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看着我,还怕我是梦幻泡影(1 / 1)

远大前程 豆荚张 266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30章 看着我,还怕我是梦幻泡影

  五月就快过完了,它匆忙又漫长。

  短短一个月,我尝试了过去二十七年从没有想过的领域,而且还做得不错。尤其是最后这几天,大部分镜头都能一条过。

  拍摄顺利让整个工作场合都充满轻松愉悦的氛围,通告上的日程安排很快走到尾,最后一场,是重拍顾白洗澡。

  这场戏的演员只有我和迟雪,至此,所有其他人都离组了。

  陈佐达走之前又找我聊过进演艺圈的事,我态度依旧,他最终也就不再相劝,只留了一句好言:“如果有想法,还可以来找我。”

  迟雪对此还是酸溜溜的,当着陈佐达的面没什么表现,等把人送走,就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个脐橙塞过来,口吻阴阳怪气。

  “橙子,腾达影视随时欢迎你。”

  这是陈佐达说过好几次的话,他神态动作都学得惟妙惟肖。

  换在以前,我的注意力多半会放在他没道理的醋意上,现在多少有点职业病了,第一反应是琢磨他怎么磨练出这种表演水平的。

  过去,荧幕上的他离我太远,我知道他一直在进步,但无法充分感受他到底有多会演。经过这一个月的共事,他已经得到我的敬重。

  他真的非常厉害,表演融入了他的骨血。离家十年,他大有所成。他做到了当初或狂言或认真立誓所许下的一切。

  可我一直都没有好好表扬过他。

  在当初那个还有向美芳的家里,我更常被认为是哥哥。当哥哥的,就应该懂得保护和欣赏弟弟。而没有真诚地赞美过他,是我的失职。

  “迟雪,”我认真地看着他,“如果真要进这个行业,我肯定只会选你,因为你是最好的。”

  也许是这句表扬的口气太郑重,也许是出现得冷不丁,他听了,脸上的表情像被凝固一样,又僵又愣,眼神露出一丝无措。

  就像年少时,他每一次依赖我,向我需求赞同和确认。

  我原以为,这次重逢只有我在小心地、不断地重新接纳他。事实上并非如此,他也一样,需要在我身上寻找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每当他找到一分他的向程,我就会在他身上看到多一分我的向迟雪。

  “衰仔,别发傻了。”将橙子塞回他怀里,我顺手轻轻推了他一把,“晚上没戏,回家吃饭吧。”

  傍晚收工,迟雪从白助理那边要来车钥匙,打算同我一起回丹江新区的家。

  出发前联系宋蔚然,很不巧,她有个小应酬,茉莉还放在店里拜托佳佳看着。我们只好先转道,去春风不醉把茉莉接上。

  一个月不来,店里发生了不少变化。

  她们重新布局了一楼,开辟出一块空间来摆放画。粗粗浏览,里面大部分是宋蔚然朋友的画,她自己的仅占一幅,还是先前挂在家里吃灰的。

  “怎么,然然要重新开始画画了吗?”我有些诧异,打量这她放在角落里的自己的作品。

  佳佳露出不确定的表情:“我也不清楚她的打算,可能有这个念头吧,不过最近太忙了,没看到她做什么。老板,她没跟你说吗?”

  何止没跟我说这些,这一个月来,我们的聊天框都快沉到列表最底部了。想到这里,我无端有点没照顾好家人的愧意。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大致向佳佳询问了一下最近经营状况,知道一切苗头都在好转,便带茉莉走了。

  迟雪将车停在路对面等我们,我带着孩子坐上后座。

  屁股还没坐稳,就感到车体轻微震动。抬头一看,前面副驾座的门被人拉开了,是曾玉菡。

  “你怎么出组不叫我?”小少爷横眉怒眼,一条腿踩在车里又好像不打算上来。

  迟雪似乎颇有兴致,笑眯眯地逗他:“我跟我老婆回家,叫你干什么?”

  闻言,曾玉菡飞快地瞥了我一下,又收回视线冲他发脾气:“你要脸吗?人家都没答应你,你单方面老婆老婆地喊可不可怜!”

  这段日子他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片场,然而人倒是安分,就是看看,无聊了就出去寻欢作乐。

  狗血剧本进程一直停留在他来的第一天,后面毫无发展,我们之间基本再没有直接接触。但不知为什么,我隐隐感觉他有些怕我。

  眼下他不上车,我也意识到多半和我有关系。

  不管怎么说,他仍然算是《孤独喜事》的金主爸爸之一,我不愿让迟雪难做。推了推茉莉,我打开靠路边的车门。

  “你干嘛?”迟雪猛地回头,拧着眉头瞪住我,“坐好!”

