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扑朔迷离
“大人, 咱们这是在哪儿啊。”崔瀚打了个颤儿,
沐青天扭不动脖子,只能有限地张望了下能看见的地方。江南夏天总是长的,就算过了立秋, 雨下不下来, 天气还是闷热。他用脚轻轻蹭了下地,勾起鞋尖上一点土。
“湿的, 不是黄土。”沐青天放轻声音。
“咱们出了崇明县?!”崔瀚是吓坏了, 脑子也转不动。
“嘘!”
沐青天表情突然严肃,全身紧绷,聚精会神盯着正对着他俩的大门。门缝中泄出来的光断了一下, 是有人走过。那人停在门口一会儿, 然后又离开了。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门后若隐若现的交谈声。
崔瀚抻长了脖子刚想喊救命,就被沐青天踹了一脚。
“还嫌我死得不够快是吗!”沐青天压低声音怒道, “外面的人摆明了是在监视我们, 你现在喊,岂不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醒了?”
沐青天一脚倒是把崔瀚踹清醒了,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摇摇头, 抿住嘴巴,向沐青天保证自己不再乱说话。
“我们恐怕还在崇明县内。”见崔瀚安静下来, 沐青天才开口缓缓说。
“可大人,崇明县这几日都没下过雨。”
没雨,地怎么可能是湿的?
“有一个地方, 不管是什么季节,总是潮湿阴冷的。”沐青天用脚拨拉两下,蹭了片叶子过来。
“叶子?山上?!”崔瀚没忍住, 差点又叫出声。
崇明县雨水丰沛,导致山上的植被比其他地方都要茂盛许多,无论春夏秋冬,总是郁郁葱葱的。要不是山匪,绝对是夏天避暑的好去处。
崇明县山匪恶名在外,没人敢贸然上山。可现如今他们却在山上,岂不是说他们落到那群蛮子手里了?
“是,恐怕劫走我们的人正是崇明县的山匪。”沐青天冷静道。
朱敬守跟他讲过山匪的事,特意嘱咐他无事不要出城,不要靠近附近的山。
“小叁,小叁?”沐青天悄悄地喊。
“小柒?”
没人应答,也没人出现。
不对劲,很不对劲。朱敬守只带了一个人走,书卉留在县衙坐镇,按理说他身边至少还该有一人保护,不是小柒就是小叁。但从他和崔瀚被打晕劫走,谁都没露面。
朱敬守被支走,小叁小柒不在,怎么看都是天时地利人和,沐青天怀疑这伙人很可能是冲他来的,顺带捎上无辜被连累的崔瀚。
最重要,也是沐青天最不愿意去想的一点——朱敬守身边的人到底干不干净。抓他们的人很清楚他的行踪,知道庆王不在,还知道他要出县衙去找阿颜。不管是谁,都是极大的隐患。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崔瀚挣了挣绳子,纹丝不动。
“等。”
他们没死,身上的财物也没丢失,说明山匪的目的不在劫财杀人,而是另有所图。如今之计唯有等,等幕后黑手出来谈判。
沐青天闭目养神,崔瀚却是个闲不住的。阿颜还生死未卜,如果真落在山匪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去救阿颜,然后三个人一起逃下山。
这里似乎是一间柴房,四处都是或捆好或散落的木枝子,还有几把已经锈迹斑斑的斧头。不过奇怪的是,明明看起来像柴房,周围却有生火留下的黑痕。幸亏有这些火堆,柴房里的温度还不算低。
就是它!
崔瀚眼尖地发现,距离他左手不远处掉着一把斧子。拿到斧子,他就能割断绳子,跟沐大人一起逃出去!
沐青天被崔瀚蹭得心烦,刚一睁眼想要呵斥几句让他不要再乱动……他眯起眼睛,死死盯着使劲够斧头的崔瀚的背影。
火堆还没完全熄灭,仍有火星静静燃烧着,散发最后一点热量;柴房四面不透风,也没有窗户,只有他们面前的一扇门能够进出;门外的人或许听见了些动静,但他并没有进来……
原来如此。
“崔瀚,本官与你打个赌。”沐青天故意放出声音,果然看见门外的影子再次闪过。
“大人?!”崔瀚差点跳起来,瞪着眼睛胆小道:“噤声,噤声!”
沐青天毫不避讳地笑了两声,说:“只要你拿起斧子,外面的人马上就会冲进来。”
崔瀚人都傻了,像看鬼一样看着沐青天。难不成大人已经被吓疯了?
