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除了操纵杆不太灵光,基本没啥问题。”代之依对着刚上船来的裴凌和戚攸宁说。
进了船舱,裴凌便弯腰前行,戚攸宁也低着头跟在裴凌身后进来。代之依看着这俩人,在一看笔挺站着的自己,不服输的踮了踮脚,可踮了脚之后又有点自取其辱的感觉,代之依还是站实了甲板,只是有些心情不佳,且独自琢磨着,是不是我吃汉堡的时候配可乐的缘故?听说饮料喝多容易长不高的。
裴凌随意找地坐下,“那能开吧。”
代之依看着盘腿坐下也快顶着船篷的裴凌,点点头后到裴凌身旁蹲下,“裴大哥,你小时候都吃了什么长这么高这么壮啊?”
裴凌很老实的告诉他,“饭啊。”
“没吃点其他什么?”
裴凌脸色有些不虞的看着面前让自己回顾一遍自己不大幸运童年的代之依,“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想参考一下,看我还能不能及时挽救一下。”
一边的戚攸宁听了噗嗤笑出声来。代之依总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
“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出发吧。”
“什么有的没的,说的这么轻巧,身高可是很重要的。”代之依小声嘀咕着。
“说什么呢?是缺了什么所以才迟迟不发动吗?”
“昂。”代之依站起身来,瞅着以拳抵唇笑着的戚攸宁,对着裴凌一摊手,“是缺一样东西。”
裴凌问他,“缺什么。”
“香啊。”
裴凌是记得当初代之依有在船头燃香引路的,“那现在没香怎么办?”
裴凌话音刚落就听坐在他身边的戚攸宁嗷呜叫了一声,他正闷头笑呢,猝不及防被代之依揪了把头发,可不得叫一嗓子。
代之依拿着戚攸宁那一撮头发笑着说,“这不就有了。这么多家都拿他当香材看,可不就得试试他这具香材有多大用处。”
原还头皮痛的戚攸宁是打算与代之依唇枪舌剑一番的,可一听他说这话,反而没了气力与他争辩。
代之依的话也让裴凌想起刚见戚攸宁的时候,只是被当物品对待,反复实验记录着,也因为那劳什子香害的他家破人亡。这次可不是裴凌偏心,而是代之依太过白目,不会说话了。盘腿坐着的裴凌直接伸腿一踹代之依,“话这么多,赶紧做事。”
踹的不重,揉一下脚踝便过去的痛感,不过是让代之依长一下记性。这次代之依揉着脚踝没同裴凌耍滑吐舌头了,因裴凌脸色实在有些不好,代之依收敛了,立即去了船头。裴凌看一眼自己身旁的戚攸宁,已渐渐蜷起,抱腿而坐,面上还要强笑着解释,“河上风大,好像有点冷呢。”
然而外头日头正盛,已过了立夏,是个实在和冷搭不上边的天气。可裴凌知道他是真的冷,心冷。
这下可不是裴凌三两句就能抚慰的了的,裴凌只得将这一路都背着的小恐龙书包塞到戚攸宁怀里。
戚攸宁被莫名塞了个包,正以为裴凌给他这小书包抱着,是让自己抱着暖和些呢,结果裴凌却说,“包里有糖。”
蹲在船头的代之依点燃了戚攸宁的头发,头发燃尽成灰,风吹刮到纤绳上,甲板一震,随后有股拉力,船竟自己往前走了。代之依很是震撼,心想难怪那么多人争相想抢戚攸宁,连头发都有这么大作用呢。
代之依兴奋转身想招呼裴凌出来看,扭头瞧见篷内俩人都有些抑郁不乐,代之依想想吹鼓了自己的腮帮子没出声,直接坐在了船头,抬手一遮太阳,犹自抱怨着,“可真晒啊。”
他也没能抱怨多久,因为往前走的船,船身周遭渐渐起了雾,越往前越浓,连原本有些晒的阳光都被这雾遮挡。
戚攸宁从包里翻出了橡皮软糖,一看就知道是小孩子吃的,可他们这里就代之依勉强算个孩子,戚攸宁没见代之依有吃这糖啊,他有些怀疑的看了看裴凌,心想不会吧。
“你平常会吃这个?”
