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无悔(1 / 1)

怜君 红茶半糖 201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十九章 无悔

  席上无话,江棠意外间却被卫老庄主敬酒,受宠若惊,站起身来,举杯就饮。可这一杯完了,又是一杯,杯杯斟得八分满,酒醇香冽,直饮得人面酣耳热。

  卫迟栖看出端倪,起身要挡酒,手还未伸出来,就被父亲一个眼神打回了座位。更何况,倔强的小公子,也不要他帮。端端正正地接过父亲的一杯又一杯。

  卫迟栖都顾不上数,屡屡心疼又只能无奈缩手,他最知道这人的酒量。从前在王府,不过喝了那么点,就路都走不稳,直直从桥上栽下去。这酒又是父亲珍藏烈酒,连他都是浅尝辄止 ,今日节下高兴,才开了一坛。如今已经去了一壶了,江棠哪受的住这个?

  果然看他呛得面红耳赤,掩着袖背过去咳了几声,又忍了下来。父亲还没打算放过他,提壶续满,江棠接了,尽力舒展难受的神情,笑得大方,接过便满杯饮下。

  卫迟栖坐立不安,焦心着低声喊了“父亲”。连原本一直冷淡着的卫夫人都看不下去,私底下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别在这上头欺负晚辈,不想见请出去也罢了。

  “真把人喝倒了,还得照顾……”卫夫人不赞许的小声道,看着江棠那摇摇欲坠的单薄身量,神情却执拗,逞着强要陪卫庄主喝到底,究竟还是不忍的。

  过往种种,他非罪魁,可迟栖的那一身武功……两年过去了,到底意难平。

  她从前想,人没了……也好,没了就能不再沾惹了。可没料到,自己的这个儿子,虽不再提,可心底藏的,除了那个人,谁也放不下了。一年这样,两年也这样,守着一处空院,等着一处花开。

  如今心底的那个人骤然归来,他眼底的神采都是活泛的,是久违的,发自真心的欢喜。

  没等卫夫人再多想,人已经如他所料地,彻底醉倒了。倒在卫迟栖怀里,该说,这小子是一直伸着手随时等着接。

  就看儿子稳稳将人抱起,辞了众人,就要带人去了后院。没等她喊,已经有人替她发话了。

  “安置好了,到我房里来。”一家之主道,眼中清明,不见醉态。

  卫迟栖低头看着怀里醉得人事不省的江棠,轻叹一气,回了声“好”。

  卫迟栖抱着江棠,原本想回自己房里,出了正厅,想起江棠和他说过怀念在山庄里住过的那个小院,热热闹闹,有家的感觉,像个归属。便转脚,把人带往那里。

  这里原本是飞涯山庄的一处客居,用以款留来访外客。被江棠住下后,就再没住过别人。这两年也未疏于打扫,干净整洁依旧,布置陈设如昨。

  卫迟栖轻手轻脚把人放到榻上,脱去鞋袜外袍,再掩上被。小公子醉过了头,由着卫迟栖摆弄。只是酒力发起来不免难受,朦胧迷糊间被喂下了涩涩的醒酒汤,从嗓子眼到胃里都烧得厉害。

  恍惚间还以为又回到了王府生病的那次,也是喝醉了,寒冬腊月从冰湖里被捞起来,高烧不退。就有人这样搂着他,哄着他喝药,温柔地给他掖好被角。

  他知道那是卫迟栖,之前舍不得他走,仗着自己当时可怜些,意识不清又理所当然地将人霸占住。如今人真的不走了,他却委屈得心酸,他们分分合合,经历了如此多不易才能再度走到一起。就算接下来还有难熬处,有卫迟栖在,他就不怕……

  卫迟栖则搂着他,醒酒汤喂了两口下去,怀里的小公子就拧着眉睁开水朦朦的一对眼看着他,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卫迟栖便把碗搁到一边,说不喝就不喝,待会要点热水来给擦擦,疏散疏散。

  谁知对方却抬起一只手轻轻合在他脸上,口齿不清地安慰道:“别怕,别怕……”

  卫迟栖心口一热,覆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面上,低低地回应他:“嗯,我不怕。”

  江棠强撑眼皮环顾了一圈,所在是他最熟悉的小院,卫迟栖在他身边,自然而然地安下心来,沉沉眠去。

  卫迟栖将人安置好,轻轻拨开攥在自己袖上的另一只手。江棠的指尖忽动,瘦得骨节分明的五指虚合了几下,往手心里拢,仿佛还想抓紧些什么。卫迟栖又怜又爱,低头吻在他唇角,还有未散的酒香。

  来见父亲,自然还有母亲在旁。

  卫家夫妇各坐上座左右,看着先请安,再站定的儿子。两年过去,气度沉稳,人也安定了。同样,话也少了许多,除了陪他小妹,更是少有笑意。

  成熟稳重是真的,寥落孤寂也写在了面上。直到最近,整个人骤然焕彩,仿佛一夜回到了多年前少年意气的时候,眼底的生机明媚,彻底地活了过来。

  卫夫人心里是甚为不悦又极无可奈何的,儿子死过一遍是为那个人,活泛过来要是为那个人,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就是放不下。

  且看他今日的做派,也不打算放下的。

  卫迟栖则静静站着,与父亲母亲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端端正正,老老实实,瞧着是来听吩咐的,实则早揣了决定来。

  父母敢问,他就敢说。

  卫老庄主纵横江湖多年,又是一庄之主,怎么不知道卫迟栖那点儿弯弯绕。这个儿子之所以敢来,还不是仗着他母亲自那事后再舍不得责他,自己也不会对他这个已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动手。

  所以厚着脸皮,挺着脊梁骨来了,站得笔直,还不卑不亢。

  卫夫人还真想骂儿子两句,骂他不争气,怎么就栽到这么个人手上?还要骂他没出息,同一个人,竟然栽了两回!

  这像话吗?

  可一看卫迟栖老实缄默的样子,任打任骂不吭声。就忍不住想起他身上磋磨了心性的遭遇,想骂两句,倒张不开口了。能骂能训的那个,又被丈夫灌得半死不活,现还躺在自家院里。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冤孽!”卫夫人忍了一长串气,恨恨出口这两字,干脆一块骂了。

  话骂出口,也是态度。气归气,自己不满意,架不住儿子不要命的喜欢,儿大不由娘,横竖管不着了。

  卫老庄主则捋着胡须,打量了一眼嘴角就快藏不住笑的儿子,暗笑: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

  遂以一个父亲的口吻道:“你自己做的决定,日后须得一力承担,你可有这样的觉悟?”

  卫迟栖则早做好了准备,掷地有声地回答道:“孩儿认定一人,就生生世世都是他,荣辱生死,不悔不改。”

  卫夫人倒吸一气,显然被激得够呛,捂着心口看了这冤家一眼。为娘的又爱又恨,这誓言颇有当初卫老庄主求娶她时的风范,认一人,定一生。

  纵然千百个不愿意,也没法子了。这儿子就跟他老子一样,一倔一辈子。

  不看了,不看了,再看一眼,怕就被气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