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7|
贺阳以为朱骜会带着他去挑诸如吃穿用住这种东西,哪里想到朱骜居然将他带到了宠物店,里面有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狗狗,对这些并不了解的贺阳,一时间都懵了。
朱骜就领着他说,“你瞧瞧,最喜欢哪个?”
贺阳瞧着一个个都可爱得不得了的小狗狗,有些弄不懂朱骜的意思,“你不是要送大哥吗?问我喜不喜欢干什么?”
朱骜伸手去逗弄一只不大的小奶狗,“是送他的,大哥特别喜欢小动物,原先家里也养过一条狗,叫做大黄,是只土狗,听老王说是当年我爸……朱叔叔在摆摊时候捡的,特别聪明,大哥可喜欢它呢。可两年前,它年岁大了去世了。一家人都很伤心,大哥更是哭得厉害,连着好久都在找大黄,韩阿姨说再给买一只,可朱叔叔说狗狗只能陪伴十几年,大哥又是个小孩心性,每次都这样太伤心了,就没同意。”
他顺手将小奶狗抱起来摸了摸后递给贺阳,贺阳唬了一跳,立刻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朱骜就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贺阳没躲开。
朱骜接着说,“这次去农场,大哥原本不想去的,可是那毕竟是为他好,所以朱叔叔就答应,如果他乖乖的,等着他回来就送他一只小狗。他一个人是肯定照顾不了的,以后你们生活在一起,大人们都忙,可能还是你相处的时间多。所以,最好选个你们都喜欢的。”
贺阳身体僵硬的抱着怀里那肉呼呼的小东西——它正在试图往贺阳身上爬。“大哥喜欢什么样子的?”
朱骜一听这个就笑了,“他喜欢大个的,能跟着他一起跑跳的。其实他的智力只有六岁,也就是说,还是个小孩子,单纯的很。喜欢有人或者动物陪着他玩耍,你要是能耐心的陪着他,对他好,他肯定特别喜欢你。”
贺阳一听就明白了,朱骜为什么带他来,挑宠物是一方面,恐怕另一方面是告诉他怎么跟朱铭处好关系吧。他心里明白,可嘴上却没说出来,转了话题问他,“我不懂这些啊,有品种推荐吗?”
“金毛吧。”朱骜领着贺阳转了个圈,贺阳就瞠目结舌的看见了几只黄色的毛茸茸的小狗,个顶个的壮实。其中有一个特别调皮,正踩着别的小狗往外爬,朱骜就说,“那就是金毛,你看看喜欢吗?”
他说着,就把贺阳怀里那只给接了过来,放了回去。贺阳就自己走到没有天花板的笼子面前,瞧着这四五只狗狗,朱骜说,“他们都是一对父母生的,各方面都不错。你如果喜欢的话,就替大哥挑一只吧,不过不能带走,火车上带个狗狗不方便,我们可以跟小狗狗一起录像,到时候放给大哥看,他会喜欢的。”
贺阳最终选择的,就是那只踩着自己兄弟也要看看外面世界的小狗。朱骜付款的时候,他看了看足足两千块,他几乎把预算的大部分都花在礼物上去了,朱骜这还笑着跟他说,“这还是老板半卖半送呢,这小家伙的父母都是有血统的,正常价格翻番也不止。”
随后,他们两个就带着小狗出了门,找了个没人的草坪,带着它跑跑跳跳拍了半天视频。朱骜还抓着小狗爪子说,“铭铭你好啊,我是小狗狗,这是豆豆,那是阳阳,我还没有名字呢,你给我起个名字吧。”贺阳被酸的不得了,但也挺开心的,一直玩到天色暗了,才要回家。到了街上拦车的时候,贺阳抱着还没取名字的小家伙说,“我跟你一起坐火车吧。”
两天后,贺阳又去了一趟吴家,就跟朱骜一起上了去南方的火车。好在这时候大学还没放暑假,火车上人不多。两个人买的恰好是两人座,朱骜让贺阳坐了里面,一路上给他打水那东西,还护着他不让人挤着,尽职尽责的很,连对面的阿姨都说他们兄弟感情好,这个哥哥会照顾人。
贺阳就笑笑不说话,朱骜却是挺自豪,还对人家说,“他这么好,应该的。”
他说话的时候,就看着贺阳,眼睛里带着期颐和包容,贺阳被他瞧得心头一动,就低下头去了,对面的阿姨就笑,“还害羞了呢。”
这一路上十几个小时好容易下了车,贺阳就已经累得不行了,好在朱成功早跟农场的人联系过了,朱骜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带着贺阳就直接找到了农场的车。两个人先在车上就东倒西歪的睡着了,等着进了农场,下车的时候,贺阳还朦朦胧胧的呢,就瞧见一个身影扑了过来。
朱骜就把扑过来的人抱住了。贺阳只能听见声音,有些缓慢而迟钝的,叫着,“豆豆。”他叫一声朱骜就答应一声,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三个字——“豆豆”“哎”、两个人却玩得不亦乐乎,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结束游戏。
朱骜这时候才抬起头说,“大哥,这是阳阳。”朱铭就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贺阳看到了他的长相。他长得跟朱成功和韩金茹完全不一样,身材矮矮的,胖胖的,脑袋圆圆的,大大的,有些愣头愣脑的样子,用一种近乎赤;裸的眼神看着你。
他张嘴,缓慢而不敢确信地说了句,“阳阳。”
朱骜就奖励似得说,“大哥好厉害,一遍就记住了。”朱铭就摸着头高兴了。朱骜然后教给他,“阳阳是弟弟,跟我一样,大哥以后要对他好,跟豆豆一样。”
然后贺阳就看见,憨傻憨傻的朱铭笑了,他扯着比他一进高大了太多的朱骜的手说,“看……看菜园。”朱骜就被拉走了。
那天明明已经很累了,可他们仍旧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被兴奋的朱铭扯着看他的劳动成果,从菜园到养殖基地,最后到朱铭住的房间。
那是间朝阳的卧室,里面有着两个铺位,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一进去,朱铭就指着窗台上一盆正在爆开的太阳花说,“我……我种的。喜欢。”然后他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是用五颜六色的笔画的一团团的形状。他特别高兴的又小心翼翼的将纸递给了朱骜,“你,”他点点其中一团颜色,“爸爸,”他又点了点一团,然后是妈妈,然后是他自己。
贺阳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朱铭怕是想起了朱骜的话,他笨拙的用手抓起桌子上的画笔,在上面又涂鸦了一个红色——那是贺阳今天穿的t恤的颜色,冲着贺阳咧开了厚厚的嘴唇,傻笑着说,“阳阳。”
贺阳原本是抽离在他们的互动之外的,只这一句话,他就陷了进去。
怕是因为有朱骜的存在,朱铭对贺阳特别的好,因为朱骜强调过他是弟弟了,还经常会送给他一些诸如小花小草小虫子的礼物,贺阳只能统统笑纳。朱铭最喜欢的,莫过于他们拿来的视频了,他让朱骜把视频给他传到了手机了,他的手机拴了根绳子常年挂在胸前,所以可以随时随地的看。
贺阳一天起码能瞧着他对着视频笑个七八次,每次播到朱骜握着小狗狗的爪子说,“你给我起个名字吧。”朱铭就傻兮兮地叫,“大虎子,大虎子。”这是他给小狗起的名。
这里的环境也好,处于郊区,山清水秀无人烟,偌大的农场只有五个工作人员,十五名孩子,还有他们两个客人。朱家夫妇试图让三个孩子在这里重新建立友谊,所以压根不催他们回去,而贺大海只当朱骜去参加夏令营了,除了偶尔电话呱造,也影响不了什么。
所以一待就是一个多月时间,贺阳每天跟着朱铭去劳作,去玩耍,陪着他拿着手机四处拍拍拍,然后把照片发给朱家夫妇看。还会被朱骜拎着用平板看大盘,听着他讲买进卖出,甚至自己也开了个账户,只是每天都会被朱骜笑嘻嘻的骂笨。
但即便这样,他每天都过得异常的愉快,贺阳并非是个坏孩子。他所有的愤慨,其实都来自于家长的不公正,他对朱骜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彻底的嫉妒,所以,当远离了那个让人窒息的环境,他心态反而平衡了下来,甚至夜里也终于能睡踏实了。
当然,他们最爱的还是去河里洗澡。在农场边上有一条挺清澈的小河,一点污染都没有,最深的地方,也就一米五深,可以放心的带着朱铭去。他们在每天傍晚的时候,都会跑到河边打个水仗,凉快一下——南方的天气实在是太闷热了,这几乎算是他们最舒坦的时候了。
在这里,贺阳与朱骜从互相不太习惯的穿着裤衩各自泡各自的,然后到可以坦然面对对方,再到陪着朱铭泼水玩耍,再到朱骜可以一把将毛巾扔给贺阳,不要脸的说,“给我搓搓背,靠,居然没有卖澡巾的,用毛巾压根使不上劲儿。”
贺阳就趁机拿着毛巾拍着水面去撩他,朱骜瞧他那股子挑事儿的劲儿就笑了,直接扑了过去,贺阳的游泳原本就没正规学过,是小时候跟着吴文才他们去水坑学的狗刨,几乎没跑两步,就被朱骜摁住了。
那天太阳下的有点晚,天空亮得很,朱铭穿着大裤衩子在岸边逮蚂蚱,夕阳照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也同样照的贺阳越发好看。朱骜看着他满脸水珠的样子,忍不住的就愣了一下,然后他哑着嗓子叫了声阳阳。
贺阳想要推开,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朱骜的脸慢慢的靠了过来,他带着水汽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贺阳忍不住的心砰砰直跳。
他们毕竟曾经相互喜欢过,那段被终止的感情,最终又在朱骜细心呵护的下发酵,贺阳想,闭上眼的那一刻想,放纵一下吧,无论为了什么目的。
这时候,已经是八月底,他们要带着朱铭回南城了,这时候,谁能想到后面的事儿呢。
☆、第3章 .27|
八月底的时候,韩金茹就和朱成功一起,飞到了这座南方的小城。
朱铭已经在这里呆满了一年,不但学会了生活自理,还能够熟练的去种花种菜,老师们也认为他可以“出师”了。原本想省事的话,直接让朱骜和贺阳将他带回去就可以,可朱成功夫妇对这一年没有时时刻刻陪伴在朱铭身边已经很愧疚了,怎么可能假他人之手?
不过,他们来的消息,并没有提前跟三个孩子说,农场离着飞机场太远了,如果专门去接,这南方的大热天多受罪!
所以,他们到达的时候,贺阳他们三个还不知道呢,他们像往常一样,刚刚从花房里出来,大呼小叫的,以朱铭打头,贺阳第二,朱骜殿后的顺序,迅速奔向了后山的小河。
然后朱铭第一个将自己扒了个精光,严格遵守贺阳交给他的动作,把屁股撅起来后,啪叽一下跳了进去,贺阳和朱骜还算矜持,利落脱了衣服后,光着脊梁穿着大裤衩子砸进去的,水里顿时发出巨大的噗通声。
从朱铭每日发给他们的讯息——都是朱骜编制的——知道他们行踪,而等在这里还准备给他们点惊喜的朱成功夫妇,顿时就愣在那儿了。在他们的印象里,朱铭倒是个孩子样儿,可贺阳不该是斯斯文文的吗?朱骜不该是一脸严肃的吗?
