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1|
当然,即便朱成功叮嘱了韩金茹不要插手这事儿,她也是忍不住的。虽然不好意思提,但是看贺阳的目光显然比平时要热切一些。甚至吃晚上饭的时候,还忍不住给贺阳夹了一块子牛肉,“多吃点牛肉,长气力。”
贺阳面对韩金茹难得的殷勤,对原因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挑破,说了声谢谢后,就低头接着用餐了。
朱成功哪里想得到韩金茹这么憋不住话,使劲瞪了她一眼,才挑起了别的话头,“你生日快到了,阳阳,你是想怎么过?”
贺阳还真没想这个问题,一听就有些愣了。
朱成功看他没想法,就按着自己想的说,“两种法子,要不就咱们家亲戚凑在一起过一过,给你庆祝一下,你姑姑也要来见见你,你姥姥家的人你还没见过呢。”
他是自然没见过的。他被认回来的时候,恰逢韩丁在看守所的时候,朱成功又不肯松口给他找关系——韩家人又不傻,自然明白这是给贺阳出气呢。
他们挺生气的,尤其是韩金凤,埋怨韩金茹有儿子忘了侄子,不过是没有伤到的小摩擦,居然看着侄子进监狱也狠心不管,骂韩丁白跟她相处十多年了。尤其是,她还咋呼了她妈和两个哥哥,放了狠话,“谁要是理会韩金茹,我马上跟谁断绝关系。”
那时候看,甭管韩丁做了什么,的确是弱势的。更何况,韩金凤是比韩金茹更不讲理的存在,两个哥哥和嫂子个顶个的怕了她,也就没有明面上跟韩金茹联系,自然见不到贺阳。
时至今日,虽然韩丁都已经判了一年,坐牢都三个月了,他们还没开始联系呢。
所以,一提到这个,韩金茹那边立刻就插嘴了,“他三姨怎么可能过来……”
朱成功不在乎地说,“韩家又不是只有金凤一个闺女,大哥和二哥早都说了,咱妈一直嘟囔着要来见见阳阳呢,他们也想见见面,你不用着急。”
这话的意思就是,韩家人都愿意见贺阳,在朱成功眼里,韩金凤不来就不算韩家人,他自然也不会照顾了。朱成功这是发了狠,韩金茹也挺恼怒她吃着朱家的饭,还这么不给他家面子,这事涉及到朱成功,就算是她妹妹她也不舒服,所以听了这话愣是没吭声。
随后朱成功又说,“当然,这只是小聚会,爸爸其实比较想办个大的,你也见过爸爸的一些朋友了,但只是一部分,爸爸寻思趁着你过生日,把相熟的生意伙伴们都请过来,正好介绍一下,以后也就算是认识了,你也能多几个朋友。”
在这时候提出来,朱成功其实是经过慎重考量的。
他们在刚刚给朱骜办了南城最盛大的谢师宴后半年,再宣布那其实不是他们的儿子,而他们的儿子只是个只能上十一中的家伙。
他的圈子里,虽然都是朱成功的老相识,但并非各个都是老朋友。大人们还好,早就练就了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纵然对他这个暴发户瞧不起看不上,那都背面里的。可那群眼睛在头顶上的二代们呢。为朱骜不岔的,原本就瞧不起他们家的,肯定会把话砸在贺阳脸上。
贺阳那时候情绪那么敏感,只要一句“果然这才是朱成功的儿子”,就能崩溃。
可现在不一样了。
这三个月,除了让贺阳正常的学习外,他还要贺阳经常陪着自己去公司看看。说实在的,这并不是件好干的活儿,毕竟,在之前那么多年,人人都当朱骜是昌茂的下任接班人,可转眼间,朱成功的身边就换成了贺阳。
是亲生的厉害,还是养子更优秀?
贺阳每次去,都跟发光体似得,成为焦点。朱成功对此心知肚明。
他还知道的是,贺阳毕竟不是个天才,对这些几乎是一窍不通的。即便听着那些例会,看着那些报告,也只能理解表面意思,后面的东西,都得他一点点的教导。自然,风评就不如朱骜的那么好。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贺阳并不在意这些,让他学就学,让他看就看,起码这份刻苦努力坚韧不拔,是像极了他。几个月一过,虽然不能独撑一面,也能知道个大概其,不但让朱成功欣喜,还让他愧疚——他过去凭印象就对两个孩子进行了判断,实在是太盲目了。
恰好贺阳如今自己又转过弯来了,情绪稳定,又到了生日,这时候开个宴会其实是最好的。
他说完就还问,“阳阳,你可以请朋友过来,我记得你那个朋友吴文才跟你关系挺好,他爸爸是商务局的吧,我倒是认识他们局长,你请他们过来,也正好能熟悉熟悉。”
贺阳知道,这是要给吴文才爸爸机会呢。他的确很喜欢吴爸爸,所以也没客气,点头说,“我等会就告诉他,谢谢您。”
还是不肯叫爸爸,朱成功叹了口气,心想只能慢慢来了。
等着回了屋,贺阳就跟吴文才打了个电话,是让吴爸爸吴志凡接的,吴爸爸熬了多年,也不过是南城商务局对外经贸处的一个主任科员,一直没有机会提上去,一听贺阳起了个头,就明白什么意思了,连连点头同意了。
等着吴文才接过来电话,就有些不好意思,冲着贺阳扭扭捏捏说,“阳阳,谢谢你,让你费心了。”
贺阳被他恶心的不成,立刻说,“你能正常说话吗?我在你们家有吃有喝的多少年了,吴叔叔和阿姨跟我计较过吗?”
