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注意身体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海鲜特有的咸香味道,闻起来略有些腥。
时却手忙脚乱地把刚从外面拿进来的一箱螃蟹架上了蒸锅,盖上锅盖,颇有成就感地等在旁边,看着锅里的螃蟹一点点地变成红色。
前段时间,工作室一直在忙新广播剧的宣传和制作,今日何柏川眼看着手里的活就要告一段落,大发善心地给大伙每人发了一箱螃蟹作为过冬礼品。
正好骆文骄在这里暂住着,时却索性将螃蟹一口气全蒸了,趁机解解馋。
骆文骄身上穿了件一看就不是他本人的卡通家居服,悠哉地从卧室走出来,靠在门上安静地看着厨房里的一切。
时却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衣服穿在骆文骄身上,明显小了一号,肩膀处紧裹着,裤子也短了一截,让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说来也快,骆文骄已经在他家住了三天的时间。
这次来明海,骆文骄本来只请了几天的假,但又因为手腕受了伤,无奈找了其他老师帮忙代课,继续休着年假,顺便理所应当地待在时却家养伤。
一切好像回到了原来上学时在松林浴馆的小房间里住的日子,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在夜深时进入梦乡,又在天亮后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
但现在和原来也有些不一样。
比如让时却很头痛的是,最近这几天,何柏川也一直住在这里。
本来这种情况在以前是常有的事。只要碰上工作室任务多,需要忙上好几天,又或者何柏川和家里老婆吵架,被扫地出门的时候,他都会来时却这里凑合着住,懒得回到自己远在另一个市区的家。
但现下骆文骄也同时在场,情况就会变得复杂许多。
时却本以为三个大男人在一起,凑合住上几天没什么问题,何柏川也大方地将卧室让给了他们两个,自己卷着铺盖睡在客厅。但每当骆文骄和何柏川同时出现时,气氛总会变得异常的奇怪——
时却在厨房正忙着,突然门锁咔哒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何柏川怀里抱着少说五六个快递纸盒,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一边喊道:“时却,工作室有你好多快递,我都给你拿进来了啊。”
“好。”
时却应了一声,顺便偷看了骆文骄两眼,发现刚刚还在他脸上挂着的柔和果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那种一贯的冷漠和敌意。
他轻飘飘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进屋去了。
根据这两天的经验,时却知道,除非到了吃饭时间,否则骆文骄如何也不会主动出来,只是铁青着脸在屋子里做着自己的事。
偏偏何柏川又是个爱和人打交道的主,不和骆文骄处熟了,似乎也不会轻易罢休。
每天吃饭的时候,他都在不停地寻找能和骆文骄聊得上来的话题,小骆来小骆去,即使对方不怎么搭茬,也硬要聊上两句,听得时却脑仁生疼。
这天晚上,何柏川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垫子上,面前的盒饭和两只螃蟹动都没动,只是盯着手机一直发呆。
时却在餐桌旁,手里正帮只剩下一只手能用的骆文骄剥着螃蟹壳,一边讶异于何柏川今日不同寻常的安静。
“川哥?”时却把螃蟹肉放进骆文骄碗里,忍不住问道,“发什么愁呢,和嫂子又闹别扭了?”
何柏川回过神来,被时却戳穿了心事,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哎,也没啥大事,结婚时间长了,也不像刚恋爱那会儿一样,小吵小闹的很正常。”
时却愣了片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一下。
很快何柏川就又问道:“时却,你今年都二十大几岁了,怎么也没见你谈个恋爱?用不用哥给你留意着点儿?”
时却眉头一皱,又心虚地看了看骆文骄,忙不迭地答道:“不……不用了川哥,随缘吧。”
其实在平时,时却没少被问到这样的问题。之前每次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亲戚们总要关切地问上一句,今年多大,有没有合适的女朋友,是时候该结婚啦这样类似的话。
时却也能想到,他们如果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后会是怎样一种受惊吓的神情。
“那小骆呢?”何柏川见时却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随即将话锋转向了骆文骄,一脸和气地问道,“看你长得又高又帅,肯定不缺女孩子追吧?有对象了?”
时却立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要川哥一叫“小骆”,就铁定没有什么好问题。
旁边骆文骄用左手拿着勺子,勉强地舀起一勺米饭递到嘴边,脸黑得简直不像话。
“……还没有。”骆文骄平淡道。
时却忍不住在一边调侃地道:“他可不怎么招女孩子喜欢,也不知道怎么讨别人欢心,白长了张校草级别的脸,哪谈过什么恋爱呢。”
骆文骄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凌厉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时却脸上,嘴里吐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字字毙命,“是么,我怎么听说,有传闻说我都和同校的女生结婚了呢?”
时却嘴巴一瘪,有些愤恨地泄了气。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不对啊。”何柏川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而对时却道,“我记得你刚进工作室那会儿,可是天天没精打采的,嚷嚷着要找对象,矣徊跟我说过你是刚失恋,天天跟他在外面借酒消愁的,怎么着,现在也……”
“川哥!”
