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野火中烧 齐花山 250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6章

  走廊里灯很暗,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前。何满掏了钥匙开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辛悲慈:

  “你怎么出来的?”

  辛悲慈也在看着他,手里甩着袖子,雨滴洒了一地。

  “我没出来,你喝太多了,你现在看到的是幻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又挨了浇,何满看起来的确没有平常的气势,要是平时,这句玩笑话足够他眉头锁上一阵子,而现在他只是眯着眼睛看面前的人,回头开了门。

  门里一切如常,只是辛悲慈来时走的窗户没关,何满先开了灯,把手里的雨伞扔在地上。他们从巷子里出来时就没打伞,雨虽说小了但一直没停,两人从路口走到小区,走了快二十分钟才想起来手上还有把伞,到了楼梯口两人面面相觑,都是说不出的狼狈。

  辛悲慈跟在他身后,皮衣沾了水变沉了,掉在地上一声闷响,他瞥向何满,那人没穿外套,比他浇得更惨,何满正解着衬衫上的扣子,忽然抬了头,两人对上了视线。

  他忽然有点想笑,他们就像是下了课遇到暴雨的孩子,不打伞一路跑回了家,到了玄关又没法进屋,只能站在原地脱衣服。何满湿了水的头发撩到了脑后,辛悲慈觉得自己能想象他学生时代的模样。

  “看我干什么。”辛悲慈还是没憋住笑,“赶紧去洗澡。”

  何满看着他去解袖口上的扣子,语气平静地说:“一起洗。”

  这下辛悲慈不知道他是真醉还是装醉了,收住了笑,反问他:“你逗我呢?”

  对方没回话,径直走进了浴室,步伐稳健的不像是喝了一个钟头的酒。

  没一会儿浴室就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辛悲慈正背对着门发愣,想了一秒,还是转头开了门,何满刚脱了上衣,浴室开了灯,相比之下玄关冷清得很,他看着门口的人,自然地说了一句:

  “进来关门,外面冷。”

  辛悲慈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响声的来源,站在原地不前不后,待得难受,他干脆跨了进来,回头关上了门。

  这个浴室里发生过很多,以至于现在一关门,什么声音都清晰了,浴缸的水流声,风扇的呼呼声,还有何满解开腰带的声响——但现在没了以往挥不散的暧昧味道,直到这人拿过花洒开始冲水,辛悲慈才意识到他真的只是要洗澡而已。

  “你说的跟我一起逃,是真的吗?”

  问完就后悔了,因为他没听到何满回话,那人正靠坐在浴缸边,眯着眼睛,手里的花洒对着脖子下冲,过了半晌他转头看辛悲慈,充满疑惑的“嗯”了一声。

  辛悲慈问他:“酒劲儿上来了?”

  对方又“嗯”了一次,这次是肯定语气,他叹了口气,接过何满手中的花洒。

  何满的头发比看上去软些,沾了泡沫,滑溜溜的从手指间钻过去,辛悲慈把他湿了水的头发向后拢,盯着他的长睫毛看了一会儿,这是他第一次帮人洗头发,感觉比想象中好些,何满仰着头靠在浴缸里,他坐在池子边,衣服还没来得及脱,他腾出手甩了甩泡沫,去脱箍在身上的湿衣服。

  “是真的,我想跟你走。”

  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睫毛抖了一下,辛悲慈正在脱袖子,手里的动作停下了,紧接着他把衣服扔到一边,猛地拉着何满的头发向下拽,直拽到两人四目相对,何满吸着冷气,偏头看他俯视自己的脸。辛悲慈的脸背着光,能感觉到他的鼻息,浴缸的进水口还在汩汩冒水,何满伸手关上了龙头,发尖还被身上的人卡在手里。

  浴缸里的水冒着热气,两人对视着,在他抬手想挣脱之前,对方先松了手。

  “冲水。”

  辛悲慈站起了身,何满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头上的泡沫,他拿过搁在浴缸边沿的喷头,模糊着听到了布料的摩擦声,接着浴缸里就钻进来一个人,他用肩膀蹭了下脸上的水,抬头看到了挤在自己对面的辛悲慈,浴缸本就不大,这下水彻底漫了出来,何满挪了地方,正对着他。

  水温有些高,辛悲慈绷着的神经缓和了些,他把手撑上浴缸边,长长出了口气,望着半空中盘旋的蒸汽发愣。

  “你知道我这些年都靠什么活吗?”

