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霍爷爷这次的手术很成功, 但是身体太虚弱，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个多星期才悠悠转醒，又过了一个星期, 转到了住院病房。

　　霍焱在涟城的时候和方君柔或是爷爷保持联系，霍爷爷手术醒了之后也每日打一通视频电话, 因为老爷子不能使用手机时间太久, 所以每次视频差不多五分钟就挂了, 有时霍焱说着他自己和顾凉的趣事, 吃了什么, 干了什么的日常琐碎, 老爷子经常给他出谋划策怎么在方萍面前刷好感，有时候和顾凉一起听着爷爷讲他以前的事，怀念战友, 怀念儿孙小时候。

　　人越老越怀念从前, 方君柔说, 老爷子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抱着奶奶的照片看，他说现在要多多看看，不然他怕自己以后犯老年痴呆把人给忘了，听得霍焱一阵心酸，但又无可奈何。

　　霍焱上午跟在庄潇身边见识学习，下午就回来陪老爷子吃饭，等老爷子休息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的房间复习顾凉给他的每日任务。

　　庄潇在商场上的雷厉风行, 杀伐果断，每一次的决断和让霍焱由衷的佩服, 更加坚定跟在庄潇身边学习的想法，合同谈下来的第二天, 庄潇来看完霍老爷子就要乘晚上的飞机回去。

　　因为霍焱在这，所以这次生意庄潇亲自过来谈，最重要的是她要确定霍家是不是真的同意霍焱以后步入商界，毕竟霍家军人世家，几代人攒下来的家势不可能说扔就扔，总要有人继承，而这一代里，只有霍焱了。

　　庄潇是打算和霍爷爷还有霍霆当面说的，方君柔要打电话给霍霆的时候被霍爷爷拦了下来。

　　“他想跟着你学，就让他跟着你吧，”老爷子缓缓道。

　　庄潇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没说话的霍焱，又看看一脸犹豫的方君柔，没说话。

　　“爸，”方君柔说，“这么大事，总要和霆哥商量商量吧。”

　　老爷子沉着声音，不容反驳，“不用和他商量，这件事我还是能做的了主的。”

　　“这毕竟关乎小焱以后的人生，”方君柔耐心劝道，“他年级小，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爷子疑惑的看着她，不明白之前和自己一个战线的人，这会怎么反悔了，方君柔看见目光叹口气，“我也不是说听霆哥的，我是觉得这是件大事，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商量讨论一下，毕竟关乎小焱的以后。”

　　方君柔一方面担心霍霆不同意这事最后和老爷字冷战僵持，一方面又不忍心霍焱放着铺好的大道去别的地方一个人闯，未来不可知，实话实说，凭着霍家现在的能力，霍焱如果从军，晋升的路定是一路绿灯，未来也会是个人物，这两下对比，方君柔希望这个决定一定是经过多重思考，深思熟悉之后得出的。

　　诶，方君柔自己都有点混乱，她到底想站哪边了。

　　庄潇看着她笑了笑，“方姨，霍焱成年了，有些事他能自己拿主意，霍霆那边，我觉得还需要您帮着说几句话，我们庄家的只有一个意思，入不如伍，也的看他自己选择，霍焱的未来他自己决定。”

　　方君柔话还想说什么，老爷子先开口，“就这样，不是还有小儿子嘛，有本事，让霍霆教出一个像褚家褚言一样的好孩子。”

　　方君柔自然知道老爷子口中的“小儿子”是她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她看了眼站在一旁默默倒出老爷子即将要吃的药的霍焱，暗自叹口气。

　　那天在老宅其实她没怀孕，情急之下只能想到那个办法帮霍焱，后来没做保护措施，真的怀孕才和霍霆坦白，霍霆看看她，没说什么，当天晚上就回部队了，第二天外出任务，一个多月没回来。

　　所以，她能知道霍霆对这个孩子的态度，没想过他来到这世上，但真来了，他不会拒绝，他是一个父亲，但可能不会给予这个孩子太多的关注和爱，毕竟这个孩子的出生，让他觉得自己更加的亏钱霍焱母子。

