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这世上美好开心的东西似乎总是短暂,比如花园里盛开着的花,一场夜雨便结束了它们的美丽,再比如带来希望的流星,一闪而过,空留满腔来不及诉说的希望,还有就是,越家的安生日子。
越和风开心的日子没有几天,哥哥再次寡言,虽然不似从前那样避开他,可面对自己总是漫不经心,顺洲也不再像初来乍到时那样明朗,眼中深沉渐渐让他显得沉郁起来。
只有年纪轻轻的越和风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了?他不仅不明白甚至试图询问。那时的越和风还很单纯,他觉得人长一张嘴,除了吃饭便是说话,除了说些无关紧要的也该说些心里话。他实在是受够越家的沉闷了,也讨厌总是把自己变成田螺的哥哥,有什么说出来不就好了?
可惜他去问了哥哥,哥哥只淡笑着说没什么。他去问顺洲,顺洲也浅笑着说,你不懂。他们都把自己当小孩子,都将他排除在外。
为什么呢?之前明明不是都好好的吗?
寻不到答案的越和风,开始在园子里踢着小石头,想着拿自己当孩子的哥哥和顺洲,他不禁反思,难道真是因为岁数上的代沟吗?
越和风没有朋友,他头一次希望有个同龄的朋友,好让自己来诉说,好给自己来排解。
在他烦闷,正渴望需要一个倾诉的朋友时,唐霖的短信恰好过来。可是越和风对于他当年说自己是多余的孽种仍旧怀恨在心,所以仍旧忽略他的短信,并且狠狠的踢出一块石头。
被他踢飞的石头正好砸中来人,正要骂骂咧咧,抬头一看却是越和风,立即压下了破口大骂的心思,极为客气的送上了信件。
“二少爷,有你的信。”
“我的?”越和风接过,一瞧却是明信片,他想起顺洲让自己提前和自己的贴身侍从联络感情的事情来,“我或许能和他说说?”
越和风想着,拿起了明信片便回了房,咬着笔想了半天,却不知要同对方说什么。把明信片翻来覆去看了有几遍,越和风搁下了笔,趴在桌上出着神。
斜眼瞄着明信片上的问候语,“祝二少爷好。”再看看手边停下的笔,越和风若有所思着,片刻之后打起了精神,在新的明信片上写,“你可以叫我和风。”
比照着哥哥和顺洲的相处模式,他也想要个贴心的人。寄出了明信片,越和风满怀期待着等着回信,这期间顺洲和哥哥越发的沉默寡言,看他们之间生硬的态度,不免让人猜测这二人之间是发生了什么矛盾。
越和风甚至于想做个和事佬,为他俩调解一下。问了哥哥,哥哥沉默不语,转头再去问顺洲,顺洲只是垂头,就在他以为顺洲也选择和哥哥一样避而不谈的时候,意料之外的,顺洲却是开口,他深深看着越和风,平淡的说,“你少去找他吧。他最近忙着复学,正赶功课。”
这话说的稀疏平常,可越和风却觉得顺洲这话比自己的弹弓还厉害。
越和风懵懂回了个“哦”,表示自己会注意,顺洲转身离去,自此不再教他功课。越和风重又变回了孤单寂寞的人,咬着笔对着窗户独自发呆的时候,手机仍旧聒噪的响。是唐霖的信息,他仍旧不回,翻过了手机,咬着笔,越发的期盼着自己明信片的回音。
终于新一张问候的明信片,再次寄来。越和风收到后,笑着坐在花园里的池子边细读。
明信片里有对方的生活,满满都是陌生的气息,同时还有对越和风的感谢,称他是个好人,他的明信片给予了对方孤独生活的慰藉,说着想要迫不及待来到越和风的身边侍奉。
越和风很是高兴,心想自己也要有贴身的侍从了,他们会像哥哥和顺洲那样吧。他会好好待自己的贴身侍从,要他保持开朗,让他喊自己名字。越和风这样想着,脸上带着对未来憧憬的笑,等他将明信片翻过面来时,脸上的笑却渐渐平了,最后维持在一个疏离的角度。