“怎么样,赌不赌?”
“都这种时候了,大人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沐青天无辜眨眼,说:“当然是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你看你的手,都被磨破皮了,不疼吗?”
不等崔瀚回答,从门那边传来巨响,光泄进来,照得两人都睁不开眼。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架刀进来,对着沐青天脚前三寸的地面就是狠狠一砍。
“吵吵什么,给老子安静点儿!”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沐青天还是吓得一哆嗦。要是大汉手不稳,或者他不小心挪动一下,他的脚趾头就没了。
“哟,醒了?”另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探头进来,“我去禀告大当家的。”
沐青天耸耸肩,看向一旁哆哆嗦嗦的崔瀚。
斧子不好用,还是崔主簿好用。
几个山匪进来,除了最开始恐吓沐青天那下,之后再没动作。三个人堵在门口闲聊,时不时往沐青天他们这边瞅一眼,无形之中施加压力。
“可算醒了,奶奶的,大当家也是,非要等小白脸醒了才让咱们碰那个娘们儿。”
“嘿嘿,你不懂,大当家心思,深着呢。”
“不过你还别说,今年我还没见过那么标志的人儿,可得好疼疼。”
“哈哈哈哈哈哈可不,咱们都一样。那小娘子刚上山还哭天抢地的,没过多久不也被大当家的治得服服帖帖?”
崔瀚捏死了拳头,眼睛仿佛要喷出火。
“你们把阿颜怎么了!!!”
他不顾绳子的束缚,发疯一样往前冲,然后又被绳子回去,趔趄着跌在地上。许是愤怒激发了潜能,绳子还真叫崔瀚给挣开了些。
“哟,书呆子现在才反应过来?”山匪哄笑。
“恭敬点儿,人家可是那小娘子的姘/头,是崔大人呢。”
“哈哈哈哈哈!什么狗屁崔大人,崔软蛋还差不多。”
沐青天一言不发,饶有兴趣地在旁边看戏。
“笑什么?”
山匪脸上的笑意霎时间僵住,刚刚的威风气势消失不见,一个个像见了老虎的猫一样退到柴房里,谄媚地迎着身后人进来。
“大当家的,您请。”
“是你!!!”崔瀚还在挣扎,“你吧阿颜怎么样了,你个禽兽,混蛋!!”
面具男低笑两声,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崔瀚面前。
“你……”崔瀚猛地对上大当家的眼睛,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啧啧啧。沐青天使劲摇头,有人爱的像个宝,没人爱的像根草。
大当家顺手接住崔瀚软软的身体,帮他砍断绳子。身后的山匪就像没看到似的,不惊讶,也不说话。
“早听闻沐大人胆识过人,今日一见,传言确实不假。”大当家轻柔地放下崔瀚,让他靠着软垫,而后转过身,低头俯视沐青天道。
“不敢,没你心机深沉。”沐青天咧嘴一笑,“能把本官的主簿骗得团团转。”
“你说是不是,大当家?或者本官该叫你,阿颜。”
一年四季穿着扣到脖子的衣裙,根本不是因为“恪守礼节”,而是要掩饰他凸起的喉结;他和崔瀚一起被劫,可崔瀚脖子后面却是干干净净;还有柴房中的火堆,明明就是怕冻着衣着单薄的崔瀚才提前摆上的;斧头是诱饵,只要崔瀚碰到,外面的人就会冲进来,继续没演完的好戏。
沉闷的笑声如串珠般从男人胸腔里迸出,撞上面具又变成另一种声音,失真且诡异。
“既然大人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何不与我一起完成这出戏。”
“大人没动崔瀚,我自然也不会伤大人一根汗毛。”
“从今往后,崇明县县衙再没有崔瀚这号人物,大人您看如何?”
条件很诱人,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伤我一根汗毛?”沐青天冷笑。
他脖子一片青黑,现在还在疼,这叫“不伤一根汗毛”?
“你很聪明,知道支开庆王,引我出去。”
谁知面具男皱眉,说:“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沐青天不屑,“难道不是你用阿颜的身份引我出来?你害怕有庆王在,不好动手,所以才提前支走他。”
“阿颜是我不假,可之后的事我一概不知。”
面具男声音平稳,不似说谎。
沐青天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下来。不是大当家出手,难道一切都只是巧合?