这倒是真不曾,他们一向是很疼贺阳的,为了让两个孩子都舒服,给吴文才买的自行车都是最好的,平时给吴文才的零花钱也多,就为了让他俩不窘迫。
吴文才听了就嘿嘿嘿笑了笑,“那倒是。我让我妈烤生日蛋糕给你,放好多巧克力。”
这是贺阳喜欢的口味,他满意的点点头,“做大点。”
倒是朱成功和韩金茹回屋后,有些踌躇。韩金茹问他,“给阳阳什么礼物呢?”贺阳不跟韩丁一样,也跟朱骜不一样,她实在是有些战战兢兢。
朱成功想了想说,“阳阳好像投了资在外面跟人做生意,是个叫徐三的。目前折腾的还算不错,那人手艺不错,眼光也不错,这三个月又开了几家分店。”
韩金茹哪里知道这事儿,不由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几个月,还没搬进来之前。我给的钱。”朱成功不在意的说,他那时候就知道贺阳划走了一百万,还以为他是没安全感存起来了,后来时间长了,他又特别关心贺阳的行踪,这才知道这事儿,只是一直没点破。
不过,朱成功是挺高兴的。存钱和挣钱是两个概念,尤其是贺阳这孩子原先生活的这么苦,拿到了那么大一笔钱,居然敢花出去,这就是魄力。这也是他决定带贺阳上公司的主要原因。
“家里那么多生意,他还跟别人做什么啊!”韩金茹皱眉道。
朱成功没理她,直说,“最近几个月给阳阳的零花钱,他好像都投上去了,不过我看,他们的生意要是想要做大,必须得有充足的资金打开局面,这样小打小闹太不是个事儿了。反正豆豆也有自己的小金库,不如给阳阳也一个。”
这个小金库指的是给朱骜多年存的钱,开始家里不算大富大贵,只是想要多存点钱,给孩子以后留学用,后来虽然富裕了,但习惯也一直保留着,如今里面的钱不下千万。只是这是给朱骜存着的,也就没给他拿着,所以朱骜还给他们钱的时候,是没有这一笔的。
那毕竟是亲生儿子,又不是外人,韩金茹就点头,“行啊,明天我去开个户,这孩子的身份证还不在我这儿呢,我去要就是了。那豆豆怎么办?”
一提这个,夫妻俩算是彻底没音了。
一来贺大海压根不想跟他们接触,看的朱骜紧紧的。二来朱骜虽然认他们,也想他们,但却不不肯要他们的一丝一毫,这三个月,韩金茹都不知道试过多少次了。这孩子虽然过得不好,可却一分钱都没拿。
再想想,过去朱骜过生日,都是呼朋引伴的,可如今呢,贺大海能给他什么样的生日?
而在贺家,贺大海也正兴奋异常的冲着赵丽珍说话,“过两天豆豆生日了,你记得做桌子好菜,给他过一过。对了,他不是有可多好朋友吗?都请过来,好好招待他们一下。”
朱骜跟赵丽珍关系还不错,她就皱着眉头说,“他那些朋友都是有钱人家的,咱们这种地方人家怎么肯来,要不给点钱让豆豆出去过好了。”
贺大海就有些不愿意,“这有什么不好,家里饭菜才香呢。”可一想万一要丢了朱骜的面子,他就说,“你去,把布兜拿来。”
一听这个,赵丽珍就有些犹豫,可看着贺大海那副样子,也不敢违背他,只能去箱子里把一个绒布做的小布兜翻了出来,递给他。贺大海从里面翻翻找找,最终摸出了个存折来。
他拿唾沫舔了舔手,慢慢地翻开那张老旧的大红色存折,里面是贺家这些年存着的钱。瞧着最终的数字,他算了算最终说,“请同学这事儿再说,面子的事儿哪里有里子重要,再说,请再大的客都落在人家嘴里了,咱家豆豆又吃不到多少。我瞧着,豆豆的那个什么pad好像那天摔坏了,一直都没再用,我昨天跟个修鞋的小男孩打听过了,一个也不算贵,三千就差不多,你明天取了钱,给豆豆买一个去。”
☆、第3章 .21|
赵丽珍一听这个就说,“一共才这点钱,这也太多了。”
贺大海就把存折一放,等着两只大眼睛说,“多什么多,豆豆学习要用的。你看这孩子多好,回来了也不嫌弃这那的,还给我送饭送水的,学习又好,去哪儿找这么好的儿子。你还嫌钱多。”
赵丽珍倒不是不疼朱骜,就是替贺阳有点不值,她真想冲他吼一句,“阳阳何止替你送水送饭,他还帮你擦澡端尿盆呢。”只是贺大海的脾气最近越来越偏执,朱骜又在外面,她也不想让孩子为难,就闭了嘴。
可心里郁闷的上,总不愿跟他一个屋,自己就开门出去了。
贺大海怎么会不知道赵丽珍不愿意呢,听见她的关门声,自己在屋子里哼了一句,“你也不想想,你对他有用吗?他亲爹这么有钱,转头就把你忘了,还不如把劲儿使在亲儿子上呢。”
可惜这话赵丽珍没听见。她出去后,瞧着朱骜不在客厅里,就知道他一定在屋子里学习了。就去洗了盘西红柿,瞧了瞧门给他送进去。
朱骜瞧见她来了,笑着叫了声妈。赵丽珍就欣慰了,总觉得好歹两个都是好孩子,再说都这么大了,贺大海这个熊样也影响不了他们几年了。
她伸手摸摸朱骜的头,问他,“生日想怎么过?你爸爸说要把人请到家里来,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出去过吧。”
朱骜一听就摇头,“不用了,妈,我才多大啊,你和我爸都没过呢,我过什么。再说也要到期末了,大家都学习忙,也没心情。”
赵丽珍又说了几句,可朱骜依旧不同意。赵丽珍后来又想了想,一方面是真怕耽误朱骜学习,另一方面也是怕家里条件太差,朱骜真不愿意,就没再强求。
她想了想贺大海说得什么pad,她自己是不想买的,不是不喜欢朱骜,而是跟家里条件不符合,只是瞧着朱骜这么听话,反而不好说了。
对于韩金茹来说,贺阳不如朱骜那么熟悉,其实对于赵丽珍也一样,这个儿子也听话,也乖巧,也力所能及的做事情,但终究是在朱家养的太好了,那股子气势让她总觉得朱骜和这个破败的家格格不入,哪里有她跟贺阳那么松快,可以随意让他顶着饭碗出门罚站去。
她叹了口气,心道再跟贺大海说呢。等着她出了门,朱骜才偷偷把手机又拿出来,贺阳果然已经给他发短信了,不多,就几个字,“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想吃妈做的面。”
他们两个人自从那天遇见后的当天晚上,朱骜夜里总也翻来覆去,觉得明明就是自己不好,贺阳却给自己道歉,就试着发了条短信到贺阳原来的号上,给他说这事儿。没想到贺阳真回了,说了句,“你想多了。”
