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沧桑点烟
江山代有卷王出,各领风骚若干年。
赵无眠八点半到图书馆,空位已经宛若皓月当空之夜的寥落疏星,根本没有几个了。
赵无眠平时喜欢的靠窗的位子已经全部坐满,他好容易才在前后夹击中捡了个中间的漏。
这个位置前后左右全都是人,不好发呆也看不了风景,还略显逼仄,非常不适合创作。
然而世上本没有灵感,DDL到了,也便有了灵感。
赵无眠前些天一想到江一则就烦,连带着也不想写TRN的剧本,眼看着死线将至,他再不搞个完整版出来,定金就要退给人家了。
金钱的魔力战胜了一切。
赵无眠痛定思痛戴上耳机,开始码字搬砖。
下午马教授的组里要开组会,赵无眠又碰到了刘妙。
经过买论文一事,刘妙的学术生涯基本路断,好在A大的title是好用的,有些行业看重能力,对专业卡得不那么严,刘妙最近在考虑转行,正在补专业技能和刷实习。
赵无眠看到她多少有些唏嘘。
她现在遭遇的一切确实是自食恶果并不冤枉,但赵无眠心里却还是并不好受。
大概这不是因为刘妙,而是因为江一则。
江一则并不在乎程序正当和结果正义,他要的就是一击致命。
唯一能给赵无眠带来些许安慰的是,下午任约给他发微信说梁谓答应去拍MV了,正在签合同协调档期。
赵无眠放下心,没有再去联系梁谓。
下午开完组会,师门的人商量着一起聚餐,庆祝一个博士拖到第六年的师兄明年终于能毕业了。
赵无眠其实不太想去,但是马教授也去,赵无眠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脱,只得去了。
尽管兴致不算高,他还是这场聚会的焦点。
这世上美人众多,聪明人也不少,然赵无眠从小就是其中最招人喜欢的那一个。
他往那儿一坐,就是一段人间白月光。
他天性善良活泼,小时候精力旺盛对什么都有兴趣,对谁都乐呵呵的,还有点点很可爱的自恋烧包。
譬如他压根不近视,高中有段时间却硬要架个眼镜在脸上,美其名曰文化人的气质。
如今他的生活方方面面趋于极简,不必要的东西通通斩断,人却愈发出落得诡异,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不是一句简单的沉静可以形容的。
他往往话不多,也不怎么活跃,只是静静坐在一旁,若即若离,却总是难以被人忽视。
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目光像晴天下雪山簇拥着的高山淡水湖,亮而深沉,透着明媚的冷意,让不熟的人心生神往却又有些许敬畏。
有时候他会一个人不说不动坐很久,时间长了,眉宇间多少有几分思虑,不知是顾影自怜抑或悲天悯人。
今天聚餐的也有几个今年秋季刚从外校招进来的硕士生,跟赵无眠还没什么机会熟悉,趁着吃饭赶快多说了几句话。
赵无眠现在不太热衷社交,但对人还算谦和有礼有问必答。
有个女孩子聊了几句后凑上来问,“赵学长,我听说你以前是话剧社的,那你认不认识周达非啊?”
赵无眠有点意外,他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她懵懂认真的眼睛,突然有点想笑。
这才几年,他和周达非就从A大国民CP沦落成不认识的关系了。
“认识啊,”赵无眠的话里多了几分不明显的笑意,“怎么了?”
“你们认识啊!”那个女生显然有些激动,“我是他的影迷!看过他拍的好几部电影呢!他真的好厉害,前段时间还拿了国外一个电影节的奖呢!”