  “好凶……”小孩子最会辨认真正的恶意与善意,茉莉一点也不怕他的凶相,一边做鬼脸一边吐槽,往我怀里钻。

  迟雪垂眸望她一眼:“谁让你大舅不懂事。”

  “……”我怎么还成不懂事了。

  “你看到了,我有事,你自己玩儿去吧。”迟雪的兴致说收回就收回,面目冷淡地打发曾玉菡,示意他下去。

  曾玉菡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迟疑片刻,仿佛下了决心似的矮身坐进来:“你不是在老头子面前说,一直把我当弟弟吗?那你就把我当弟弟捎回家!”

  小少爷撒娇任性一把好手,看得出迟雪也习惯了他这一套,过往多半被他这一手吃得死死的,眼下一脸头疼。

  “我做菜一般,曾先生要是不嫌弃,可以一起来。”

  话音未落,前面两颗脑袋齐刷刷扭过来。一个吃惊,一个比吃惊更吃惊,漆黑漂亮的眼睛一眨,水汪汪的简直好像要掉下眼泪来。

  “那个,不用这么叫我,有点怪……你叫我阿玉吧。”曾玉菡半个身转过来,用一种生疏的客气道,“你过来这边坐吧,我去后面。”

  “不用了,我带孩子呢。”

  “可是副驾座……”

  “我的副驾座没有奇奇怪怪的含义。”迟雪转回身去,“想走就关上门,乖一点。”

  “哦……”

  曾玉菡心不在焉地回他,眼神慢慢从我脸上剥下去,低头靠住自己的椅背。那姿态有点不安,又有点古怪的受宠若惊。

  宋蔚然是个周到细心的人,我们同住以来,家务多半是她操持,冰箱里什么时候都有足够的食材,她也总能做出新花样来。

  可惜我不爱下厨,看着满满一冰箱东西,脑子里也就组合出几个平平常常的菜色。自己吃还行,招待曾玉菡就有点寒碜了。

  “我来吧。”一条手臂越过我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菌菇,又翻出一个西红柿,接着打开冷冻层拿出一盒肥牛卷。

  我有些意外:“咦?你怎么知道会有牛肉?”

  他看起来比我还惊奇:“你看不出宋蔚然买菜是怎么搭的吗?”

  “……”也不至于看不出,只是她的搭配通常不在我的操作选择范围内。我对自己的水平有自知之明。

  无言以对,我退到一边让他挑食材。他熟稔地选择了自己要的,目光扫一圈厨台工具,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

  这场景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又陌生,又温馨。

  我从来没有想过当初那个给什么吃什么,好像能填饱肚子就行的小孩,有一天会这么熟练地精心搭配食材,架势十足。

  “你看起来好专业。”

  “我学过。”他侧脸对我笑,眉眼之中有些得意,“之前试过一部戏,角色是厨师,我就去学了两个月。”

  “哪一部?”我想不起来。

  他说了一部我听过,但不是他演的电影。我记得上映当年也算黑马,是个甜蜜的爱情故事,宋蔚然看完还哭了,说是“味道纯正的爱情片”。

  我反应过来:“你后来没得到那个角色?”

  “嗯。”他点点头,“被截胡了。”

  “你也会被截胡……”

  “我怎么不会被截胡?我被截胡的角色多了去了,哪有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说着耸了耸肩,神态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也许那对他来说确实曾是家常便饭,是我看着现在的他想当然了。我还有点生气,那些拒绝他的人有眼无珠。

  尽管这么想显得幼稚,但我忍不住。

  见我不出声,他又望过来。眼神相碰,我下意识移开,不愿让他看破心情。他那么看了我两秒钟,然后轻轻哼起一段旋律。

  有一阵子,我们都不说话。他哼着不知名的旋律,我听。气氛好得让人不禁忘我,我想我可能是魔怔了,不由自主走向他。

  “阿雪,”我将额头低垂,抵在他耳边,明明心跳如雷,却又感到无比平静和踏实,“谢谢你回来……谢谢你能回来。”

  他身形有片刻僵滞,接着放下手里的东西,扶住我的肩头,我们靠得极近。

  “你高兴我回来吗?”

  “我高兴。”

  “真的吗?”

  “真的。”

  他好像被巨大的情绪冲击,平时表情控制完美无瑕的人,现在眼眶瞬间红胀,用力抿住嘴唇却依然有些颤抖。

  想抱我,又羞怯。看着我,还怕我是梦幻泡影。

  其实他那天控诉得不对,我没有不明白他的心情。我非但明白,还翻来覆去地幻想过,小心翼翼地掂量过。

  只是,我有着大多数人在一份盛大丰沛的感情面前都有的毛病和自私,怕辜负,更怕辜负后迎来倾覆,一切破碎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