瞧着小河里扑通的三个儿子,尤其是贺阳和联合着朱铭去欺负朱骜,饶是韩金茹在惊讶之后都忍不住笑了,她有些感叹地说,“他们这样可真好。”
朱成功也回过神来,拍拍老妻的肩膀,“所以我说,有时候咱们不要去多管,让他们自由相处,会慢慢变好的。阳阳是懂事的孩子,他对我们心有怨念,那是我们当初做的太不对了,没有想到他。可你看,如果他真讨厌豆豆,会又跟豆豆一起玩吗?他不是讨厌豆豆,他是讨厌我们和贺大海一家附着在豆豆身上的情感,他是觉得跟豆豆比,自己什么也没有。”
他叹气说,“贺大海毕竟只是养父,终究是我们做亲生父母的,亏待了他。”
韩金茹有些难受的擦了擦眼睛,感情这事儿原本就是越来越亲的,贺阳又是她亲儿子,可如何不疼呢。她点点头,“这事儿是我原先错了,等他们回去,我一定一视同仁。”
朱成功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点点头远远看着三个儿子,“瞧着好像都黑了不少。”
韩金茹一听这个,也去看了看,就看见贺阳趴在朱骜背上,让他背着自己去追朱铭,朱骜游泳那是经过专业人员指点的,朱铭动作又慢,即便背着个人,也把朱铭吓得不得了,连连往前窜,小河里一片欢快。
这么一看,朱骜倒是真黑了不少,他原本从小就练功夫,只是因为白,看不出那么多肌肉轮廓,这么一黑点,倒是显壮了。倒是贺阳,白的跟白瓷似得,一丁点都没见黑。她就笑了,“阳阳随你,当时摆摊子,我都晒成什么样了,你半点都没黑。”
朱成功听了也得意,儿子随他他当然高兴了。韩金茹就问他,“这样我是不过去了,省得他们不得劲,你要不要下去?”朱成功也立马摇了摇头,“算了,让他们玩会儿,咱们做饭去吧。”
等着朱骜他们几个,甩着半干的头发,回了宿舍的时候,就瞧见了在客厅等着他们的朱成功夫妇。朱铭平时什么反应都慢,可这一刻却是最快的,他立刻叫了声,“妈妈。”
韩金茹那泪水啊,顿时就出来了。一把上前去抱住了大儿子,摸着跟他差不多高的朱铭的头顶问他,在这里吃得好吗,住的好吗?朱铭内里就是个六岁小孩,不管问什么,他都紧紧的抱着韩金茹,含着眼泪说想妈妈。那边顿时哭成一团。
倒是朱成功去见了两个大儿子,他们的反应完全不同,朱骜眼睛里充满了孺慕之情,嘴巴里吐出的确是“朱叔叔”三个字。而贺阳眼神里则有些平静,淡淡地叫了声“爸爸”。
朱成功只能叹口气,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他们这些“施暴者”,在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后,会慢慢的改变,但那毕竟太容易了——他们毕竟是施与者,无论喜欢还是讨厌,所有的情感都是给别人的,伤害也是别人的,他们本身除了偶尔的内疚外,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
而承受者呢?他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公平,这些在他心里都留下了创伤,他怎么可能跟没有记忆的人一样,只要你态度改变了,就立刻原谅你并且接受你了。
他只能当做没事儿一样,往前走一步,站在了两个孩子的中间,伸手两个臂膀去一起拥抱他们,同样的,他在朱骜身上感到了立刻依偎过来的依恋,而在贺阳身上,虽然不至于是僵硬,但他没有任何的动作,不拒绝但也不靠近。
晚上饭是朱成功夫妇回来准备好的,一家人坐在简陋的自制圆木桌上,围成一圈吃饭。饭菜也很简单,米是农庄种的,菜是农庄里自产的蔬菜,连猪都是自己养了杀的,唯一的一个大菜是小鸡炖蘑菇,也全部产自农庄。
这才是朱家真正的团圆饭,纵然还有小小的不顺心,可连朱成功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拿着温热的米酒连连举杯,一会儿说祝三个儿子健康长大,又要祝贺阳和朱骜考上好大学。一会儿又说祝贺朱铭会种花了种草了,还告诉他小鸡农场已经弄好了,连朱骜给他买的小狗都在那儿,等他过去给他起名字。把朱铭高兴地不得了,还跟他说了半天自己给小狗起名“大虎子”这事儿。
饭到七成时,韩金茹终于冲着贺阳举起了杯子,她有些动情的说,“阳阳,妈妈敬你一杯,妈妈以前做错了,以后会好好改正的,时间还长着呢,你看妈妈怎么做好吗?”
一家人除了朱铭,都在看着贺阳。贺阳从他们来后,又恢复了那种淡淡安静的姿态,可不得不说,韩金茹的这句话的确有些触动了他,他抬头看向韩金茹,她眼里带着水光,是满满的愧疚,贺阳又去看了一眼朱成功,看了一眼朱铭,目光最终定格在了朱骜脸上,他期盼地冲着自己点点头。
在这一刻,贺阳心里复杂的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能点点头,把酒杯端起来,跟韩金茹碰了一下,喝了下去。
那天晚上,贺阳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机,却不知道已经走到了这部分的路,是否该不该接着做下去。他原先仿佛站在一块孤岛,身边都是孤寂的大海,那些发着光和热的岛屿,都与他那么远。可如今,他却发现,渐渐有陆地与他相连了,他是走上去,还是离开?
吴文才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一个多月没见的好朋友,说起话来也没什么生疏,“阳阳,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啊。我爸说让你回来就到我们家吃饭,我妈最近又研究出一种蛋糕的做法,可好吃呢,她说你来了给你做。”
贺阳听着吴志凡要他过去,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他于是想想说,“我明天下午到,晚上去你家吃饭吧。你别接我了,他们也过来了,肯定有车接。”
吴文才一听就知道,这是一家人一起回来,他就没再提这事儿了,反而说,“你可记得给我带礼物啊,一跑就是一个多月,靠,我一个人在家里都呆傻了,我妈才厉害呢,天天说反正阳阳也不在,你出去也地方玩,不如在家里陪妈妈。你说我这还没上大学呢,上了大学她怎么办?”
吴妈妈自从病退后,就深感孤独实在是人生中最寂寞的事情,所以吴文才饱受伤害。贺阳就替吴妈妈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在吴文才的嘟嘟囔囔中,挂了电话。
许是吴文才那开朗的性子,每次贺阳跟他说完话,心情都能好些,他想了想,终究决定慢慢看,他毕竟已经不是刚知道抱错的事情的时候了,虽然依旧不能和他们亲切接触,但毕竟平和了许多。他想,如果他们是真的对他好,他就松开手。
第二天,一家人就离开了这个南方宁静的小农场,乘坐飞机回到了喧闹的南城——飞机票是朱成功提前买好的,朱骜只能同意。
回去后换了身衣服,贺阳就跑到了吴文才家,跟他打了半天的游戏,等着吴志凡下班,瞧见他在,就扔给吴文才一百块钱,“去市场买只烤鸭来,让片的细一点,再买块猪耳朵回来拌凉菜。”
吴文才顿时垮了脸,对他爸说,“你回来为什么不自己买啊,就知道使唤我!”吴志凡就一瞪眼,“不是贺阳不在你巴不得出去透风的时候了?”吴文才这才觉得理亏,嘿嘿笑了两声,让贺阳等着他回来再战,穿了鞋就跑了出去。
吴志凡瞧见那边吴妈妈在厨房里忙活,抽油烟机嗡嗡嗡的作响,声音大的根本就不可能听见他们说话,这才坐在了贺阳对面说,“你跟我说的事儿,已经办成了。劳务输出,去美国,用的身份证都不是你的。可是贺阳,你有必要吗?”
这是贺阳早就想好的,吴志凡在商务局对外经贸处,那里是办这些东西最简单的地方,这也是贺阳为什么要邀请吴志凡去参加他生日宴会的目的,只有他提上去了,这件事才会变得简单。
贺阳想了想问,“什么时候走?”
吴志凡就说,“九月底,还是你说的时间。”
贺阳就点点头,“我再想想吧,到时候告诉你。”
吴志凡叹口气,去劝他,“阳阳,当时我是想升官眯了眼,答应了你这事儿,可我现在觉得,这事儿我做错了。你现在明明可以更好的,何苦要离开,你一个小孩子,能干点什么?我知道你难受,可感情这事儿,谁能强迫得了谁?”
贺阳就说,“对啊,谁也不能强迫谁,我也不能强迫我自己。”他从小跟吴文才好,自然也跟吴志凡熟悉,拿他也当长辈,他迷茫地对吴志凡说,“我也知道一切都在变好,每次它们试图对我好的时候,我也不是不犹豫,不感动,我就想着就这样吧,他们会慢慢喜欢我,我也会越来越好。
可我就是钻进牛角尖了。只要我一个人,我就忍不住地去想那些日子,去做噩梦,梦见我和朱骜都掉在水里,他们三个人全都去拽朱骜,只有我妈,一边看看我,一边看看朱骜,不敢动。我一个人就在水里,越来越沉,然后每天都在快要窒息的时候醒来,原本在农场,我已经不去坐那些噩梦了,可昨天他们来了,我又开始了。吴叔叔,我很乱,我不知道。你让我再想想吧。”
吴志凡哪里想得到他会这样,他心疼地去摸摸贺阳的脑袋,骂道,“作孽啊。”
☆、第3章 .27|
回来就已经到了开学时间,纵然贺阳心中有着无数纠结,但始终要打起精神上学了。依旧是8月底的最后一天,依旧是人山人海的开学场面,可这一次,与一年前比,却不一样了。中考状元另有其人,朱骜也不再开路虎,而贺阳也不用再为学费而发愁。
他和吴文才晃晃荡荡的跟着人群挤进了校门,没什么悬念的去了自己的教室,搬书发书然后打扫教室,最终在走廊会和,一起往外走。吴文才瞧着走廊外高高大大的小白杨,忍不住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这就过了一年了啊。”
是啊,这就过了一年了啊。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诸如赵家伟,赵明之类的外人看到的都是他所得到的,他有了首富的父母,有了时髦的跑车,有了一切连他们都不敢设想的东西,可没有人知道他失去了什么——他失去了一个可能的爱人,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失去了所有平衡的心态。
贺阳也忍不住去看那已经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小白杨——听说这是建校的时候种下的,跟这座教学楼一样,足足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了,如今依旧挺直的矗立在这里,每年发芽生长落叶,看着他们一波一波人来,又送着他们一波一波人走。
树不会变,变得只有人而已。
吴文才瞧着他看着那树半天不吭声,他本就听他爸说让他没事多劝着贺阳别钻牛角尖,就扯了他,“去我家打游戏吧,我爸今天休息,等玩完了,让他送你回去,不用找老王来接。”
家里朱成功这两天忙着谈一笔大生意,肯定不在。朱铭回来后,韩金茹的心就扑在了他身上,也不用别人,自己天天开着车带着儿子和大虎子去农场,再加上韩金凤也知道厉害了,天天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到晚饭点才有人呢。贺阳瞧了瞧着才十二点,就点了头。
只是没想到的是,一出校门,他们就碰见朱骜了。朱骜手里拿着个塑料袋,瞧见他们就迎了上来,先跟吴文才点点头,然后挺亲热的跟贺阳说,“阳阳,妈早上蒸了大包子,我尝着挺香的,给你拿了点。”
说着,他就挺自然的把塑料袋塞给贺阳了,然后他又问了问贺阳要去哪儿,贺阳就跟他说了打算,他看了看手表就说,“今天有个股我要卖了,得感到交易大厅那儿,不能陪你了,你记得早点回家。”说完,揉了揉他脑袋,骑上车子就走了。
这一番行动下来,倒是让吴文才看得目瞪口呆。他不敢置信地问贺阳,“你们和好了呀。”贺阳瞧了瞧手里的塑料袋,他本就饿了,顺手就捏了一个出来吃,反正是秋天也不冷,吃着也不难受。听见吴文才问,就点点头,没解释什么,然后往吴家方向走。
吴文才推着车子在后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爸还说钻牛角尖呢,可如果连朱骜都愿意理会了,这不就是好了吗?要知道闹得最厉害的那阵,贺阳提起朱骜就脸色阴暗呢。
当天,贺阳跟着吴文才玩了会游戏,还拿着平板连着他家的网络,买了自己看好的一只股票。吴文才瞧着也有些羡慕,“你多好啊,都能开账户赚钱呢,为什么我爸就不把我的岁数报大一岁呢。”他然后就把目光钉在了贺阳身上,“哎,要不阳阳,我给你钱,你帮我买吧。”
贺阳就知道这小子不老实,问他,“你哪里来的钱,别又是压岁钱吧,那点钱有多少阿姨心里门清,你不怕她问你啊。”
吴文才这些年的压岁钱他妈都给他存着,到了去年十六岁的时候,一共攒了一万零伍佰,那时候贺阳正是愁学费呢,他就撒泼打滚的闹腾着把存折要过来了。可惜,他妈不放心他,每个月都查账,这事儿就没干成——主要是贺阳不愿意,他要真给贺阳了,他妈肯定也不会说什么。
吴文才就郁闷了。垂着头在那儿嘟囔,“我都成了妈宝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自在。”
贺阳心里一动,正好接了话茬,“徐三跟我做生意你知道吗?”吴文才就点头,“不就最南城吗?你还给过我好几个现金卡。”
贺阳就跟他说,“分你一股怎么样?你没事的时候帮我看着点,别让徐三一人独大。”
吴文才看神经病似得看他,“你钱多了没地方使啊,自己不会看着啊。”
贺阳就笑笑说,“好兄弟吗?”