“是吗?”赵无眠感兴趣了起来。
他平时不太看新闻,也不用社交媒体,对电影圈的事信息严重滞后。
那女生兴致很高,马上就从手机里搜出了周达非获奖的新闻报道。
赵无眠拿过来一看,上面是周达非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站在领奖台上,举着个奖杯面无表情,不知道在说什么。
赵无眠有几分惊喜,没忍住笑了,他直接拿自己手机对着那女生的手机页面拍了一张,然后把图片发给了周达非。
那女生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无眠,“哇,你还有他微信啊。”
赵无眠现在心情好,“我跟周达非是同学,一起在话剧社里呆了四年,怎么可能没有微信。”
“不过他现在不随便加人,所以我可能不能把他的微信推给你。”
赵无眠看那女生一脸歆羨,解释道。
“没事没事,”女生摆摆手,“粉丝要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
赵无眠:“......”
“周达非都有粉丝了?”
一旁的马教授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你们在说,周达非?”
“对,”那女生点点头,“教授您也认识他?”
“我知道他啊,”马教授放下酒杯,“他就是隔壁周教授的儿子嘛。”
“啊?经院的周教授吗?”那女生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桌子人除了赵无眠,个个都有点惊讶。
“对啊。
唉,”马教授今天喝了点酒,话多了几句,“他们父子两个人关系老不好了,见了面没有不吵嘴打架的,达非毕业之后就没回来过。”
“为什么啊?”那女生很费解。
“谁知道呢,”马教授感慨道,“我觉得达非其实是个好孩子,主要他们两个人沟通是大问题。
当年达非快毕业的时候,还找周教授最喜欢的学生——就是江一则,在教室门口打了一架,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他们俩平时没有任何交集,江一则也不是会惹事的,两个人莫名其妙的,你们周教授为这事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江一则。”
马教授沉浸在了无限的唏嘘感慨里,赵无眠知晓内情但对此无话可说,一时有点出神。
他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一看发现是周达非回复了。
周大肥:「可惜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念获奖感言,不然我肯定要当众感谢你的。
」
周大肥:「」
照无眠:「......」
周大肥:「没事,等下次我拿奥斯卡的时候肯定感谢你。
」
照无眠:「...等我拿诺贝尔的时候我也感谢你全家。
」
周大肥:「我全家(除了我)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帮助你认清了这个现实世界的魔幻主义吗?」
照无眠:「......」
“哎?”马教授感慨着感慨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小赵啊,你跟周达非关系很好?”
“对啊,”赵无眠放下手机,“挺熟的。”
马教授一拍桌子,“上次听周教授讲,你跟江一则当年关系也很好啊!那你知道他俩为什么打架吗。”
赵无眠:“。”
满桌的人都看着,在马教授耐心询问的目光下,赵无眠不知不觉深吸口气,淡然道,“不知道。”
然后他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马教授似乎有点失望,没再问,又喝了杯酒。
这天聚餐结束的时候,赵无眠把马教授送上车,马教授酒过三巡略有微醺,拍了拍赵无眠的手,“小赵啊,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可是敢在几十上百人的大教室里自己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说我的课件做错了,如今是长大了,可内敛得有些过分了啊。”
赵无眠心里一颤,对上马教授略带浑浊的目光,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赵无眠只能勉强笑笑,“当年是我不懂事。
教授,您回去路上小心。”
马教授的车开远了,赵无眠一个人又在路边站了会儿。
同行的几个师弟师妹问他要不要一起打车回A大,赵无眠想想,还是摇了摇头。
这里离A大不远,不堵车的情况下坐车十几分钟能到,走路半个多小时。
赵无眠感觉自己今晚吃多了,心里堵堵的,打算一路走回去,吹吹风。
12月的北京已经很冷,路边的小商小贩倒是热闹非凡,尤其是火锅店,特别适合团伙聚餐,配上酒常能把人吃得额角冒汗通体发热。
赵无眠默默地走过一条条喧闹的大街,想起自己也曾是人群中的一员,然而灿阳再烈再美,出现在天色将晚之时也是不合时宜的。
兜里的手机好像响了。
赵无眠冻得有些冷,不想把手伸出来看手机,直到回家他才点开。
是江一则。
江一则说产品进入关键期,他接下来一周可能要在公司打地铺,不能回去了。
照无眠:「哦。
」