朱骜就跟他聊起来了,每天也不多,就三五条,贺阳回复的时间也不稳定,有时候能立刻就回过来,有时候就要很久,甚至到第二天,只是聊得都是学习上的事儿,贺阳也没有跟他深聊的意思。
可是,有时候有些东西,你越压制,其实也就越渴望。他对贺阳,原本就是由怜生爱,如果只是普普通通的爱情,这只不过会是一段年少时的浪漫。可是,偏偏他和贺阳的命运还有如此的交错,被迫终止的爱情,就好像被摇晃的可乐,时时酝酿着爆发。而贺阳上一次的出现,那些道歉的言语,其实就拧开了他心中愧疚的“盖”。
由怜生爱是高高在上的,他在怜惜贺阳,他希望自己是贺阳的救世主。但偏偏,由愧生爱却是低低在下的,他在对贺阳产生负罪感,主动权却放在了贺阳手中。
朱骜瞧着贺阳这么说,心头就一动,推开门找到了在客厅里歇着的赵丽珍,小声跟她说,“阳阳过生日想吃您做的面。”赵丽珍几乎是愣了一下,就立刻转过弯来了,“豆豆你跟阳阳有联系啊,”然后就小声而兴奋的说,“到时候妈给你们做,妈的手擀面可好呢。”
朱骜见赵丽珍也应了,就跟贺阳发回短信说,“到时候给你礼物。”
贺阳将徐三拿过来的账本看完,都十一点了,才看到这消息,他想了想来回语境就知道朱骜要干什么了。他虽然是有的放矢,但却没想到朱骜能这么上心,心头到底是有些暖暖的,就回了句,“好”。
很快就到了生日那天,贺阳一醒来就瞧见朱骜的短信,“你今天中午有空吗?妈说给你做长寿面,我今年是一个人过生日,挺冷清的,你过来好不好?他中午要出摊,不在家。”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贺大海。
贺阳瞧着愣了愣,他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去的——他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以后,就对那个充满了贺大海咆哮回忆的地方,彻底失去了兴趣。只是,他实在不忍心让赵丽珍失望,那毕竟已经是最后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人了。
他犹豫了一下,暂时没有回短信。下楼的时候,就瞧见坐在餐桌前看报纸的朱成功,韩金茹和王姐正在厨房和餐厅间来来回回的忙碌,瞧见他,王姐叫了声,“阳阳下来了,快点吃饭吧。”
朱成功就把头抬了起来,问他,“昨天拿回来的衣服怎么样?”那是专门给他定制的西装,怕是因为足够贵,所以也足够好,贺阳穿着挺好看的,尤其凸显了他腰细腿长的特点。贺阳就回答了他。
然后朱成功就说,“晚上的宴会六点开始,你下午提前一节课下学吧,早早回来一是梳洗一下,二是还要帮我和你妈接待。要不要我跟你老师请假?”
贺阳就摇头,“不用。”他趁机说,“我中午能不回来吗?同学有点事。”
朱成功不疑有他,以为贺阳是要和那些不方便在家里宴会请的同学吃饭,就同意了,贺阳就松了口气。坐在那儿等豆浆凉的时候,给朱骜发了条短信——“好。”
等着贺阳拒绝了吴文才强烈要求请客的愿望后,一出校门就看到了朱骜在门口等他,不少女生指指点点的再看。事实上,贺阳也必须承认,即便朱骜不再是首富之子,他也是个有着足够魅力的小伙子,十分吸引人。
瞧见贺阳出来,朱骜就冲他笑笑,然后拍拍身旁的车子,“走,我带你。”
贺阳瞧了瞧,这女式车他眼熟啊,好像是他妈淘汰的那辆,朱骜却面不改色心不跳,“你先坐上来吧,我技术不行,要是往上跳的话,我肯定得摔了。”
贺阳一听就有些害怕,“我带你吧。”
朱骜才不同意呢,他拿手随意在贺阳头顶比划了一下,用动作示意他——你这点小个头也想带我?然后就得意的上车了。贺阳在他背后略停了一下才才坐上去,朱骜在前面说,“你抓紧我的衣服,省得把你甩下去。”
贺阳想了想没拒绝,终究伸手去抓住了朱骜的t恤下摆。说真的,朱骜的车子骑得真差,贺阳想自己小学的时候,怕都比他强多了。所以一路上贺阳整个人都是随着他的运行东倒西歪的,甚至会触碰到朱骜火烫的皮肤。他开始还紧张着,过了有那么一会儿,身体才轻松下来——他必须得适应,去不让这种亲密,搅动自己的心扉。
等到的时候,贺阳只觉得自己的屁股不能要了。好在老楼就是有一样好处,楼层低且排烟差,他从车上跳下来,随即就被一股特别熟悉的浓香吸引了,“好像是鸡汤。”
这个味道他并不陌生,在贺大海养病的那些日子,赵丽珍就总会熬鸡汤给他喝——那时候家里已经不行了,总是紧着贺大海吃。他爸那时候对他还好呢,还会让他在碗边上一口一口的喝,他记得真香啊。
朱骜瞧着他愣神,锁了车子后就催着他往上爬,“快点啊,闻见了吗,肯定是咱们家的味道。妈早上说给咱俩用鸡汤下面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些曾经让他时时拿出来怀念的往事,已经吃了三个月山珍海味的贺阳,在这一刻特别的馋。他瞧着已经上了一层楼的朱骜,快速的追了上去。最终在那个熟悉的门口赶上来了。
朱骜拿着把钥匙开了门,冲着旁边的贺阳说,“我觉得我得吃两大碗,太香了。”
贺阳笑着就想说,他八岁的时候,就能吃一碗半呢,虽然平日里,他只有半碗的饭量。只是话没出口,就听见贺大海熟悉的声音响起,“豆豆回来了,生日快乐。快点过来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礼物。”
贺阳藏在朱骜后面的脑袋,忍不住的就向前看去,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缺了一口的苹果。顿时,他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第3章 .21|
贺大海这时候也瞧见贺阳了,他的脸立刻冷了下来,“你怎么过来了!”