吴文才将游戏手柄又拿了起来,冲他说,“你可拉倒吧,兄弟也不带这样的,你这是要腐蚀我啊。打游戏打游戏。”
这事儿说过就说过了,贺阳没再提,打了一下午的游戏,晚上吃了吴妈妈炖的一整只鸡,然后由吴志凡和吴文才两个人把贺阳送回了家,这才睡下。
第二天就开学了。贺阳天天由老王接送,那间曾经给朱骜准备的房子,依旧没有收回,早就打扫干净了。朱成功怕是瞧着他俩在农场恢复的不错,就交代他俩中午去那儿歇歇,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原先一样平和相处的每日时光——贺阳抄写着朱骜写的满满的笔记本,朱骜拿着他的平板查看上午的股市动向。
当然,他们的话题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事儿,朱成功的生日快到了,今年是他五十岁生日,虽然不到六十不大办,但请亲戚朋友是很正常的社交。贺阳和朱骜两个,一个是亲子一个是养子,自然对这个都挺关注,要想想买什么礼物。
贺阳还记得那天的事儿,那是个周一的中午,朱骜教了他许久如何挑选礼物,两个人说的有点多,时间就稍晚了些了,两个人连忙穿了外套往外走。到了学校的时候,只是挥挥手就相互一头扎进了校园。
贺阳进去的时候,恰好是预备铃响起来的时候,所以学校里并没有太多的人,他急匆匆的就跑到了班级,预备铃提前五分钟打,这时候老师还没来,他就直接跑了进去。没想到,原本吵嚷的教室,居然在那一刹那立刻就安静了下来,贺阳甚至觉得,在那一刻,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般。
他在进门三步的地方诧异的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下面坐着的同学们,发现他们个顶个的都看着他,然后似乎觉察到不对劲了,他们又立刻低头说话了,然后那股子嗡嗡声又轰的一下子响了起来,时不时的,眼神还不停地看向他,可这一刻,敏感的贺阳已经明白,有事情发生了。
班长站起来一脸探究地冲他说,“贺阳,班主任说你来了让你去一趟她办公室,不准耽搁。”她还说,“要不,我送你过去?”
贺阳刚想问怎么回事,这时候,吴文才正好一脸汗的从楼梯上跑上来,瞧见了贺阳,立刻接着门框停了下来,冲着贺阳说,“阳阳,出事了。”贺阳还没说什么,他就上前一把拉住贺阳,扯着他往外走,贺阳实在想不出他能出什么事,就问他,“怎么了?”
“你……”吴文才喘着粗气看着他,他脸上带着震惊,也带着焦急担心,他终究没说别的,抻着脑袋瞧着虽然同学们都好奇的往这边看,但都没敢出教室,才放心说话,“你手机呢,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还没等贺阳解释,他就着急地说,“事儿大了,你先给朱叔叔打个电话,再去班主任那儿吧,否则该怎么,你说你怎么能……已经这么乱了。”
他说到现在,贺阳还是没懂到底出了什么事,就一头雾水地打断了他问,“到底什么事儿啊,又是去办公室,你这么着急。”
吴文才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什么都没说呢,他如今也顾不得惊讶了,只是为贺阳担心,立刻说,“阳阳,你和朱骜在谈恋爱吧,今天中午有人在海报栏贴了你和朱骜接吻的照片。贴的时候正好是午休时间,没有老师在,很多同学都看见了还拍了照片放在网上,阳阳,这事儿闹大了。”
贺阳就一下子怔了,他和朱骜最激动到时候,也就是在农场,可回到南城后,他们就又回到了平淡的相处,连牵手这种事都没有。农场里一共就几个人,怎么会有人有他们亲热的照片?
贺阳还想再问,可这时候,害怕完不成任务的班长已经从教室里追了过来,瞧见贺阳就说,“快走吧,张老师一直等着你呢。我送你过去还要回来上课呢。”
她一脸的认真,看着贺阳就好像是看着个犯人。吴文才先是受不了,就算贺阳跟朱骜谈恋爱,可班上谈恋爱的不多了去了,虽然跟男生谈恋爱有些另类,可如今同性恋早就不是新闻了好吧,只是因为他和朱骜的身份,才闲话多老师又看重罢了。
想着,他就将贺阳挡在身后,冲着班长说,“你什么口气,爱去不去,用你管。”
班长被他气得不行,当即就想吵架。贺阳知道这时候吵也没用,就扯住了吴文才,跟他说,“我手机可能忘在抽屉里了,给我爸打电话。”然后就对着班长说,“行了,走吧。”
吴文才也没办法,总不能不去吧,只能赶快往回跑,心想让朱成功来救场。
贺阳是在张敏的办公桌上,看到了那张被放大到了七寸的照片——照片拍的很一般,镜头都没有对准两个人,被压着的朱骜只露了一半脸,而他则全部露了出来,还光着脊梁,一瞧就□□的不得了。
张敏只是给他看了一眼,就将照片扣了下来,一脸失望的对他说,“贺阳,我知道现在这年头性向这种事情是自由,我不是说这个。而是,你还是个学生啊,老师还记得去年开学的时候,你是多爱学习多乖巧的一个孩子,你这一年变得太多了。这样的事情……我真不希望在你身上看到。”
贺阳却恍然没听见一样,沉入了思绪中。他在想照片中的事儿,发生在哪儿。肯定是在农场,他瞧着朱骜脖子上稍微露出的那块t恤,就慢慢记起了那天的事儿。那天天有些阴凉,在小河里游泳后,朱骜就立刻穿上了t恤,连朱铭都自己在一件件穿衣服。
他的耳朵里进了水,有点不得劲,一个劲儿的歪着头拍耳朵,试图让水流出来。朱骜瞧见他还光着膀子,就拿了衣服过来给他穿,还从一边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然后,他就亲了下来。
那是他们第二次接吻,他记得特别清楚,不似第一次的点到为止,而是有些深入的,亲在了一起,到了后面,他也有些动情。
只是,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张照片是谁拍下来的呢?而且,角度选的这么好,好像是他强迫朱骜的一样。不可能是他自己照的照片,他的手机里的图片都带锁的,他还没想好到底用不用,而且都是自拍,没有这样的角度。
那是有人在偷偷拍他,可至于吗?
☆、第3章 .27|
而在农场,接到张敏电话的韩金茹脸色立刻就变了,急乎乎的站了起来,一边往朱铭那边走,一边给老王打电话让他玩一会儿过来接朱铭。韩金凤瞧着这样子,心里略微定了定,就跟着她姐忙乎,等撂了电话,才关心地问,“姐,什么事儿啊。”
韩金茹怕是觉得有些难看,也没细说,就掠过说,“没什么,就是阳阳在学校里出了点事,我去看看,金凤你陪着铭铭,等会儿老王过来接你们回去。”
韩金凤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放弃,当即就跟着扯着她姐说,“二姐,你这种样子开车回去我怎么放心,铭铭在这儿都是自己人,出不了事。不如我开车带你过去吧,人啊,着急的情况下一定要小心。”
韩金茹原本不想让韩金凤知道,只是她这一说也对,她一听了张敏打的电话,就已经怒火中烧,让她开车她自己也害怕,她就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韩金凤带着她一路往城内飞驰,她聪明的没开口,因为按着她的了解,她二姐这个人一肚子暴脾气,什么事儿都憋不过三分钟,她说了自己再劝,自然比问出来好。
果不其然,车子走了一半的路程,韩金茹就忍不住了,她疲惫的捏着自己的眉心,问韩金凤,“金凤,你说阳阳是个怎么样的孩子呢?”
韩金凤听了就没吭声,过了一个红灯后才开口,“反正不如朱骜实诚妥当。”韩金茹以为韩金凤会说贺阳不够大气不够上台面,可她万万没想到韩金凤的评价居然是“不实诚”,她几乎立刻反问,“怎么不实诚?”
韩金凤就用她特有的神情撇撇嘴说,“二姐啊,我这话憋在肚子里好长时间了,我原本想着既然你们都认了贺阳了,我就不说了,说了不是挑拨你们吗?可你问了我就说实话了,当初贺阳说是韩丁欺负他,可说句实在的,二姐,韩丁那时候跟着你们,不说多有钱吧,但也不差钱,他长得也不差,你也不是不知道马玉川那些孩子,不是身边各个一个两个的吗?别说我说的难听,贺阳长得是好,但韩丁找个差不多的也容易,为什么非要他呢?”
韩金茹当时也是因为这么想,才第一反应去判断了是贺阳勾引了韩丁,所以找人打砸上了门,如今,贺阳怎么都比韩丁亲,她好歹也会护着点,所以她立刻反驳,“当时都有录音,丁丁都没话说了,你还提这个干什么?”
韩金凤立刻就回复道,“那是他有口说不出。”她戴着墨镜,偷偷斜眼看了看韩金茹的表情,决定再加点料,“韩丁的确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可说真的,丁丁身边的朋友,哪个不都是光鲜亮丽的,贺阳要是不主动,韩丁能看上他?是贺阳后来认识豆豆了,就变卦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是想博得豆豆可怜吧,引着丁丁来了那一出,二姐你也看到了,从那儿后,豆豆对他多好。可怜豆豆这孩子,哪里知道表面上那么好,两个人一换了位置,贺阳就不搭理他了。”
她这话把贺阳往极恶处去想,若是平日,韩金茹有这小半年积累下的感情,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可偏偏如今就出了那种事,她忍不住的就往那边想——韩丁是同性恋喜欢阳阳,可朱骜可是好好的,原先还跟胡静雅玩得好,总不能也被迷住了。
她心里就对贺阳起了疑问。
韩金凤看有门,还在旁边说些有的没的,“其实我觉得贺阳这孩子总是看不透,你看他那时候对豆豆连理都不理,后来这跟他关系又好上了,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上次去看丁丁的时候,他说让我提醒豆豆小心点,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小心的,他总不能算计豆豆吧,豆豆现在,除了成绩好点,还能有什么。
不过二姐,你恼怒我也得说,贺阳是你儿子不错,可不是你养大的啊,他那时候不就发了两次火,你和姐夫不都对他顺顺从从的吗?你瞧瞧贺大海那样,你相信他能教出个什么样的儿子?你悠着点吧。”
这句话说完,韩金茹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揉着自己的脑袋,烦躁的说,“贺阳的老师来电话说,有人在学校贴了他和豆豆亲嘴的照片。金凤,你说不可能是他们谈恋爱吧。”
“怎么可能!豆豆不是喜欢胡静雅吗!”韩金凤立刻彪高了声音否定了这个说法,然后她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自信地说了一句,“贺阳这不是使坏了吧。豆豆可就剩个好孩子的名声了。”
她说完,就闭嘴了,然后看着韩金茹那张脸铁青起来,前有那些话打底,韩金凤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照片是她前几天跟着朱铭玩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她吓了一跳,可转眼一想,就知道机会来了。自从贺阳出现后,亲儿子被关到了监狱,生意也被终止了,一切都不顺起来。可让她害怕不是这个,是他丈夫发愁的时候一句话——没有翻身的日子了,如今二姐夫都这样,日后贺阳接手昌茂,怎么可能对我们留情,要是豆豆在就好了。
她心知肚明韩金茹还挂念着朱骜,朱成功还想着能接朱骜回来,如今虽然看他们疼惜贺阳,可朱骜那十六年是白养的吗?朱成功她不敢说,但是她二姐,只要怒气上来了,脑袋里的那根弦断了,她相信,她肯定是偏着朱骜的。贺阳的刚烈性子能做出什么他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她二姐认定了贺阳不好,一来韩丁的印象就好点了,二来以后继承的事儿就没那么准了。
而在办公室里,张敏瞧着贺阳有些走神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拍着桌子去问他,“贺阳,你没什么对老师说的吗?你……”她依旧选择信任贺阳,去为他开脱,“是不是开玩笑,现在的孩子什么玩笑都开,也不知道个轻重?”她瞧着贺阳不吭声,就接着说,“那是有人逼着你拍的,你倒是给老师说句实话啊!”