　　方君柔温柔的摸摸肚子，没事，她很爱这个孩子就是了，以后入不入伍也随他，但至少霍家不会再拿没有后代这个理由逼霍焱。

　　当晚霍焱要和庄潇走的时候，他拉着霍爷爷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笑着说，“谢谢爷爷。”

　　老爷子笑笑，抬起另一只手，霍焱把头凑上去，霍爷爷揉揉他的头，“坏小子，我是你爷爷，说什么谢谢，你好好学好好干，爷爷相信你。”

　　“嗯。”霍焱点点头。

　　“还有啊，一定要好好对待顾凉那孩子，”霍爷爷轻拍了一下霍焱的头，“那是个好孩子，遇到你，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福，肯定是福，我会是全世界对他最好的人。”霍焱笑着保证道。

　　老爷子也笑，“行，那去吧，有空回来看看爷爷。”

　　“好。”

　　霍焱走出房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小焱啊，你妈妈生日快到了，今年去看看吧。”

　　霍焱脚步一顿，过了一会，转过身，“嗯，我会去的。”

　　霍焱妈妈的生日就在这几天，老爷子一直压在心里，想提醒一句又怕像往年一样，让他不高兴，结果今晚趁着人临走的这一句，竟然得到了回复。

　　老伴走的时候都没怎么掉眼泪的老爷子，这一瞬间竟然鼻头发酸，眼里湿润，他不住点头，“好好，去吧，到了给爷爷发个消息。”

　　霍霆出行任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霍焱带回老宅，霍焱没反抗，把手里的事情交代一下后，让人帮他向庄潇庄总请两天假，跟着霍霆身边的警卫员走了。

　　霍家老宅，霍霆看见霍焱的第一面就是阴沉着脸说，进商界他不可能同意的。

　　霍焱盯着霍霆看了一会，突然嗤笑一声，笑声带着满满的不屑和鄙视，看的霍霆暴怒不已。

　　“霍霆，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真的不想和你有半点关系，但我没选择，不管怎么说我流着你的血”霍焱丝毫不惧霍霆森寒暴怒的面色，说话半点不留情，“你这种人冷血无情，自私自利，打着为别人好的念头，其实都是在满足你自己的私欲，要我入伍，是不想你不半辈子辛苦得来的东西转手他人，别说为了我的将来，我的将来我自己决定。”

　　霍霆神色僵硬，霍焱继续说，“知道方君柔怀孕，你选择出任务，是觉得对不起我和我妈么，其实不用，你早就对不起了，我妈怀我的时候，你没陪过她几天，那是因为你确实有任务，没得选择，现在你到了这个职位，还没选择吗？

　　“你不但对不起我和我妈，你还对不起方君柔，别再觉得你这些年就是在弥补了，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没了就是没了，补不了。”

　　“她怀孕，你不恨我。”霍霆盯着霍焱。

　　“我恨你，但真不是因为这个，我妈因为你参加那个实验，奶奶的车祸也因为你的对手，”霍焱笑一声，“我把账都记你头上了，反正你也不冤。”

　　“我让你入伍是为你好。”霍霆闭眼再睁开，不说那个话题。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我想成为什么人，我想过什么生活，我自己知道。”霍焱目光犀利，“我知道你想让我入伍怎么想的，到了这个地步，霍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但我自私，我不想因为这个冷冰冰的家放弃我的生活。

　　“我想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过每一个节日，无论高兴悲伤我都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分享承担，我不想和他聚少离多，不想让他时刻都在担心我，我怕他伤心，怕他失眠，”霍焱说:“我舍不得他。”

　　他语气渐渐平缓，最简单的话语却让霍霆一直带着的冰冷严肃的面具裂开一道裂缝，透出里面深深的愧疚。

　　霍霆慢慢坐回在沙发上，罕见的露出一丝疲态，笔挺整洁的军装仿佛都皱了一些。

　　霍焱看了他一会，坐在了他的对面，“你当年为什么娶方君柔我知道，她对我很好，即使是这次怀孕，也是觉得我有一个弟弟了，你和家里的人能同意我和顾凉的事。”

