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陈安东见何聿秀神色怔怔然,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何兄怎么这般神色,放心,我这次来是有好消息告诉你的。”
“好消息?”何聿秀顿了顿,忙将他引进屋,笑道:“什么好消息?”
陈安东抿了抿嘴,顿了顿,说:“是这样…上次我说帮着何先生看看宁浦有没有什么房子,倒也不是说说便算了,我表哥最近倒是跟我提了一嘴,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一处顺宁公寓,上面还有套空房子,你看看你愿不愿意去看看?”
何聿秀愣了愣,没想到这陈安东居然是为这事而来,倒叫他吃了一惊。他停顿了一会儿,倒没拂了他的好意,应声道:“那自然是愿意的,真是麻烦陈先生了,还特意为我留意房子。”
陈安东笑了笑,打量了下这屋内的布陈,见满屋子书啊画儿啊的,说:“这倒没什么,何先生愿意去看就好,那顺宁公寓别的不说,倒很是清净,我看何先生也是喜静之人,这才打定了主意介绍给你。”
何聿秀随着那陈安东一路向东,出了巷口,坐了一辆人力车,约莫不到半个小时便到了那顺宁公寓,门口有警卫守着,陈安东像是真的有些人脉,只见他同那警卫打了个招呼,那人便放行了。
何聿秀倒是没想到,在这闹市里,竟也有这么清静的地方,周遭虽然大街小巷店铺栉比琳琅满目,但是一走进屋里,像是一切突然拉上了闸,耳朵里一下子便清静下来。装修一切都是备好的,沙发,电灯,书房,以及浴室,亮堂堂干干净净,虽比不得陈安东那处院子采光好,倒也是别有一番情趣。
何聿秀原是看着陈安东的面子,不忍拂了对方的好意,这才过来看看。没想到看了看,却眼前一亮,没想陈安东给他找的这处地方,居然会让他格外满意。
“怎么样何先生?”
何聿秀关上那卧室的门,看了看他身后跟着的那位房东,又看了看陈安东,笑着点了点头,“就这里吧。”
那房东于是递了钥匙给他,又拟了份租赁合同,何聿秀痛痛快快地签了租约。
定好了住处之后他心情也是极好,请了陈安东去杏花楼吃饭,陈安东原是百般推辞,说是举手之劳,最后耐不住何聿秀百般相邀,倒也是去了。
两人坐着人力车又来到那杏花楼,烫金的匾额上还系着红花,一看便是刚刚开业不久,何聿秀盯着那匾额,只觉得分外熟悉,又说不上来。
那来迎的招待脸上带着笑,只是才刚一看见何聿秀的脸便愣住了。
何聿秀觉得奇怪,摸了摸自己脸,问他:“怎么?”
那招待顿了顿,重又堆起笑,格外殷勤:“没什么,客人里面请。”
何聿秀于是抬脚迈进了那杏花楼,那人勤快地为他寻了处舒适又安静的地方,并说:“客人有事儿尽管招呼。”
茶水没一会儿便打点好了,陈安东笑着看了看何聿秀,说:“这杏花楼的态度倒是很好。”
何聿秀也点点头。
吃过饭后,何聿秀又开始雇人搬家了,旁的不说,自己那些个画儿可是不容一分的差错,好在这陈安东却是个心肠不错的,为他忙上忙下,竟也是来回跑了好几趟。
一场酒食下来,他多少也知道这陈安东做的也是文字工作,英文讲的不错,在那大公司做些翻译类的秘书工作。自己与他素不相识,对方竟又是帮他找房子,又是帮他搬家的,何聿秀心里不胜感激,自知这人情是欠下了,一顿酒食必是抵不了这雪中送炭的,只冲着那陈安东说,以后有事自己必定鼎力相助。
陈安东笑了笑,穿上自己的薄风衣,擦了擦满头的汗,笑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何聿秀送走了那陈安东,坐在自己新住处的沙发上,不由得心生感叹,没想到啊,这偌大的中国他几乎跑了一遍,这小小的宁浦竟叫他几经周折。
屋内的灯是暖黄的,拉开窗帘是入夜的宁浦,看着满窗夜景,他的心如水般平静。三十年了,什么都变了不少,唯有这漫漫黑夜,亘古不变。窗户上不少潮气,他脑子里忽然想起四个字,于是伸出一根手指,在那窗户写了四个字。
“咄咄怪事。”
想着自己如今换了住处还没有知会解知文,他一早起来,便找了楼下的报童去给解知文送个信,报童应声去了,他送了几份报又去的,唯恐误了时候,急匆匆跑向解家,也没看路,结果同人撞了满怀。
“哎哟,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要撞死人了。”
一个稍微有些尖利的女声响起。
那报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哼,真是晦气,看在老娘今日有事儿的份上,不跟你这小毛孩儿计较,我们走。”苏惠珍拍拍胸脯,脸上带了丝不耐,扭头对身后的人说。
那报童站起身拍拍尘土,便看见那女人后头还跟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一头漂亮的长发,发梢微微卷了一下,穿着白色带些碎花的衫裙,脖子上系了丝带,脸上画了淡妆,颊边的胭脂显得尤为动人,那报童看了一眼,恰与那人的眼睛对上,不由得一愣。
好漂亮的姐姐。
苏惠珍拉着她往前走,边走边低声嘱托道:“记住了吗,你是淮安一处商户的女儿,姓苏名琴,我是你姑姑,进去之后我说你染了风寒,嗓子坏了,你就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你放心,待不了多长时间,咱们一会儿就出来了,这男人眼光高得很,相了十几个都不满意,哼,不知什么样的天仙才能入的他老人家的眼,只怕啊他也不是真心想成亲,既然他不是诚心想求姻缘的,你也不必紧张什么。”
报童在他们身后跟着,便听那姑娘“嗯”了一声,稍顿了一下,又问道:“既然…你知道他不是诚心想要成亲,为什么还要给他介绍?”