贺阳其实在张敏说话的时候,已经回过神来了,他听着张敏开始怒斥,随后又为他分辨的话,心中的感激自然是不可抑制。
只是,这就是事实,他原本是准备这么做,去以杀敌一百自损三千的法子,去挽回被朱骜彻底踩在脚下的颜面,去让那群深爱着朱骜的人伤心——你看看,他终究不如你们所想象那么完美,依旧染上了这样的污点。
或者可以说,在很长的时间里,他都是靠着这个想法来支撑自己在那个觉得可怕的家里呆下去的。那个家里,有着一个第一反应就是他不如朱骜的爸爸,有着一个曾经威胁过他,并要打断他腿的妈妈。
可是,时间慢慢的过,但他们开始对他好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有些妥协了。他的恨意埋藏在内心深处,可渴望家人的心情也是在身体的最深处。他在两种想法中矛盾自责纠缠,直至如今,在他的手机里,早就拍下了朱骜对他表白的片段,可回来那么久,他也未曾拿出来过。
他明白的,只要他拿出来,朱骜那种性格是不会否认的。那个最最古板却又把朱骜当做人生新希望的贺大海会遭受毁天灭地的打击。只要他拿出来,告诉朱成功,瞧瞧你们的养子吧,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为了能呆在朱家,他恨不得自己是个女人了。朱成功和韩金茹会怎么样呢?他们会失望之极吧。
张敏瞧着他不说话,就又问了一嘴,“你倒是说句话啊,这照片到底是不是真的?”
贺阳抬头看着这个为他担心的班主任,他很尊重她,一点也不想骗她,再说,事实在这儿,这也不是能够撒谎的事儿,就点头说,“是真的,是在……”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大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话头立刻被打断了,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头看向大门口,然后就瞧见韩金茹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张敏立刻站起来了,冲着韩金茹说,“您是贺阳的妈妈吧,我是他的班主任张敏,刚刚是我给您打的电话,事情是这样的……”
韩金茹压根就没理会她,而是看向了贺阳,她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几乎是压制着浑身的颤抖问,“贺阳,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贺阳看着她,然后又看到在她后面追赶上来,气喘吁吁的韩金凤,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心头一动,选择了最朴实又正确的答案,“我的确和朱骜在谈恋爱。”
这一声落下,韩金茹几乎是在瞬间抬起了手,冲着贺阳的脸呼下去,张敏就站在贺阳身后,忍不住的惊叫了一声,就瞧见贺阳几乎被那一个巴掌打了个趔趄,摔倒在了办公室的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张敏连忙奔了过去,一把扶起贺阳,去看贺阳的脸。韩金茹长长的指甲在贺阳的脸上划下了一道重重的破痕,向外一点点的渗着血丝。半边脸,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张敏一直都以为贺阳找到了亲生父母,应该是去过好日子了,哪里想得到,亲妈妈啊,就问了一句话,巴掌就呼上来了。
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冲着韩金茹说,“你怎么能随便打孩子呢?这种事情出了,受伤的不是孩子吗?你怎么连问都不问就动手了呢?你还是个当妈的吗?”
最后一句话,似乎一下子碰到了韩金茹的逆鳞,她愤怒地冲着贺阳大吼大叫,“我怎么不算当妈的,我还不够包容你吗?是,我是开始对不起你,可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我儿子啊,我不是改了吗?我对你已经够小心翼翼的了,声音不敢大一点,话也不敢重一点,只要做点什么,生怕你生气。我这哪里是对儿子,是对祖宗!可你怎么对我的?贺阳,我做的还不够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她几乎眼泪就掉下来,张敏听着难听,生怕贺阳难受,就想去阻拦她说下去,却被贺阳紧紧握住了手,她忍不住回头看,却见贺阳顶着那样一张脸,脸色却没有任何委屈不甘的神情,他平静的让人可怕,他张了张嘴,无声的说了句,“别说。”
韩金茹虚电着贺阳的脑袋,“当时韩丁跟我说,你勾引他,我信了你,我怎么就信了呢?你一个穿着破旧校服的穷学生,在一群乌压压的学生里,如果不主动,他怎么才会去注意到你。还有豆豆,你要不是存心,他一个天天就知道学习生意的人,怎么会那么关注你,替你说话,替你佐证,还替你偷合同。
对,你是抱错了受苦了,那时候跟人学的下三滥我不能苛责你,可如今呢,你都已经是朱家的少爷了,我们也心疼你,尽量补偿你,你说韩丁不好,你爸爸连你二姨的生意都抹了,你还不够吗?你怎么又把对韩丁的那套对豆豆,贺阳,你告诉我,你到底存的什么心啊,要我们怎么做,才能觉得对的起你啊。”
☆、第3章 .27|
韩金茹说得怒目切齿,仿佛贺阳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的仇人。
不过贺阳想也差不多,他不就是打破了朱家平静的仇人吗?原本他们生活的多么荣光,有着南城首富的名头,有一个为他们争得了所有光荣的二儿子,在南城,再也没有谁比韩金茹更风光了。
可他的出现,将这一切都打破了。
他在愤怒,在难受,他们何尝也不在呢?否则那些来来回回变化的态度,又是为了什么!他真是没想清楚,因为那一点点好,而忘记了曾经受到的冷遇,所以迟迟没有行动,却让自己落得这样一个境遇。
他想起了过去,因为家境不好,他就算被欺负了也不敢使劲儿报复,因为他的母亲会害怕赔偿而惩罚他,而现在,即便换了父母,不也一样吗?同样是犯了错,他的母亲依旧不会为他分辨,她会的,只是来更加苛责的指控他。
下三滥?安得什么心?
贺阳听着心里那些多日的矛盾,犹豫,纠结就完全不见了。他仿佛整个人卸下了千斤重担,一下子轻松起来,甚至嘴角都嘲讽的微微上勾,他目带寒星地问韩金茹,“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
如果韩金茹真的曾经试图去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真的去看看他曾经的过往,知道他那些从点滴小事中暴露出的狼性,她就不会随意说出那个字。可是显然,她始终是没有的,即便抱错已经发生了半年多,她所知的,只是这个儿子过去生活的很苦。
苦是什么,她最是知道,苦既能让人奋进,犹如她和朱成功,也能够让人放弃底线——她把贺阳归入了这一类。
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她只当这是一次训斥,这是一次管束,这是一次警告,这是一次行驶母亲的权利,她轻而易举地对着贺阳说,“是。”
朱成功接到电话,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明明坐了四五个人,却静寂得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韩金茹和韩金凤坐在一边,而办公室的斜对角,离着他们最远处,坐着贺阳和他的班主任——他曾经在开学的时候来拜访过,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只是这一次,他一进来,两边的人都站了起来,表情却是完全不一样。韩金茹眼中含泪,脸带怒色,急切地想同他说什么。而贺阳脸上带伤却面色平静,只是淡淡看着他,这个目光,他不是没有见过,在那次小房子里怒斥他时,还有那次在会所,贺阳骂他虚伪丑陋的时候,都是这种目光。不,或许可以说,那时候,贺阳起码还带着愤怒,还有感情,可如今,他只是淡淡的一瞥,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就好像看他如陌生人一般。
那样的感觉,让朱成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突地一下,他张口就想跟贺阳说话,却被一脸防备的张敏给拦住了。
这个年轻的女教师,纵然脸上是一片严肃,嘴巴里却丝毫不让,她冲着韩金茹说,“韩夫人,我是贺阳的班主任,刚刚的事情我全程在场,我想,作为一个中立方,我比你们能更客观的描述这件事对不对?更何况,海报的事情,还是我知道的比较多对吗?”
韩金茹一下子哑然,朱成功就知道肯定出大事了。他立刻对着张敏说,“张老师,您说。”张敏却道,“韩夫人情绪太激动了,朱先生,我们出去说吧。”也没等朱成功同意,她就回头说,“贺阳,你跟我到走廊里站一站。”
这显然就是把贺阳跟韩金茹要分隔开,韩金茹立刻气不顺的说,“叫他出去干什么,我是他亲妈,还能怎么着他了?”
张敏回头冷然的望着她说,“精神伤害也是伤害。不过,如果你想听,我也可以在这里说。朱先生,今天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了,”她回头在自己桌子上拿到了那张照片,竖着给朱成功看,然后不管他脸上惊讶的表情,张敏就问他,“朱先生,我想问你一句,您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年少时的情不自已比我们这些年轻人经历的多吧,这种事是一个巴掌拍得响的吗?难道错误是贺阳一个人的吗?”
朱成功纵然听说了是怎么回事,当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即便他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也忍不住愣在哪里,他想过朱骜对贫困环境是否适应,他想过贺阳能否在一个迥然不同的环境里如鱼得水,他如今还想着两个儿子能否一直这么好下去携手共创昌茂的未来?可他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过一丝一毫——他两个最骄傲的儿子,居然在一起了。
而张敏就趁着他这一段愣神的时间,将自己心中的话讲了出来,“朱先生,您是有阅历的人,那我问您,一个人品行的好坏难道因为他是否优秀来决定吗?一个人品行的好坏是否由他是否出身贫苦来决定?”
她一把扯过贺阳,指着他问朱成功和韩金茹,“这个孩子见到我的第一次,就是坦荡地说家中贫困,能不能用旧校服。他每天都要去打工,可依旧认认真真学习,交上来的作业工工整整从不缺少。
贺阳是我的学生,我教了他一年,我有认真地去了解过他,甚至专门打给他初中的老师了解过,在我的心里,他是个不以贫困为耻,积极奋进的好孩子,甚至那次助学金,都是在我的鼓动下,他才参加的。
半年多前,他告诉我找到了父母,您也来过了,我以为他终于可以安心学习了,可现在看来我完全错了。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他的亲生父母,连我一个老师都可以了解到的东西,为什么做父母的不能?什么叫做下三滥,什么叫做勾搭,这是父母可以对孩子说的话吗?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是一巴掌,这是疼孩子的父母应该做的吗?如果你们原本就对他不满,又那么爱自己的养子,何苦又认他回去?这是个孩子,又不是样东西!”
张敏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起来,她平日里就心疼贺阳,觉得这孩子不容易,在各方面关心他,只是到了贺阳有了那么个大款父亲后,才把心思移到了别的需要关心的孩子身上。哪里想到,贺阳面临的是这样的家庭?
