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番外四 戒指(1 / 1)

怜君 红茶半糖 3464 汉字|9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29章 番外四 戒指

  两人收到云州的回信,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书信来往不易,跨程漫漫,快赶上了半个寒暑。所以手中这一封信压得厚厚一沓,信封都比寻常大上几倍。

  而这师徒两个,一个不爱啰嗦,一个不善言辞。薄薄的信封里,除了大事已成,就是报彼此平安。

  也早已猜到,他们在云州的家人,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摊开信纸,一沓厚实地握在手里。赫安认得这工整端方的笔迹,必定是江棠哥的。可中原的字,他却不认得多少。

  有个人却全部认得。

  赫安找到他的时候,这个草原上唯一一个中原人,正懒懒地枕在草堆里,几只雪绒绒的大羊正着围着他嚼草。

  “想知道?”铭云反手枕着两臂,抬眼望他,乌发间掺了草屑,敞着颈上的盘纽,嘴里也叼着根长草。

  他虽然也想知道少庄主的消息,但更乐意听小徒弟说点别的。

  所以他好整以暇地相问:“江棠怎么教你的?”

  少年立刻皱了眉头,神情肃穆。捏紧了手里的信,抿唇盯着草堆里头发差点给羊也嚼了的师父。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句:“请师父……给……徒儿,讲说……此信。”

  铭云颔首,道:“孺子可教。”

  遂小徒恭敬递信,只是递来的动作伴着一阵拳风,怼到面上。像是想欺师灭祖,又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

  铭云先粗粗把那十数页快览了一遍,发现口吻不同却笔迹相同。想来是旁人口述,江棠代笔。忍不住想象到飞涯山庄里众人围作一团,将江棠簇拥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热闹。

  又想铭风那小子必定最聒噪,果然到他那页,废话最多,浪费笔墨。

  赫安正眼巴巴等着,铭云就一一拣重要地给他读了。

  江小公子还是最记挂弟弟的安危,让他好好保重,且已经是十八岁的大人了,要和师父守望相助,彼此照顾。家中一切都好,也都很挂念他,若想回中原了,他们随时接应。

  “家中一切都好……”

  赫安仅在心中默念这一句,就觉得格外踏实。

  少庄主给铭云的话不多,铭云素来办事牢靠又武功高强,等闲吃不了亏。只是说那白眼狼如今当了什么新王,要敢对着铭云龇牙咧嘴摆架子,尽管揍回去,飞涯山庄给撑腰。

  铭云看小徒弟黑了脸,压了压嘴角,继续往下念。

  铭风的关切总是与众不同,问的是好兄弟有没有在那边成家立业,有没有打算娶个草原姑娘,再不然就借借徒弟的势,傍上个什么公主郡主,做个草原驸马也不错。

  “你们这边,也有公主?”铭云看到驸马,顺嘴问了一句。

  赫安冷冷答道:“没有!”

  还有咱们家大小姐,好容易被放出去闯荡江湖,结果没过半年就回来了,因为肚子里揣了个小娃娃。还成天上蹿下跳舞刀弄剑的,直到三个月了才知道,吓得全家人心惊肉跳。如今被拴在山庄里大哥和爹娘轮流看着,大门不给出,二门不许迈。在收到铭云来信的时候,还想去草原一趟,肚子里的孩子都快出世了,娘亲还想着江湖潇洒。

  故特来问问铭云有什么好名字给大侄子没有,铭云会心一笑,卫茵茵挺着肚子还咋咋呼呼的模样如在眼前。他有什么好名字?只怕等信再回过去,大侄子都满地跑了。

  铭风这哪儿是要名字,纯粹是跟他炫耀来了。

  再有就是一些家常,虽不甚要紧,却胜在暖心。

  一沓家书读完,铭云将信还他。赫安将信纸往怀里一揣,也不知被踩中了哪条尾巴,气鼓鼓地就走了。

  铭云看他恼的时候步子迈得格外重,卷曲的马尾,随着夸张的步调,在风中被吹得一荡一荡的。

  刚好有只小羊羔凑过来拱他,就顺手捞过来揉了。

  扎格小将军正在找他的新王,看见赫安从羊群里出来,招呼他上马去打草狐狸。

  “不去!”赫安道。

  “你下来,我们摔跤!”