好粗哑的声音,那报童惊地抬头看了那“姑娘”一眼,咦?明明这姐姐是极好的长相,怎么声音却如此…像个男人?
苏惠珍扭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还不是他那好母亲一再恳求,非要我再介绍一个,若不是看着他妈的面子上,我是绝不愿意再揽这门差事的。”
隋意扯了扯嘴角,心道:怕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吧。
又走了两步,苏惠珍停下了脚步,“喏,就是这儿。”
隋意抬了抬头,看见门上的匾额,脸色不由得一变,他手指攥得发白,往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不行,这活我不干了。”
苏惠珍脸色也是一变,她一下子抓住他的胳膊,扬声道:“什么?不干了?钱都收了你想赖账是吗?”
报童跟在后头,眼见着他们在解家停了,没想到他们要找的竟是同一家,不过这两人似乎起了争执,在门前吵吵闹闹起来。
他也没管这些,敲了敲门,扬声喊了一声:“是解知文先生家吗?”
隋意顿了顿,未待他反应过来,门开了。
“哟,这是…”
王嫂先看了看那报童,便见报童说:“我找解知文先生,有人叫我带话给他。”
王嫂点了点头,“请进。”
得了允许之后,那报童抬脚便进了门。
这边那报童刚进门,解母便迎了出来,“惠珍妹妹来了,来来来…快请进。”
苏惠珍浑身一僵,扭头看了看那隋意,朝他使了个眼色,隋意咬了咬唇,抬头恰与那解母对上眼,便见这解母笑意盈盈看着他。
“这是苏小姐吧。”
隋意整个人紧绷了起来,他刚想说话,苏惠珍抢先说道:“哎哟,姐姐可别说了,前些日子天天下雨,多少人生病啊,我这侄女也是,你看看,这嗓子到现在还没好,哑着呢。”
解母闻声忙道:“那我吩咐王嫂去煮些梨汤给苏小姐润润嗓。”
“哎哟,多谢多谢,麻烦了。”
那报童在檐前同解知文说话,“先生,顺宁公寓的一位先生说他刚换了新住处,让您以后有事去顺宁公寓找他。”
解知文点了点头,问道:“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
报童说:“说是姓何。”
解知文愣了愣,没料到两天没见,何聿秀又换了新的住处。
给了那报童点儿钱,那报童道了谢便跑着走了。
他顺势一抬头,便见自己的母亲带着那苏惠珍进来了,顿时脸色便忍不住沉了下来。
“妈…”
他皱了皱眉,心下有些窝火,他不知和自己母亲说了多少遍,他不想相什么姑娘,结果倒好,母亲直接请了那苏惠珍,一天天的带着姑娘往自己家里来堵着他相亲。
他脾气算是好的,极少生气,可这几天,他着实生了要搬出去的意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诸如此类的话,他听都听烦了。
上次已经说好是最后一个姑娘了,没想到这大清早的,苏惠珍居然又领过来一个。
解知文心里窝着火,他看了眼自己的母亲,眼见她朝自己使了个眼色,还是蹙了蹙眉开了口,有些冷硬地说:“里面坐吧。”
隋意跟在苏惠珍身后,悄悄打量着前面的解知文。
解知文…是叫这个是吧。
他脸上涂脂抹粉,一层又一层,颊边透着些微红,不知是胭脂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