　　这是霍焱第一次表现出对方君柔好的态度，霍霆抬眼看他，眼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我走了，公司那边还有事。”

　　霍焱走了，霍霆没拦他。

　　五天后，墓园门口，捧着一束粉色满天星的霍霆遇见了同样捧着一束粉色满天星的霍焱。

　　霍霆愣在了原地。

　　霍焱也愣住了，一半是因为他知道霍霆会来，但是不知道是今天，还有一半是因为，他长大后，第一次看见没穿军装的霍霆。

　　男人一席棕色风衣，围着浅色的围巾，浑身上下好像都精心的收拾过，寒风吹过，带来一缕香，这人竟然还喷了香水。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没说话，霍霆想开口时，霍焱已经抬脚朝着墓园走了，他跟上去，两人隔着一米多的距离。

　　站在墓前，看这墓碑上那个漂亮温婉的女子，两人一前一后把花放下，寒风吹过，吹的并排的扎着花的透明袋子刷刷响。

　　霍焱因为从没来过，这次过来，心里五味杂全，不平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霍霆从口袋里哪出一盒小蛋糕放在墓前，霍焱认出，那是他妈妈最喜欢吃的牌子。

　　霍霆先开了口，他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他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霍焱心脏突然一皱。

　　其实明天才是他妈妈的生日，但每次生日因为庄家，因为霍家，来的打算攀上关系的人挺多，一家人都不能一起好好吃顿饭，所以每次他妈妈都会把生日提前一天，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吃完一起看电影或者出去逛逛，不过这种日子他已经很久没过了。

　　久到差点以为是上辈子的事。

　　霍霆这话一说，霍焱才知道，原来约定还在，每年的今天，一家人都少他一个。

　　他妈是爱霍霆超过爱他，但同样的，他爱顾凉也超过了他的一切，他想通了，那次去找顾凉的时候他就想通了，之所以到现在没来，也是心里胆怯，害怕。

　　他恨霍霆没出现在葬礼是哪个，其实也恨自己因为可笑的理由没出现。

　　霍霆即使不穿军装，一板一眼的性格还是没变，做汇报一般，把方君柔怀孕还有老爷子手术成功的事说了一遍，又把他自己的是情况说了说，让庄欢然在那边好好的，别担心，站起身，拍拍霍焱肩膀，“和你妈妈说说话。”说完去了旁边。

　　过了一会，霍焱走到他面前，“我和我妈说了我和顾凉的事。”

　　“嗯。”霍霆抬脚往下走。

　　霍焱跟上去，和他并排，“我还说我想考人大。”

　　霍霆双手插在兜里，脚步没停，沉默了一会问：“想好什么专业了？”

　　闻言，霍焱嘴角一勾，“经济管理吧，我妈留给我的东西，我想把它做好。”

　　霍霆没再说话，两父子就这么走到墓园门口，霍焱和他都是开车来的，分开的时候，霍焱叫住霍霆。

　　“爸。”

　　一声爸，叫的霍霆身形一震，停住脚步，过了一会才转身。

　　“我们和好吧。”霍焱走到他面前，“妈妈和奶奶的事情你心里不比我好多少，这些年是我任性了，对不起。”

　　一向威风鼎鼎、坚毅不屈、的军界冷面阎王目光，心颤了颤，眼圈有点红。

　　“我不讨厌方君柔，现在她怀孕了，好歹是我弟弟，您好好对她，好好对你儿子。”霍焱说完就走了，留霍霆在那，目光遥遥看向山上众多墓碑中的某个方向。

　　晚上，顾凉正陪他妈妈在客厅看电视，两人讨论着里面的剧情，你说一句，我应一句，不赞同时摇摇头，说着自己的观点，不激烈，不争辩，气氛很好。

　　突然顾凉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再抬头就发现他妈紧紧盯着他。

　　顾凉朝她歉意的一笑，拖上棉拖鞋，跑去了卧室。

　　方萍：“......”