  两人摔得酣畅淋漓,躺倒在草地上,扎格听见好友告诉他,有人和他打听公主,想做他们草原的驸马。

  扎格侧过头看他,说这会儿倒没有公主,但有个珍珠一样美丽的小姑娘,名字还就叫做珍珠。

  眼睛如神湖的水一样清澈,笑容明媚过天上的太阳。

  已经没什么力气的赫安,还是给扎格踹了一脚,表达不满。

  扎格则滚到一边嚷着:“你急什么?我也喜欢她呢!”

  谁不爱草原上的珍珠?就像风追云彩,雨融神湖。

  赫安没想到,他的这份操心,还没落到他师父身上,倒先落到了他自己身上。

  草原上美丽的姑娘很多,不同于中原闺秀的温柔恬静,似池中亭亭带露的婀娜风荷。而是自然的一抹明媚热烈,嬉笑怒骂,样样随性洒脱。最动人的模样也不在垂首低眉的温婉间,而在马背上,与草原上的风一般自由不羁。

  她们敢爱敢恨,认定一个人,就是一个人。

  赛马会上,珍珠骑着白马奔驰在辽阔的碧原上,连扎格都被远远甩在了身后。白马鞍辔上五颜六色的彩绦在风中飞扬,草原姑娘的笑声肆意爽朗,明艳艳的像个小太阳。扎格赶马追她,目光无比明亮又满是年少人势在必得的冲劲。

  塔珠问赫安,骑白马的姑娘怎么样。

  年轻的新王坐在席首,要主持这一年一度的赛马会。

  “她叫珍珠。”他回答道,“马骑得不错。”

  随及又补了一句:“扎格没必要让她。”

  老祭祀笑着摇摇头,这回答里,唯有就事论事的评价。

  新王的确还年轻,却未必没开窍。

  赛马会后,赫安又出宫去找师父了。铭云不肯和他住宫殿,喜欢广阔的草原,自己搭了帐篷,要了匹马,还有几只羔羊。

  两年间羊已成群,他每日骑马放羊,偶尔打猎,有空还会用中原的拨云擒拿手和扎格自称的草原第一摔跤术切磋。

  彻底地活得懒懒散散,无欲无求。

  或者说,终于获得了心底渴求的自由自在。就在这苍茫的天地间,马奔驰的方向可以很广,他的目光也可以无尽延伸。

  早早他就想过,等少庄主接手山庄稳定后,就请去。后来少庄主遭遇坎坷,又重携故人,铭风也彻底在飞涯山庄安定下来,众人都有了照顾,他可以放心走了。

  他的愿望,在更辽远的远方。

  跟着赫安来草原,一是为了徒弟,二也是为了自己。

  今日天朗气清,铭云把羊散散赶出来,又放了羊犬,由得它们逛去。自己才一躺下来要晒晒好太阳,就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娃娃给围住了。

  个个小脸被风吹得颊上红扑扑的,男孩戴着宽绒边的帽子,姑娘扎得一头的小辫,辫梢各色的珠子成串,蹦蹦跳跳间晃得人眼花缭乱。

  且都不怕生,围着铭云亲热地喊叔叔。

  “阿云叔叔!阿云叔叔!我也想要小羊!”

  “阿云叔叔!我想要蝴蝶的!”

  “我也想要!”

  铭云听着稚嫩的童音一口一个“阿云叔叔”地叫着,抬手摸了摸下巴,才发现自己已经有段日子没刮胡子了。

  怪不得由“好看哥哥”变成了“阿云叔叔”。

  他今早用草编了个小羊,送给一个来给他送干酪的娃娃玩,部落的人对他这个外来客都十分照顾。有时参与一些大型围猎或剿狼,他也会帮处一份力。

  大概是那个娃娃得了个新奇玩具和同伴炫耀,一声招呼,就都来缠他了。

  这点手艺,还是从前为了哄小时候的茵茵学的。只不过铭风手笨,扎出来的都是丑玩意,给茵茵看了还吓哭人家小姑娘。少庄主没耐性学这些,倒是他心灵手巧,一学就会,还能编出各种花样的。

  此刻铭云被一群娃娃们拉得左摇右晃,只好一一答应下来,然后一个一个地给他们现编。在小娃娃的惊叹声中,莫名生出了几分不成熟的骄傲自豪来。

  赫安一下马,就看见他那胡子拉碴的师父被包围了。手里拿草灵活地编著东西,喂养的草到了他手里,就渐渐变成了吃草的羊。

  给这个编了,又给那个编。

  怎就从来不见给他编过?