  “收过租,催过债,给人看过场子,我之前在浴缸里跟你打架的身手就是以前练出来的。”

  何满不合时宜地向下瞟了一眼,水很清,辛悲慈又岔着腿,他忽然觉得自己酒醒了,抬起视线看着两人碰在一起的膝盖。

  “这头发染得——”辛悲慈从水里抬起了手,向后梳了自己沾湿的红发,“也是为了能看着凶点。”

  说着他笑了下,这样子让何满想到他第一次进家门时,拉着自己向后倒进浴缸的样子。

  “红头发挺适合你的。”

  他说完便沉默了,房间里只有水滴进浴池的声音。

  “你当时为什么选我下手?”

  辛悲慈抬起头看他,一条腿自然地撑上了浴缸壁,何满又把视线抬高了些。

  “我当时要是知道你这么行肯定不选你,干得我肚子疼。”

  又是一句玩笑话,但是两个人谁都没笑出来,他斜着身子,向后靠上了墙。

  “要是我当时没选你,还能有现在吗?”

  “我可能被人扔出来了,也可能被报警抓走了,也可能扔出来又被抓走了。”

  何满向后抹了下脸上的水,看着水面被自己带出来的涟漪。

  “谢谢你选我。”

  辛悲慈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吸了下鼻子,接着说:

  “如果要跟你待在一起,我没法继续过去那种活法了。”

  他收起了支在半空的腿,整个人向下没进水里,眼睛瞟向天花板,何满问他:

  “我会拖后腿吗?”

  话音刚落,那人就从水中扑腾了起来,支着身子坐直,放大了声音。

  “我是说我要好好活!”

  浴室里说话总觉得声音特别大,何满被喊得有点懵,辛悲慈忽然冒出来的气焰也很快消了,沉默着转开了视线。两个成年人,都二十好几了,现在一句接一句倒像是闹着别扭的中学生,两人都没说话,何满先站起了身。

  “我有点晕,先出去了。”

  浴缸空了,温度也像是被带走了,辛悲慈蜷起了腿,把手支上了膝盖,何满没回头,但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跟到自己出门,再到门被关上。

  辛悲慈出来时,客厅的灯已经关了,他正准备直接裹了毯子上沙发,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来屋里睡,外面冷。”

  他愣了下,没想到何满还醒着。屋子里很暗,只有浴室开着灯,借着漏进卧室的光,他看到何满正坐在床沿,何满瞧见他眼圈有点红。

  “至于吗……”

  何满说得很轻,向里挪了下,把床边让给他,辛悲慈没看他,也没说什么,径直走了过来,背对着他躺下了。

  “你灯还没关呢。”

  他没吭声,何满叹了口气,迈过他下床,再回到床上时,辛悲慈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准备躺下时,身边的人忽然发话了。

  “你要是真想跟我走,想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何满支住了身子,看向他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明天是他们亲戚答谢宴,恩谢不在,我答应过要去帮忙——然后跟他们提离婚的事。”

  “他们会放过你吗?”

  他没接着说,谁都知道这家人对婚姻的态度,可以貌合神离,但是不能真离,他无声地躺下了,看着枕头边红色的后脑勺。

  “我想见他们一面,再帮你把户口本拿过来,我去迁户口,你去离婚。”

  何满刚挨着枕头面的头又抬了起来,问他:

  “你想怎么拿?”

  “然后我们一起走,就明天。”

  辛悲慈没回答他,直截了当地来了一句,何满的视线晃了一下,离开的路近在眼前,他却忽然感觉到了莫名的害怕,面前的人没转头,又说:

  “还有一件事——你能离我近点吗?”

  说完他停住了,接着后背缓缓起伏了一下。

  其实这句话他本不想说,辛悲慈说完就闭上了眼睛,他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有声音靠近了自己,他的眼睛闭得更紧了,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何满的手落在了他缩在身前的手臂上,紧接着把他向床里拉了拉,脸贴上了他的脖颈——他正在拥抱自己。

  依偎在一起的感觉很温暖,何满的手温热地覆在他的手腕上,没有多余的意味,只是紧紧贴着。

  过了好一阵子,他听到身后有一声模糊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