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有惊无险
卓父卓母用过午膳后就相携出门去了,还是去济民师傅家里,没个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否则卓昀在他们的小卧房里闹出这等大动静,一定会被阻止的。
之前,卓昀把那些话说得非常狠,但他终究没有把人怎么样,倒是试探的成分居多。卓亦忱在心底松了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地与卓昀对峙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更不懂你的意思!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这种话卓昀听地耳朵都起茧了,他以前在毓麟宫,不知道抓过多少个手脚不干净的奴才婢女,让他们跪着答话,个个嘴里吐出来的第一句都是:“殿下饶命!奴才不知殿下在说什么,更不明白殿下的意思,但奴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些奴才往往死得很惨。
卓亦忱很不幸地、无意地、不小心地说了同样的台词。
“你是庄妃的人?难不成那女人已经知道我在这了?”卓昀兀自道,“那女人真是费尽心机,还把你伪装成卓家长子的模样,送到我身边来……”竟然连他喜欢男人如此隐秘的事都给打探出来了。该死的!毓麟宫里或许至今还有她的人!后宫里的庄妃,内阁左相庄闵中,是庄氏派系的顶尖人物,庄家这一脉像是走到了权力的顶峰。但顶峰过后必是衰败,这个衰败或将成为庄氏的深渊。
“我问你,真正的‘卓亦忱’在哪?”
卓亦忱决定说出真相,“他、他已经死了……”
卓昀的脸色更加阴沉了。难道说,卓家的两个孩子竟都死于庄妃之手吗!
卓昀冷冷地看着身下的人,“你杀了他?”
“什么?!”卓亦忱大惊失色,“我怎么可能会杀他!他是自己重病死的,所以我才得以过来!”
这句话落在卓昀耳里,又是另一种很不好的意思了。真正的卓亦忱死了,我这个伪装的才得以名正言顺地过来。
这简直和卓亦忱想要表达的那层意思相去甚远!
卓昀冷声道:“哼,因病去世!这真是弄死一个人最好的掩饰了。”
卓亦忱看到卓昀的目光越来越冷,漆黑的眼底冻了一层寒霜,隔绝了以往所有的感情。他心道这可不妙!但自己并未说错什么啊。
他不想解释的时候,卓昀逼着他解释。现在他说了实话,但根本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似乎还让误会更甚了!
“除了让你来勾引我,她还让你做什么。”先前滔天的怒意已过,卓昀的声音愈发地平静,没有任何感情和起伏,而偏偏是这样的他才会越让人感到可怕。若他发怒,其实表明他的内心还在动摇,而一旦平静下来,那或许才是下了某种残忍的决心。
但卓亦忱并不是那些奴才婢女一类的人,他并未感到多么的胆寒心惊。他先前的确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但他害怕的并不是卓昀会杀了他,而是怕卓昀一冲动就误伤了他。区别就在这个“误”字!
卓亦忱相信,卓昀是不会真的对他起杀心的。
话说到现在这份上,虽然还是没有说破,但卓亦忱也模模糊糊地猜到了几分。
他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或许,的确有人要害你,但是我没有。而且,我也没有听从任何人的指派,我只是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做事!”
卓昀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里有犹豫,也有怀疑。
“好!既然都到这份上了,那我们就把话说清楚好了!”卓亦忱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除了刚开始的惊慌失措,他现在已经慢慢镇定了。
“我知道,你和我已经都不是原来的人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已经没有了追究的意义。既然我们继承了原主的身体,那能就不能相安无事地好好过日子吗?”
“等等。”卓昀按住了他的嘴唇,打断了接下来的话。随后,他犹疑不定地眯起了双眼,“你刚刚说,你、我?”
卓亦忱点点头。
这下子卓昀稍稍松开了压制的双手,又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卓亦忱冷哼一声,“怎么?终于也轮到你听不懂了?”