贺阳原本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知道张敏平时关心他,可是却没想到,这个个头矮矮的,瘦弱的小女子,可以为他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忍不住的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
这样,已经比朱成功高出个头皮的贺阳终于与他面对面了。朱成功已经在张敏劈头盖脸的声讨中,明白了他只是晚到了那么一会儿,却发生了什么。
韩金茹不明白的事儿,他如何不懂。其实他已经越来越觉察到,贺阳的心性几乎是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起来善良柔弱,实际上心性坚强,并不乏断腕之勇。他在明白这点的时候有多兴奋?那时候他想的是,他压根不怕儿子多,儿子争气,他还不算老,他还可以打拼,给他们足够大的产业,让他们去发挥,看着他们去壮大。
可如今,当初有多高兴,他就有多害怕,他深知自己遇到这些话会怎么想,何况,贺阳原本对他们就有心结?韩金茹几乎用语言斩断了他们本就薄的亲情。他顾不得去训斥那个女人,这个经历过商场拼杀的男人,此刻也只是个爸爸,他用哀求而担心的目光看着贺阳,还有他脸上的刺目的伤,“阳阳……”他想说疼不疼?爸爸相信你,还有爸爸。
可是贺阳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笑着打断他说,“你们还不如我的老师。”
就这一句话就够了,不用像前两次那样歇斯底里的大骂,不用去一一列举那些他们曾经做过的错事,不用去剖白自己的情感去给他们听。只是一句话就足够了——我已经不愤怒了,在我心里,彻底否定了你们作为父母的资格,你们,被排除在外了。
明白了什么意思的朱成功,颓然的试图去再跟他说话,贺阳却压根不理他了。他回头拍了拍张敏的肩膀说,“张老师,我想我还是暂时不上学一段时间,等事情平静下来再说。如果学校这边有什么处罚,您可以直接打我的电话,我会接受的。”然后,他特别认真的看着这位让人尊敬的师者说,“张老师,您相信我,好人会有好报的,无论早晚。”
他说完,就转头往外走,朱成功在后面又喊了他一句,“阳阳,你再给爸爸一次机会。”贺阳没有停留,他压根就不想跟他们在接触了,是他当初想的太天真,以为一切都在变好,可不过就是一张照片,他们就显出了原形——不过一个绯闻,对于朱家来说难处理吗?韩金茹只是在最愤怒的一刻说出了心里话罢了。
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见了朱成功对韩金茹的怒斥,那声音真响亮,他骂韩金茹究竟是不是个母亲,他说韩金茹平时疯他都认了,那可是亲生儿子,他提醒了她那么多次,让她好好对待贺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不是她生的吗?他从未想过韩金茹居然这么没有亲情,他错看了她。韩金茹在辩解,可是他走远了,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只是在下到一楼的时候,听见韩金茹撩高了嗓子喊了一句,“你打我!”
吴文才就等在教师楼下面,不停地来回转圈子,被韩金茹那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向楼上看去,就看到了下楼的贺阳。他担心地跑上去,却发现贺阳挺平静的,“你没事吧?上面那是怎么回事?”
贺阳问他,“你怎么没上课去啊。”吴文才就说,“你都出事了,我上个屁课。没事吧,好多人议论呢。”贺阳一瞧,果不其然,下午课很多班都是体育课,如今都在自有活动呢,看见他许多人都在指指点点,就跟看猴子似得。
只是,他连父母都放弃了,这些又算什么,贺阳笑笑说,“没事。韩金茹挺凶的,她挺生气,朱成功上去她就不敢了。对了,我得避避韩金茹,而且最近几天我就不上课了,你家方便吗?让我借住一下。”
吴文才一听,还真以为朱成功止住了韩金茹,何况刚刚韩金茹那一嗓子他也听见了,就放了心,寻思平日里他惹事,他妈生气不都是他爸灭火吗?想必首富家里也不例外。就点点头说,“你住就住,这么客气干什么,我的床就是你的床。”
他提了提手中的书包,“你的书包我都拿出来了,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反正这儿也呆不下了。”他倒是不担心,在他心里,朱成功这么厉害,这里呆不下去,随便给贺阳找个学校不小菜一碟。
贺阳瞧着那个以后可能再也用不上的书包,愣了一下才笑笑,“好。”
☆、第3章 .27|
吴文才把贺阳带回家,倒是让没事干的吴妈妈吓了一跳。吴文才觉得他妈这辈子太单纯,八成不能接受贺阳和朱骜的事儿,就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她,然后把贺阳塞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把房门一关,就开始质问。
他在学校里不说,不代表不对此事惊讶,他是万万没想到的,只是那时候他作为贺阳的好朋友,自然要稳住,可现在没人了就不一样了,“你怎么跟朱骜在一起去了,是不是有人恶作剧,我瞧着那图片质量不高,是不是谁p的啊?”他想了想贺阳原先的对头,只是发现连赵家勇这样的,都已经投诚了,实在是没有人选,一下子就卡了壳。
贺阳听着就笑了,他瞧着吴文才一脸愤恨的样子,心里特别的安定,伸手就去摸摸吴文才的脑袋,“没人,这就是事实。”
吴文才一把拍开他的手,“我告诉你别摸我头,我还长个呢。”贺阳都长到一米七六了,这小子至今还在一米六九徘徊,始终不能再迈一步,这几乎成了怨念了。可说完这个,他就想起这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立刻反应过来问,“事实?你真跟他谈恋爱了?”
吴文才几乎不等贺阳再承认一次,就不干了,“朱骜有什么好的,你跟他凑一起干什么?他害的你还不够惨吗?你养父现在已经是他的亲爹了,你亲妈现在还当你是外人呢?你不知道我听说韩金茹先上去的,我有多害怕。你是受虐狂吗?”
他急的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打转,“他是没错,可他存在就是错,贺阳你傻了吗?他拿走了一切属于你的东西,你自己不也说,当时你爸第一反应是把昌茂交给他。对,有志气的人不吃分家饭,可也是老朱家的东西,他要是不抱错,蒜头个!你……”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看见贺阳歉然的表情,声音立刻就止住了,他也知道,现在最难受最惶恐的怕是贺阳了,也不愿给他增加负担,后写那些埋怨立刻收入了嘴里,他拍了贺阳肩膀一下,“你怎么也不知道说句话呢?”
贺阳就说,“我挺喜欢你训我的,让我有种还有人关心的感觉。”
吴文才一听就心酸了,也跟着在他身边坐下来,这回不是说他了,而是真心实意的问他,“你真喜欢男生啊。阳阳,其实这些事我也听说过挺多的,但我觉得挺难走的,你……”
贺阳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我明白。开始是喜欢,你想我那种环境,有个人对自己那么好,在我有困难的时候从天而降,好像神兵一般,我自己似乎也有些那方面倾向,所以挺自然的。后面认回家后,是我自己想报复,故意去接近他,结果没想到,”他哂笑一声,“我太心软了,自己没动手,倒是让人家抓着把柄了?”
吴文才听了没吭声,好久才叹一声说,“阳阳,那些不重要的,我还是希望你走正常一点的路?”说完,他怕是觉得自己说的有点沉重,跟平日里的话锋不一样,就摸了摸自己脑袋,没再说什么。
贺阳于是就在吴家住了下来。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朱成功给他打了个电话,第一次他没接,第二次倒是接了。朱成功告诉他一切都会处理好,让他别担心,他要是愿意在吴家待着也好,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回家。
贺阳说自己要想想,就挂了电话。
等着下午下班,吴志凡回来了,他就趁着吴文才又被支出去买酒的功夫,跟吴志凡聊了聊。这些事情吴文才会瞒着他妈,可不会瞒着吴志凡,下午已经偷偷跟他说过了,一见了贺阳,他就叹口气,十分清楚的问他,“是要走吗?”
贺阳就点点头。吴志凡这次也不劝了,直接说,“今天是十五号,给你办的那个务工团是23号出发,你的身份叫做吴江,用的是我远房侄子的身份,出去的职业是护工,你不懂没关系,到时候会有培训,你跟着学就可以了。”他说完这些,看着贺阳说,“阳阳,出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情况了,你自己想清楚。”
贺阳自然是想清楚的,他从一开始就想着闯一闯,他笑笑说,“我知道,谢谢吴叔叔。”
当天晚上贺阳是在吴家睡得,朱骜的电话是从七点多钟开始打来的,显然,照片并没有贴到一中去,他恐怕那时候才知道。可是,贺阳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他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他不需要朱骜再如天神一般降临,来承担所有的过错,救他于水火,他已经决定了。
十几个电话后,朱骜怕是明白了,也没再打,而是不停地发短信,贺阳有些烦,也没看,也不敢看,直接把手机关了,在电脑前坐了一夜。吴文才半夜起来还看着他在鼓捣,问他做什么又不说,只当他睡不着就没管,第二天,吴文才自己上学去,贺阳就提出,要搬到在学校旁边的房子里去。
他想着自己终归要走的,虽然说他们怕是想不到他会这么离开,但在吴家走丢,万一朱成功迁怒,吴家肯定受不住,不如一开始就消除隐患。吴志凡明白他的意思,就同意了,只是吴文才不太愿意,还想过来陪他,贺阳就拒绝了,只答应他每天下学过来看看。
等着他一个人到那儿后,才开了手机,他才发现,朱骜给他发了数十条短信,他一条一条认真的看过了,知道他昨夜怕是跑出来找他了,在吴文才楼下等了很久,可贺阳都没有回应。他说,“阳阳,别怕,有我。”贺阳就在那条短信上看了许久,最终把他们全都删了。
当然,未接电话里,还罕有的有贺大海的号,贺阳也没当回事,他都能想象得出,他那个养父知道这回事后的暴怒情形,他肯定会认为是自己拐带了朱骜,要对他进行破口大骂,如果在面前的话,说不定还要来上两下子。
这么一想,他和韩金茹真是如出一辙。
等着吴文才从学校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也果然如此,朱骜去找他了,只是朱骜的脸上也带着伤,额头上破了很大的一块,用纱布包着,看着挺吓人。他有些疲倦,眼底都是青黑,不顾四周指指点点的学生,请求吴文才带他来找贺阳。
吴文才颓然的坐在床上,看着放在床头的书包,显然,今天一天贺阳都没有打开他,他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回归平静,只能叹气道,“朱骜虽然没明说,我也听出来了,昨天贺大海先是打了朱骜,然后又跑到你家去闹了一趟,怕是挺厉害,朱成功直接让人卸了他的义肢给扔出来了,他还在门口破口大骂呢。好在你不在,否则不知道多生气。”
贺阳不想听他的事儿,转头就说,“你帮我把书包拿回去吧。”吴文才被他打断有些摸不着头脑,“放你这儿呗,不看也丢不了。”贺阳就说,“我想出去溜达溜达,这东西放这儿别忘了,你帮我拿回去吧。”
吴文才就被他要出门这事儿给吸引了注意力,“你要去哪儿?不过你这时候出去倒是对的,否则多闹心,你放心,”他拍着胸脯说,“我会给你通风报信的,等着平息了咱再回来。不够你跟朱成功说了吗?”
贺阳就说,“还没定,我晚上回趟朱家,到时候跟他们说说。”
吴文才就点头,“甭管怎样,我觉得朱叔叔还是疼你的,有事你跟他说说吧。要不,我请个假陪你去,你一个人走总不放心!”