“我本要对庆王出手,他是该好好谢你。如果不是你放过崔瀚,朱敬守绝对走不出这崇明县。”阿颜厉声道。
嘿哟我这暴脾气!
“不过是苟活一隅的虫子,还痴心妄想要动庆王,谁给你的勇气,鸟儿吗!”
阿颜顿时火冒三丈,箭步上前掐住沐青天的脖子把他提起来。
胳膊和脚被勒得生疼,绳子仿佛嵌进了肉里,要把他的手脚都拽下来。
沐青天嗓子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随着阿颜逐渐收紧的手,慢慢被挤回胸腔里。
“你又是哪里来的臭虫,敢对我这么说话。”
沐青天的脸由红转青,腿已经没力气扑腾了,还在挑衅阿颜。
“咳——呵,咳咳,你这是,承认你是虫子了?”
清脆的一声,沐青天被阿颜的劲掌打偏了脸。一道血线从嘴角划下,血珠聚在下巴上,晃晃悠悠,如沐青天的处境一般危险。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阿颜松手,让沐青天落在地上。
空气争分夺秒地涌入胸口,沐青天捂着嗓子用力咳嗽,使劲呼吸着。求生的本能让他没办法再和阿颜顶嘴,只能在心里跟他大战八百回合。
难兄难弟崔瀚被带走,柴房里只剩下沐青天一个人。他靠着柱子缓了会儿,眼神渐渐清明。
阿颜不敢杀他,不管是忌惮哪边的势力,他都不能轻易动手。
沐青天猜得很准,阿颜还真的不能出手。他本想掳沐青天上山,给朱敬守一个下马威,顺便逼迫沐青天,让他不再插手自己和崔瀚的事。没想到沐青天敬酒不吃吃罚酒,只能用武力逼他就范。
如果沐青天那次惩罚了崔瀚,那他就会集结大军,直接攻入崇明县,和朱敬守来个鱼死网破。可如今崔瀚已经进了他的地盘,他还想与崔瀚多相守几年,并不想这么快就拼命。
崔瀚被迷晕两次,已经有了经验,很快苏醒过来。眼前不是刚刚的柴房,沐大人也不知所踪。崔瀚捂着头坐起身,铁链丁零当啷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腕脚腕都被扣上了铁锁链。锁链里面套了一圈儿皮料,挣扎起来也不会受伤。
“怎么回事?”崔瀚顺着锁链摸到尽头,发现它们都系在床柱上。除非他把床柱劈断,或者砍下自己的手,不然绝无逃脱的可能。
“你们到底要怎样!!”崔瀚绝望地大吼,“来人啊!有什么都冲我来,放了阿颜!”
“崔大人还真是一片情深。”
大当家拍着手走进来,施施然坐到离床不远的桌前,翻过茶杯说:“口渴吗?”
崔瀚冷笑,说:“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要钱还是要命,你说!”
“是吗?”
大当家倒了一杯茶,用嘴吹凉后全泼在了崔瀚身上。
天气炎热,崔瀚出门时只穿了一件丝绸制的白色单衣。水浸入衣衫,顺着身体徐徐流下,所到之处皆透出与白截然不同的嫩色。
“你,你要干什么?”崔瀚来不及捂住胸口,见大当家步步逼近,只能手脚并用向后退。
大当家握住四散的铁链,用力一拽,崔瀚就被带到了他跟前。
“我不要钱,也不要命。”他俯下身,越过崔瀚,手指点过脊骨,薄唇轻起,说。
“我要你。”
男人犹如地狱的鬼魅,将崔瀚团团围住,让他永远不得脱身。
“无耻!”
“变态!”
崔瀚迸发出力量,用力推开还在往他耳朵里不停吹风的男人。
大当家顺势向后退几步,噙着笑说:“崔大人竟是比那姑娘还要好玩许多。”
崔瀚意识到自己被愚弄,站起来就要跟男人拼命。动作一大,他原本松垮的衣服当即开了一半,露出里面匀称白皙的身体。
“想勾/引我?”大当家上前把住崔瀚的脸,狠狠吻下去。
“你成功了。”
在崔瀚即将咬到他舌头的一瞬间,大当家毫不留恋地退出去,端了一杯茶送到崔瀚床边的小几上。
“嘴巴那么干,还说不渴。”
“与你何干!!”
崔瀚双眼赤红,里面既有委屈又有愤怒。他抬手使劲蹭着自己的嘴,好像这样就能把刚刚发生的一切抹掉似的。
“跟我,我就把那女人放了。”大当家好整以暇地坐回桌前,欣赏眼前美景。
“我呸!你做梦!”
