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1)

问香 山核桃 3751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5章

  事故发生之后,老爷子久病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一直昏厥着,嘴却不停张合,却无人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老夫人听闻噩耗也一并病了,只不停念叨着家门不幸。越和风听了并没反应,自从事故发生后,他突然寡言了起来,且不理事,顺洲强撑着身体将后事都料理了,二楼越从云的房间,他给锁上了。

  事多忙碌,顺洲还没来得及沉浸在悲伤当中,等事情料理结束,吊唁的宾客散去,忙碌的侍从都回房休息,只留他一人在厅堂整理时,眼泪止不住的就下来了。

  他拿着越从云的遗照看着,泪滴到相框上,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从云,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本就是个孤儿,孑然一身来到越家,原想着尽忠职守,可惜违背了准则,主人家生气要料理了他,一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他这一生便要结束了,谁能想到,最后自己竟苟延残喘下来了,可即便活着又如何,他已无归宿了。

  苟延残喘活下来的并不只是他一个,还有越和风。

  顺洲拿着相框,往餐厅去。一身黑西装的越和风,一直面无表情在餐厅主位上坐着。那平常不是他的位置,如今这家里就剩他一个男子了,那位置只能是他坐了。

  顺洲不想再与他多说了,安静着过去,将越从云的遗照放到了他手边。越和风仍旧面无表情坐着,眼睛动都不动一下,对于顺洲这一举动表现的无动于衷。

  顺洲并不惊讶他这反应,如今越和风在他心里已然是个疯子了,可别试图去理解疯子的想法。这是顺洲看着越和风时,内心对自己的告诫。

  他并未和越和风说话,放下了相框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里,抽出行李箱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摊开的行李箱在房间当中敞开了半天,顺洲都没往里放置东西,因为他发现实在没什么值得他一并带走的。要说有价值的东西的话……

  顺洲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钢笔,这是他耍赖从越从云那里得到的,如今成了他的慰藉和寄托,这是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了,顺洲摸着钢笔上的卷云纹,回忆起往日里的越从云,那个阴郁寡言,实则责任感十足的人。

  顺洲摸着钢笔,看着空荡荡的行李箱,“从云,你赔了我一命,可我独活着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留下的话,这个家容得下自己吗?离开的话,自己又该去向哪里?

  顺洲独坐了许久,直到听到外面有人喊,“快,去请医生来,老爷不行了!”

  顺洲猛然回神,起身冲出房,见外面正乱糟糟的,老爷房里许多人进进出出着。还有跑着经过他身边的人说着,“要是连老爷也没了,那这个家岂不就成二少爷的了?”

  顺洲一听这话,立马掉头往餐厅去,餐厅里没有越和风的身影,桌上的相框还在。顺洲走近一瞧,那相框已被反扣在桌面上。

  顺洲直觉不好,出了餐厅到处找越和风的身影,可家里已然乱了,不少人聚在老爷的房门口看情况。独在大厅寻找越和风的顺洲,却是一抬头瞧见了不声不响往老夫人房里去的越和风。老夫人和老爷已经分房许久了,甚至于连房间都不靠在一处。

  他找到了越和风的身影,却是不敢声张,自己加快了速度的往楼上跑,直接去了老夫人的房。这时越家众人都人心惶惶的关注着老爷,谁都没察觉到另一间房里发生的事儿。

  病倒在床的老夫人见到如鬼魅般闪身进来的越和风,吓的失禁。越和风所做之事实在可怕,她很难不将越从云的死联想到他身上,再加上之前越和风间接的威胁,在她汤中撒不知名的粉末,老夫人此刻看他实在是怕极了。

  她不敢出声大喊,生怕惊着夜里来的鬼魅,只哑声问着,“你……你想干什么?”

  明明还未到雷雨季节,可这两天的雷接二连三的落。一道惊雷劈下,老夫人看清了黑暗里越和风面带微笑着的那张脸,看他张口说,“这个家,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听他这句,又听门外噪杂,说是老爷不行了,老夫人惊恐看着对面人,失态的叫骂着,“你这个疯子!”