只是这句话还没说完,贺阳就转头往楼下走去。
朱骜一瞧这个,哪里顾得上贺大海怎么了,连忙也跟着往下追去。可惜贺阳怕是因为生气极了,越走越快。无论朱骜在后面怎么喊,他都没有停下来的意图。
更何况,楼梯不是平地,朱骜虽然高大,速度却比贺阳快不了多少。
就因为转头那一霎那的耽误,等着朱骜下了楼的时候,贺阳已经往外走出去不少了。他连忙跑过去,去试图抓贺阳的手,却被贺阳一把甩开。朱骜于是再去抓,连着三次,贺阳终于再最后一次不耐烦了,猛然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
朱骜于是在贺阳的脸上,看到了发红的眼圈,还有满面的怒气。
那一刹那,那股子心疼让他整个人都有抽痛的感觉,他忍不住的叫了声,“阳阳。”
贺阳肯定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这样,他立刻低下了头,然后声音晦涩地对朱骜说,“我想起来还有事,先回去了。跟妈说一声。”
他转头就想走,朱骜却忍不住地去拉他,此时正是中午,都是休息的时候,楼下没有人,朱骜试图去抱住他,去安慰他,“阳阳,对不起。”
贺阳这一次却是怒了,使劲的甩开他,猛然抬起头,用一种仇视的目光看着他,即便他的眼圈仍因刚才的事情而发红,“你有意思吗?你非要这副博爱的嘴脸吗?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那是你亲爹,他愿意怎么样对你,就怎么样对你,我有什么好难受的。你干吗做出这副样子,我亲爹比他强多了,起码不会凶我,也不会骂我不如狗,我也不用打工受穷交不起学费了,你知道,他随便塞一张卡,就是我原先没见过的天文数字,我过得要多舒坦有多舒坦,你凭什么对不起?”
贺阳的话明明充满嘲讽和炫耀,可朱骜却是越听越疼。
如果不在意,为什么要难受。如果不在意,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晰。如果不在意,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喋喋不休的申辩,他可以一走了之。
他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孩子,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当着贺阳面对朱成功夫妇说,不要疼我疼贺阳吧的傻小子。他知道这样的情景对贺阳的刺激又多大,贺阳可能不在意贺大海的人,可是他在意那份忽视——你对我如此苛刻,为何要对他如此慷慨?
“我压根就不想理你,要不是司机老王瞧见你了,在我面前嘟嘟囔囔,我怕他觉得我性格不好,我凭什么会下去理你。送饭有什么好心疼的,我他妈跟着他连饭都吃不上呢。
贺大海不会让你给他端屎端尿每天擦澡吧,不会把家里所有的好菜都吃了不给你留一口吧,不会明明知道你连学费都没有一声不吭吧。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让你受苦。你也就跑跑腿吧,这明明就是该你做的,凭什么你不受着!
你还给我发短信,你怎么那么好意思,可我又怎么能不回呢。我才跟你说了一次话,晚上韩金茹就高兴的给我夹菜了,他妈的那是谁妈啊。我能拒绝你吗?
朱骜,我太讨厌你了。”
听到最后一句,朱骜上前一把抱住了贺阳,他足足比贺阳高了十公分,贺阳扑腾了几下,却被他的手长脚长搂得更紧,朱骜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死死按着他的胳膊,“阳阳,我知道我的存在就是让你难受,可别这么讨厌我,求你了。”
贺阳回到学校的时候,离着下午上课还有一刻钟,吴文才就坐在他座位上等他。他因为跟贺阳关系好,所以跟四班的人也打得火热,贺阳瞧见他的时候,他整跟自己隔壁的小美女薛莹说的热闹,还是薛莹瞧见他,说了句,“贺阳来了。”
吴文才就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跟薛莹说了声再见后,一把扯住贺阳拉着他走到走廊的角落。贺阳心情不算差,笑嘻嘻地问他,“有事儿啊?”
吴文才没说话,盯着他脸看了半天,“你哭了,怎么眼圈发红呢。你中午不是去贺家了吗?贺大海欺负你了,还是朱骜?”
贺阳真服了吴文才这细致的观察能力,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回的学校,哪里想得到他还是看出来了,不过吴文才说的正相反,“怎么会?挺高兴的,事情又进了一步。”
吴文才知道贺阳身世不算早,是在贺大海从北京治疗回来之后,贺阳已经搬到朱家去了,才告诉他。他当时倒没有震惊,只是一种了然。
他老早前就觉得贺大海不对劲,后来贺阳的情绪变化浮动特别大——身处抱错漩涡的人怕是都觉得正常,毕竟面临着这么大的事情。可是吴文才知道不正常,贺阳是开朗的,乐观的,他就算生气,也应该是愤怒的,而不是时时刻刻带着盘算的。
贺阳自从被换过去后,虽然也在笑,可总也没有那种傻乐傻乐的感觉了。
他觉得这事儿不能说,但也不能不说,“反正都换过来了,你别天天往那儿想了,我觉得你跟朱骜面上过得去就成了,你以后前途还长着呢,朱叔叔这不是也要把你介绍给圈里人了,那些不是都过去了。”
贺阳知道吴文才说的才是正理,也只有这个朋友才能这么劝他——徐三自身都处于愤愤不平中,能给他的,只是另一方面的建议。
他其实何尝不想呢?告别过去,去好好的经营自己已经变好的人生。可是,那些是他不想就不存在的吗?在他们在选择的那一刻起,在朱骜通过羞辱他的来斩断他们感情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能平静了——他们明明可以更妥善的,可以不这么伤害他的。
只是,他不想让吴文才担心,就转头说起了其他事,“你拉我出来干什么?”