大当家挑挑眉,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身就走。
“喂,你回来!你回来!你要对阿颜做什么!你给我回来!!!”
不管崔瀚怎么声嘶力竭地喊,男人都没停下脚步。厚重的大门再次落锁,隔绝了一切希望。
小叁在书房外跪了一晚,第二天早晨才被允许去治伤。
小柒拿来药酒和干净的布,用刀划开伤口周围的衣服。
小叁的背上鞭痕斑驳,每道都开了皮,看得人是触目惊心。小柒不忍地侧过头,拧干热毛巾搭在一边,把匕首放在蜡烛上反复烧了烧。
“会疼,你忍着点儿。”
小叁神情淡漠,说:“磨磨唧唧的,快点。”
“我,我这还不是为你好?!”
布料早就和伤口融在一起,要想治疗,必须把衣服全都扯出来,再把死肉用刀剜掉。刀刃散发着热气,慢慢接近小叁的皮肤……
青筋骤起,小叁咬死牙关,紧紧抓着床单,硬生生抠出一个洞来。
“快点!”他大喊道。
“快快快,干脆把你的皮整个剥下来最快!”小柒见他疼痛难忍,也不敢继续,放了刀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等回王府,我第一个让小陆抽了你的筋。”
“哟呵,叁大人今儿个话怎么这么多,来来,再说点儿,爷爷喜欢听。”
“你!”
热刀下去,小叁闷哼一声,倒没有刚刚那么疼。
“王爷派你去保护王妃,你倒好,把人跟留了,真丢我们的脸。”小柒聚精会神,下刀快准狠,嘴上还嘚吧嘚,一点儿也不饶人。
“再不济也比你好。”
“我……我看见锦衣卫的人了,所以才会跟丢。”
“锦衣卫?!”最后一刀,总算是把伤口处理完了。
小叁趴在床上,命差不多去了半条。他声音虚弱,对小柒说:“不是锦衣卫,是有人披着类似的衣服出现,我一时不察,中计追上去。”
“嗤。”
“叁大爷老眼昏花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连是不是锦衣卫都看不清。”小叁拿出干净的白布出来,沾好药酒涂在小柒的伤口上。
“很像,服制和小捌的一模一样。他引我上钩后就脱了衣服,隐匿进人群中。”
“衣服呢?”
“还在我房间。”
小柒倒吸一口冷气,说:“好家伙,就这你都不交给王爷,不怕王爷剐了你?”
小叁苦笑,说:“昨日王爷那样,我怎么敢拿出来。”
说到底,还是怕连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和他们是旧相识,小捌也从那里出来,若是真让王爷起了疑心,绝不会善终。
“蠢驴!”小柒把最后一层药粉涂好,毫不留情地骂道。
“你怎么知道王爷这么说你?”小叁干净利落挂好衣服翻身下床,“我现在就把衣服交给王爷。”
“狗咬吕洞宾!!”小柒跟着追出去。
朱敬守坐在书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子。湖州出事是真的,偏偏选他不在的时候出手,想必那人对他还是存了几分忌惮。阿颜崔瀚同时消失,此事与崇明县山匪脱不了干系。
“王爷。”
“进。”
小柒推开门恭敬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小叁。
“伤好了?”朱敬守抬眼道。
“谢王爷赐药,属下已无大碍。”
朱敬守刚正不阿,但也不是没有人性。从小壹到小玖,个个都是跟他出生入死过的。小叁办事不力,他不能不罚。罚过也就过了,既往不咎。
“劫走王妃的很有可能是崇明县的山匪,你们有什么看法?”朱敬守问道。
小叁上前一步,弯腰将假冒的锦衣卫飞鱼服双手奉上。
“王爷,昨日沐大人出发后,属下一直跟在后面,未曾离开半步。”
“可就在快要到南市的时候,此衣突然出现。”
朱敬守重重点了两下桌子,没出声。
小柒见状连忙怼了小叁一下,对朱敬守说:“王爷,小叁的意思是‘王妃’,是‘昨天王妃离开后’。”
小叁愣了下,从善如流道:“王妃与崔主簿一路向南市,没遇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嗯。”
朱敬守起身捏起假冒飞鱼服的一角,说:“的确是锦衣卫服制,除了花纹,剩下的几乎完全一样。”
小柒顿时紧张起来,说:“王爷,难道锦衣卫……”
朱敬守抬手止住小柒的话,背手又坐回到椅子上。
“牟斌治军严明,绝不可能背叛皇上。”
说完,他讥笑一声,继续道:“假的御马监铜牌,假的锦衣卫飞鱼服,不正是说明,他没办法弄到真的吗?”
