笋极鲜美,这店里做得也算讲究,取的都是嫩头,底下用的也是熬煮许久的高汤。他吃得高兴,方才那一点情绪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咂咂嘴,拉着钟樾的袖子:“神君,不如吃完饭我们再吃点别的?”
钟樾挑眉:“嗯?”
“不吃算了。”苏泉又把头埋进了碗里。
不过片刻,店小二又在外头叩门,送了一壶酒并一碟子炸花生米来。
“你还要了酒?”苏泉望向钟樾。
店小二笑道:“这位公子特地嘱咐了小的,去镇上最好的酿酒家里买来了酒,二位可以……”
他说到这儿,面色一僵,极其震惊地看向苏泉。
苏泉当然知道他是因为之前只见钟樾一人在房间内,此时突然多出来一个大活人,心下惊讶,但是也懒得跟他解释,只道:“我们定会好好品品,不辜负你一番美意的。”
小二诺诺道:“是。二位慢用。”
他正要走,苏泉又叫住了他:“话说镇上可有什么有趣的热闹啊?”
小二想了想,点头道:“二位公子来得巧,确实有一桩。呃……”
“怎么吞吞吐吐的?”
小二眼珠转了两转,看着也是个聪明人,打量了一会儿钟樾,又去看苏泉,有点不太好意思地挠头道:“小的见二位公子通身的气派,应当是正经读书经商的人吧?这个热闹说与二位听,只怕污了您的耳朵。”
苏泉的兴趣立刻上来了:“说来听听!”
钟樾搁下筷子,十分沉稳地将手按在了苏泉的大腿上,阻止他兴致勃勃地屈膝踩到椅子上来。
店小二识趣地移开目光,深觉自己不该多嘴,此时进退维谷,只得道:“是那行云阁里的花魁夏泠姑娘,今夜会出场弹琴,这可是潼镇里除了年节,最热闹的时候了。”
苏泉一拍大腿,“啪”一声拍在钟樾手上:“你说那花魁名叫什么?”
小二偷偷斜觑钟樾一眼:“夏、夏泠……”
“哎哟我了个乖乖,不得了。”苏泉扒着钟樾的手,“荀亦双说她是花魁,我只当是句玩笑话,没想到还真是个花魁!”
钟樾便向那店小二道:“你先下去吧。”
苏泉右手拿筷子挑花生米,左手给自己倒酒,嘴里还不肯消停:“这个热闹看来是非看不可了。”
小二不知这房里竟有两人,只拿了一只酒杯。苏泉堪堪斟满,就见另一只手伸过来,将酒杯端了过去,一口灌下。
“喂。”苏泉微弱地抗议了一下。
钟樾道:“她是不是真的花魁,与你有什么关系?”
苏泉仰起头,手腕恰到好处地一使力,酒壶细长的鹅颈壶嘴倒出佳酿来,他喝了两口,眯着眼睛笑:“我记得啊,当初我和一个小神仙在苏城,他路过一个叫做‘天香炉’的地方,似乎蠢蠢欲动地想进去瞧一瞧,可当时没来得及。我思量着,不如今天往这个行云阁走一遭,也算是了却一下他这个心愿,岂不美哉?”
钟樾不嗔不怒,等他继续往下说。
“春风吹断前山雨,行云归去。”苏泉吟了句诗,“这名字取得极巧,可见秦楼楚馆,也不都是俗人所开,不如今日便随我去长长见识?”
天色尚早,夕阳将至,烟灰色的薄窗纱被暮光映得绯红,昏暗的光线让空气愈加暧昧起来。苏泉说出口的时候想调戏钟樾一遭,可对方没接话,只是用那种认真又安静的眼神看他,没一会儿他自己反倒脸红了起来,往钟樾肩上一埋:“你……”
“都听你的便是。”钟樾道。
苏泉顿时高兴:“那我们一会儿就去?要问问小二那行云阁在何处,不过既然说了是难得的热闹,或许跟着人多的地方走就没错了。”
“不急,还有时间。”钟樾弯下腰去抄他膝弯,“酒足饭饱,你方才似乎说还要吃点别的?”
苏泉讶异,还以为他们家纯洁的钟樾根本没听懂!
“哎。”苏泉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伸手去解他的衣襟,还要讨点嘴上的便宜,“神君,你变了。”
暗粉色的纱幔从床头垂落下来,两件外袍被随手抛了出来。苏泉一边暗暗觉得这家伙有几分可能是早有预谋,一边放任自己逐渐跟着他沉沦下去。
神界许是香火享得多了,多年总是保持着清冷淡漠的模样,仿佛众神的面孔都隐在明明灭灭的青烟烛火之后。至于诸妖在传说中也从不是什么热血澎湃的角色,似乎亦习惯藏于幽暗之所,凉薄又冷血。
然而夕照渐染了整个房间,如彤色的火苗点燃了空气,一切都沸腾起来。那是独属于人间的温度。苏泉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好像许多年前他曾在北海尽头遇见的一眼间歇泉,明明周遭都是天寒地冻,但它喷发时带起冲天的热浪,将视线都模糊了;整具身体毫无防备地浸没在温热的水流中,只余下本能。
轻盈的浮想和切肤的渴望在这一瞬间合二为一。
钟樾的瞳孔内印出苏泉短暂的茫然和那之后绵长的宛转。他的嗓子也不禁干哑起来,每一个动作的接触都能感受到对方并存的脆弱与桀骜。
魂灵的共鸣碾过神识,摧枯拉朽山崩地裂犹不为过。
“阿樾……”
钟樾按住他的手腕,低下头亲吻他的眉眼,也不知道他这一声喊得是否有意识。
苏泉稍稍回过神来,依旧感觉到他,顿时带着点气恼偏过头。
钟樾这些时候便有着与他外表毫不相符的肆意,苏泉在他肩窝里蹭了又蹭,总算不介意自己的脸红。
明明是只鱼精,为何有这些黏糊糊的猫的习性?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交错的呼吸温柔如笼着纱罩的街灯。
他们简单沐浴了一下,就准备出门。苏泉盯着钟樾的装束左看右看,很不满意:“你要有点去销金窟一掷千金的派头,这么素净,虽然衬你,但是也太不像了吧!”
钟樾一见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别有用心:“那你说如何?”
“选点隆重富贵的颜色呗。赭红?宝蓝?我看你可以戴个金的发冠。”
“我又不是去成亲。”
苏泉脱口道:“新郎官才不穿那样!”
“我以为我们只是去打探消息,何必那么引人注目?”钟樾看不下去了,将他里衣还敞着的襟口一颗颗扣上。
“神君,你这张脸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苏泉凶神恶煞地拽着他的领口,“再打扮得那么……那么那个什么,指不定行云阁里就有什么姑娘瞧上你了呢?”
钟樾语塞,合着他是觉得自己的脸十分泯然于众么?!
“总之你若是不老实,就给我走着瞧!”
钟樾一边给他扣外袍,一边点头:“一言为定。”
这些衣服,穿起来就是不如脱的时候那般便捷!
☆、行云 2
潼镇的主要道路就那么一条,自桐花埠笔直通进城中,偏些的巷子都窄得很,两边人家的屋檐都几乎碰到了一处。
钟樾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