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问香 山核桃 4142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9章

  家里总有传言说,二少爷是个孽种,加之老夫人的态度,还有总是阴郁沉默的大少爷,这样的谣言甚嚣尘上。

  越和风从小就很孤独,孤独的孩子最是敏感,他能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态度,比如奶奶的,这不用小心的试探,老夫人对他的厌恶很明确,时常将孽种挂在嘴边,还有就是家里仆从的,仆从在背后议论后向他投来的眼神,稍稍让他感觉有些不适。

  这些或明或暗的针对,因为时间一长,越和风渐渐的习以为常,可唯独,他看不懂哥哥的态度。沉默寡言的哥哥,总是在避开他。

  五岁的时候他跌倒,哭喊着要妈妈,其实他从未见过妈妈,不过小孩子嘛,哭闹起来的第一反应都是喊要妈妈。这一喊,喊来奶奶的辱骂,“多余的孽种,你怎么不和你妈一块儿去死?”

  因为这一骂,他噤声了,家里仆从没人敢来扶他,他坐在地上,独自掉着豆大的泪珠,而后哥哥经过,他眼泪汪汪的抽着鼻子可怜的喊一声,“哥哥,抱?”

  可惜越从云对上他的眼睛却是惊慌的避开了身。那一刻,越和风想,大概这个家里真没有人喜欢自己吧,正如奶奶所说,他是家里多余的那个。所以他抹了鼻涕眼泪,爬起了身回了房,窝在被子里抱着枕头喊妈妈,喊累了,就睡过去。

  等睡醒,膝盖上的伤却是被处理了,床头还有一个气球,拿起了气球正对着自己的一面画着哭脸,转过来的一面画着笑脸。这让梦中还流着泪喊妈妈的越和风瞬间笑了。他知道是哥哥,因为这个家里只有哥哥爱吹气球。

  越和风抱着气球破涕为笑的时候,心里也疑惑着,可是哥哥为什么爱吹气球呢?他为什么要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来呢?哥哥是田螺姑娘吗?

  七岁的时候,他从花园经过,被倒下的花架砸了头,没人在乎他的伤势,也没人给他这个二少爷道歉,被砸的是他,然而工人只是第一时间扶起了花架,同时给他一个“你可真是多余”的眼神。

  那次,哥哥又是在他睡着之后来给他处理的伤口,送了气球,哥哥是田螺姑娘的形象,在他心里根深蒂固。

  藏在田螺里的心,让人捉摸不透。

  同年他生日,早上醒来收到一把弹弓,是田螺的礼物。那年,他的叛逆期提前了,比同龄人更早,拿着弹弓到处打人,对着骂自己孽种的奶奶叫喊,“老巫婆,再骂,我打瞎你的眼!”

  从此,人人议论的,身为孽种的二少爷,成了这里的人人害怕的霸王。霸王的弓很准,且从来都挑尖利的石头做子弹,要是他对准了额头,能打的人出一脑门的血。

  有了弓,就连这家的管理人都拿他无可奈何,老夫人年纪渐长,口舌比不过一个叛逆期的孩子,一家之主的老爷身子渐弱,懒得管这些琐碎,且他还经常拖着病体去唐家议事,没人知道,老爷成天都在捣鼓着什么。

  后来十岁生日宴的时候,唐家人过来了。嚣张不知礼数何为的霸王,用弹弓打了过来做客的,唐家小子的手。

  他看到那小子鬼鬼祟祟要摘墙上开的最好的那朵玫瑰时,自己想也没想的就地捡起一颗石子打了那小子的手。这花儿是妈妈最喜欢的。

  “啊!”

  打了人,越和风一点没歉疚,反倒用兴师问罪的口吻,跑上前来,“你在干嘛?!”

  唐霖倒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和自己相差无几的人,虽然手伤的不轻,可他却笑着,语气轻巧的回答,“采花啊。”

  越和风被他轻巧的态度给惹急,他气急败坏道,“不许采!”

  “为什么?”

  “这是我家的!”

  “你这里这么多花我采一朵又怎么了?反正你有多余。”

  听到多余俩字,他最恨别人和他说这两个字。越和风心中起火,“你说什么多余?!”

  俩人离得近,越和风也不必找石头,直接拿弹弓甩向他的脸。皮筋抽脸比得过粗鞭,甩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原以为自己先动手,免不得要扭打,然而唐霖此人却同样的捉摸不透,被人打了,不怒反笑,捂着脸只静静看着越和风。

  越和风觉得奇怪,瞪眼警告之后,问他,“你笑什么?”

  “笑你现在这幅样子。你或许不理解,我这人最爱看人气急跳脚。”

  “为什么?”

  “因为我是坏孩子。”

  “神经病。”越和风丢下这句,打算不再理这疯子了,可刚扭过头,就听身后人说,“听说你是孽种?在这个家里不受欢迎?”