越和风看着最后没变的问候语,“衷心祝愿二少爷好。”
恰好整理花园的园丁经过,看着垂手拿着明信片的越和风坐在池子边,低头一问候,“二少爷。”
越和风缓缓抬起头,并未说什么,对方见状只得再说一声,“二少爷,那我去忙了。”
越和风其实打心眼里讨厌二少爷这个称呼的,别人嘴里叫着他二少爷,心里却无时无刻不以一种看热闹的态度打量着他。分明要对方别喊他二少爷来着,结果他还是和别人一样没什么不同啊。
他松手,明信片就这样落进池子里,水洇湿了上头的字,池子里的抱壶天使垂首看着那张沉底的明信片。
越和风有气无力的往回走,走至屋前他才发现走错了方向。他抬头瞧见窗内飘出一只气球,不同于上次往下降,气球这次向上飘了,可惜卡在窗外树枝上。
越和风看着那被树枝卡住的气球,想起上次,自己用弹弓射破的那一只气球,气球破裂哥哥满脸惊恐的样子,实在是新鲜,这次他没带弹弓,却还是想吓哥哥一下。越和风打定了主意爬上了那树,他打算拿下气球后,踩着树枝从窗户跳进哥哥房里,吓他一跳。
等他爬上树枝时,恰好见越从云站在窗前,他俯身借由树枝遮挡躲了躲,匍匐着上前,离窗户已经很近了,就要伸手拿下被树枝缠住的气球,这时候却看见顺洲在越从云身后出现。
越和风连忙收了手,顺洲可是眼尖的很,他趴的更低了些生怕被窗内二人发现。
可窗内二人似乎都无心思窗外风景,只是自顾自说着话。
“你考虑的怎么样?”
越从云低头,“我以为你是一时意气才那样提议的。”
“我们这样总归是不长久,要是你去留学,我是你的侍从,这辈子你去哪儿我都会跟着去服侍你。可也因为我是侍从,我们永远要这样偷偷摸摸,可要是你去留学的话,我跟着你出国。即使得不到正名,可在国外的话,没人知道我们的主仆关系。”
越从云无法拒绝顺洲,要是拒绝的话,会加重顺洲的疑虑,他模棱两可的说着,“这个提议是不错。”
同时趴在窗户外的越和风听到这话,却是如遭雷劈,哥哥和顺洲竟然计划着远走高飞?而这个计划里没有自己,那俩人像是很有默契的要将自己抛弃。
明明不是说过,自己不是多余的吗?明明不是说过,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弟弟,明明说过,会一直陪着自己的,为什么,为什么背地里筹谋着离开越家?离开自己?
越和风握紧了拳头抬起了头,然后他在窗户里看见自己的哥哥扭过了头,反手勾住顺洲的脖子,顺洲前倾着脖子,从背后抱紧着越从云,俩人就这样站对着窗户,深情拥吻着。
这场面太过冲击,越和风心里一慌脚下一空,便从树下掉落下去。
听到窗外动静,窗内拥吻的二人警觉分离,见是被枝桠缠住的气球破裂,二人稍稍松了口气,顺洲还要上前仔细查看,却听得越从云开口,“可是我弟弟怎么办?”
顺洲再顾不得窗外,转身面对越从云,试图说服他,“小少爷他虽然性格乖僻,可在这个家里是不会有人欺负他的。”
“那是因为我在,所以……”
顺洲这下是真的失望了,“在你心里是不是弟弟的位置比我重要?”
刚才拥吻过的激情陡然冷了,顺洲只听对方说了一句,“你不会明白。”
越从云转身离开了,独留顺洲背对着窗户,他咬牙自语,“到底是谁不明白?”
“我不明白。”抱腿倚墙坐着的越和风眼神空洞着自问,他不明白刚刚哥哥和顺洲接吻的含义,是否是这样,顺洲取代了自己在哥哥心里独一无二的位置,是否是这样,哥哥才忘记自己承诺过的,会一直陪着自己,转而和顺洲商量起了远走高飞?
