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活得很累(1 / 1)

把你叫出来 王社 4245 汉字|0 英文 字 27天前

第九章 活得很累

朦胧中我听见有女孩子哭声,在他耳畔,又好象很悠远。我觉得有一双温柔的手把他扶回五零二室扶他的床。我狂花病叶般地在床躺着,恍惚中一个花奴玉蒸方桃譬李的女孩子在他眼前晃动。我朝那个女孩子笑一下,那女孩子腕凝纱薄佩重行缓地依在他身旁。红芋!我伸手扑向那个女孩子,女孩子云姣雨怯地躲闪着。她说我醉了。我说我没醉,我好想你红芋,我的红芋见尔于墙思念之极。那女孩子擦拭掉眼泪,然后含烟飘雾般地隐去。“砰”然一声,门关了。我大病不起。卧床几天后,他的身体虚弱得很。龙莉一直陪着我。龙莉的两眼总是溢着泪,眼睛红肿地象两个夭夭小桃。斯梅通知我说经报社研究把他调到资料室。我置若罔闻点一下头。龙莉钦钦啜啜地理着我的头发,我让她帮忙点一支烟。我吸几口肺部很痛,一阵剧烈的咳嗽,龙莉夺下我手中的烟。龙莉叫我想开些调到哪里都是干工作都是挣钱吃饭不当记者去看资料室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哪里都养人天无绝人之路啊。我让龙莉走,让她去照顾秋姨。龙莉说秋姨的身体已好,并承包了她单位的小店,生意好得很,表弟已被公安局放出,秋姨那里用不着我。于是,龙莉便留在我身旁。我和龙莉风雅闲散地过了几日,妃匹之爱自得其乐。斯梅来催我班。我说三军可以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其志。报社资料室藏很多,三坟五典九丘八索十三经二十四史杜诗韩文颜,我一头沉进海里深入黄泉高入苍天,大含元气细入无间穷极幽深研核几微,象一个彻头彻尾苦行孤诣的出家弟子焚膏继咎地在资料室。穷愁著。我铺纸提笔,几乎生锈的笔尖居然还能写出自以为陆海潘江的文章。但我仍有踞天蹭地之感。适逢墟城高等专科学校文学系招考进修生,我便很自信地报名参加考试并如愿以尝接到录取通知。于是,我步步莲花地走进了墟城高等专科学校。个人奋斗。实现自我价值。挣扎。成才。不虚度青春,收之桑榆。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到底是为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周易说穷则思病变则通通则久。我仿佛是个斩将擎旗的胜利者,望着兵车蹂蹴的杀场,露出艰难的微笑。斯梅和古云龙都到省里去了。姑妈很高兴。姑妈说古云龙同意她留在墟城工作,并说古云龙在省办公厅也只是个跳板,以后还会更一层楼。我凄然地笑一下,他本来想向姑妈提起斯梅,但想了想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姑妈并未对我到墟城高等专科学校去进修感到高兴,她说做学问没有用,古云龙原来也是做学问的,后来就不做了。我谦谦地说既然考还是要的。墟城高等专科学校是民国十四年的国立女子师范大学改建的,只有普通专科学校的规模,红砖壁瓦和现在建筑相映成趣,水珠院落和亭台小榭错落有致。教务处。报名。领学生证。学员手册。校徽。借证。医疗卡。一切手续完毕。晚,我和龙莉在黑桑树咖啡馆的舞池里疯狂地不能自抑,跳累了,他们躲进包厢里一直**巫山到深夜。龙莉说他们的文学社遇到困难,好多人不愿干。龙莉又说她很泄气,总在秋姨家寄人篱下,日子过得不舒服,表弟有时对她动手动脚地,她心里不踏实。龙莉在示意我和她结婚。我劝龙莉做人要亢不卑,到南方找当军官的父亲未尝不可,毕竟是父女一场。龙莉含着泪摇摇头。她说她只想写写诗,要超过舒婷超过席慕荣要成为一个家。我说过几天找夏星谈一谈,帮她把文学社复兴起来。果然,我拔通了市府的电话。……夏星还在哭泣。“夏星,还记得我第一次约你到我房间里来吗?其实,我在射鹿湖第一次见到你就不曾忘记。夏星,那天我约你来谈文学社的事还记得吗?我酒多失态,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不是我不喜欢你,是我配不你。是我不能喜欢你。我是小人。我是罪人。我觉得我是一个不能的人,即使和谁结婚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我要大冒险,可能要抛尸荒野。人生险如川。前途难料。我们在一起真的不合适,是我不配你,如果要结婚,我可以随便找个女人,但我不能和你终生厮守,那样,我也无法面对何茹老师,她可是我的恩师呀。我觉得再和你相处下去,心里的愧疚只会与日俱增,再也没有什么好的感觉了,我想我们应该彻底分开。”我把夏星嘴角的血擦拭干净以后点一支烟。我的手有点发抖。我的烟吸得很慢。夏星不再哭泣。我劝她在学校好好读,拿个文凭,以后可以在市府胜任好一些的工作。“夏星,何老师年事已高,你应当好好照顾她。你不要总是和武娟搞在一块,展毅说你们在搞同性恋。”“够了。”夏星愀然作色地吼道,“我,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一遍不爱我。”我漠然地摇一下头,“夏星,这又何必呢?我们以后还是朋,可以成为很不错的朋。”“啪”地一声,夏星抽回打我的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乜斜着我说:“我,我永远恨你。”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再见,502。永别了,鬼宅。