贺阳这是准备打个幌子离开了,怎么可能带着吴文才,“算了吧,你那成绩,原本就那么差,再跟我出去,回来不倒数第一啊。”吴文才就不愿意提这事儿,当即就急了,“你好到哪里去啊,再揭短我急了啊。”
贺阳就坐过去,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搂着他的肩膀说,“行啦,我没事的,你有空记得帮我多照顾照顾我妈,我出了这事儿,她不定多担心难过呢。她那人胆小,有事只能憋着,别憋坏了,你多去开解开解他。”
他指的照顾,显然不是出游这几天,他指的出事,显然也不是昨天的事儿,可惜,吴文才完全不知道的,他以为就是个至多小半个月的时间,挺仗义的说,“放心吧,我经常过去看看他,我可不怕你爸。”
贺阳就使劲儿捏捏他的肩膀,说了句,“好兄弟。”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先给朱成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回去一趟,跟他商量点事。朱成功直接就说,“你在学校旁的房子那儿吧,我让老王老接你,”他大概是看了看表,顿了一下说,“大概四十分钟后到。”
贺阳就放下电话,在这间小屋子里等着了。他顺便打开了这里所有的灯,看着这里的一切,朱骜的房间还在那儿,他甚至还能想到,刚开始把他带来时,自己在客厅里抄笔记,他在里面睡觉的情形,他的房间里,床上至今还铺着那套哆啦a梦的四件套,是朱骜专门给他买的。
还有,他们从农场回来后,相隔五个月,再一次在这个屋子里共同午休的样子也还在脑海中,他那时候还在徘徊犹豫,看着朱骜的脸想爱又想恨,不知道如何选择,可现在,有人帮他选择了。
回忆总是很短暂,却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整理情绪,等他将屋子里的灯再一一关上,这个房间彻底进入黑暗中的时候,老王也来了。他拿着手中的那个小盒子,慢慢地,合上了这间房子的大门。
老王的车开的不快不慢,风从窗户里吹过来,贺阳就这么看着他生长的这个城市,然后,在拐过一个转盘后,远处突然灯火通明起来,朱家别墅也就到了。
院子里就朱成功一个人,韩金茹和朱铭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朱成功看见他后,一脸的心疼,也不顾在花园里,上来就抱住了他。他的手臂特别有力,贺阳倒是没想着挣开,只是没有回抱而已。他听见朱成功对着他说,“爸爸会处理好的,阳阳,相信爸爸一次好不好?”贺阳何曾不明白,这个男人,起码要比韩金茹和贺大海要强上许多,他于是笑着安慰他说,“我没事,我回来就是想跟你说,我想出去走走散散心,等舒服了我就回来了。还想收拾点东西。”
朱成功其实已经对这个局面没有办法了,他已经听张敏说了韩金茹所说的话,他可以去堵住所有人的嘴,也可以去训斥韩金茹,可他该如何能够去安慰被伤害的儿子?那些话字字如刀,将他们原本就不多的情分一一割离。难道贺阳还会给他一次机会,给他半年时间,去弥补彼此已经失去信任的亲情吗?
所以,贺阳没有对他说我们一刀两断,他虽然心有怀疑,可终究是不能想到贺阳下了怎样的决定,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了。听着贺阳要出去散心,连连点头说,“好,逛逛也好,想好去哪儿了吗?”
贺阳就说,“去南方看看吧,我还没去过呢。其他的再说。爸爸,我去收拾收拾衣服。”
这是贺阳难得主动叫爸爸,其实他是想最后叫上一叫,可朱成功却以为他是在安抚自己,连连冲着他说好,好。
贺阳于是告别他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他随手拿了两件衣服,然后站在了书桌前,打开了中间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他曾经查过一次,足足上千万的资金,如果拿到手,他就算去美国也会过上好日子。可他想了想后,终究没有伸手去那个卡片——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傻子,也不是个完人,做不到一无所有去创业,可是,他不想这么牵绊下去,拿了这个,他如何跟朱家撕得开?
贺阳决断的关掉了那个抽屉,然后背上旅行包,关上了门。朱成功还在下面等着他,瞧见他下来,连忙要给他□□,“密码还是原先的,你出去拿着啊。”贺阳连那张都不拿,何况这张,他笑着说,“我有钱,你忘了给我了许多,还有那张卡也在身上呢。对了,大哥在哪儿,我去跟他告别一下,省的他想我。”
朱成功就回答他,“在温室里呢。”贺阳就应一声,往温室走去。
八成是他的脚步太决绝,八成是父子间的心灵感应,朱成功突然就有一种舍不得说不清的感觉,他叫了一声,“儿子,你会回来吧。”
贺阳就挺不在乎的回头跟他招招手,他没回答。
————
贺阳:“大哥,这是我给爸爸的礼物,到那天你帮我交给他好吗?一定要记住啊。我回来给你买糖吃。”
朱铭:“好,要大大的巧克力。”
☆、第3章 .27|
从南城到厦门一路闲逛,又租了车和司机一路开回,最终在25号的下午再次踏上了南城的土地。可惜时间已紧迫,贺阳没能再回头去看一看,这个长大的地方。
他只能站在这个嘈杂的机场候机室硕大的落地窗前,去仰望那一成不变的星空,听着周围因为能够出国而显得特别兴奋的同行者们,穿着崭新的衣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美国的月亮究竟圆不圆的趣话。
他的身边,只有一个不大的背包,里面有着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一张因为套现了最南城的股份,而得来的□□——因为有着新投资者的介入,最南城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开遍了南城的大街小巷,因为口碑相传和规模效益,不少店面已经开始营业,成为南城餐饮界的新力量,不少餐饮公司都对它颇感兴趣。
引入新投资者后,三方的股份配比成为贺阳四,徐三三,投资者三。贺阳先对徐三放出了自己要卖股的打算,但徐三一个人根本吃不下贺阳手中的股份,最终和那位投资者瓜分了贺阳手中三成五的股份,这样下来,徐三手中有五成的股份,投资者手中有四成五,剩下的半成贺阳没有卖,他写了合同,留给了赵丽珍,托付吴文才看管。
而一百万经过半年的发酵,重新回到他手中的数量是215万——这是他所有的凭靠,是他搏斗的资本。
飞机是晚上八点的,直接从南城飞到美国,足足需要十四个小时。贺阳瞧着时间慢慢的跳过,最终过了七点二十,才给吴文才发了条信息——“一定要记得看我书包最下层的文件袋,拜托了。”然后将手机卡从手机中取出来,直接折断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一直坐在贺阳身边的一个小胖子瞧见了,特别诧异的说,“吴江,你怎么扔了啊,虽然说去那边就不能用了,可你回来不用啊。”
被叫做吴江,贺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钟才笑笑回答道,“没有,那上面没钱了,等我回来再买吧。”
小胖子原本就看贺阳奇怪,他们都是大包小包的,可贺阳一来就一个背包,他们都穿着崭新的衣服,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贺阳身上的旧衣服却特别的顺眼。还有,他们都在那么兴奋,可贺阳却始终沉默,不是去看黑乎乎的窗外,就是低头不说话,一点也不兴奋。
他忍不住的去问贺阳,“哎,你不高兴吗?咱们马上要到美国了。一块美元能顶六块钱呢,我妈说我到那里一个月就能挣一万块了,还说机会多,说不定我就成功了呢。”他说完就盯着贺阳,贺阳转头去看他那张稚嫩的,笑的眼睛都眯缝了的脸蛋,终于露出一个被感染的微笑,“对,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八点整,在南城机场,一架飞机在偌大的停机坪上慢慢滑行,最终,飞往了那个他一无所知的地方。
而此时,刚刚跟他妈的溺爱政策抗争完的吴文才,好容易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他先开了灯,然后将电脑摁开,然后才跑到门后的挂衣杆上,把手机从外套里掏出来,随意的打开了。
□□人像在不停地晃动,微信群也叮叮咚咚响个不停,看了十几分钟后,他才发现,短信箱里还有条新短信,这年头他们同学早就不发短信了呢?!可即便这样,他也点开了,毕竟还有贺阳那个老土呢。
然后,吴文才就见鬼似得嘟囔了一句,“跑到哪里去了也不说,让我翻你的书包干什么?”就站起来去桌子的一角,将贺阳的书包带打开,从摆放整齐的书和笔记本里,掏出了最下面的一个大信封。
上面什么都没写,吴文才瞧了瞧短信,上面的确写着让他看,就很自然把上面的胶带撕掉了,然后他从里面拿出了厚厚的一沓子a4打印纸,上面还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的是,“给最好的兄弟。”
吴文才那根弦几乎立刻就绷了起来,他的脸色也在瞬间变得严肃——贺阳从来不是这么煽情的人,他有事就会说事,怎么会给他写信呢。信封就是普通的白信封,没有封口,吴文才很容易的从里面拿出了那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两张纸。
慢慢的将信打开,贺阳的字就跃然在眼前。
他写着,“老吴,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八成已经上飞机了。对的,我走了,去的哪里我就不告诉你了,我是偷偷跑的,朱成功他们没一个知道的,省得他们找不到我的时候,还为难你。
不过咱俩十几年交情了,我总得给你个交代,让你放心。
我没事的,你放心好了,不会去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杀的,我就是觉得我在这里呆着没什么意思了,那天你问我在办公室里,韩金茹有没有欺负我,其实我没跟你说实话,她不是欺负我了,她是将我心底那些小期望全部都打碎了,我突然发现,自己挺没依没靠的。
养了我十六年的贺家我回不去了,不过贺大海那样,他让我回去我也不能回去。可生了我的朱家,压根没有正眼看过我,我虽然知道我亲妈不喜欢我,可真没想到她居然认为我是个下三滥,我那天真感觉到了什么叫心灰意冷,挺矫情的,但我真的想我就是死了也不能留在那儿了,我贺阳但凡有点骨气,也不能留在那儿了。
与其天天活在愤恨他们为什么不对我好,不将事业交给我,我还不如出去闯闯,给自己找个家呢。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不过我得求你件事儿,最南城的股份我卖了大部分,就剩下了半成股,不过它盈利不错,一年也应该有点钱。我想将它留给我妈,你知道贺大海靠不住的,她一个女人总不能一辈子干那些重体力活,你帮我看着她点,以后要是过不好,就拿这点钱以后给她改善点生活。
不告而别,别生气哈,你看,我都要走了,思来想去,也只能给你一个人说说了,多可怜啊,你得疼我点。等我回来,给你赔罪。”
吴文才几乎在看完信的后立刻去给贺阳打电话,可当那个无比熟悉的号码拨出去后,回应他的是,“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二天,也就是9月26日,正是朱成功生日。他原本是定在今天举办生日宴会的,可两个儿子一个被妻子伤的去旅游了,至今没有回转的迹象,另一个也整日浑浑噩噩,好像丢了魂,他如何有心情?前两天就又让人通知了一遍,取消了宴会。
韩金茹对这个原本是有意见的——两个孩子的事儿闲话已经一堆了,这时候再取消生日宴,不是坐实传言了吗?
可自从她打了贺阳后,朱成功在学校里将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回来就不曾跟她说过话了,最重要的是,朱成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出了那张图片的出处——那实在太容易了,在农场的一共才几个人,何况那种状态下被近距离拍照还不被发现,要不是专业侦探要不是不被防备。
朱成功几乎是第一反应下,就让人去检查了朱铭的手机,在删除的图片里,发现了那张原照。由朱铭再往后推,那就简单的多,这些天能接近朱铭的,除了韩金茹就是韩金凤了。朱成功何等人,只要略微想想,就明白了韩金凤的动机。
他的打击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将韩金凤剔除在供货商之外,并立刻宣布决定。韩金凤下游供货商闻讯立刻前去讨要原材料钱,不过寥寥几天,韩金凤的公司就彻底瘫痪,他们手头有多少资金,朱成功心知肚明,破产只是时间而已。
韩金凤被逼的到朱家负荆请罪,甚至还带来了自己的老娘,可朱成功却连见都没见。韩金凤只能又转求韩金茹,让她帮忙说说好话,还说她知道错了,可以去给贺阳道歉。
可韩金茹当时脑袋里那根弦断了,说了那样的话就不后悔吗?那毕竟是她儿子啊。这会子她一方面迁怒韩金凤,一方面又很怵朱成功,自然也就闭了嘴。只是她也有些委屈,她觉得不就是教训儿子吗?说错了,亲儿子还能怎么着她?
只是怨归怨,她总要讨好丈夫的,早上就下了一碗长寿面端了上来,算是低了头。朱成功眼见着脸色放软了,就在这个时候,朱铭拿着个漂亮的小盒子跑了过来。
对于朱铭,朱家夫妇两个从没有半丝情绪带在身上。朱成功几乎立刻笑了,问他,“铭铭跑什么,手里拿的什么啊。”
朱铭就把盒子塞给了朱成功,“礼物,阳阳弟弟的。”
说完,他就不再管了,自己跑到桌子前乖乖坐好,等着吃早餐。朱成功一听是贺阳的,心里忍不住一喜,如果贺阳还记得走之前给他备礼物的话,是不是表示,这孩子其实还在记挂他?