何柏川话没说完,就被时却拦住了。
只见时却和骆文骄的脸上同时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神色,像是什么心照不宣的默契。
时却又开始脸红,一边有点不好意思地道:“矣徊哥都是瞎说的,他嘴里哪有什么真话,我才……没失恋呢。”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不自觉地瞟向骆文骄,像是有多余的话没说出口。
“也对。”何柏川瞧了他们两个人一会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半天也没再多问什么,埋头继续吃着面前的盒饭。
时却也安静了下来,川哥的话又让他想起毕业后那段难熬的时期,不由得又有些难过。
那个时候,他确实跟温矣徊说起过,自己要忘掉过去重新开始。他也确实遇见了挺多新的男孩子,因为他还算顺眼的长相展开猛烈追求的也不在少数,但时却总觉得他们少了点什么。
世界上这么多男孩子,再没有一个能像骆文骄一样,每当想起,总会唤起心里至深处的归属感,从不淡去。
骆文骄坐在时却身旁,将手里的勺子放下,抬起手臂,不动声色地搂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身上轻轻捋了几下,像是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那样子好像在说,别怕,别怕,我回来了。
时却斜睨了他一眼,有些没面子地撇了撇嘴,继续剥着桌上最后一只螃蟹壳。
有些时候他们之间并不需要说很多的话。如果要把所有的事全部拿出来讲清楚,恐怕要说上几天几夜也掰扯不完。骆文骄只用做一个动作,一个表情,时却就会觉得,那些遗憾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晚餐结束后,骆文骄回到卧室,还要和A大校篮球队的学生远程视频,监督一下这阵子的训练情况。
何柏川在沙发边上忙忙碌碌,正要把自己所有的电子产品和充电器塞进包里,连衣服都换了一身像模像样的。
时却在客厅收拾着桌子,注意力有大半都放在屋里正单手做着俯卧撑的骆文骄身上。他把碗抱进厨房的水池,有些奇怪地扭过头来看了看何柏川。
“川哥,你收拾东西是要走吗?”
何柏川走到穿衣镜前,来回照了半天,对时却嗯了一声,“我也待了好几天了,该回家看看。”
顿了顿,他又小声地道:“也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时却忽地一呆。
何柏川也没多说,故意岔开了话题道:“那什么,我洗把脸就走了,你忙吧,明天工作室没啥事,你就不用来了,在家歇两天也行。”
见他话中有话的样子,时却也就没把事情说开,朝他点点头,心领了他的好意。
何柏川进到卫生间,在水池旁边寻摸了一阵,又朝外面喊道:“时却,你洗面奶是不是用完了,怎么不见了?”
时却忙着刷碗,想了想才道:“啊,我刚买了一瓶新的,应该在那堆快递里,你找找。”
门口的快递盒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全都是时却最近买的各种生活用品。何柏川在一堆纸盒里挑出一个大小差不多的,来回摇了摇,又看了眼盒子上的快递单。
日用品,250ml增量装——应该就是这个。
何柏川把盒子上的胶带撕开,拿出一瓶晶莹剔透的胶状液体来。比起洗面奶,它似乎更像是一种透明的啫喱水。
这东西显然和何柏川想象中的洗面奶相差甚远,让他忍不住对瓶身上的文字广告多看了几眼。
“你买的这还挺高级的……添加玻尿酸……”何柏川逐字地朗读着,越读越没底气,“温和舒适,水润……快感……”
他没接着往下读,瓶身上写着的“情趣润滑剂”几个大字,已经让他彻底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时却才听了几句,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厨房飞奔过来,“咻”地一下抢走了何柏川手里的东西,藏在身后,一张小脸瞬间就红了下来。
“这是……”他无比尴尬地看着何柏川,一边苍白无力地解释道,“我买来,护肤用的……网上有博主推荐,就……用着试试。”
他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烂的理由了。
“是嘛,那要是用得好,给我也推荐推荐……”何柏川似乎比他还要尴尬,脸上拼命地挤出了一丝微笑,装作没看懂这是什么东西的样子,爽朗地道:“那什么,不找了,我回家洗吧,车已经到楼下了,我这就走。”
他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一般,抓起沙发上的背包,一阵风似地逃走了。临出门前,还不忘回过头来,语重心长地对时却说了句:“注意身体。”
时却在原地愣了好一阵,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搬到另一个星球住。
被自己的顶头上司看到了这种东西,这世上实在没有什么比这更为尴尬的事情。
还没等时却作出其他反应,身后卧室半关的门就突然被拉开了。
骆文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靠在门框上目不转睛地看了过来。他的眼睛又深又亮,盯着人看时,总透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吸引力。
时却藏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抓得更紧了些,心里强烈地祈祷着他不知道外面发生过什么,满脸通红地问:“怎、怎么了?”
本来他买东西的时候,也只是一时的脑热。不知怎的就被鬼迷了心窍,想着万一也许哪天会用得上,之前又从来没试过,所以买来图个新鲜。但下单之后时却就后悔了,这种东西如果被骆文骄发现,那可不仅仅是尴尬那么简单。
简直是丢人得要死!
当然,他在骆文骄面前丢过的脸其实也并不算少。
骆文骄只穿着一身背心短裤,额头上全是汗珠,斜斜地靠在墙上,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半天才道:“你同事终于走了?”
“对啊。”时却身上还系着围裙,呆呆立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骆文骄又奇怪地打量了他几眼,也不知听见刚才外面的对话没有,转身进了屋子,一边道:“过来,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