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野火中烧 齐花山 254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1章

  看两人都没说话,李叔忽然干咳一声笑了起来,他拍着方向盘说:

  “你们怕什么,我是能报警还是能怎的?”

  何满还绷着,辛悲慈却跟着乐了起来,说:

  “怪我怪我,这点信任都没有。”

  李叔又补了一句:

  “这里可是东北!警察找错人常有的事。”

  何满这才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李叔说的话是真是假,但的确有安慰到他一天上窜下跳的情绪,何满和辛悲慈对视了一下,后者一直咧着嘴笑得开心。

  李叔转了方向盘开上大路,跟两人拉着家常。

  “你是不知道啊,他小时候总惹事。”

  这点何满的确不知道,他对辛悲慈的了解仅止于他人的非议,现在眼前有血有肉的鲜活模样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何满应了一声,李叔接着说。

  “那前儿谁见了都要说一句这孩子长得好看,结果呢,一点没让人省心!”

  辛悲慈笑着喊他别说了,他靠在座椅上侧头看何满,眼睛亮亮的,嘴角也勾着。

  不是孩子,但确实好看。街边只有零星的路灯,昏暗的光描着辛悲慈流畅的下颌线,何满盯了一会他湿润漂亮的唇,不适时地想到了一些画面,于是他转头开了车窗,接着听到辛悲慈小声笑了一下。

  路两旁开始有了烟火气,沿路不再是荒山和土,视野中出现了竖着铝合金招牌的街道。

  李叔把车停在了门市房边,人行路上坑坑洼洼的,车晃了半天才停稳当。正是路边小吃出摊的时候,他们停在了一横排大排档店面前,从荒原重返人类文明,空气中飘着东北初春特有的炭火味。

  李叔锁了车,问:“喝两杯?”

  两人西装革履地坐在烧烤摊前的样子着实有些怪,他们并排坐在塑料桌边仰头狂灌冰啤酒,然后放下酒瓶齐刷刷长叹一声。

  店员小妹拿着餐单来回看两人,一脸疑惑地问:

  “你们刚参加婚礼回来?”

  辛悲慈从容答道:

  “其实是这样——我是卖房的,他是卖保险的。”

  看着小妹犹豫着点头,他又说了一句:

  “还有警察正在抓我,你们最好别报警。”

  这下她彻底明白眼前这个红头发在瞎几把说了,当场把圆珠笔插进围裙兜里,掉头就要走。

  坐两人对面的李叔赶紧拦着人,一边笑着骂辛悲慈净乱说话。

  远处响起了秧歌队的锣鼓声,东北的烧烤摊卧虎藏龙,被天王老子追杀都不算大事,在摊上不吹上几句半真半假的牛逼才算是不解风情。这一刻闹市间忽然有种大隐隐于市的腔调,塑料椅上每一位都是风雨夜归人。

  “别光喝酒啊,你吃这个。”

  李叔说着把伙计刚拿上来的一把串向何满这边推了推,压低声音说:

  “羊枪、羊腰子,枪弹炮齐全,你跟恩谢还得拼一个。”

  辛悲慈当即笑出了声:

  “我姐夫可用不着补,他行着呢,我替他吃吧!”

  何满猛地吸了口气转头看他,李叔笑得前仰后合。

  辛悲慈眼睛盯着何满,手里拿了串羊枪,没顺着钎子撸,直接用虎牙把枪从中间撕开了,烤羊枪正经是废牙的物件,钎子被弹着嘣的一声,辛悲慈倒是面不改色,把这截皮肉咬得咯噔咯噔响,说了句:

  “有点咸,但还挺好吃。”

  这是局外人都听得出来的荤话,李叔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憋得满脸通红,相比之下何满的脸却越喝越白,他皮笑肉不笑地瞪着辛悲慈,手上倒酒心里想堵上那张嘴。

  李叔是生意上的明白人,虽说之前跟辛高远是相识,但两家人的关系仅限于逢年过节互送两箱啤酒花生露,互相问下子女情况。与辛高远的官场相比,李叔在生意场上可谓是什么人都见过了,几人说话间,他从容不迫地推杯换盏,嘴里却一刻不停地套着近乎。

  他这两年因为高血压跑过几趟医院,最近一次还住了半个月,虽说李叔自己认为身体还相当不错,烟酒都不忌讳,但棋牌室的生意终究还是交给别人了,不过他人精的本质没变,话里话外明白得很。

  告诉李叔警察那事的不是别人,正是辛高远本人,前两天他从棋牌室出来,正巧遇到回城看孙子的老李,两人在街边饭馆喝了两杯,酒后辛高远就提起了自己儿子被警察找的事。

  “真没想到是为了这事来的,都过去这么些年了。”

  说到这里三个人都沉默了,何满对此事毫不知情,看出他的疑惑后,李叔清了下嗓子问:

  “能说吗?”

