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了一下,心下倒没觉得是自己太唐突。毕竟以钟樾的本事,就算有什么突发状况也必然能够应付得来。
那些裂隙越来越密集,远处的房屋摇摇欲坠,瓦片像鱼鳞般从墙头层层剥落。苏泉抬手划出一个剑圈,灵力扫出一个范围极大的弧线,就在他的脚下,之前模糊的人形轮廓忽地清晰了许多,就好像原本躲在几层纱帘之后的人忽然出现在了对面。那是一个黑色的、看不出面目的东西,浑身都盘绕着没有温度的火焰,它两臂抱着一柄巨大的武器,似斧似剑,“轰”得一声,开山一般猛然劈开了地面!
那种没有倒影的“水”,在崩裂成无数碎片的同一刻被点燃,就如新年最大的礼花被引燃,冰晶一样的碎屑刹那变成了无数飘浮在空中的火光!
苏泉从屋顶一跃而下,火光在触到他衣袂之时遽然熄灭,他的剑尖在那巨斧冲出地面的瞬间一点,“叮”的一声响,细长的骨剑竟生生止住了那“火人”的去势。
他忽然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那种“水面”,是幽冥河上游、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冰,而它封住的,自然也是幽冥之火。
对面的“火人”行动笨拙,招式都不甚灵便,但就在苏泉略一凝思的时候,它身上的鬼火竟然顺着骨剑燃了过来,烧灼到了苏泉的指尖。
其实苏泉以骨为剑,那剑身原本就是他身上的一部分,他的灵息灌注在骨剑之上,天生就比练其它的武器更灵敏些。
痛觉也是一样的。
苏泉在这一刻意识到,这个局恐怕正是刻意为他做下的。
冰蓝色的寒光乍然大盛,从他握剑的手上爆散开去,将他周身如雨般纷纷坠落的火光压下去些许。但紧接着,从彻底崩塌的地下溢出的幽冥之火漫天漫地悬浮着,几乎将他也裹成了一个火人。
“钟樾——”苏泉吼了一声,“你最好快点——”
与此同时,钟樾正在地底,诧异地看着眼前的阵法。
竟然会在这里。
苏泉在那边搞得地动山摇,他当然不会一无所知。以苏泉的修为和见识,他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多担心的。地面裂开缝隙,整座城内的灵息波动得厉害,他立即明白了苏泉的意思,顺势潜入了地底。
在黑暗的空间之中,发光的地方是如此醒目,即便只是一点点暗紫色的光。
那是一个巨大的水阵。雪白的漩涡凝固在半空,占据的位置足有整座城那么大,正如当日青沅对他们所描述的,四象六棱。钟樾仰起头,敏锐地发觉在它的中心有一点寒光,偶尔在暗色的灵力当中闪出一点光芒。
他“唰”地抽出长剑,足尖点地,星落一样的剑锋直刺阵法中心!
一股磅礴的力量从那阵法之中汹涌而出,钟樾凌空变招,腾身让过了无形之中的煞气,同时手腕一拧,剑尖微不可见地朝前一送一挑——
暗紫的灵力好像被什么东西阻住了,那仿若一片流云的阵法中央,露出一小块清明的空间,悬着一柄还鞘的剑。
剑鞘上的花纹十分古朴,钟樾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应当是伽延尊者的佩剑纯渊!
原来是这样,就连《甘露陀罗尼咒》都不过是个幌子,以纯渊剑作为阵眼,这才压住了以恶鬼之魂代替他渡劫的可怕阵法。
这无疑的最重要的证据。只要拿到这把剑,伽延尊者也势必哑口无言。
外面的崩塌还在继续,地底空间被不断撕裂,越来越多的天光漏进来。
钟樾毫不犹豫地飞身上前,单手握住了剑鞘,向外一抽,那法阵轰然倒塌,碎玉般的冰屑四下乱飞,像是谁凌空打碎了一面镜子。
然后他就听见了苏泉的声音,钟樾一愣,忽然发现在他的脚底,所有的冰屑都燃烧了起来,烈火烹油般沿着空荡荡的地底蛇行着划出杂乱的线条。
幽冥之火!
钟樾心知不妙,一回到地面,只见方才所见那青瓦白墙流水人家的景象已经几乎被夷为平地,他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正与一个巨大的“火人”战成一团的苏泉。
他第一次看到苏泉的剑法,倒是与他想象的差不多,剑走轻灵,一招一式都巧得很,身形在黑烟和火光之中穿梭,神情说不上凝重,但别有一番平时没有的凌厉,就算在现在这个有些狼狈的境况下都极具观赏性。若是正经跟人对招,哪怕是对方实打实的功夫比他强上些许,他也十有八九能抢到胜机。偏偏眼下这“火人”走得是蛮不讲理的路子,招式粗暴,苏泉又天性畏火,难免渐渐落了下风,但也远远没到需要求救的地步。
那边苏泉回手一剑刺出,流风荡雪一样的剑气切开黑雾,瞬间灭了一片鬼火;他在半空中轻盈地一跃,原本潇洒得很,可一打眼瞧见钟樾,立即大喊:“阿樾!要死,快救我——”
钟樾:“……”
可能是他从前听过的求救还不够多,总之从未有过如此这般浮夸的。话虽如此,钟樾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当下挺剑而上,两人十分有默契地让过一团火球,从两个方向欺上,那“火人”举起斧子正要落下,正好被两道十字形交叉的剑光削下了一边手臂。
“速战速决。”钟樾道,“这个地方要塌了。”
“你来。”错身之间,苏泉回答道,“我都没力气了!”
钟樾无奈,只好甘当苦力,苏泉说的也不全是假话,这火逼得他很不舒服,略略退远了些,待到那“火人”倒下,周围坍塌的城镇和更远些沟壑纵横的龟甲尽皆消失了踪影,眼前烈火熊熊,燃烧着的却是桐花埠的那座茶楼。
火舌舔舐着干燥的木楼,一卷之下,那麻布帘子便消失了。几点火星落在泥地上,人群尖叫着四散奔逃,却没见到夏泠的身影。
钟樾早已将自己的剑和纯渊一并收了起来,正想拉住苏泉,一扭头却发现他靠在不远处一棵树下,挽着半边袖口,有气无力道:“我受伤了。”
☆、行云 1
钟樾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一手握着他手腕,食指一粒粒拨动着摩尼珠,指腹不经意间擦过腕上敏感的肌肤,苏泉脸上微微发烫,不由得别过了脸。他这一动,钟樾才发现他侧脸上有两道被烟燎得略略发黑的痕迹,立即抬起手,轻轻地替他抹去了。
这个动作小心又煽情,苏泉深觉脸上挂不住,低声道:“你听没听见啊?我受伤了!”
钟樾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没有。不仅是因为他能看出苏泉在方才的打斗之中实则仍然行有余力,还因为只要苏泉身上带着摩尼珠串,若是他受了伤,钟樾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