤手空拳的?”
吴安平道:“放心吧,我们只要往前一站,保证谁都不敢放肆!你瞅瞅我们的穿着、气质,还有这辆福特车,都明白地显出,我们身份绝非一般人。”
“我估计,现在郑大钧以及骆春琴,甚至杨三泰、小三、小七他们,都在猜测我们的身份,是洋行买办、银行经理,还是其他资本家?当中无论哪种身份,都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招惹的。那袁癞子在街面上混,能没一点眼力价?我们要是出头,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当面放肆,肯定是会先退缩,然后再盘我们底的。”
夏听白嘘一口气道:“你有把握就好。”
吴安平冲他笑笑,就示意她跟上,一起去看望杨三泰。小七、小八两个小子,昨晚也在车里,只是兴奋过度,一直没睡着,在座椅上来回翻身,老有动静,倒让吴安平和夏听白两人也没休息好。这时,两人正领着十几个小孩子,围着汽车好奇打转,听吴安平招呼,这才恋恋不舍又摸一把车灯,小跑着跟上。
杨三泰的烧是整个退了,只是鼻塞和咳嗽还没大好,感冒药再有特效,治疗总需要过程。他身体还有些虚弱,吴安平便叮嘱他多喝些粥,葡萄糖也补充一些。
正说到今天的安排,便有些嘈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侧耳细听,似乎夹杂着激烈的咒骂和争吵。
吴安平和夏听白双目相接,都知道是丐头到了。
果然,刚要出杨三泰的窝棚,就有昨晚见过的那个在码头做脚夫的年轻人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先生,袁癞子,他来了.......”吴安平道:“慌什么?一个袁癞子,翻不过天去!走,带我们去见识一下上海人口中的瘪三......”
乞丐和地痞,上海人谓之“瘪三”。由于上海的小瘪三发源于洋泾浜上的郑家木桥一带,所以上海人常用“郑家木桥小瘪三”一词骂人。袁癞子的老家就在郑家木桥附近,因此“瘪三”的身份,在他倒最为正宗。
只是,他这个瘪三也有些特别。
袁癞子原是五省联军驻沪手枪营的一个普通士兵,在**领导的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中,见势不妙提早逃回老家,这才躲过一劫。国民革命军入沪后,他见风声已过,市面已有些平静,就从郑家木桥来到闸北,想从上海滩混口饭吃。
只是,上海滩好混饭,但想混口好饭就不容易。袁癞子本就不是踏实人,抗包拉车的活儿不想干,嫌挣钱少又累,各工厂里挣钱多的技术活,他眼馋又没本事干,终归只能在市井捞偏门,坐实了“郑家木桥小瘪三”的身份。
但在上海的市井,各行各业都有把头,能捞的偏门虽多,却个个都被先入行者划分了地盘,立下了行规,也不是谁想干就能干。想拜把头,袁癞子拿不出礼钱,想争地盘,他不够胆也不够狠。
他其实是在帮的,因手枪营一个排长是洪门弟兄,为拍马屁混些好待遇,他也跟着入了洪门。只是那排长本就是个小角色,连带他也边缘到不能再边缘,跟称雄上海滩的洪帮,根本套不上什么近乎,还是得自谋出路。
琢磨来琢磨去,他脑中灵光忽现,决定从事最没风险的乞丐行,纠集十来个同样五省联军的逃兵,想做一方丐头。
袁癞子逃离战场时,没忘记带走手枪,后来也一直随身带着防身。其他十来个逃兵,也没忘记带着枪跑,只是他们毕竟不是本地人,没钱根本待不住,转眼就把自己的手枪或步枪卖了,得了一些银元,也逍遥了几日。这些逃兵中,袁癞子资格不是最老,资历也不是最深,就因为他剩了枪没卖,又是本地人,就成了头,当了老大。
乞丐行也有把头,而且组织也很严密。
上海就有陆、周、钟、王、二沈、二赵八个著名丐头,这八人掌管着全上海的乞丐。他们可说是乞丐世家,父辈是本地的地痞恶棍,由管事或地保推选出来,充任丐头管理行乞者,为的是清净地方,不使生事。丐头可坐收渔利,调解争端,规范行乞,平均利益,每月每年都能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