　　电话那头霍焱声音带着委屈责问：“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我不打给你，你就不打了？”

　　顾凉趴在床上，笑了一声，“你等会儿。”说完就挂了。

　　霍焱窝在沙发里，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着一罐啤酒，看着手机挂了，刚想再拨过去，顾凉打来了视频电话。

　　他高兴了，接通。

　　手机里的人弯着眉眼，“刚刚陪我妈看电视呢，”他支着下巴，小声问：“你呢，在干什么？”

　　霍焱朝镜头举起手里的啤酒，笑了一声：“喝酒，”他哀叹，“你不在，好想抱抱你啊。”

　　顾凉看他样子不是伤心，放心了，“怎么突然喝酒了？”

　　霍焱说：“我今天去看我妈了。”

　　顾凉“嗯”了一声，声音沉静温柔，耐心听着什么也不问，看霍焱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大几口酒，才出声阻止，“少喝点，慢点喝。”

　　霍焱抬手一扔，喝空了的易拉罐被他准确的扔进垃圾桶。

　　“我和我妈说了我们在一起的事，她应该会很喜欢你的。”

　　“嗯，”顾凉说，“我也会很喜欢她的。”

　　霍焱沉默了一会，“你都没说过很—喜欢我。”

　　“嗯，我不喜欢你，”顾凉坏心思的顿了顿，接着说，“我爱你。”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霍焱笑了笑，手摸着心脏哪里，“不过，这里还是跳的很快，我也爱你。”

　　“我也知道你要这么说。”顾凉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放在心脏哪里，“这里也跳的很快。”

　　霍焱就这么盯着顾凉看，心里莫名其妙的不舒服的感觉散了不少，过了一会，开口：“我和霍霆和好了，我让他好好待方君柔，好好对待我‘弟弟’。”霍焱有些烦躁的挠挠头，“可我觉得他要是真的对我那个‘弟弟’很好，陪他玩，陪他吃饭，给他开家长会，给他成绩单签字，我就很不开心，很难过，很烦，我这样是不是不好？”

　　顾凉真的想了想，然后说，“是有点不好。”

　　霍焱：“......”

　　酒精是麻痹了霍焱的神经，但他没醉，借着酒精在最爱的人面前说出自己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本想得到几句安慰的，结果他喜欢的人不站在他这边，他脑子有点蒙，转不过来，但还想着不留下不好的印象，张口替自己解释几句：“我也不是很不开心，就有一点点......”

　　顾凉说：“你应该不开心，他也是你爸爸，小时候没这么对你，凭什么能对那个孩子呢，为人父，要公平。”

　　霍焱有点愣：“对，你说的对，但，但是。”

　　“没什么但是的，不要给他机会。”顾凉说。

　　“啊？”霍焱脑袋有点雾，刚开始心里涩涩的纠结难过都没空想了。

　　“你陪他玩，陪他吃饭，家长会你去给他开，成绩单你签字，不要给他当好爸爸的机会。”

　　“我......我，”霍焱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脑袋有点晕，酒劲上来了。

　　“焱哥，只要不违法，你想做任何事都可以去做，我支持你。”

　　“可我不想陪吃饭陪玩，还开家长会，跟养儿子似的。”霍焱说话声音渐小。

　　“那就不陪。”顾凉说。

　　“嗯......不陪他......陪你。”最后一个字说完，霍焱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顾凉看了一会，笑着小声说了句“晚安”，挂了电话打开了通讯录，拨打之前霍焱过生日时留的郑思维的号码，让他去看看霍焱，睡着了别着凉。

　　郑思维看着周围正火热的场子，忍了忍没拒绝顾凉这心疼他兄弟的行为，“行，知道了。”

　　“进门的时候小声点，”顾凉叮嘱，“别吵醒他。”

　　“诶，知道了，”郑思维边甩着车钥匙边吐槽，“瞧给你宝贝的。”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把弟弟当儿子养，让霍霆没儿子可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