就算弄到真的,他也不敢用。
只不过,崇明县出现假冒的飞鱼服不是个好兆头,如果山匪和李广的人勾结在一起,那崇明县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准备行装,明日小柒随本王上山。”
“是。”
朱敬守压下心中的不安,走出书房眺望远处连绵不绝,隐藏在云雾后的高山。
卿卿,等我。
沐青天睡柴房,吃野菜。崔瀚睡软床,吃鲜鱼。不同人不同命,沐青天每日对着寡淡无味的野菜馍馍落泪,崔瀚却闹起了绝食。
大当家听说崔瀚不吃饭,来了好几次。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撬不动崔瀚的嘴。眼见他已经两日油盐未进,大当家一狠心,派人把饭菜全都搅成糊糊,他灌也得给崔瀚灌下去。
崔瀚挣扎着,可他完全不是大当家的对手。
“咳。”崔瀚突然一跳,而后剧烈挣扎,脸瞬间变得紫红。
咳咳咳咳……
大当家急忙放下碗,抱住崔瀚使劲捶打他的后背,帮他把流进气管里的食物全都咳出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大当家愤恨地把碗摔在地上。
崔瀚浑身虚弱,可还是抬起头嘲笑道:“你休想得逞。”
沐大人还在他们手上,只要他示弱,山匪很可能会用他来要挟沐大人。死算什么,他与阿颜不能同穴生,那就同穴死!黄泉地府再做夫妻!
大当家死死按着桌子,再这么下去,他没得到人,崔瀚就得先把自己饿死。
“哟,来了?”沐青天翘着二郎腿,看都不看一眼。
阿颜阴沉着脸走进来,往沐青天面前扔了一锭金子。
“帮我劝崔瀚吃饭,事成之后我就放你下山。”
能让崔瀚好好吃饭的,只有沐青天了。
沐青天挑眉,轻蔑地看着阿颜说:“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臭小子,竟敢……”跟在阿颜身后的小喽啰凶神恶煞,上来就要打。
“退下!”阿颜暴喝,给了那人一脚,把人踹到一边。
阿颜忍着怒火,单膝跪在沐青天身前,说:“请沐大人出手相助。”
“不错。”沐青天满意地点点头。
“我不帮。”
“沐青天,你不要欺人太甚!”阿颜又要掐他的脖子。
“诶~你可想好了。”
沐青天伸长脖子给阿颜掐,一点儿也不含糊。
“我死了,崔瀚也活不成。”
原本还带着戏谑的脸瞬间严肃起来,沐青天眉目间是与庆王如出一辙的威严。
阿颜的手停沐青天的脖子上,没有用力,与他对峙着。半柱香时间,最先败下来的是阿颜。
“你想要什么,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嬉笑又爬回沐青天脸上,狐狸眼睛眯成一道缝,说:“我呢,也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
他还特意加了重音,疯狂挑衅阿颜,在雷区可劲儿蹦迪。
“福寿堂的酱肘子,松鼠鱼,八珍螃蟹,宝豆腐,还有蒜香喇蛄,全都来一份,我晚上要吃。”沐青天想想就流口水。
阿颜咬牙切齿道:“这么多荤菜,大人也不怕吃伤自己。”
“不还有你?”沐青天像挥苍蝇一样摆手,“快去准备,晚上要是见不到这些菜,或者少一道菜,我都不帮。”
“不仅如此,我还要你跪下学狗叫,叫我一声爷爷。”
“崔瀚是你的属下!”
“那又如何?他是你的宝贝又不是我的。”沐青天翻了个白眼。
“大当家的,这小子实在可恶,咱们还是直接杀了他!”
“对!杀了他!”
一声高过一声,沐青天仍漫不经心地抠着指甲。
“大当家的,现在你该怎么办呢?”