  越和风顿住脚,攥紧了手里的弹弓。

  “我蛮中意你的,反正你在这个家里也是多余,要不要跟我回家?原本我想偷花,你不让我偷,那我只好偷你啦。”

  越和风回了头,看着笑的大喇喇的唐霖,他决定要敲碎唐霖的牙,让他笑!

  拳头已蓄势待发,一场斗殴在所难免,可就在越和风准备拔脚上前一拳砸在那可恶笑脸上时,越从云却是不知从哪里出现,挡在他身前。

  这个鲜少开口的哥哥,这个总是躲避自己眼神的哥哥,此刻却挺拔挡在自己面前,声音宏亮的回答唐家少爷,“唐少玩笑了,这是我弟弟,越家二少爷,哪有你说要走就要走的理?”

  “可他不是……”

  “不管别人怎么说,他是我弟弟。”

  听到这句的越和风,心里面有小小的惊喜,原来躲在田螺里的哥哥是这样想。那句“他是我弟弟”的肯定,打消了越和风心里多年来害怕自己是这个家里“多余”的疑虑。

  唐霖不依不挠,“可是怎么办,越是我拿不到的,我就越惦记。”说完偏头看向越从云身后的人。

  越和风不甘示弱举起弹弓对准了他,“你敢来,我打瞎你!”

  一场小小的冲突,被越从云安静的消弭,他按下了越和风的头,对着唐霖表示歉意后,自己便带着越和风转身走了。留下独在花园里囔囔着要带走越和风的唐霖。

  跟在哥哥身边,越和风内心激动雀跃,小小年纪脸上藏不住表情,可他又不敢陡然开口去问哥哥为什么突然出现,只是安静跟着。

  不久,他跟着哥哥的步调顿足停下,满脸期待着等哥哥说话。

  “送你弹弓,不是让你无法无天的。”

  他的期待只得这句不咸不淡的批评。兴奋举着弹弓的手垂下了,小小身影独自站在路边像是在自省。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目光追随着离开的背影,自我安慰着,“没关系,反正哥哥和我说话了。”

  手中的弹弓一紧,越和风紧抓着弹弓,调皮笑着想,自己会更加的无法无天的。哪怕是教训也好,哥哥有在关注着。

  十岁之后,他变本加厉,尤其当着哥哥的面,摔打破坏骂人,他从霸王的称号升级成了魔王,能气的老太太捂着心口倒下。然而还是没得来哥哥的一句话,哥哥还是田螺。

  久而久之,他累了,不再奢求了,仍擅长自我安慰,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就行了。

  长到十七岁的时候,家里能被他糟蹋过的东西都糟蹋了,他这个年纪也不在适合顽皮了,于是决心要收起弹弓。只是收起弹弓的前一天,他突发奇想,哥哥送的弹弓,就只没打过哥哥。

  突然冒出的想法,让他噗嗤一声笑了,提前得逞的笑,大概又能听见哥哥的训斥了。

  金盆洗手延迟了一天,魔王兴冲冲的在家里各处寻找着目标,家里众人听闻消息,吓的闻风丧胆,纷纷躲藏,他也少了打听的渠道,只有在园子里瞎转。

  终于在池塘前被他捕捉到目标的身影,他潜行着靠近,就地找着石头,这次不找尖锐的,找了颗圆钝的小石头,上膛发射,砸中对方后背,听到“啊”一声时,越和风立马跳出来,以表明是自己所为。

  然而面对来人,双方皆是一惊,陌生的面孔?只是背影和哥哥相似。

  被砸中后背的人,捋捋衣裳,在他面前站直,笑着自我介绍,“我是顺洲。”

  “我叫越和风。”

  “原来是二少爷。”顺洲看看他手中弹弓,心中明了自己后背的痛击源头,可脸上未曾有责怪,仍旧笑着,拿开弹弓为他擦擦手,为他磨破的手掌贴上了创口贴,“虽然有趣,可别伤着了自己。”

  擦完了手,重又将弹弓放回他手中,向他礼貌问了路,原来是第一天来越家报道。越和风稀里糊涂给他指了路,顺洲道谢后顺着他指的方向离开。

  这家里来了个少见对自己亲切的人,越和风回头看他身影,或许是因为这身影和哥哥的很像,所以越和风不自觉的跟上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到屋前,顺洲一顿足,越和风也跟着停下,看他抬头往上看,越和风跟着抬头,随后脸上一笑,他看到了哥哥。

  原来越从云居然一直躲在房里。

  越和风还惦记着自己金盆洗手前的收官作,随手找着个石头放上弹弓就要射,可惜这次离的有些远,加上他激动手抖没瞄准,一个打偏却是打中了从窗口飞出来的气球。

  原来越从云一个人躲在房里吹气球玩。

  气球“嘭”一下炸开。楼上的越从云,和楼下的顺洲皆是一震,俩人瞪大眼睛对视着,空中飘来许多的纸条,是从裂开的气球里散开的。

  顺洲抬头看着这许多的纸条,伸了手,自有一张飞到手心,他看了,之后再对上楼上人的双眼时,楼上的人躲开了,缩回了房内,关上了窗。

  “啊。”看着躲回屋内的哥哥,越和风心想该不会吓着哥哥了吧?再看对着窗下拿着纸条独自发呆的顺洲,越和风心中奇怪,上前两步,捡起飘落在地的纸条,上面写着“对不起”。

  对不起谁?对不起什么事?越和风拿着纸条一头的雾水,他从未明白过自己的田螺哥哥。

  有什么为什么不能直接开口说呢?