夏星走出市报社星奔川骛地跑回家,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扑在床昏然如死。……“星星姐,他来了。”那天,夏星第一次踏进市报社的五零二房间,正用心地欣赏着房内摆设,也在费心猜测着房间的主人,龙莉来了。

听到龙莉的喊声,夏星回过头一下子惊呆了。后来,夏星对我说,她第一次见我时,看到龙莉身后是个燕颔虎项的汉子,国子型的面孔梭角分明。头发黑,眉毛也黑,一双眼睛象两颗躲在乌云隙翳中的闪闪寒星,深邃乌黑,似有一股逼人的杀气,寒光刺人心脾。额下的胡茬象新割过的野草断根,钢硬铮铮,给人以冷酷之感。凛凛身躯势,威威神情象一个即将出征的勇士,真不象拧笔杆子的生。

“我叫王社,欢迎光临。”我说话时显得有点木纳迟钝。“不客气,应邀而来,多有打扰。”“应当是我打扰了你。”我皱一下眉头点一支烟。我招呼夏星坐下问她是否抽烟,她摇一下头。我说现在中国中等以城市女性烟民百分之三。龙莉俏皮地夺过我刚点的烟吸几口,然后伏在我肩撒娇地要我答应让她也学抽烟。我要回龙莉手中的烟,让她在一边站好。夏星祝贺我步步云衢蟾宫折桂。我说君子当致命遂志,全是萤窗雪案拚出来的。我又谈起何茹。正在梳云掠月的龙莉格格笑,放下手中的梳子依在我身旁说:“我和何老师真是有缘份,夏星,你相信缘份吗?”夏星笑着不置可否。我似乎有点不自然。“夏星,我对文学只是爱好,还有龙莉,她在文学社请你多关照。”我说这话时好象在努力地不使自己尴尬。“听龙莉说你也当过兵?”“嗯,是兵。”我把“兵”字说得很重,象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问夏星为什么把文学社的名字定为“枫叶”。夏星说:“也没有什么更深的立意,枫叶很红,红得象凝固的血。我也当过兵,潜意识里对一种什么东西追溯。”“是吗?”我猛吸一口烟,可能是吸呛了,他咳嗽一下,揉搓一下肺部,“搞文学我只是附庸风雅,想放松一下自己,整天韩海苏潮手不释卷也是一件苦事。人的快乐并不全在圣贤的本里,你说是吗?”“是的。”“既然龙莉替我报了名,我也算是你们文学社的一员了。以后我将尽最大的努力和你们一块把文学社的事情搞好。以后的发展还是要争取搞到报刊号,那样可以把事情做大。其实墟城也该有青年人自己的刊物,现在各种刊报纸象雨后春笋一样朝外冒,搞一个墟城地方性的刊也不是不可能的。”

