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夺偶
从他们能看见的,或者看不见的所有裂隙,大量青紫色的菌斑覆盖了上来,上面遍布着皱缩的息肉,息肉下方包裹着丰富的神经元和毛细血管。每到轿厢的边角,菌斑就形成一块囊肿,光是看上去就恶心至极。
电梯没有下落的原因,就是因为整个空间疯狂生长的菌斑,不但减缓了电梯下坠的冲击,甚至还封锁了所有的退路。菌斑从电梯门夹缝怕了进来,而那个怪物,也在电梯不断变形发出的尖啸中满足地笑出了声。
纪南泽看着眼前超出寻常的一幕,顿时感到后背都在发毛。
不止是他们现在的处境,还有,那个怪物,已经能够流畅地表达意思了。虽然不明白它为什么对他这么执着,但无论如何,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邹途牙关紧咬,似乎拒绝将纪南泽暴露在菌斑和怪物的注视下。
毕竟,在下水管道的那会儿,他们都已经见识过这个怪物的本领,以及他对纪南泽令人作呕的偏执。
“他是你的配偶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瞳迸射出的金光在轿厢内浮动。怪物出现在他们面前,发出近似人类,只有隐约到几乎听不见咆哮的声音。他的语言能力已经完美复刻了人类,距离很近,令两个人心跳莫名加速。
带着腐朽的气息,纪南泽发现,他的皮肤不再像下水管道那时见到的崎岖与畸形。现在的这个怪物,除了无法抹消的威慑力,就只是一具人类的皮囊。他看上去是个很年轻的混血男人,可以用英俊,可以用迷人来形容。可一旦目光接触,纪南泽就没来由的恶心。
“我是。”邹途艰难地喘了口气,默默地握紧了纪南泽的手,“他是。”
“……不。”那怪物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下,瞳孔微缩,“你不能是。我才是这个陆上最强的雄性,我才拥有交配权……我要他。”说着,他剧烈地喘出一股腐臭的瘴气,无视挡在身前的邹途,向纪南泽伸出手来,“我的,我的,我的配偶。”
就在他的指甲快要碰到纪南泽脸颊的一瞬,邹途手中的消防斧劈头抡下,一道阴冷的银光在怪物的小臂处一闪,径直斩向他的手臂。可在感染构造成的怪物眼中,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看的清邹途的一举一动,所有的动作在他眼中就像被特意放慢一般。
这个人,不杀死这个人,他无法行使交配权。他会被妨碍。
怪物兴奋地吼叫起来,它调转方向,手臂浮现出血管状的菌斑,径直在表皮爆裂出大量的囊肿。它异常亢奋地抓向邹途的脸。
他的动作太快,无论纪南泽,还是邹途,都来不及反应。那只枯槁而骨感的手直接抓在了邹途脸上,那些鼓胀的血管贴着他的皮肤快速缩动,指甲划破了他的血管,囊肿在指尖不断爆裂,喷溅出的感染粘液直接注入邹途的血液里。颈部的血管变黑、硬化,像极了他第一次被丧尸撕咬而造成的感染特征。
“……你他妈混蛋!”邹途咬得牙齿都开始出血,他一只眼睛已经被血糊住了。感染细胞在他的身体肆虐,令他难以忍受这种剧烈的痛楚。他死死咬着牙,但是身体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就在这时,纪南泽从他手里夺过斧头,冲怪物拦腰挥去。
刃口撞在怪物腰侧,甚至发出了一阵撞击重物特有的咣当声。纪南泽的整只手臂都被震麻了。他错愕地看着眼前一幕,就见那怪物对他诡秘地笑了下,然后他诧异着低头看去,却发现那刃口并不是被坚硬的东西所阻碍,而是怪物的皮肤增生出的组织,直接卷住了刃口,让所有伤害都无效化。
但很显然,纪南泽的目的达成了。怪物松开了手,将邹途放下。纪南泽连忙扑过去扶住满身剧痛的对方,他看着邹途身上仿佛是在愈合,又仿佛是在抑制感染一般的血管蠕动,当即伸手抱住了他。
他什么都做不到,他知道邹途身上很痛。他除了抱紧对方,陪伴在他身边,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在狭小的,被菌斑完全覆盖的电梯轿厢里,他瞪着一切的始作俑者,嘴唇抿得很紧。
“我的配偶。”那怪物的脸上写满了疯狂与喜悦,“我向你证明了自己,我比你见过的任何人类,任何生物都要强大。”
“我不是你的配偶。”纪南泽牙齿有些哆嗦,但他还是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也不会成为你的配偶,怪物。”
怪物看着他,偏了偏头,露齿而笑:“但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它全身的血管都在活动着,再度将手臂伸向纪南泽。后者并不想任人鱼肉,同时他也担心邹途现在的状况。因此,纪南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必须让怪物和邹途拉开一定距离,不然,极有可能波及到他。
他矮下身,迅速拔出匕首。他知道自己可能没有办法避过,但及时调转方向,将怪物的注意力从邹途身上吸走这一点,他还是能做到的。
果不其然,他脚下动作才刚开了个头,所有的菌丝有意识般地直接向他的所在扑来,裂隙中生出的一条菌丝迅速膨胀,缠住了他的脚踝。纪南泽暗叫不好,他的手掌在菌毯覆盖的地上下意识一撑,指甲瞬间就划破了一条血管。内里的黑色污液悉数喷溅到了他脸上,还不等纪南泽动作,那怪物已经从上至下,扯住了他的头发。
头皮惊炸开一阵剧痛,纪南泽疼得一脚踹轿厢上。乌黑的血管破裂,脏污的液体又溅了他一身。但很快,又有新的组织填补了上去。