当晚,越和风没吃晚饭,老夫人的叫骂声穿透了整个屋子,越从云担心的过来敲门时,摔的一身狼狈的越和风蜷在床上没有应门。
不知越从云敲门多久后离去,等越和风回过神来时,满耳朵的敲门声,已被响个不停的信息提示音所取代。
越和风头一次打开了手机查看唐霖发来的短信。
“你圣诞节收到的礼物是什么?”
越和风回,“我没收到过圣诞节礼物。”
手机飞快收到简讯,“我也是。看来我们都是坏孩子吧,所以圣诞老人不给礼物。”
越和风没有格外在意过圣诞节,其实他在这个家里,大大小小的节日都没格外在意过,沉闷的越家,不管什么节日都没有氛围。可他有收到过一次礼物的,他打开了抽屉,拿出许久未用的弹弓,回复唐霖,“我有过礼物,一把弹弓。”
唐霖回复,“我见过,你拿它打过我的脸。原本我有偷走别人礼物的习惯,可那一次,你却比较吸引我的注意。”
越和风问他,“你为什么要偷拿别人的礼物?”
“因为礼物是无缘无故得来的,所以我也喜欢看他们无缘无故失去的,我爱看别人的空欢喜。那很有意思。”
空欢喜?越和风拿着手机看着窗外想,没错啊,要是一开始顺洲不和自己搭话,要是哥哥从没和自己亲近过,或许到今日自己知道了他们远走高飞的计划,心中便不会如此失落。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便不会有落空。
可偏偏,他们都给了自己希望。
越和风反问唐霖,“那要是你空欢喜了一场会怎么办?”
“我会慢慢消磨对方的意志,让自己狠狠痛快。”
越和风久久看着这条短信陷入了沉思,他也想要痛快,他在这个家里压抑了太久,霸道过,改正过,然而一切都在今天化作徒劳。他心中憋着一团气,实在无法抒发。如今他不想再憋着了。
半响他终于回复,“教教我。”
唐霖极快回复了他,“我果然一开始就没看错,你和我一样都是坏孩子。我很中意你。”
越和风不在意唐霖怎么说自己,他现在似乎什么都不在意了,他拿着手里的弹弓空弹一下,就听房内“啪”的一声脆响,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弹弓,还是将它放回了抽屉。
为了验证唐霖教给自己的方法,真能让自己心中痛快,越和风做起了实验,头一个实验对象便是他的奶奶,这个家中如今实权在握的老夫人。
他痛恨她许久了,总不正经待他,孽种孽种的叫他十几年了。和她对骂过,骂她老巫婆,传到爷爷耳朵里,弄的爷爷也有些不待见他了。
依据唐霖教的第一点,他收敛了,学会逆来顺受了,面对饭桌上开餐前例行的孽种叫骂,越和风不再回击了,只是沉默着低头喝汤。估计是这样骂的不够解气,老夫人连饭都少吃两口,直说看着他吃饭倒胃口。
看他反常,就连越从云都小心来小心问候,看他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越和风只是摇头,“她是奶奶,是分不开的亲人,总不能一辈子对着干吧。”说这话的时候,越和风特地咬重了中间那句“分不开的亲人”,也想由此看看越从云的反应,可惜越从云一如之前躲开了他的眼神。
越和风想果然啊,果然他打定了主意要和顺洲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越和风突然变得乖巧起来,这让家里所有人都有些不大适应,尤其老夫人变得警惕起来。面对刻意讨好的越和风质问着,“你想干什么?”
越和风只是无辜着摇头,“我只是弥补过去自己的莽撞,奶奶。”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连再次病倒躺在床上的爷爷都十分的欣慰,拉着越和风的手说,“好孩子,以后越家得靠你们兄弟俩撑着了。”
越和风垂眉顺眼的点着头,端起了床头的餐盘,轻步退出了房间,只在转身关门的时候对着床边看护着老爷子的老夫人挑衅的一挑眉。
关上门后,越和风听见房内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叫喊,“那孽种就没想着我好过!”
然而关上房门,不能当面看见老夫人跳脚的样子,越和风并不觉得心中痛快,他觉着唐霖教自己的办法太迂回了,他无法纾解心中郁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