卓昀没理会这话里的讽刺,倒是不依不饶地继续压着他,“我知道你不是原来的卓亦忱了,但是,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和‘卓亦忱’长的一模一样?你伪装成他潜藏在卓府是想刺探些什么?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伪装?我长得本来就是这样。”仅仅年龄大了那么几岁而已!
“潜藏?我穿过来就是在这里了!”怎么就变成刻意偷渡的间谍了?!
卓昀冷笑了一下,“给我把话说清楚!我看你又是想耍我了,想把我绕过去。”
“我没有绕你!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你自己不也是穿……穿……”
等等!卓亦忱愣了一下。他似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了!
“你、你到底是不是穿的啊?!”按理说,穿越人何苦为难穿越人,干嘛要一再地逼问他呢?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卓昀蹙了蹙眉。
卓亦忱心里“咯噔”一下,“那你是怎么过来的啊?!”他又转念一想,卓昀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像是现代人,若真是同类人,卓亦忱不能不看出端倪来吧。
于是,他又问,“难不成你是从古代穿过来的?”
卓昀的眉头越拧越重了。
卓亦忱见对方根本听不懂自己的这些话,他隐隐地又猜到了几分,便问,“你,你是哪个时代,唔,不对,应该是朝代!你是哪个朝代的人?还是说,你原本就在这个朝代出生?”
卓昀终于听懂了几个字,他缓缓道:“我不是在卓府出生的……”
“这下我明白了!”卓亦忱在他胸口上推了一把,“行了,你先别怀疑我,你让我起身,我再慢慢跟你解释行不行?”
“不行,我不能放你起来,”卓昀纹丝不动地压着,“你就这样跟我说。”
卓亦忱颇感无语,他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好吧……那我整理一下思路。”
“首先,原来的‘卓亦忱’真真是死了,但不是因我而死,他得了重病也不是我害的。我和他,是两个不同时代的人,就算我想害那也害不了!这是其一。”
“第二,我不知道庄妃是谁,更不是她的走卒。而且,我卓亦忱也不听任何人的指派,我就是我!”
“其三,我偶尔装装傻,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至于结巴……我是真的结巴!这个我可不是装的,但我有时候又不结巴,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我自己也不知道!”
卓亦忱终于发现,他此刻又不结巴了!可是他现在没有在谈论厨艺啊,只是卓昀把他狠狠地吓到了,也把他这个温脾气的都给逼急了。
所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意识到这一点后,卓亦忱又张了张口尝试性地说了几句话,竟然好好的,没有再梗回去了!
这、这难道是他已经完全恢复了么?
卓亦忱说:“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你之前不是就说过,惊吓可以治疗口吃吗?我刚刚真是被你吓到了,所以,所以我就这么好了?”
卓昀有些不悦,“你当真拿我当孩子唬?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便直截了当地承认你是装的罢了!”
“但我不是啊,”卓亦忱感觉这个理儿是怎么都说不清了,“我的确是结巴啊,但是,我好像已经好了,大概是被你吓好的……”
卓昀忽然松开手起身,不再压制着他了。
卓亦忱追问:“我刚刚说的那三点,你都明白了吗?”
卓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无非就是撇清你不是庄妃的人,你也没有加害卓家。”
“嗯……”卓亦忱想了想,点点头,“没错,差不多是这两个意思。”
卓昀又看了他一眼,便推开他往外面走去。
卓亦忱在他身后说,“你相信我吗?”
卓昀的脚步停了。
“听不懂我的那些话没有关系,有些你的确理解不了。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更不会害你死。”
最后一句话让已经镇定下来的卓昀又暗自心惊了,这个卓亦忱到底是推测出了什么?难道已经知道他是死去的太子么?