邹途跪在地上,一边吐着黑血,一边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在视线模糊的影响下寻找着纪南泽的身影。“学长……不行,我操……咳,别碰、别碰他……”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两只手在地上疯狂搜寻着掉落在地上的消防斧,他什么也看不见,这一次受到的感染和上一次步行街受到的相比,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上一次即使是几十只丧尸同时撕咬,他也不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但这一次,他的全身都在抽痛,他的意识和身体被完全撕裂开来,这其中根本没有他的立足之地。邹途知道,这一次感染的浓度太高了。眼前的怪物,有着寻常丧尸根本无法比拟的感染程度。
他挣扎着抓到一把斧头,却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救他,救他,一定要救他。就算,就算把最后一次机会用尽,就算全身的骨头都断掉,就算自己真的会死,他也不能在这里倒下。
无论如何,无论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学长都不能有一点事……
***
怪物徒手抓着纪南泽的脖子,将他一把按在墙上。它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纪南泽注意到它的舌头几乎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尽管他努力模仿着人类的样子,可口腔之中那些浮起的囊肿依旧没有消失,它依旧是怪物,即使外表无限地接近人类,它的本质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氧气被一点一点剥夺,纪南泽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嘴巴也不自觉地张大了。
不行,不行……
仿佛是一场繁殖仪式的开始,它无比荣耀地张开血盆大口,喉咙上的花药已经被它自身吸收,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满是疱疹的舌头。纪南泽艰难地撑开眼皮,看向了那头怪物。舌头上面根本不是疱疹,下方晶莹的卵囊已经将皮肤撑成了透明,他瞬间就明白这个怪物所谓的配偶,所谓的繁殖是什么了。
通过各种方式,想方设法将这些具有遗传能力的卵囊输送进人类或动物的体内。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这些东西会在进入身体的一开始汲取人体的养分,然后疯狂成长。
“你做梦……”
纪南泽憋得头脑昏胀,但他痛苦地换了最后一口气,就死死咬住嘴唇,直至满嘴都是血腥味。不留给怪物任何可乘之机。
不知为何,身边的菌斑又开始飞速扩张了。它们不只想要占领轿厢,甚至在轿厢内任何留有空隙的空间疯长,挤压着周围稀薄的空气和微乎其微的空间。纪南泽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他开始用双脚踢腾,试图对怪物造成任何伤害。但即将窒息前的反抗对它来说不值一提,纪南泽的脚踝被它身上那些增生物轻而易举地缠上,狠狠地拧住他的骨头。
“咳啊……!”
因为剧痛,他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而那怪物也兴奋地低吼起来,布满卵囊的舌头堵向他的口腔。它的手撑在纪南泽的后脑处,脸庞宛如人类一般贴靠上去,收缩的瞳孔映在纪南泽眼里。视线的周围已经开始模糊,一种冰凉而黏腻的感觉贴在自己脸上。
在他感觉自己真的要被掐到窒息的瞬间,他只感到眼前红光一闪。自己猛地跌坐在地,而氧气又重新回到了肺部。纪南泽跪在地上,不住地大口喘气。
“邹途……咳,邹途!”他伸手到处寻找,“你在哪儿?邹途,你……有没有事……”
回答他的是另一个声音。
带着无数种回音,无数种声线,如同神话故事里的奇美拉。纪南泽感到身下的菌斑萎缩了下去,他听到骨骼活动的声响。但他在黑暗中几乎无法确认这种变化的来由,他紧张地四处张望,这时,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
掌心熟悉的触感令他大喜过望。他向手臂的方向跌了一跤,伸手抚摸对方的脸:“邹途!”
手指下的触感,冰冷的宛如一具死尸。这是什么?抓住他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有着邹途的老茧,却没有了任何体温的征兆?纪南泽当场愣在原地,而对方似乎非常介意他的犹豫,带着一种无以言喻的压抑的愤怒,一把把他抱进了怀里。
他一抬眼,就见原本被菌斑完全覆盖,几乎无法直立的轿厢的黑暗中。
一双猩红的、暴怒的眼眸犹如地平线上旭日升落一般,亮起了海潮似的光芒。
瞳孔缩成了梭状,形如一头锁定了猎物的野狼,凌空与怪物深深地对视着。
“我要杀了你。”他忽然笑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浓沉的血腥气,“零号病人,我一定要把你的脑袋从身体上扯下来,你敢碰他?你敢碰我的人……你他妈居然敢碰我的人!”
“我要你死,我要你死在这里……你这该死的,胆大妄为的孬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