  “奶奶,我们一并下去吧。”说完这句,越和风正要上前,床上的老夫人见状本能的往后挪动,却是一屁股落在了地上。她抬手乱舞,嘴里囔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对着空气抵抗了半天,并没发生什么,缓缓睁眼一看,对面突然变成了两个身影,越和风身后的那个身影,和越从云极像,老夫人看了一翻眼皮吓晕过去。

  顺洲抓住了越和风,再看看狼狈不堪晕倒在地的老夫人。他长叹一口气,抓着越和风拉着他避开二楼围在老爷房门前的众人,再次回到了一楼餐厅。

  他拉着越和风坐下,越和风再次坐到了餐厅主位上,仍旧是面无表情。顺洲的心脏却是狂跳不止,他刚刚都看到了,听到了,实在难以想象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才会有那样疯狂的举动,可他这样疯也不是第一次了,不然越从云也不会……

  想及之前自己亲眼目睹的场景,顺洲弯身撑着桌面,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眼前又被泪模糊了,一天里,他的眼睛不知要被泪模糊多少次。

  强忍着镇静下来,视线回复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倒扣在桌面上的相框。

  “怎么?你是不敢面对他吗?”顺洲将相框翻转回来,一直面无表情的越和风偏开了头。

  看他这样,顺洲忽然笑了,这个人,是越从云珍视的弟弟,不惜一切要保住的弟弟。他忽然打定主意不离开了。

  顺洲直起了身子,站在主位旁去看这两边空空的长餐桌。这个越从云护下来的疯玩意儿,总得要人看着。他伸手掐着越和风的下巴,将他扭转过来,立起相框,要他看着。

  空旷的餐厅里,回响着顺洲冰冷的声音,“从今往后,你便是越家唯一的少爷,也会是越家的当家人,不可再任性妄为,得学习待人接物,举止得当学习礼仪。”

  越和风使劲儿想扭过脸去,顺洲却越掐越紧,“我不要!我不要当这个该死的家的当家人!不要学什么狗屁礼仪!”

  “不要也得要!学不会的便领罚,今天学不会,明天照旧!从餐桌礼仪开始!你得学会规束自我!”

  面对顺洲的强势,越和风终是敌不过,目光空洞的看着长桌尽头。

  外头又有雷声,这次雷和闪电一并来的,二楼又有响动了,说是老爷去了,同时还说老爷临终前回光返照的起身大喊,“是诅咒!是诅咒!家里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那个诅咒啊!”

  餐厅中的俩人却是对外不感兴趣,顺洲掐着越和风的脸蛋,抬起他嘴角说,“你得笑啊。做为幸存者你得笑啊。”

  是吗?被迫要笑的越和风想,自己是得笑吗?他余光看到立在餐桌上的相框,想着,这到底是诅咒,还是哥哥留下的枷锁?

  闪电照亮屋子时,也一并照亮了餐桌上的相框。裴凌拿起了相框仔细打量着照片上的人,虽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可毕竟是梦中,人像总归模糊着,可这张照片倒是十分清楚,照片里的人,笑的那么敷衍,看起来不是打心底的开心。

  裴凌放下了相片,放眼看着空荡荡的餐厅长桌,这张桌子估计从未坐满过人吧,即便越家曾经人口那么多。餐桌上滚来带着卷云纹的钢笔,裴凌顺手拿起,“所以你想要我怎么做?”

  “求你帮帮我。”

  “我要怎么帮?”

  “请喊出我的名字。”

  裴凌低头看着手里的钢笔,猛一收手,他正闭眼抉择着。耳边声音又说,“求你,我只这一个心愿,想再见见他们。这次之后,我就不再打扰!”

  裴凌叹着气想,他们这一家子也确实可怜。顺洲答应帮自己离开,那就当还他个人情吧。裴凌攥着钢笔握拳举至胸口,隔衣贴着胸口铃铛,终是开口叫了一声,“越从云。”

  铃铛一震,忽地起风,拍窗不止,摇门不停,像是有什么正欲意冲出。

  合眼在床的赛天仙,也随着这股力,高拱身躯,后又轻轻落下,随后睁眼,眼中不复原先天真神韵,垂睫如云,眼底阴郁深浓。他动作利落的起身下床,看着床边椅子里手攥钢笔, 抱臂垂头在梦中不醒的裴凌,赛天仙走过去,弯身下来与他面对面,“你是个好人。”

  说完旋即转身,迫不及待的要走出这间房,门把拧转响动时,他又回头看着椅子里垂头沉睡的人说,“多谢。”房门渐渐合上,带出了吱呀响声。

  “是谁?谁在门外?”敏锐听到房门响动的越和风,回头查看,是自己的房门没关牢,似乎被风吹开了。留声机还在转,唱片已转过半,越和风看着莫名开了的房门,还是有些不放心,走过去开门查看。

  门一开,恰好看到慌张经过的顺洲。顺洲听到响动,本能扭头,和越和风对了个正着。

  越和风问顺洲,“你这是?”