卓昀转身回过头,再次看向他的哥哥。而卓亦忱脸上也是风轻云淡的,纯净的瞳孔正凝望着自己,他嘴角还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
“若要杀你,我有太多机会动手了。”
卓昀心头一跳,沉默不语。
一场误会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卓亦忱把打碎的瓷碗清理干净,端着重新置办的饭菜再次走进小卧房。
而卓昀坐在小方桌前,他的面前就摆着那把霸气的玄铁刀。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动静,他便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扫在卓亦忱身上。
“这把刀怎么回事?”
卓亦忱尴尬道:“其实,那就只是一把厨刀而已。”
卓昀蹙眉,“玄铁极为稀少,我从来没见过有人竟敢用玄铁做厨刀。”
其实,这种厨刀在现代是有的,虽然很昂贵……
“我来跟你解释一下吧。”
卓亦忱把饭菜放在桌上,拿起了那把刀,指尖比着那极薄的刀刃。
“刀刃越薄,厨刀使起来就越灵活,但是太薄的刀子又没有足够的重量,在进行快切和劈斩的时候就会难以发力。这是厨刀的两大矛盾。因此,厨刀会分为轻刀和重刀两种,用处各不相同。”
是了,卓昀记得宫廷里的御膳房,每套刀具至少都有五种不同的刀型。
“玄铁比钢刀寒、韧、利,但它又足够沉,可谓将刃薄和质沉两大优势融为一体,一把刀就顶了其他好几样功效。只要这一把,我就不用再买其他任何刀具了。正好给家里省钱,也给我自己省事。”
卓昀又问:“怎么你现在都能拿得动这把刀了?”
卓亦忱神秘一笑,“这还是多亏了你呢!”
“我?”
“嗯,”卓亦忱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我的体力能在这段时间内得到很大的增强,其实很大程度上因为你……”
“为什么?说清楚。”
卓亦忱拼命地想啊想,想找一些替代词和替代的句子,无果。
最后,他只道:“大抵是因为你非同一般,天人之姿,体内聚集了日月之光辉,天地之精华。凡是靠近你的人,都会得到照拂和庇佑。”
这玩笑似的语气。
卓昀挑眉,“你在胡说些什么。”
卓亦忱赶紧一笑带过,把这个话题略过去了。好在卓昀没有细问了。
“拣宝啊,我跟你说啊……”卓亦忱忽然语重心长地开口了,“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人,这已经不重要了。但你现在是卓昀,你就得老老实实地靠这个身份和这具身体存活,千万不要做出格的事情,非常危险。”
彼时,卓昀正在吃饭,听到这些话后,他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搁。
“我没有出格。”
开什么玩笑,他堂堂东宫太子,今个可是对人家又下跪又叩头的,错也认了,誓也发了,还想要他怎么样啊!他逃离学堂是觉得不想浪费自己时间,他要尽快回到皇宫里!但如果这一茬也能叫出格,那他的杀伐决断不就是大逆不道么!
卓亦忱知道对方身上那股傲气的劲儿怕是怎么都挫不掉了,尽管这种傲气现在看着还带了些稚气,但是……
卓亦忱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妈妈嘴地啰嗦些什么了。不过还是说了一句。
“卓家虽然被贬,但日子平平淡淡的也很安逸不是么?你为何……为何不安于现状?”
安逸?呵,卓昀在心底冷笑,那他的胞弟是怎么死的?
这是卓昀急着见到皇帝想要回宫的另一大原因,他怕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日子会逐渐消磨他的意志和锐气,如同官场失意的人一样,隐着隐着,就不想再出仕了。再好的骏马,长期不奔跑,也变得懒惰。再好的宝剑,长期不出鞘,也会变得镛钝。
他卓昀一定要竭尽全力地重归己位!
“哥,你想好了名刀会的初试要送什么菜品上去吗?”
卓亦忱眨眨眼,乐呵呵地笑了,结果却答非所问,“你怎么又愿意叫我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叫了呢。”
卓昀磨牙,“你不是说要安守己分么!”
卓亦忱伸出手来摸摸对方的脑袋,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嗯,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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