吴文才看贺阳不想谈,也只能闭嘴。不过一提起他的事儿,他就一脸为难,“晚上那场合,我妈给我买了套西服,我试了,怎么那么不得劲啊,阳阳,我走路都不会了,不会给你丢脸吧。”
贺阳原本也害怕吴文才不适应,所以只是想请吴志凡,只是吴文才觉得,这可是贺阳的第一次亮相,再加上对赵家伟一流的厌恶,总怕贺阳吃了亏,这才要跟上的。
贺阳听他这么说就笑了,“没事,我也不行,要笑话得笑话咱俩呢。”
吴文才这才松了口气。
很快就到了晚上,地点定在了南苑华庭,是南城最好的一家酒店。
这种事其实听着挺高大上,不过办起来比平民小户家请客,也就是档次高了点,地方大了点,来的人地位高了点。但越是这样,其实就越简单——没人会在众目睽睽下给你脸色,那代表着他是个失礼的人。
所以,纵然无数人对着贺阳感兴趣,在各种角落用各种目光打量着他,但说实在的,当他们正面迎向贺阳的时候,都是一脸慈爱的。贺阳在站在那里几分钟后,就认知到这个事实,所以很快松弛了下来,应付也就自如了。
朱成功仔细看着,也算放了心。
说话。喝酒。聊生意。朱成功带着贺阳介绍了一遍,得到了一堆“虎父无犬子”之类的夸奖后,整个宴会的内容就变成了这个,甚至吃饭这一主题都靠后了。贺阳瞧着桌子上的东西,好像都没怎么动过。
贺阳毕竟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朱成功也没严格要求他,转了一圈认识人后,就放他自由了。贺阳自然不愿意跟那堆富二代们混在一起,就去找了吴文才,结果他就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赵家勇。
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因为喜欢的女生对自己和颜悦色,从而一直嘲笑他穷,到了去年,开始发展为找人群殴他,因为朱骜的阻止有所收敛,但常年虎视眈眈的想要趁机下手的赵家勇。
而此时的赵家勇正坐在吴文才身边,殷勤的说点什么。等着瞧见贺阳过来了,立刻跳也似的站了起来,冲着贺阳笑的眼睛都没了,“贺阳,你忙完了。来坐着歇歇吧。”
贺阳都感觉到不好意思。还是吴文才跳起来说,“你行了吧,少来这套,不是你找着人追着我们打的时候了。靠,你有种吗?居然五个人打我们两个。”
那边赵家伟一听这个都快哭了,一个劲儿的挤吧眼睛试图让吴文才小点声,可吴文才哪里管他呢。等着吴文才说完,他那张脸都快白了。冲着贺阳说,“以前是兄弟我不懂事,贺阳,我给你道歉,以后有事你招呼一声,我绝对冲在最前面。”
怕是害怕贺阳他们不理会他,他接着就卖了条消息出来,“你们还记得那个赵亮吗?就是原先一起参加助学金的,他那时候天天盯着贺阳,你可小心着点他。”
不用说,这自然是赵家伟盯着贺阳的时候发现的。说完他就发现漏了,尴尬的呵呵笑了一声。这消息对贺阳来说早过时了,自从掰断了赵亮的胳膊,他怕是知道了贺阳的厉害,拿了朱成功给他的一万元营养费后,半声都没吭,到现在上学见了他,就躲着他。
贺阳觉得那是个聪明人,不会犯傻这时候再惹他的。而且他对赵家伟虽然不恨,但也不喜欢,就点点头,没接话,扯着吴文才就走了。
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两个人吃着东西吴文才才问,“他怎么回事啊。”
贺阳不在意的回答,“他爸应该是昌茂的供货商。”
吴文才就一副哼哼的样子,“真想揍他一顿。”不过随即他眼睛一亮,就瞧见他爸了,然后拽着贺阳说,“你瞧我爸旁边那个胖子,他是商务局的局长,姓庞,上次我爸明明就可以提了,他应给压下来的,平时都不搭理我爸,你瞧,他怎么笑的这么欢快。”
贺阳跟着往那儿看,正好瞧着朱成功带着吴志凡给那个庞局长说话,果然,庞局长脸上跟朵花似得。他这会子终于开心了点,虽然是借光,但能给帮助过自己的人提供方便,他也是挺高兴的。等以后,相信用不了多久,等他独立了,强大了,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报答他们了。
☆、第3章 .21|
当然,既然赵家勇能来,那么其他人也能来。
贺阳在这里瞧见了胡静雅,也瞧见了不到二十岁就包养小男孩的马玉川,还有那天在包厢里的一众少爷小姐们。显然,他们即便不是朱骜的朋友,也是和朱骜相熟的人。
那天朱骜带着贺阳来时本来就没介绍,贺阳又长成这样子,大家几乎都误会了。如今贺阳摇身一变成了朱家的二公子,即便当时没说话的,心里难免也有些尴尬,何况胡静雅和马玉川这种闹过乌龙的。
所以,一直等到宴会结束,贺阳其实都没交个圈里的朋友。
贺阳压根就没打算日后会跟他们有什么交集,自然是不在意的。朱成功也没想着贺阳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今天贺阳能够不紧张不退缩进退有据的站在他身边,就已经是巨大的成功了。
所以在门口送完客人后,朱成功还欣慰地拍了拍贺阳的肩膀。
贺阳羞涩地笑了笑,就去找吴文才了。这家伙这时候才从他爸的车子里,给他拿出了一个漂亮的蛋糕盒,冲着他说,“8寸的,你肯定今晚啃完,我妈说不能再大了,想吃的话去我家吃,一次吃多了不好。”
贺阳撇撇嘴,不情愿地同意了。
他对吴妈妈的蛋糕念念不忘,其实跟原先家里几乎没有零嘴有关。事实上,到了朱家以后,他已经不缺这一口吃的了,原先只能隔着橱窗看一看的那些精致糕点们,经常会出现在诸如早餐下午茶之类的时间,但怎么吃,他都还想着这一口。
晚上回去后,贺阳就懂事的把蛋糕打开了,还给朱成功和韩金茹一人分了一块——宴会上的蛋糕谁有时间去吃啊,万一弄脏了脸和衣服怎么办?只是个样子罢了。
朱成功接了蛋糕,就冲着韩金茹使了个眼色,韩金茹就从口袋里拿出张卡片来,放在了贺阳的面前。贺阳对此表示不解——他一回来,朱成功就已经给他了一张卡给生活费了。他也说明了,因为还在上学,所以生活费给的不算高,每个月两万元。