几乎没带停留的,朱成功就打开了盒子,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里面不是别的,居然是一个小小的优盘。他奇怪的将优盘拿了出来,机身上已经有些划痕了,显然不是新的,那就是优盘里的东西?
朱成功几乎立刻站了起来,拿着优盘往书房里走。韩金茹想了想,吩咐王姐看好朱铭,自己也紧紧的跟了上去。毕竟,她也想知道,贺阳究竟给朱成功什么东西?
很快,优盘就插入了电脑,显示出读取信息,里面只有一个文件,朱成功看了看,是段视频。旁边一直伸头的韩金茹忍不住说,“点开看看,瞧瞧是什么?”
朱成功瞧她一眼,终究没说什么,捏着鼠标,轻轻双击了一下。
视频很快就放开了,镜头开始是黑色的,然后被狠狠的摇晃了几下,看得人有些眩晕,最终缓慢的定格在一个人脸上——正是贺阳。
视频里的他还穿着半袖t恤呢,头发怕是刚剪的,有些刺棱棱的翘着,怕是七八月份的事儿。里面的贺阳显然心情不错,脸上还带着笑,冲着镜头看了看说,“哎呀,怎么是前置镜头啊,你等等,我这就转过去。”
说着,镜头就黑了一下,随后就明亮起来,这回拍摄人手倒是稳当,准准的将镜头对准了对面的人——朱骜。朱骜穿着件白色t恤,坐在一张凳子上,不知道为什么,显然有些羞涩。
画外音中,贺阳说道,“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说吧,现在就咱们俩。”
“你能不能……”朱骜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指了指镜头,“能不能不照啊,怪不好意思的。”
贺阳就在画外说,“为什么,你怎么事儿这么多,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朱骜显然害怕他走,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直到看见贺阳没动弹的意思,才放了心,咳咳喉咙,然后抬起了头,露出了他一本正经地表情,“阳阳,我喜欢你。”
贺阳似乎被吓了一跳,手晃动了下,镜头许久才又稳当起来,对准的仍是朱骜,说话的却是贺阳,他声音挺轻快,“你这是表白啊,我更得录下来当证据,省得以后他们知道咱们关系,会说我勾搭你。”
朱骜一听这个神情变得认真起来,“阳阳,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到时候我就站在你前面,告诉他们,是我先动的心,是我不停地给你发短信,约你来农场,是我先亲的你,对你表白的,他们要怪,就怪我吧。”
随后,这段视频就戛然而止。
韩金茹一脸不自在的站在一旁说,“这孩子弄什么?这种东西干嘛还拿过来给你当礼物。难道朱骜追的他,他们就不是谈恋爱了。”
朱成功却想到了什么,连忙去打贺阳的手机,可他这才发现,昨天下午明明还通的电话,如今已经关机了。他突然想起了贺阳那天走时的异样,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撒出人手去找贺阳,可他哪里能找得到呢,这时候的贺阳,已经早在异国他乡了。
等到一个小时后,贺阳已经离开的消息,包括那封信,才从吴文才那里传过来,朱成功呆呆的看着拍下的图片,身体忍不住地晃荡了一下。韩金茹试图去扶住他,朱成功却第一次甩开了手。
他指着她鼻子问,“韩金茹,你不懂那段视频吗?那孩子是在告诉你,他没有!他一句话没说地在控诉你!他对你失望透顶了。”喊完这句话,他自己也颓然下来,“对啊,他怕是对我也失望透顶了。我是怎么做个父亲的啊,我真后悔,这么放纵你。”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慢慢地,佝偻着,离开了她的视线。他五十岁了,已经是知天命的年龄,一年前他心得意满,因为觉得朱骜可以接下他的重担,三个月前他欣喜若狂,认为他可以有两个出色的儿子来继承家业。可如今,他还有什么?
☆、第3章 .27|
不过六月,北城的天气就热的不得了。
车里空调坏了还没来得及修,坐在驾驶位上的谢林涛瞧着前面堵得长长的车队,忍不住地使劲儿拍了下方向盘,骂道,“天天堵天天堵,也不知道怎么来的这么多人。还有这破车,关键时刻掉链子,居然一点冷气都没了。”
他骂完了,然后又瞥了瞥旁边副驾驶上的朱骜,看着他跟自己一样西装革履,明明热的脑袋都冒虚汗了,可却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就忍不住狂躁,“朱骜,你就不急啊,咱们能不能找到投资,可就看今天这一次了。这要是迟到了,可怎么办?”
都是一副打扮,朱骜内里都叫汗塌透了,怎么可能不热。只是从贺阳的事儿发生后,这么多年来,怕是再也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喜怒于色了,何况,他抬手看看表,离着约好的时间还差一个小时呢,并不算着急。
他仿佛定海神针一样,对谢林涛说,“还早着呢,你想想怎么去介绍产品吧。”
八成是失败了太多次了,这句话顿时让焦躁的谢林涛静了下来,开始闭上眼睛默诵想好的说辞——事实上,他大可不必,他是这款胶囊机器人的研发人员,想法是他的,构架也是他的,就算喝醉了,都不会说错半个字。
实在是因为,安如投资的撤资,让他们走投无路了——他们必须尽快找到另一个心甘情愿出钱的投资人。
而朱骜在谢林涛不再呱噪后,也揉着太阳穴,开始想今天会面临的情况。
他们两个人是大学同学,工科技术男,一个班级一个宿舍还是上下床,一个是个技术宅,一个是天生的商人,四年大学下来,别人都想着怎么找机会进研究所,他俩就想着强强联合创业了。
只是现实永远比想象残酷,朱骜虽然16岁就能够帮着昌茂签下合同,可说真的,现在想来,那里一半的原因是朱成功想让这个儿子出出名,四分之一的原因是昌茂的工作人员强大,还有八分之一的原因是对方有意合作,剩下八分之一,大约才能数得上是他朱骜的功用。
这些事当初朱骜不懂,他那时候是个阳光灿烂的大少爷,虽然知道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也不会想到他爸都跟他来这一套。可从十年前贺阳走后,他彻底脱离朱家,靠着自己赚的钱一点一滴支撑着一个家,去活下去,去努力上学,他就知道,社会远不是他曾经看到的样子。
只是,他没想到,即便已经迎接狂风暴雨洗礼的准备,仍旧如此艰难——胶囊机器人是他们一开始就坚定的路线,他们原以为,这样造福于人的高科技新产品,肯定会受到大众的喜欢,可没想到的是,产品所需要的研发和临床费用,就让他们的前期投入高的惊人,也使得众多的投资者望而却步。
安如不是第一个撤走的,他想,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终究要做下去不是吗?朱骜慢慢的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外面被骄阳曝晒的马路,再没有比他更渴望成功的了,连谢林涛都有坚持不下去,想要将技术卖出去拿钱走人的时候,只有他,从头到尾都不曾放弃过。
不是为了贺大海那一句断言,“你不放弃贺阳,你一辈子也不可能有出息。”而是想,若是有朝一日,贺阳真的回来了,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独立自主的去跟他聊聊,他们这十年。
时间很快一分一秒过去,眼见着离着约好的两点半,仅剩下半个小时,眼前的长龙依旧没有半分挪动的迹象。朱骜低头将文件包里的东西检查了一遍,然后拍了拍谢林涛的肩膀,对着刚刚睁开眼的他说,“下车,走过去。”
谢林涛被唬了一跳,“你疯了,穿着西装,外面三十度呢。再说车怎么办?”
只是他嚷着,朱骜已经打开了车门,拿着公文包向马路的一边走过去,空气中没有一丝的风,衣服紧紧地贴在朱骜高大的身躯上,他拿公文包遮住了脑袋,闷头向前,像个傻子一样。谢林涛瞧着不敢再耽误,连忙下车锁车,也跟着跑了上去。
这里离着约好的建宁咖啡足足两里地,天热的裤子都粘在腿上,等着他们走到的时候,离着约好的时间,还差五分钟。两个人气喘吁吁先去了咖啡厅的洗手间,硕大的玻璃镜将他们的样子完全照下来,里面两个人各个汗流浃背,鬓角沾湿在耳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谢林涛边整理边说,“这样子,可真够仓促的。”
朱骜拿着擦手的纸沾了水擦了擦脸,整理了一下后才说,“听说这人最重时间,咱们求着他,总不能懈怠。行了,走吧,时间到了。”
他说完,就把纸往纸篓里一扔,拿起旁边的公文包,向门外走去,他记得约好的地方是在芙蓉园。只是没想到,刚到了走廊,路就被堵住了,即便是以静为主的咖啡厅,也围了一圈人,各个抻着脑袋往里看,里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恰恰好,就挡住了去芙蓉园的路。
朱骜瞧了瞧时间,已经到点了,不由有些急,推了推前面的人问,“这是怎么了?怎么堵在这儿了?”
那边自然有人解说,“廖家三少爷跟大少爷打起来了,里面正互殴呢。你别挤了,也进不去,我们这是最外面一层,里面都让廖家的人给堵住了,过不去。”
谢林涛一听就问朱骜,“这怎么办?可过点了。”朱骜就跟他说,“给薛义涛打个电话解释一下,问问他能等一等吗?给他道个歉。”
谢林涛一听立刻退回去,大概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了,朱骜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人群,里面的声音还是不断,有求饶声,女人尖叫声,还有拳头打到肉上面的声音,还有东西摔落而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热闹的不得了。
有人就在外面议论这廖家兄弟两人是何方神圣,不但打架打到了公共场合,甚至还专门带了人围着,就是不让人打扰。有知道点□□的就八卦了一下,“廖家你们还不知道,神光廖氏啊。”这么一说,连朱骜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如果说昌茂只是南城的龙头老大,那么神光集团就在全国也排的上名号。老总廖云生是老一辈的大学生,与朱成功这样的泥腿子出身不同,神光从一开始走的就是技术路线,它在精密制造业几乎是中国唯一一个可以在世界有一席之地的企业。
当然,前几年房地产行业蓬勃发展,他也有子公司涉及于此,并做得不错,所以老百姓们,知道神光,大多是从这方面了解的。
不过这年头富豪多受关注,虽然多数人并不了解神光的产业,但更多的人却能从微博等地知道廖氏的几个子女的情况——廖家大儿子廖永最受宠爱,已经是廖氏的副总,常年跟嫩模相伴,二儿子廖凡是个画家,不从商。可偏偏没人听说过,廖家还有个三儿子。
外面的人议论纷纷,朱骜却是频频看表。谢林涛已经打了电话回来,薛义涛虽然表示理解,但也说了,他下午还有别的安排,只能等他们二十分钟,可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谢林涛一脚踢向了旁边的地脚线,有些愤怒的说,“这群权贵,除了惹事还能干些什么?”
好在,没多一会儿,前边就有人松动起来,有人喊,“往后退一退,退一退,出来了。”还有人说,“靠,居然抬出来的。”“哎呀,外面什么时候停了辆急救车啊,这不是开始就准备好的吧。”
朱骜听着这话,就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就瞧着先由着两个粗壮的男人一手抓头一手抓脚的抬出了个胖子,然后又有个拿纱巾遮着脸的女人哭哭啼啼从里面走了出来。然后,一个三十多岁,极瘦的,穿着身麻料对襟唐装,神情阴郁的男人,才慢慢的从里面踱步出来。
他一出来,就有人低声说,“就是他在打人,太凶了。”
可朱骜的目光并没有停留,他似乎心有感应似得,看向了那个男人的身后——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慢慢的走了出来进入了他的视线。一米七七的身高,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明明是穿着最普通的衬衫西裤,就像个发光体一样,却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人忍不住问,“这是明星吗?”