  辛悲慈无所谓地点点头,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说:

  “我杀了自己高中班主任,16岁那年。”

  没人回话,他盯着杯中浮起的啤酒泡。

  “不过在我看来他是自己跳下去的,真惨。”

  何满没转头去看对方,他感觉辛悲慈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就像隔着墙听自己生父说话时一样,不过这份不安分只持续几秒,紧接着李叔放大声音转移了话题。

  “往事就不提了,当年解决好好的现在又要重新查,这办出来的事没头没尾的!”

  李叔作势敬酒,辛悲慈的态度也恢复如初,只不过圆滑地绕开了所有要紧的事,话里话外都在无关的事上绕,期间何满碰到了他扶着座椅的手,指尖冷得发抖。

  三人离开烧烤摊时,正是小吃街人最旺的时候,从人声鼎沸的街道来到没什么人烟的后街,才发现李叔的脚喝得有些飘。这片街区不大,李叔的五金杂货店就开在附近,他脚步飘忽招呼两人去店里坐,何满答应着扶着他上了楼。

  这是街边常见的二层门房,一楼开店二楼住人,现在只有李叔一人在住,何满下楼出了门,辛悲慈正在门口抽烟。

  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他没接对方递过来的烟,辛悲慈开口了:

  “当年家里人骂我是被男人睡的婊子时,他跟我爸骂得最欢。”

  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刚刚李叔跟他说话时还眉开眼笑的,面前左右逢源,背后口蜜腹剑,在整个街坊都是社交群体的东北,一个人的偏见约等于全体成员的共识。

  能自主思考的或许只有被排挤在外的自己,何满抬头看漆黑的天,又低头看脚下破裂的人行路。

  他们开的是标准间,房间小而暗,这是街区仅有的一家宾馆,屋里只有一个电视两张床,两人都没说话,能听到街对面摊位的喧闹声。

  辛悲慈脱了西装外套坐在床沿上,来回切换着电视频道,何满走到他对面床坐下,直视他的眼睛。

  这个样子的何满不多见,辛悲慈疑惑地把视线转过来。

  “我曾经有这样的学生,十六七岁不学习不回家,又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是人民教师,所以有义务去管。”

  何满语气认真,双手握在一起,眼神恳切,相比之下辛悲慈一脸不解,他笑着问:

  “我知道你是老师,怎么了?”

  “或许我当老师时间很短,或许能做到的有限,又或许即使管了他长大后一样会犯错,没有学生来看我,我也不后悔。”

  辛悲慈把笑容收了起来,视线移开,手撑着床叹了口气。

  “现在我不是老师你也不是学生,但我认为你逞强的话不是本意。”

  与脸上写着逃避的人相比,何满没转开视线,他向右挪了一寸让两人正对。

  “所以你能跟我讲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辛悲慈低头看着两人几乎碰在一起的膝盖,深吸了一口气,仰头伸手向后撩着红发。

  “我特别喜欢你这个样子。”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无所谓的笑又回到他的脸上。

  “我的择偶标准一直是老师,我想让他嘴上说为了我好,胯下狠狠干我,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别性感。”

  何满脸上的认真消失了,一言不发,辛悲慈眯着眼睛看他,说:

  “能给我口到射我就全告诉你,要在床上做。”

  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何满果然当即站了起来,向着门走过去,紧接着是门被拉开的的声音,辛悲慈保持着支在床上的姿势,嘴边还在笑。门被重重带上了,他吸了下鼻子,用力眨了眨眼睛。

  他重新坐正,搓着膝盖茫然地盯了一会电视,又把视线移到天花板上,那里有一条裂缝。

  忽然门被用力拉开了,脚步声由远及近,辛悲慈急忙转头,却被一只手猛地捞住了肩膀,拖着向床上拽了一段。

  是何满,他跪在床单上,向辛悲慈脑袋边扔了一盒安全套,问他:

  “现在就给你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