江一则没过一会儿又发微信说他切好了一些蔬菜放在冰箱里,还煮了高汤,让赵无眠饿了自己煮着吃。
贼不走空,江一则搬进来了,不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是不可能的。
所以赵无眠没管他,既没答应也没赶江一则走。
照夜白已经被林听风送回来了。
它看见赵无眠,喵喵滚了过来。
赵无眠把它抱起来,戳戳它的小鼻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偷偷加餐了。”
赵无眠一手抱着照夜白,一手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整齐码着好几盘菜,甚至都搭配好了,拿保鲜膜包着。
赵无眠觉得江一则如果当个厨子,可能发展也会不错。
照夜白被抱着仍不老实,挥舞着爪子叫个不停。
赵无眠有点困惑,摸摸它的脖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叹了口气,心情有点儿复杂,“你说江一则吗?他这几天有事,不回来了。”
江一则连着好几天都没回来。
赵无眠不知道他具体在忙什么,但金钱永不眠,从上次他去TRN那“尸横遍野”的惨状也能大致想象。
赵无眠已经写好了完整版的剧本,本来打算过几天去找徐奕的,现在只能再往后推推。
江一则不在的这几天,赵无眠有一种不知来处自欺欺人的轻松感,每天回来得都挺早,甚至还有一两天是睡在主卧的,没去书房。
有一天,赵无眠在电梯里碰见了邵屿。
他们最近都忙,虽然住对门,但是有段日子没见过了。
赵无眠有点轻微的心虚,他知道邵屿肯定已经知道他同意江一则搬过来的事了。
以这货那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嘴,指不定一开口全中国的熊猫都饿得没饭吃。
然而邵屿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到了家门口,赵无眠感觉有几分尴尬,“你...今天回来得挺早啊?”
邵屿:“我刚刚跟徐奕吃饭回来。”
赵无眠:“.........”
江一则在加班,徐奕在约饭?
邵屿继续,“他说他们公司已经忙得快炸了,问我要不要去那里打工。”
赵无眠发出了文科生的困惑,“你不是学数学的吗?”
“可以建模啥的。”
邵屿说,“不过我已经拒绝他了。”
“......”
“哦。”
“你跟江一则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邵屿终于问了,“我听徐奕说,江一则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他还托我问你追人小技巧。”
“......”
邵屿说着,面容有一丝惨不忍睹。
赵无眠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肯定不算在一起,说是合租室友,但连鬼都不会信这个答案的。
非要说的话,只能算分摊房租的炮友。
听着就让人肾疼。
赵无眠想了想,“没什么情况。
北京房租涨了,我就同意他搬进来了。”
“......”
邵屿的表情说明了他不想对这个解释发表任何评价。
“对了,”场面安静三秒后,邵屿把自己家门打开,半掩着从玄关处拿出一个快递盒,“前两天林听风在工作室碰到了梁谓,他让把这个带给你。”
赵无眠有点奇怪,“这是…?”
“他说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邵屿没什么表情,“他说他要去拍MV了,可能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这么一说赵无眠才想起来,自己的生日又快到了。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伸手接过,只觉得这个盒子沉甸甸的。
邵屿靠在门上,“梁谓的酒吧好像要重新开业了,你去吗?”
赵无眠一愣,“我不知道。”
“……”
“在梁谓和江一则当中选江一则…”邵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叹了口气,“算了。”
邵屿把门一拉打算回家。
“你等等!”赵无眠喊住他,“我跟你说了,我跟江一则现在没有什么情况,单纯就是我允许他住进来而已。”
“这有区别吗。”
邵屿不耐烦地扒拉着门,“他住进来了,你还可能会跟别人在一起吗?换句话说,即使他没回来的时候,你就真的有考虑过发展其他人吗?”
赵无眠突然感到一股气血上涌,邵屿的直接和敏锐让他窒息。
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瞒不过去。
赵无眠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像一种无言的申辩,也像一种不敢直面的回答。
邵屿没再多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嗯…我还是更了
我真是太勤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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