  顺洲丢了钢笔,正急的到处找,二楼看过了没有,他正想着下楼再看,谁知经过时,和越和风撞个正着。

  “没什么,暴雨天巡查而已。”顺洲没说真话,随口掩盖过去后,又问越和风,“你呢?”

  “没什么,被雨吵到睡不着而已。”

  “嗯。”顺洲点头,不欲与之多谈,敷衍一声后,便匆匆下了楼。转至一楼餐厅,正要俯身到桌下仔细寻找,一弯腰却从余光瞄见侧边桌布下有一双脚。

  暴雨黑夜,桌下忽有一双脚,着实吓人,顺洲以为自己看错,睁眼再闭眼,确认再三,那是双脚没错,只是不知是何人,顺洲连忙起身去看,见是赛天仙立在桌边,他也松了口气。

  “吓着你了?”见顺洲惊慌失措的样子,赛天仙有些担心的上前。

  “小颜没说这里的规矩是入夜后不能随意走动?”顺洲边抚着胸口顺气边将所定规矩再告知对方一遍,只是不住的去看赛天仙的脚,总觉着哪里不对。

  “对不起,顺洲。”

  顺洲抬眼看他,以为他抱歉的是违反规矩一事,摆摆手,不欲与之计较,“算了,你赶紧回房就是。”话音刚落,他自己却是先走,实在是急着要寻回那支钢笔。

  “顺洲。”赛天仙再次叫住了他。顺洲回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睛,心头一震,再听他开口说,“对不起。”

  这神情,这语气……一定是自己多想了,明明长的不一样。顺洲觉得一定是受之前那晚敲门声的影响,所以他此刻也错乱了。

  错落只是瞬间,当务之急还是寻回钢笔。听赛天仙再次道歉,顺洲也只是多看一眼后,迅速的转身离开了。

  赛天仙的眼光追寻着顺洲离开的背影,浓密如云的眼睫垂下,遮挡了瞳仁,眼见着整个人的气质更加的阴郁,片刻过后又强打精神,捏了捏脸蛋着自语着,“好不容易回来,可不能再一副给人添堵的样子了。”

  他抬起了头,看着天花板,“希望下一个,见着我时能开心。”

  越和风退回房内的时候,唱片已转至尽头,独留唱针空转着,发出与众不同的滋啦声响,比之空弦扯琴的悲切声响,唱针空转,唯留寂寞。

  门要关上之前,目光不由自主往对面看了,那扇房门经年紧闭着,今晚也一样。越和风挨着门想,刚刚那一刻,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他笑笑,笑自己想象着不可能,低头不再看对面那扇房门,正要关门,却见门下有个气球。越和风惊诧看着气球,抬头再看对面房,嘴里只说着,“不可能,不可能是你!”

  为了验证,他拿起气球走出房,四下里到处看着,就为找出恶作剧的人。静下心来仔细的听,除了屋外风雨,留声机空响,还有其他声音,奋力鼓气吹着气球的声音!就在不远处!

  越和风听音辨位,三步并两步的去了,他倒要看看那人想要耍的什么把戏!廊近处,窗台下,正有一人坐在地上鼓着脸颊吹着气球。逮到罪魁祸首,越和风也不客气,上去便拉起他,想要好好质问。

  突然的动作,吓的吹了一半的气球飞气弹走,地上的人随着拉扯的动作,匆乱起身。屋外雨停云散,月亮现身,散发出了柔和的光,地上人被拉的转身,月光照来,由远及近照亮了他,尽显他优越脸庞,连气急败坏赶来的人见他面庞霎时去了气,只余惊讶。

  越和风一脸惊讶看着自己抓住的人,“怎么是你?”

  赛天仙对他笑笑,“睡不着,出来打发一下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