贺阳平日里没什么花销,衣服和所有电子用品都是朱成功和韩金茹给买回来的,三个月他就拿了五万块,直接给了徐三做资金周转。
韩金茹就说,“前两天不是要了你的身份证吗?这是给你存的基金。”朱成功在旁边解释说,“你可以找专业人士做理财,也可以投资,我们不会干涉,但我希望你用在正确的地方。”
贺阳就有些怔然,既然都叫做基金了,里面肯定不是一点钱。他真没想到朱成功和韩金茹居然会给他这么大的自由,他低头想着自己那个计划,一时间就不想去碰那个卡片。
朱成功以为他不好意思,就将卡片拿起来,抓着他的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贺阳被那双有些粗糙但温热的大手握着,一时间心里乱乱的,朱成功就劝他,“没事,其实钱这东西,到了一定的数量,就跟数字没区别了。爸爸知道你有想法,你放心干就是了,这不过是给你练手的,不用害怕。”
贺阳只觉得心里空空的,他看着朱成功慈爱的目光,心虚的说,“我怕你会失望。”
这样的贺阳,脸上都是纠结的神情,在朱成功看来,还是有些生分,他难得靠近贺阳,就呼啦着他的脑袋,开朗的笑道,“我永远对你不会失望的。放手做吧。”
贺阳真想喊,你若是知道我想做的,不但会失望,还会后悔吧。可是他不能喊,他低下了头,有些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他咬住的嘴唇。
因为这种情绪波动,后面的话贺阳听的就少了,他知道韩金茹将他的身份证还给了他,还问他为什么上面年龄大了整整一岁,他就回答这事儿是报户口的时候,她奶奶带着口音,户籍科的人听错了,就写错了。
还跟他说明天晚上姥姥家的人回过来小聚,贺阳也都点头答应了。
等着回了屋,贺阳的心情都不算好。他躺在床上,将那张卡片放在眼前,就那么看着。他觉得自己不太好,他一方面有着一股子恨,他恨所有对他不公的人,这股怒气支撑着他在做那些他原先不可能想象的事儿。而另一方面,当朱成功对他越来越好,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也有如今天一般感动的时候,就觉得特别的难受。
他想了想,拿着手机给吴文才和徐三各发了一条相同的短信,“杀敌一百自损三千,对不对?”
他得到的是迥然不同的两个回复,徐三的短信先来的,寥寥几个字,他问他,“不杀是否会后悔?”而吴文才的回复则啰啰嗦嗦一大堆,先是问贺阳干什么呢,大生日的这么血呼啦啦的,然后就说别乱想,好死不如赖活着,干嘛要损人不利己。
贺阳瞧着两条短信想了想,起来把那张卡片塞进了书桌里。
第二天晚上,韩姥姥就带着韩大舅一家,韩二舅一家来了。让韩金茹没想到的是,韩金凤也跟在后面,带着老公小儿子过来了,瞧见她就挺尴尬的叫了声姐。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既然韩金凤来了,就是为韩丁的事儿低头了,韩金茹和朱成功自然不能说什么。一顿饭吃的还算是和乐,贺阳凭借对韩金茹和韩丁的印象,把韩家人想象的跟地痞流氓差不多,他没想到的是,居然完全不同。
韩姥姥是个挺和蔼的老太太,一直拉着他说话,韩大舅一家子都挺实诚的,说话也是有多少说多少,没什么花头。韩二舅是个读书人,夫妻俩都斯斯文文的,生了个小姑娘也文文静静,乖乖巧巧的。
唯有韩金凤挺讨厌,怕是看见韩金茹拿她没办法了,又抖擞了起来。吃饭的时候不停地问贺阳,“我记得在十一中上学吧,这学习可要抓紧了,看样子二本玄乎啊。快期末考试了,准备怎么样啊。你爸你妈争了一辈子,好容易得脸了,这回又啪嗒掉地上了,你可争气啊。”
她就差没提一句,你比朱骜差多了。
贺阳听着就想发飙,却没想到朱成功先怒了,啪的一声放了筷子,冲着她说,“滚!”这个滚字字正腔圆,底气又足,在场的人,没一个没听见的。韩金凤当时就愣住了,然后才反应过来,捂着脸站起来说,“姐夫你怎么这么说话。”
朱成功就那么坐着看着她,“今年的订货取消了。”
只这一句话,韩金凤的老公脸色就变了,一把扯住了要讨个公道的韩金凤,冲着朱成功哈哈说,“姐夫,姐夫,金凤就这破嘴,这么多年了,她没坏心,就是刀子嘴。你别生气,我和金凤还有点事,先回去了,明天,明天我来跟您聊。”
说完,就扯着韩金凤和孩子,连忙退了出去。
这个家里任何人都清楚,朱成功是轻易不发火的,这说明他已经对韩金凤忍无可忍了。坐在贺阳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大表哥韩长东,忍不住就低头跟他嘟囔了一句,“也就是二姨夫能镇住三姨。”
贺阳哪里想得到,韩长东居然是个唠叨性子,第一句话说开后,话就多了。等吃完饭,别人都坐在那儿喝茶水聊天,韩长东就偷偷跟他普及他三个姑姑的彪悍事迹。老大韩金霞当年愣是好好的正式工不当,非要出国过好日子,结果通过中介嫁到国外去了,对象是个四十岁的老男人。然后拿绿卡离婚再嫁,如今日子过得不错。
老二就是韩金茹,年轻时性子彪悍的十里八村都知道,她光着脚丫子撵了偷鸡贼两条街。人人都以为她心高气傲,没想到嫁了个穷小子,跟着他风餐露宿的摆弄生意,倒是做成了。
至于韩金凤,更是青出于蓝,韩丁不就是证据吗?说完了,韩长东撇撇嘴总结道,“大姑最厉害呢,三姑第二,不过有二姑夫,三姑就不敢了。”
贺阳从韩长东这里听了一耳朵八卦,对韩家的老太太和两个舅舅的感觉就好多了。临走的时候,还特意跟着韩金茹送了他们,这让韩金茹挺高兴,觉得贺阳终于跟他亲了一些。
过生日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只是那张卡,贺阳一直没动用。这让朱成功有些看不穿贺阳的想法,不过,他终究不会去干涉贺阳的投资,就跟他说的一样,那些钱就是给贺阳练手的,他只是想看贺阳的策略,却不会关心钱数。
只是他们的确缺钱,这家叫做最南城的连锁快餐店,如今已经在南城打出了一些知名度,尤其是开在市中心的一家店面已经开始盈利,这在餐饮行业,算是快的。但徐三野心很大,他嫌弃还不够快,想大批量扩大规模,甚至想出了加盟的法子。