阿颜脸色变了好几番,最后挤出一句话。
“沐青天,你早料到了,在这儿等着我呢。”
“诶呀诶呀,沐大人什么都不懂呢。”
早在他注意到崔瀚脖子后面没有伤痕的时候,就猜到一切都是阿颜设的局。阿颜费尽心思把他们绑上来,肯定是为了崔瀚。他悄悄告诉崔瀚,一旦他们分开就立刻绝食。
崔瀚对沐青天的话深信不疑。
果然,阿颜主动现身,还傲慢地亮明身份。这下,沐青天知道他绑架崔瀚的理由了。
阿颜从来就不是女人,一旦事情败露,崔瀚很有可能恼羞成怒,从此不再与他往来。阿颜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抹去阿颜,重新以男人的身份认识崔瀚。
沐青天只用“情”就做出了天衣无缝的局,螳螂翻身做黄雀。
局势,在此刻逆转。
不杀沐青天,大当家在手下心里的地位就会被动摇。杀了沐青天,崔瀚也会死。
阿颜被吵得脑子疼,怒喝道:“都别叫了!去崇明县,按沐大人说的去买。”
身后的山匪神色各异,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应声退出去。
“这下你满意了?”阿颜回头恶狠狠盯着沐青天。
“满意,当然满意。”
崔瀚坐在床边,揉揉自己干瘪的肚子,叹了口气。沐大人什么时候才来,他已经饿得受不了了。
门“吱呀”一声,崔瀚赶紧坐好,闭上眼睛扭头,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
“崔主簿?”沐青天走进门,看到床上完好无损的崔瀚,松了一口气。
他的属下他清楚,完完全全一根筋,别真把自己给饿死了。
“大人?!”崔瀚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大当家那张杀千刀的面具。
沐青天憋不住笑,背过身去狠狠嘲笑了阿颜。一物降一物,在崔瀚面前,阿颜连威风都威风不起来。
阿颜黑着脸给沐青天让开位置,深深看了一眼崔瀚,关门离开。
“大人,你,你怎么和那个禽兽……”想起大当家对他做的事,崔瀚就气不打一处来。
“禽兽?”沐青天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也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家昶安,看着流氓,实则是真真的正人君子。肉就在嘴边,哪儿有不吃的道理。
崔瀚自觉耻辱,说不出话。
“好了,不谈那些,先吃饭。”
“大人已经解决了?”
“嗯,短时间内,大当家的不敢动我们。”
“那太好了!!”
崔瀚急不可耐地抓起盘子里的鸡腿,直接往嘴里塞,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可见真的是饿极了。
沐青天有些愧疚,顺了顺崔瀚的毛,决定等回崇明县,给他升官。
这边,朱敬守带着小柒在山上逛了几天,都没发现山寨的踪迹。他们像是提前得到消息,全都躲起来了一样。
“王爷,干粮不够了。”小柒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饼递给朱敬守。
“再找找。”
阿颜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山寨在一夜之间全部变没。
“王爷!这里有血迹!”
朱敬守瞳孔微缩,加快脚步来到小柒站的地方,拨开茂密的草丛,果然发现一处不是很明显的血迹。
“还算新鲜,不超过三日。”小柒蹲下用手抹了一下,回禀道。
“再找,周围肯定还有。”
“是。”
傍晚,沐青天如愿以偿吃上了他的酱肘子。他跟崔瀚,一人捧着一大碗米饭埋头苦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刚从哪儿逃难回来。
见崔瀚终于肯吃饭了,阿颜在门口盯着房间里交谈甚欢的两个人,看了一会儿,默默隐进黑暗之中。
吃饱喝足,沐青天觉得是时候考虑之后的事了。他不能一直留在山上,必须想办法让阿颜心甘情愿地放人。
他撑着脑袋看着还在嚼米饭的崔瀚,露出了狐狸奸笑。
“崔主簿,你可知道这崇明县山寨大当家抓我们来所为何事?”
崔瀚放下碗,情绪有些低落。
“是我和阿颜连累了大人,让大人平白遭此无妄之灾。”
沐青天慈爱地看着崔瀚,仿佛面对一只纯洁的兔子。都这种时候还惦记着阿颜,大当家洗/脑做的不错啊。
“阿颜被他们掳上山,无意中透露了我的事,才遭贼惦记上了。”
高,实在是高。你不觉得从阿颜被掳到我们遇袭,中间的时间间隔有点短吗?
“最可恨的就是大当家,妄想离间我和阿颜的关系,想拆散我们!”