“太好了,这样咱们的文学社发展就有奔头了。”龙莉兴奋地跳起来。夏星有点激动地说,“但愿我们能更好地合作。”夏星让龙莉去给武娟打个电话,她想尽快把事情定下来,也算为日暮途穷的枫叶文学社找一条出路。龙莉出去后,夏星忽然意识到什么,有点拘束不安。“合二为一我们就是一家人。其实,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不是吗?在部队。”我说着慢慢地吐出一口烟,“以后怎么称呼呢?叫老战?”“可我们在部队好象没见过面。”夏星想把话说得轻松些,可舌头不听使唤,她声音颤颤地说,“你以前是在哪个部队?”“南方六十军十师。”“我也是,我是在十师二零三医院。”“嗬,真正的一家人,说不定你还救过我的命呢。打老山时我负过伤,差一点死了。”“是吗?”夏星感到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东西在蠕动,心里痒痒地,暖暖地,喉头倏然一紧。“我,你真是大难不死,十师打得那么惨,你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说他肺部受过伤,现在遇阴雨天肺部就会隐隐作痛。武娟和龙莉来了。龙莉开始捣弄锅灶,很快就摆出一桌炊金馔玉的酒菜。“来,为我们的文学社干杯。”夏星拿起酒杯。武娟也虚于委蛇的起身端起酒。龙莉拿起一杯酒递给我。夏星继续说,“喝,闷死人了。该得到的都没有得到,不该失去的都失去了。趁现在还年轻,想干什么不来得及。”几杯酒下肚后夏星觉得头有点晕,但她依然不让别人插话,“今年我要去拿文凭,自己跌倒自己爬,大学也应有我夏星的一席之地。只要我愿意,干什么都来得及。”夏星的话太多了,武娟踩一下她的脚说:“来,为我们文学社的出路干杯。”“不,为我们的认识干杯。”我说过后朝夏星闪一下不可捉摸的古怪的目光。我的情绪好象不太好,很少吃菜,整个席间都是郁郁寡欢,一杯又一杯喝酒,一只又一只抽烟。龙莉低声劝我几次她都是依然故我。夏星发现我有几次在偷看她,目光是那样的古怪,那样的莫测。吃喝完毕,武娟摘下墙的吉它,我夺过去把六根弦拨得钩天广乐清润雍雅。夏星刚说一声“好”,弦声却一沉哀丝豪竹如凄如诉。“崩”地声断一根弦,整个房间死寂一片。夏星说跳个舞。龙莉打开音乐,我当仁不让地狂舞来。我的动作很美,忽如细腻飘逸的柔云,忽如波涛翻腾的急流。也许是跳累了,我倚坐在沙发,呼呼地喘着粗气,龙莉巧笑倩兮地依偎在他身旁。我大叫一声关掉音响,忽然凄怆流涕乌呼号啕。夏星和武娟都惊得不知所措。“真是不好意思。他最近的情绪很不正常,可能是刚才喝多了酒,请二位多多包涵。”龙莉说让我休息一会就好了,她让夏星放心,我会把事情搞成的,因为他要办的事就一定要办成。夏星每天班都要路过黑桑树街,差不多每天晚都能看到黑桑树下有一个若有所思的人。

一个周未的晚,也就是创刊号装定成册的时候,夏星终于神差鬼使地向那棵又黑又丑的大桑树走去。我说他正构思一部,想了好长时间,写他自己,也写夏星。“你了解我吗?”“以后会的。”“也就是说你现在还不了解我。”“是的”我朝黑桑树咖啡馆指了下,夏星会意地笑了,她随着我走进去。“你怎么总是一个人呆在黑桑树下,都在想些什么?”“看来你挺关心我的。”我喷出一口浓浓的烟,眼睛雷达一样向四处扫看了一番。夏星知道黑桑树咖啡馆是个体户开的,很气派,有酒楼雅座,有舞池包厢。“喂,看什么呢?”“想找点灵感。”我呷一口威士忌,打了个响指,那神态绝不象是一个青苔黄叶的穷儒。一个小姐雍容雅步地走过来问:“二位要些什么?”我说:“两杯雀巢,一包万宝路。”夏星劝我少吸点烟,我说,“你知道万宝路烟名的意思是什么?”“不知道。”夏星从招待小姐手中接过烟看一下摇了摇头。我摸了摸下巴说:“万宝路的意思是男人总需要女人的爱。夏星,你是个真真正正的女孩子,我相信我的眼睛。”“自信又自负。”“对极了。”我点一支烟,这时有一个色迷迷的秃头老翁来邀请夏星跳舞,我乜斜他一眼,递过去一支烟,朝他很俏皮地吹一声口哨。

秃头老翁不阴不阳地笑了笑:“小伙子,我柳大春可是有来头的人呀。”我的神色一下子黯然失色:“有什么来头?你爹妈如果是朝庭里的人你该北京混去,不该呆在墟城这个小山沟。”“嘿,你要这么说,我家的关系还真能扯京城的一些大官哩。我兄弟在咱市委的办公室工作,乡镇企业明星柳莽也是我亲兄弟,别看我斗大的字不识一口袋,什么样的生意我不敢做?什么样的合同我不敢摁手印?咱们家有人呀。在省城的我家那个妹子的男朋小崔是咱们省有名的破案能手。”“我看你老人家够吹的了。”我说过骂一声“无聊”,夏星忽然感到我是个反复无常的人,隐隐的有点怕,但又觉得他就应当是这个样子的人。我说:“我有时很自卑。庄老先生说绝学无忧,这话真是绝。读也许就是痛苦的开始。韦编三绝铁挝三折就是为考取功名吗?无聊。干什么都无聊。我有闲散如云之心淡泊如月之意,可我为什么还要有许多奢望。想不通。我自己也想不通。胼手胝足的学子。烟波钓徙的隐士。大人物小人吃饭睡觉生死如梦。人啊,何必要那样……。”“哪样?”夏星问,“那样是指什么?”我笑而不答。夏星又说,“我,你的情绪很低沉。”“活得很累。我有时真想尽快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愁思茫茫地望着夏星,“你真地没有感到人生如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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