朱骜却听见自己心里在喊,“贺阳。”
那是贺阳——即便十年没见,他也不会认错。
他跟疯了一样,边向前跑边喊,“贺阳,贺阳!”可贺阳却仿佛没听见他的声音,没看见他的人一样,一脸淡漠地跟着那个男人走出了咖啡厅。
朱骜立刻拨开身前的人群,向着门外追去,可等着他到了门口,却发现贺阳已经上了门口的一辆宾利,那只漂亮的手臂伸出来,轻轻的握住门把手,正准备关门。
朱骜几乎是扑了过去,他一把拽住了车门,冲着里面的人喊,“贺阳,阳阳,我是朱骜啊,你不认识我了。”旁边的保镖立刻拽住他,试图将他拉开,保镖的力气大的惊人,将他的胳膊捏的咯吱咯吱作响,他甚至能肯定,再用力的话,那里说不定就要断了。
可他却不敢放手,失踪了十年的人就在眼前,他怕他只是一松手,那个人就消失了。怕是他的坚持,让里面的人也坐不住了,那个男人从车上下了来,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对他说,“这位先生,我不是贺阳,请你放手吧,你影响到我了。”
这里的混乱,显然引起了前面一辆车的注意,正说着,就有人过来问,“吴总,三少问这边怎么了,用不用他来处理。”被称为吴总的男人仿佛脾气不错,拒绝道,“只是认错人,没关系,这就可以走了。”
☆、第3章 .27|
那位吴总说完就上了车,朱骜心里确定那是贺阳,他也明白,这整整十年,贺阳都不曾与南城的旧人有任何联系,八成是想一刀两断了,可人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他又试图上去跟贺阳再说几句话,但贺阳是温和的,保镖却怎么允许他砸了自己的饭碗,几乎在他移动的瞬间,就拿身体拦住了他。就这么一个交错,车子就开走了。
然后,那保镖连理会都没理他,直接转身去了后面一趟车。
一时间,咖啡厅门口就剩下了朱骜还在那儿站着,谢林涛这会子终于挤出来了,跑到朱骜身边推推他,“你怎么跑了啊,”他看了看手表说,“没两分钟了,快点过去吧。省得薛义涛生气直接走了。”
朱骜有些怅然的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汽车,想了想自己迫在眉睫的公司,只能叹口气跟着谢林涛进去了。只是,他们耽误了这么久,薛义涛显然已经没什么耐心了,这个投资界的新贵,甚至连让他们坐下点咖啡的机会都没给,很不客气地说,“东西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往日里,朱骜肯定会再争取一下,他的公司太需要资金了。可今天贺阳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沉着冷静,让他一点精神都集中不了,更何况,薛义涛对他们的印象还不好?
他深知,谈生意这种事情,有时候说不好不如闭嘴,所以当机立断将资料取出来,恭敬的放在了薛义涛面前,对他说,“薛总,今天的事情虽然是突发事件,但也是我们准备不周的缘故,我们郑重的向您道歉,耽误您时间了。这是资料,请您看看,期望听到您的好消息。”
这话倒是让薛义涛脸上表情好了点,点点头算是知道了,朱骜就和谢林涛退了出来。
一出门,谢林涛就狠狠吐了口气,有些暴躁的说,“明明是他说可以晚二十分钟的,我们明明是按这点进去的,他怎么能连机会都不给呢!这也太不尊重人了,我们准备了那么久!”
谢林涛虽然脾气暴躁,但跟朱骜搭档这么久了,对他还是了解的。要是这个项目,付出心血最多的,莫过于朱骜。这次安如投资撤出,最着急的也是朱骜,为了找到新的合适的投资人,朱骜不知道熬夜做了多少工作,但就因为一点意外,机会就丧失了。
他这么唠叨,其实也是想宽宽朱骜的心,让他舒服点——那人不尊重人,合作了也费劲儿,不合作说不定是好事儿呢。要是平时,朱骜肯定郁闷一会儿后,又生龙活虎起来,这是他最喜欢朱骜的地方,这个人永远不会言败。可这次,朱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神了,压根就没听见他说的话。
谢林涛觉得有些不对,想问问。朱骜却突然把公文包往他手里一塞,又转头回了咖啡厅。谢林涛就以为朱骜这是要回去找薛义涛,他连忙跟着上去——都出来了,再回去肯定没戏,说不定还会让人印象更差。可追了两步才发现,朱骜没去芙蓉园,反而向着前台走去。
他跟着上前了几步,就听见朱骜挺着急的问,“刚刚打架那几个人,跟在廖三少旁边的那个男的是谁,就是那个二十多岁的穿着白衬衣西裤的男人。知道吗?”
前台是个不大的小姑娘,廖三少那么高调,贺阳又长得那么显眼,她哪里注意不到呢。只是贺阳的身份,她一个前台哪里能搞清楚,就摇摇头挺遗憾的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朱骜脸上就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他想了想又问,“那知道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吗?”
朱骜原本就是个帅哥,刚刚那副失落的样子挺让人揪心的,那女孩心里一动,瞧了瞧旁边没人注意,就小声跟他说,“我听了个大概,好像是廖大少爷带着女伴来坐,廖三少爷带着那位帅哥正好碰见了,廖三少爷不知道说了什么,廖大少爷就想动手,结果,”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身体还抖了抖,有些害怕的说,“一下子就跟疯了似地,拿起桌子上的红酒瓶,就砸到廖大少爷的头上了,然后就扯着他打。服务员都吓坏了,想要报警,结果被廖三少的保镖围住了,太可怕了。”
朱骜哪里想得到,听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版本,他谢了前台就慢慢往前走,一时间对贺阳的身份有些拿捏不定起来了——那个三少看着就如此跋扈,贺阳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瞧着他出来的模样,似乎对廖三打人这种事一点都不惊讶,他们是什么关系?很亲近吗?
十年岁月匆匆而过,有些事情即便当时再刻骨铭心,但经过那么多年岁月的刻意洗礼,总是模糊了。这些年,朱骜一个人打拼,一个人过活,对于贺阳的执念,也渐渐减少,只是今天的猛一见,他才发现,即便明知道两个人没有半分可能,贺阳依旧能够撩动他的情绪。
他颓然的靠在副驾驶的靠背上,双手紧紧的交错在一起,两眼放空,却想起了十年前的事儿。
就是贺阳走的那个月。
那几乎是混乱的一个月,自从知道照片被贴出来后,他就无数次的给贺阳打电话,发短信,他甚至宁愿被贺大海打破了头,也要跑到朱家和吴文才家去找他,只希望在这种时候,贺阳知道自己会陪着他,他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少年的感情真挚单纯,更何况,他对贺阳不仅是喜欢,还有愧疚的心思在其中,如何能不热烈?可惜,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贺阳没有给过他一次回应。
他用尽了一切方法联系他,直到贺阳出游,直至贺阳离开,整整十二天时间,他给吴文才留了信,卖了最南城给他妈妈留了钱,连他养父那里也得到了视频,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是蒙的,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明明在照片贴出来之前,他们还是好好的。每天中午都会聚在小屋子里抄笔记写作业吃饭,他还经常给贺阳送赵丽珍做的饭,贺阳也时常发短信询问他的行踪。除了没有农场那般亲密的动作,他甚至以为,他们比原先更亲近。
他理解不了贺阳的做法。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在贺阳走后的那一个个夜晚,他绝望的站在自己的窗口,看着对面楼房里的灯一盏盏熄灭,最终,将他笼罩在黑暗里。那是九月的天,明明最温和的季节,他却感到一阵阵的冷,透体的凉。
直到他忍不住,去见了吴文才。他迫切的想知道原因,他觉得自己从遇到贺阳开始,除了抱错这一件事,不曾有任何对不起贺阳,可他为何要这样不告而别。可吴文才只用一句话就点醒了他,他冷冷的站在那里对他说,“抱错不就是最大的原罪吗?”
吴文才说,“你以为一点不要回答贺家就可以断干净吗?那我问你,出了事儿之后,韩金茹对贺阳大打出手张口辱骂,她对你有吗?他不在乎钱,否则他也不会走,他在乎的是四个家长没有一个人可以全心全意的爱他。朱骜,他一无所有而你却富可敌国,你说你喜欢他,你从来没想过他的感受吧?”
那是他真正的彻底的明白,他和贺阳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不为世俗的眼光,不为父母的阻拦,仅仅是一个意外的错误,就将他们划开了巨大的鸿沟。抱错不是他所能预料的,但是贺阳所受的却是他造成的,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弥补。
人人都知道的真相,他却在最后才明白,那种恍然心痛的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他心疼贺阳当时所受的那些痛苦,可他又怀疑,贺阳走得那么干脆利落,对他没有一丝留恋,是否曾经爱过他?年少的感情,就是全部的天空,他整夜整夜的不能入睡,想着过去的时光,一时确定一时否定,最终,在一日一日的消磨中,变得沉默颓废。
贺大海骂过打过,最终怕是觉得他废了,故态重生,又成了个大爷,修鞋摊不干了,日日在家里喝酒看电视唱小曲。赵丽珍承担起家庭的重负,却在一次工作中差点出工伤,他这才惊醒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也清醒过来,贺阳不是早已经做了决定了吗?
想到这里,朱骜揉揉自己的脑袋,他想,也许这才是最好的结局。十年前他就不应该去招惹贺阳,十年后,纵然他已经离开朱家十年,可显然,他们的死局并没有解开。他叹口气,初见贺阳的激动被他克制的压制下去,决定有空将贺阳的事情透给朱成功,就这样吧。
贺阳跟着廖鲁川一回到廖家大宅,廖老爷子的茶杯就摔了过来,杯子和地砖接触,发出清脆的啪的声音,然后瓷片四溅。贺阳站在廖鲁川身后几步,倒是没伤到,他却瞧见,一片碎片擦着廖鲁川的眉骨过去,在他脸上划下了一道红痕,这个疯子,连动都没动。
他的脚步压根就没有停留,径直走到了廖老爷子对面,大刺裂的坐了下去,脸上的血迹擦都不擦,冲着廖老爷子说,“又生气了?我发现你特别爱对我发火,我才刚进家门呢,老爷子。”
廖老爷子被气的浑身都颤抖,指着他问,“你把你大哥怎么样了?你究竟是要做什么,那是你亲哥哥,一个爹一个妈生的,你难道要他去死才甘心吗?”
廖鲁川皱着眉头,特别不理解的冲着他爸说,“怎么会?我去之前就叫好急救车了,北城最好的私家医院,最好的急救大夫,据说除非身体被轰的一声轰成了碎片,只要有气就能救回来。不用担心,我哥没事的。”
他说话的时候,是一种偏执而又认真的口气,跟他做事狠辣的手段完全不搭,廖老爷子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又不敢彻底激怒他,生怕他下次下手更狠,只能忍着怒气跟他商量,“鲁川,那是你哥哥,你有气朝他撒爸爸不管你,可事情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差不多就行了。”
廖鲁川听了这话,却是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冲着他说,“爸爸,你跟我说没用的,我是个疯子你忘了,是你们把我送出去治疗的。”他咧开嘴笑笑,脸上的血痕滑落下来,殷红了半张脸,跟从地狱里出来的一样,他说,“疯子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呢?”
廖老爷子顿时被他气得火冒三丈,指着他你你你说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训斥这个疯子,只能骂一声“滚!”
廖鲁川倒是光棍,立刻站起来,拍拍屁股上楼了,还招呼了一声贺阳,“吴江,跟我上来,给你看看我的宝贝们。”
贺阳就冲着廖老爷子笑笑,准备告辞——廖鲁川回国先住的酒店,找人打听好了他大哥的行踪,找好了保镖和急救车,就杀去咖啡厅了,他虽然早已经不负责廖鲁川的照料了,可毕竟是多年的朋友,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下了狠手才跟着的。
如今廖鲁川回家了,他自然要回去——他是为自己投资的胃部胶囊机器人的中华区推广而来,身后还有一个团队在忙活呢。
廖老爷子显然知道贺阳的身份,他拍着胸口,对着贺阳说,“吴江是吧,这些年多亏你在鲁川身边劝着,不过还要劳烦你,多劝劝他,他这性子,别人说话也听不进去。过几天我过寿,你一定要过来。”
贺阳连忙应了,这才算从廖家大宅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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