提到阿颜,崔兔子的小宇宙就燃起来了。
“大人放心,下官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就是一死。只是下官想拜托大人,若阿颜能活下来,请您照料一二。”
别,我可消受不起。
现在沐青天明白阿颜的计划是什么了。先是假装阿颜被山匪掳走,再劫持崔瀚,通过看守的嘴告诉崔瀚,阿颜也在山上,而且已经从了大当家。
接下来,阿颜肯定会被塑造成一个墙头草,狠心抛下崔瀚苟活。到那时,崔瀚心灰意冷,大当家正好趁虚而入。
如此精彩的戏,他怎么不掺和一脚呢?
沐青天“语重心长”地对崔瀚说:“崔主簿,没想到在你心里,本官竟是这样的人。”
“不不不。”崔瀚连连摇头,“大人义薄云天,是个好人。”
“大家同为幕僚,现在又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本官自不会弃你于不顾。”
“大人……”崔瀚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拉住沐青天的手郑重道。
“有大人这句话,崔瀚定会拼尽全力助大人脱逃。”
刷满了崔瀚的好感,沐青天徐徐道:“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假意顺从,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已尽全力拖延时间,朱敬守再不来,他的小主簿可真要被狼叼回窝里去了。
自从崔瀚到了山寨,阿颜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有段时间没管各寨的事了。有沐青天在,崔瀚的情绪暂时稳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近几日可有异常?”阿颜坐在主座上询问其余的寨主。
“怎么没见铁老三和空山愁?”
墨脸回答说:“铁老三病了,前几日我去看他,连床都起不来。”
阿颜点头。
“那空山愁呢?”
寨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
阿颜忍着怒火,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各寨一旦出现异常,立刻上报!”
“嘶!”一条红蟒吐着信子慢慢绕过阿颜的座椅。
“长蛇,你想说什么?”
“嘶嘶。”红蟒的信子吐得更快了。
长蛇开口,声音沙哑刺耳,就好像有人拿刀在他声带上来回割一样。
“空……空山的人,很,很久……没来了。”
“什么?!”
议论四起,大家努力回忆着,越想越觉得害怕。平日里各寨在大当家的调度下都有联络,或是交换物资,或是交换情报。
他们已经有几天没接到来自空山愁寨子的消息了。
“派人……”阿颜话锋一转,“我亲自去。各寨点几个精锐,随我前往。”
“是。”
朱敬守和小柒沿着血迹一路追查,发现了一座空寨。
“王爷小心,有血腥气。”小柒立刻拔刀,护在朱敬守身前。
两人谨慎地围着空寨绕了一圈,确认没有埋伏后才走进寨子里。一片寂静,悄无声息。街上,屋子里,到处躺满了死人尸体。
“是中毒。”小柒蹲下查看。
“不对。”朱敬守皱着眉,“如果是毒,那血迹是怎么来的?”
他们没办法确认留下血迹的人到底是向山寨跑,还是从山寨里跑出来。
“有人来了。”朱敬守屏住呼吸,仔细听着远处的脚步声。
“先撤。”
朱敬守和小柒翻出山寨,躲在一处灌木丛中观察情况。
来的正是阿颜和各寨精锐,他们并没有发现血迹,所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不要慌张!”阿颜举起手大喊。
空山愁当年也是道上响当当的人,连崇明县官府都要忌惮他三分。
阿颜面色凝重,率先走进寨子里。他们检查了所有的房间,没发现一个活口。全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不声不息地下了黄泉。
空山愁的尸体被发现在他的小楼中,与其他人的神色都不相同。他满脸凶暴,眼珠仿佛要瞪出来,满怀仇恨,死不瞑目。一把淌血刀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怎么也抽不出来。
地上有很多滩血,不知道到底是空山愁的,还是袭击寨子的人的。
“速回各寨,告知寨主提高警惕。”阿颜吩咐道。
“是。”
精锐走后,阿颜又留在小楼内调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全寨唯独小楼有打斗的痕迹,这说明其他人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死的。
奸细。
阿颜深吸一口气,加紧赶回主寨。如果奸细还在山上,那崔瀚和沐青天就危险了。
朱敬守和小柒等到周围没有异动后再次进寨,也发现了空山愁的小楼。
“王爷,那血迹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嗯。”
空山愁与凶手交手,技不如人,成了刀下亡魂。但他临死前也伤到了那个杀手,这才会在寨子外留下血迹。
“到底是什么人下如此狠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朱敬守:一别两生,花不繁,景不茂,万千姿色,无人像你。感谢在2020-12-18 20:17:40~2020-12-19 23:2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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