  赫安自顾地撇撇嘴,放在十几年前,他不也是个娃娃么?怎么不见师父这么哄过?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牵马而来,生着闷气的赫安。娃娃们连那个外来的中原杀神都不怕,更别提这个跟家里哥哥年纪差不多的新王了。

  一个女娃娃笑嘻嘻地举着个草蝴蝶跑过来,扯着袍子要哥哥抱。年轻地王表面上毫无动容,却依旧弯腰把这个才到他膝盖的小娃娃抱了起来。

  抱起来之后,才发现小姑娘长得很是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你叫什么名字?”赫安问她。

  “琥珀!”小娃娃笑得眼睛弯弯,举起蝴蝶在赫安的头上比划,翩翩起舞,飞来飞去。

  琥珀……

  赫安想起来了,这应该是珍珠的妹妹。

  抱着人到了师父面前,铭云只是稍一抬头,极平常地说了句:“来了。”

  随及又低头忙手上的玩意儿。

  赫安便有些不高兴,放开琥珀让她自己去玩,自己板着一张脸,抱臂坐在娃娃的包围圈外,又一言不发。

  他不做声,也没人搭理他。

  好容易送走了这群兴高采烈的小娃娃,铭云仿佛做上瘾似的,又扯了草来编,低着头,赫安说什么,他就听着。

  赫安说:“塔珠说,我到了娶王后的年纪。”

  “的确。”铭云简短地应了一声,表示赞同。

  赫安咬了咬牙又问:“珍珠,好不好?”

  “挺好。”依旧是这样,多一个都没有。

  赫安这回是真气极了,他师父分明连珍珠是谁都不知道!见也没见过,还说好!

  可见根本没把他的事放在心上!

  中原文化有限的赫安,觉得中原有个四个字的词放在他师父身上真正合适——

  无情无义!

  狠狠瞪了还在低头专注忙活,手上不停的师父,满是委屈郁闷地起身走了。

  没走两步,就听见有人喊他。

  “过来。”

  回过头,是铭云盘腿坐在草地上,冲他招招手。他又不情不愿地,慢吞吞挪了回去。

  “手。”铭云伸手,问他要手。

  赫安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左手一递,就被师父拉住。看对方另一只手拿出个圆圆的草环比划了一下,套上了他其中一只手指。

  随及告诉他:“别生闷气。”

  “别人有的,你也有。”

  那口吻,就跟哄孩子似的。

  小徒弟看不见自己的面红耳赤,只觉得风扑到脸上都是烫的,他想争辩自己才不稀罕这些幼稚东西,想假装自己毫不在乎。

  却还是不满地脱口而出:“一个草环……”

  别人都是什么蝴蝶兔子,就他的一个小圈,最简单。

  铭云想了想,想嘴贫的铭风平常是怎么哄茵茵的,便神情认真地告诉小徒弟:“是翡翠戒指。”

  绿油油的草环,正正好好地套在赫安的手指上。

  小狼崽子很有些不屑地收回了手,甩了甩长长的袍袖,将左手遮了。

  “空只手出来。”铭云不大喜欢草原这边厚厚长长的袍袖。

  他让赫安把袖子捋捋高,赫安问他做什么。

  “我好牵。”铭云道。

  草原之上的蓝穹如洗,云朵蓬得太挤太满,都落到了草原上做了三五成群的雪白羔羊,在碧垠无涯的草间继续慢悠悠地踱步游荡。

  羊儿们跟着水草走,哪里丰美就往哪里去。

  小徒弟跟着师父走,师父一牵上,就脑袋空空,身不知何处,心飞往高高的穹空。

  【番外篇.完】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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