  越和风捏着纸条叹着气想,抬头看着还傻呆呆站着的顺洲,出声提醒他,再不抓紧时间报道就要挨骂了。顺洲这才回过了神,匆忙进了屋。

  第一次见顺洲的时候,越和风还好奇,他负责什么事务,后来见他总跟在哥哥身边,又听周围议论,他才明白,原来顺洲是从小接受着越家资助,求学归来做为少爷的贴身侍从。

  越和风打听到,顺洲比哥哥的年纪还大,听说在外求学时,成绩很是不错,做为侍从的同时,也兼任着家庭教师。

  自从他来到这个家后,旁人都说,阴郁的哥哥看着似乎比从前开朗些了。有吗?越和风没看的出来,因为哥哥还同往常一样,总是避开自己。可是他有看到,看到哥哥对顺洲笑。这让越和风心里有些添堵。

  等到顺洲给他指导作业时,他将自己的苦恼同顺洲说了。顺洲静静的听取之后,笑着摸他的头,告诉他会好好和从云聊一聊的。

  越和风愣一下,因为顺洲喊哥哥从云,不是少爷。而后,批改作业时,他看到顺洲用着带卷云纹的钢笔。

  他在意了这些细节,大概有些害怕自己在哥哥心中的位置不及新来的顺洲。不过,这些在意,在哥哥像自己改变态度之后,他便抛诸脑后了。

  哥哥对自己笑了,不再躲避,正视着自己笑了。不在会深夜里偷偷关心,而是光明正大着询问着自己吃的可好,学习怎样。

  他们变成一般的亲近兄弟了。可人有一就想要二,单单嘴上的沟通还不够,越和风期盼着能和哥哥勾肩搂背,想要亲密无间。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期望的事。

  所以在那天,他放学开门进屋,看见哥哥恰好就在门口,背对着大门,正理鞋的时候,越和风一抿唇,大着胆子趴上哥哥的背,用手捂住他双眼,故作调皮的问,“猜猜我是谁?”

  他明显感觉自己趴着的背僵了僵,他怕哥哥不喜欢,犹豫着要起身,却听得哥哥说,“小风,别闹。”

  听到这一句,他这才松了口气,耍赖的趴在哥哥背上,歪头枕着他肩膀说,“刚刚我以为你要生气了。”

  “怎么会,你是我弟弟。”

  听到这句,越和风开心的回他,“我知道,我知道。十岁的时候,你也说过这话。”开心的语气收敛,他突然郑重的问起来,“哥,我不是多余的对吧,起码对你而言,我不多余。”

  “你怎么会多余。你在我心里独一无二。”

  越和风欢呼雀跃起来,他终于得到了哥哥的承认,实在难掩欢喜,“那哥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这样的话,似乎这个令人沉闷的越家看起来也不会那样讨厌了。

  欢呼雀跃着的越和风看见了越从云缓缓点着头,表示没错,他会这样做的。

  等越和风开心着原地跳了一圈之后,看到走廊边静静站着,向这里投来目光的顺洲。那是很深幽的眼神,让越和风一下子收敛了高兴,仿佛在顺洲面前,自己这样高兴是错的。

  那天之后,顺洲突然向他提议,“不如你试着和其他人多接触交流?别总是黏着你哥哥。”

  “为什么啊?”越和风不解。

  “你总要学会社交,身为越家的二少爷。”顺洲拿出了许多的明信片,“对了,除我之外还有一个,将来也会是你的贴身侍从,不如你提前和他交流,等他将来到你身边的时候,你们不会陌生。还有,唐家的少爷总是问候你,你也该适时的回复一下。”

  “啊~”越和风有些不耐烦,“我有你和哥哥就好了。”

  “要是我们不再陪着你了呢?”

  “什么?”越和风猛的起身,带翻了桌上的明信片。

  顺洲自知失言,连忙说着没什么以打消越和风的疑虑。

  越和风轻易相信了,并未放在心上。可自那之后,顺洲不再来教他了,哥哥重又变得寡言,连带顺洲也跟着话少笑少了。

  周围人都说,大少爷和顺洲两人看着越来越像了。不仅身形,气质上也像。为什么人会容易变得沉默阴郁呢?越和风后来才懂,那是因为他们心事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