贺阳对此一点都不同意,他是没做过生意,可吃过掉渣饼、手抓饼之类的东西。只要是加盟的,必定意味着产品秘方的外漏,品质的参差不齐,还有管理的混乱。他不懂那东西能挣多少,但肯定不长远。
徐三显然对贺阳的坚持有些郁闷,好在他是个遵守规矩的人,两个人的股分配比是四比六,他终究放弃了那个想法。但缺少流动资金,怕是连店面都支撑不住,贺阳于是跟徐三商量去找个合伙人来投资——若是有人知道贺阳捏着钱还去找钱,肯定觉得他多此一举,但贺阳却不想跟朱家掺和在一起。
至于那一百万,贺阳早就算清楚了,抱错医院的赔付足足可以偿还这笔钱,这是他能负担的。
而这半个月时间,很多人事都发生了改变。吴志凡的老科长突然办了病退,原本升职无望的他却坐上了实职,虽然这个年纪想要混官场算是难的了,但对于只想过过小日子的吴家人来说,却是个大喜事。贺阳还专门去吴家吃了顿饭。
还有一个,则是朱骜。那天贺阳跟他吵吵完后,两个人又断了联系,可期末考试完后,他突然发了条短信过来问他,“阳阳,你想不想去看看大哥?”
☆、第3章 .21|
朱铭在朱家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出生在朱成功和韩金茹最艰难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住在婆婆家六平米的小厨房里,已经二十八、九岁,每天靠着微薄的薪水度日,生活捉襟见肘。
可即便这样,对于他的到来,夫妇俩都是心存欢喜的。不能置办新东西,可也一样不缺,从亲戚家要来的十几年的旧推车,上面铁锈比漆都多,朱成功用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拿着砂纸慢慢的打磨光滑,然后又刷上了油漆,提前三个月就晾在了院子里。
衣服不可能全部置办新的,那就东家一件西家两件,只要是哥哥姐姐们的小衣服,能要的都拿过来,一一浆洗干净。
还有尿布,那可是韩金茹早早就存下的,将纯棉的旧床单子就秋衣秋裤洗的软软活活,裁剪成同样大小,整齐的叠放在箱子里。
或者可以说,他们虽然没有物质条件,但却拿出了满满的爱。
可谁能想到,难产一天一夜生出来是个智障呢?
别的孩子两个月就会微微笑,而朱铭却只会瞪着无神的眼珠子看,别的孩子六七个月就会坐,会在床上打滚,拿玩具,可朱铭却怎么逗都不吭声,别的孩子一岁已经会喊爸妈了,可朱铭还是只会咿咿呀呀的乱叫。
韩金茹原本没敢想的,可周边的人哪个嘴巴都不饶人,她就算跟别人分辨,都拿不出理由来,朱铭他就是比别人运动发育落后,对外界反应迟钝,语言发育差,她气得要死,抱着朱铭哭,儿子哭她也哭,朱成功就当机立断,带了孩子去医院。
结果自然知道了,中度智障——能学会简单的手工活,但生活只能半自理。原因也很简单,出生时大脑缺氧。
韩金茹抱着儿子眼泪就不断,她一方面觉得是自己害了他,别人家生孩子怎么都能正正常常的,怎么就她这么不争气呢?另一方面是愁苦,儿子不能自理,她要是老了瘫了不能动了,谁来管他?
朱成功那时候看着比火柴盒还小的房子,看着一点不剩的存折,看着哭的眼睛红肿的妻子,再看着那个懵懵懂懂恐怕永远都不会自理的儿子,终于在踌躇了几天后,下了决心,辞职,自己干。
或者应该说,朱成功能有眼前的一切,最初的原因,就是为了朱铭。他不能用生命长长久久的陪伴儿子,只能用金钱长长久久的保证他的生活。
在这样的动力下,夫妻俩将孩子托付给了当年还健在的朱老太太,然后没白天没黑夜的干起了生意。最难的时候,想想儿子就行了,过不去的时候,想想儿子就过去了。然后,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好,钱也一天比一天多。
甚至还将韩丁接了过来——连韩家大嫂那样的老实人都知道,孩子不是想养就养的,他们夫妻怎么能不知道?可如果有个兄弟,朱铭以后总会好过的多吧。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朱铭又能吃多少用多少,拿了钱财总归会善待他的吧。
只是后来没想到,朱铭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喜欢比他大六岁的韩丁,一见到他就大喊大叫,谁都劝不住。老太太在某天安抚好了朱铭后说,“他俩要是关系好也行,可如今铭铭一点都不喜欢丁丁,你也别说以后会好的,铭铭的智力能提高多少,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以后怎么指望丁丁看着他呢。”
老太太劝他们夫妻,“去给铭铭做个鉴定,再生一个吧。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铭铭的亲弟妹,这样的才能对他好。”
于是,这才有了朱骜/贺阳的出现。
他是带着任务出生的,他要负责哥哥的一生,他要去开创朱家的未来。
这是贺阳在朱家住了三个多月后,终于知道的历史。
贺阳还知道,朱骜做的特别好,连韩丁还有嫌弃朱铭丢人的时候呢,可朱骜从来没有过,小小的孩子带着个大大的孩子玩,任谁也不能欺负。也因此,朱铭特别依赖朱骜。再加上朱骜还特别聪明努力,从小到大,丁点心都没让朱成功夫妇操、过,这样的朱骜,谁能不喜欢呢。
就连送朱铭去南方农场,也是朱骜说服朱成功夫妇同意的,就想朱骜所说的,他肯定不能亏待自己的哥哥,可他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身边,哥哥能自理一些,他也放心一些。
所以,从去年八月,朱铭就被送到南方的农场去学习。
贺阳原以为,朱家夫妇一直都没去看过他,搬过来这些天他才知道,他们几乎每个月都去一次。
只是因为一来贺阳的情绪不稳定,朱铭那边也需要事先铺垫——毕竟他那么喜欢朱骜,突然换了个弟弟,朱铭可不懂的掩饰情绪,怕兄弟两个开始就处不好,日后就麻烦了。
