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倒霉蛋中的倒霉蛋(1 / 1)

远大前程 豆荚张 2158 汉字|2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2章 倒霉蛋中的倒霉蛋

  “他就是要钱。你还别说,他真挺大胆的,开出的价格比什么狗仔都高,但又没有离谱,多拉锯两次一般艺人都会答应的。但我们楚姐是铁公鸡,还跟他耗着。你这么一说,他的价位确实太准确了点——对吧,楚姐?”

  听了我针对向荣提出的疑点,迟雪一面问他公司那边的进展,一面和我讨论。两边捋下来,大家一致认为对这人调查不够。

  楚姐那头想必又责备他了,他笑嘻嘻道:“知道啦,我就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再让楚姐为我操心了。”

  这话不是对我说的,我就没有吭声。那边是怎么回的,我全凭他的回复猜测。

  过了一会儿,他严肃了一些,也厌倦了一些:“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对这个没那么大追求,我想要的远大前程也不是登顶封神。随缘吧,不留遗憾就行。好了,我先挂电话,你们有什么消息告诉我。”

  便挂掉一条线。

  然后,他的声调和语气就放松多了。

  倒不是说他刚才有什么紧张之处,而是放松的感觉不一样。非要说的话,是工作时间和下班时间的区别。

  “向程,你放心,没事儿的……”他喃喃地安慰我,听起来像在自言自语,有点半醒或困极了时的迷糊的感觉。

  我眼前浮现出他结束麻烦的工作回到自己的空间,把身体埋在沙发里,舒展四肢,闭着眼,手机开免提,用仅存的一点清醒意志跟我说话的模样。

  夜很深了,他的城市有万家灯火,而他不爱开灯。

  此刻,他也许正独自处于黑暗中,或者放空,或者大脑停不下思考心头抚不平隐忧……总之,他独自一个人。

  想起曾玉菡问,如果迟雪需要我去北京,我会去吗。

  当时我没有正面回答,但答案一直萦绕在心里——会的。

  别说是现在的关系,就算没有这样的发展,单单是认回来一个弟弟,他但凡需要我,我都会去的。

  我忍受不了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忍受不了他疲惫的时候还孤独,孤独的时候还挂念我。

  “迟雪。”

  我微微低下头,盯着地面,发现想说的那句话滚到喉咙口就烫得不成样子,不仅烫得喉咙干涩,还让整颗心都砰然跳起来。

  幸好他看不见,我的羞窘不会暴露。

  “我有点想你了。”

  话刚说完我就意识到,有些话不能乱说。尤其是不能在深夜说。这个时候人脑子糊,又容易冲动,什么都能干出来。

  迟雪在那边不知道干了什么,我光是听到他仿佛吃痛一般“嗷”了一句,气息也变了,疲意一扫而空,整个人兴奋起来。

  “你别这样,撞哪儿了?”

  “桌角。”他满不在乎地回答,又问,“你明天有安排吗?”

  “明天宋蔚然带茉莉去玩,我看店。”

  “后天呢?”

  “白助理说可以申请探望展云鹏了,我想去见见他,毕竟……”

  他声音微微一沉:“哦,那挺重要的。小白不是阳城本地人,这段时间出去办事打的是萧泰林的旗号,能打探到的有限,也许你和展云鹏交流更清楚。”

  我默默应声:“嗯。”

  关于我和展云鹏以前的生意,他从来没有向我细问过。也许在展云鹏出事之前,他也都觉得不重要,不必问。

  但如今白助理已经为他在这边工作过一番,他该知道的应该都已经心中有数。刚才这一句,是安慰,也是交流。

  我本能抗拒。

  然而我既然已经开始看医生,决定尝试面对心中的污垢,期待健康与阳光,那无论如何还是得克服抗拒和不适,积极一些。

  “那时候……我是说我还在的时候,我们不算真正的参与者。我们只是\'摄影师\',除了拍摄什么都不参与,我的代号叫荆棘鸟……”

  这是我回到阳城之后,第一次亲口对人提起自己在边境和东南亚的工作。

  过去,每当我笑着用“没什么没什么,小生意”来含糊避开话题时,我知道,别人的想象无非也就是走私贸易一类的。

  这是边境地区最常见的生意,猖狂的时候整个地区谁也没法儿说从未参与过,九十年代末和世纪初,很多人以此致富。

  但到我这个年代,这早就落伍过气了。我同展云鹏起初去越南,是真的为人做摄影。

  给那边待“嫁”的姑娘拍照。

  要照片的人,有的是中介,有的是中国买家。后者花三五千就能肆意挑选,买到一个适龄貌美的“新娘”。

  展云鹏不知怎么入的这个行当,发现我又能打又不怕辛苦,还很会拍照,便拉着我做这桩生意。

  这是一切的开端。

  “团队”刚开始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接单,我拍照。渐渐有了名气之后,人也多了,他开始接一些视频的活儿。

  这些活儿和拍照一样,都是从相对正常到猎奇。

  “确实有一段时间,我麻木了,不去想道德不去想法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赚钱。我也不知道赚钱做什么,好像是为了你和向美芳,实际上又明明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赚了钱,向美芳也不会活过来,你也不会回来……可我就是想赚钱。”

  “我们拍过很多视频和直播,se晴的,残忍的,惊悚的,人类的,动物的……什么都有。它们被雇主发在暗网上,上面会有很多人付费观看。”

  “我和我的拍摄对象,常常需要在封闭的酒店地下城连续工作超过三十个小时。在地下城的上面,酒店富丽堂皇,供社会上最有钱的阶层享受。”

  “有时候,他们就是在暗网上观看视频的人之一,有些人看完还会直接点视频里的\'菜\'。我亲眼见过我的拍摄对象在地下城完成表演之后,马上被点走,坐专用电梯直达酒店最高层。我还知道很多回不来的案例。”

  “作为摄影师,我们的佣金和抽成都很低,但赚到的钱也足够我回来洗一圈,还余下一笔干净钱赔本开春风不醉三年了。”

  “荆棘鸟这个名字在行里一度小有名气,因为我眼光好,做事利索,会拍,嘴巴严实。我想,展云鹏和雇主对我唯一的不满,大概就是我不愿加入他们的正式组织,放弃远大钱程,非要回破旧阳城。”

  “这就是我之前没对你展开交待的过去。”

  已经是用最简洁、最浮光掠影、最轻描淡写的语言来讲这些,说完之后,我还是有种脱力般的感觉,四肢又冷又酸软。

  有些垃圾就是这样。

  在阁楼里堆太久,偶然去搬一下,整个人就会筋疲力尽。它们是烟尘也多,重量也沉,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都特别受伤。

  更经不起细看。

  若是非凑过去细看,毒气扑鼻,恐怕立刻就能让人毙命。

  一个人的生命中有这样的垃圾,幸运的,可以期盼它们被时间的灰层层层叠叠蒙住,封紧,腐朽,化土。

  不幸的,就是在心底结成一颗毒瘤,成为不能碰不能戳的隐疾。

  其实就算这样,人也还是可以正常活下去,毕竟人的自欺能力非同凡响。

  可我违逆了命卦指点,不够与人为善,自然是倒霉蛋中的倒霉蛋。

  既长了毒瘤隐疾,又被迫剖开见光。

  此情此景之下,我非但不愿意“见光死”,还奢求治标治本,健康痊愈——我自己想一想,也觉得好狂妄。

  就是不知道,电话那头的迟雪怎么看。

  作者有话说:

  明晚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