二来,贺阳也在上学,去一趟总要待个三四天,他成绩本就追的艰难,这样影响学业,也是不好的。
这些原因前者是贺阳自己猜想的,后者是朱成功告诉他的,所以他也没在意。
可如今,朱骜提出来了。
贺阳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瞧着那条信息。他心里明白,如果要想真正融入朱家,他就得去和朱铭接触,毕竟,如今那副担子已经从朱骜身上转到了他身上。何况,无论从血缘情感上来说,还是从他试图做的事情来说,这么一次接触,都是必要的。
所以,他回复了个“好”。
第二天一大早,他吃早饭的时候,就跟朱成功说了,朱成功显然异常惊喜,连连答应了下来,并表示等他们说好了时间,他来订机票。
可惜朱骜没同意这样的决定。他发短信给贺阳说,“我想坐火车去,我目前手中的预算是三千块,机票不够来回,可我还要给大哥买礼物,坐火车的话,符合我的预算。要不这样,你定好时间坐飞机走,我提前到,然后我去机场接你。”
他这意思是不花朱成功的钱。贺阳想那就是贺大海的,他有些偏执地问他,“这三千块是怎么来的啊。”
朱骜那边却许久没有回音,贺阳以为他不想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就心头郁闷的去干别的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朱骜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那边乱糟糟的,好像人特别多,扯着嗓子对着贺阳说,“阳阳,你有空吗?我在外面挣钱呢,想不想看三千块怎么来的,过来吧。”
贺阳哪里想得到他拿捏自己这么准,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可又有些好奇,踌躇了几秒钟,又听见朱骜在那头爽朗的笑,他鬼使神差的,就点头答应了。
老王把贺阳送到能打的的地方,贺阳自己找去的。可他万万没想到,见面的地儿居然不是任何打工场所,而是个证券公司。见他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朱骜穿着件已经汗湿的白色t恤,挺没形象的站在门口啃包子,瞧见他,就大大的摆摆手。
贺阳立刻迎了过去,朱骜就问他,“吃饭了吗?”
贺阳就摇摇头,朱骜顺手把塑料袋里自己吃了一半的包子拿出来,将剩下的那两个递给他,“荠菜肉的,妈早上包的,挺香的。”
贺阳接了过来不敢置信地问他,“你这么吃?”他是常年过过这样的日子的,可朱骜不应该是个大少爷吗?这样没形象的站在街头吃饭,可跟他原先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朱骜瞪他,“那边有个银行,有热水的,我原本是去那边吃的,你不是要来吗?我在这儿等你呢。”他瞧着贺阳手里的包子,“你吃不吃,我不知道你过来,才拿了五个,还没饱呢!”
贺阳惊讶于朱骜调整的良好,没理会他渴望的目光,敛了眼皮子,低头咬了口包子,那股子熟悉的味道顿时沾满了所有味蕾,然后,他就快速将两个包子解决了。
两个大小伙子肯定是没吃饱,只能在附近又买了两个面包吃,付钱的时候,朱骜就瞪着贺阳,贺阳回头看他,小声说,“掏钱啊。”朱骜就说,“你都这么有钱了,不请我?”贺阳就说,“贺大海一分都不给你?那三千怎么来的。”
朱骜如今已经知道了贺阳的小心眼,他想了半个月,才想到如何慢慢将贺阳从那种牛角尖里拉出来,所以也不瞒着,“给啊,不过我没要。我前一段时间晚上打工挣了点钱,都投到股市里去了,身上半分都没有,月末才开工资呢。没瞧着我出来看股市,都是带饭啊。”
他故意不耐烦的逗着贺阳,“你付不付啊。饿死了啊。”
贺阳就没办法了,只能交了钱。
等着吃了面包喝了朱骜水瓶里的水,下午的股市才开始了。贺阳跟着他进去,那里面人山人海,从大妈到小姑娘,从大爷到小伙子,什么样的都有,热热闹闹的,吵吵嚷嚷的,比贺阳原先买菜的菜市场还热闹,是贺阳没见过的场面。
朱骜就扯着他不停的走,找到一个不那么挤的地方,教他如何看大盘。他原本就聪明,又早在给贺阳抄笔记的时候学会了怎么教人,说得深入浅出,贺阳一会儿就听进去了,还懂了不少。他内心有种淡淡的自卑感,就问朱骜,“你怎么什么都会?”
朱骜看着那个难得肯再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的男孩,笑着跟他说,“我原先就想再股市上拿笔钱创业呢,研究了好久了,你想懂,我教你就是了。”
贺阳就问他,“可为什么要在这儿啊,你不是有电脑吗?”
朱骜皱了皱眉,“没连网,还是这边方便。”说着,他就突然停下了话音,盯着不停变动的大屏幕看了几秒钟,然后对贺阳说,“走,把这股卖出去。”
贺阳就跟着他跑到一个交易的机器前排队,等周五六分钟后,轮到了朱骜,贺阳也跟着看那个股,结果发现,又比刚刚往这边跑的时候涨了几分。朱骜捣鼓了半天,整个人才轻松下来,冲着贺阳说,“三千块到手,去的钱有了。你下午没事吧,跟着我挑礼物去吧。”
贺阳有些愣神,能够一次性挣够三千块,朱骜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聚集了多少本钱呢?
他突然发现了自己跟朱骜最大的不同,他还沉浸在过去里面,可朱骜却从未将它当做挫折。朱骜实在是太强大,当初对于自己来说,那么困难的处境,他都可以轻易越过。他的计较显得可笑,他知道他应该学习朱骜,那样他的生活就会愉快很多。可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徐三的回复,他问你会不会后悔。
起码现在,他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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