“不是我吃的,拿来哄人喝药的,苦的时候吃一个就好。”
“哦。”戚攸宁拆了包装拿出长长一条咬了一截,果真很甜,也不由的想是谁让裴凌这么费心,“他,那个你哄着喝药的人,很闹人吗?”
“有点吧,不十分闹,大多数时候是安静的,”想起赛天仙做的那些个事儿,裴凌止不住嘴角上翘,“可真要闹起来,还真是让人招架不住。”
戚攸宁听裴凌提他时,语气轻快,闷头又咬一截橡皮糖,“他——有让你觉得辛苦吗?”
裴凌原要说不辛苦,可赛天仙总挑战他极限,这对裴凌而言也确实辛苦,“也有辛苦的时候。但并不觉得讨厌。”
戚攸宁咬了下唇,最后问,“他,是代之依吗?”
裴凌彻底笑了,笑着摇头说不是。
戚攸宁心痒又好奇的看着裴凌问,“那他是谁?”
这一路过来,不就他们三个人?没见裴凌有提过另外的……不,戚攸宁忽然想起,裴凌曾口误喊过自己仙儿。戚攸宁正怀疑裴凌说的这个“他”是不是那个仙儿的时候,裴凌却是看向了他。
戚攸宁一愣,以为裴凌是要揭开谜底,告诉自己那个“他”是谁了,可裴凌就只是那样看着他。戚攸宁被裴凌盯的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裴凌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戚攸宁上下摸着自己的脸,“真有东西啊?在哪里?”
戚攸宁在自己脸上到处都摸过了,并没从脸上摸到些什么。他正想着要找个什么东西照一照呢,想起裴凌那里有小红的镜子,抬头正欲要问裴凌要,刚要张口,裴凌的手却是伸过来抚着他的脸。
“你自己看不到,就不知道在脏在哪处。”裴凌的拇指在他干净的脸颊上摩挲着。
戚攸宁不知何故,咽下了要镜子的话,只说,“嗯,确实,我是不知道的。”
摸着他脸的裴凌想,他不知道的又何止这个。
戚攸宁总觉得这会儿正摸着自己脸并且看着自己的裴凌,像是在看着自己,可又像是透过自己看着其他什么,这感觉很古怪,他还想再问,船却停住,在船头坐着的代之依大喊,“到了。”
裴凌放下了手也收回了目光,率先起了身出去。留戚攸宁独自回味脸颊上残余的触感。
“喂,都到了还不出来?”代之依在船头催促,戚攸宁慌忙起身走去船头。
戚攸宁一出来看到周围雾气弥漫,刚还有些毒辣的阳光,这会儿已被雾气罩着的阴气沉沉。船头劈开雾气,显露一点水面,戚攸宁看了内心涌出不安,他以前没这怕水的毛病啊。甚至于刚上船前他都没有怕水的毛病,只是这会儿,看到了这里的水让他有些害怕,总感觉要是一不小心摔进去,好像就和身边人天人永隔了。
看着那水面越想越是害怕掉进水里的戚攸宁,后退着想离船头远一些,因害怕而步子不实,身子不稳,还好身后有手虚揽了他一把。戚攸宁抬头,揽他的正是裴凌,看到裴凌,他稍稍安心了些。总觉得要是有裴凌在,掉下去也一定很快会被捞上来。为什么内心这么肯定?一般对于没发生过只空谈保证是给不了如此坚实的安全感的。可戚攸宁就是这么能肯定,哪怕裴凌当下并没有保证什么,可他仍旧相信裴凌会护自己周全,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裴凌看戚攸宁有些站不稳,便提议,“要不我们坐下来吧。”
三人围成一圈在甲板上坐下,裴凌把小红的镜子拿出来交给了代之依。
代之依举着镜子照着戚攸宁说,“等会儿让裴大哥摇铃铛喊名字,你就能见着他了。”
戚攸宁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镜子说,“一定要这样吗?”
“不是你要见他?怎么?反悔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一定要这样面对面吗?看着他,我其实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代之依有些不耐烦了,放下了镜子,“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大哥?”
戚攸宁低下了头,裴凌大概知道他的心情,拍了拍他的肩说,“要不你转过去,背对着?”
“这样可以吗?”
裴凌看向了代之依,代之依无奈重新举起镜子,“我还能说什么呢。”
戚攸宁转过了身。裴凌摇铃喊人前又多向戚攸宁确认一遍,“准备好了。”
戚攸宁咬唇,他不敢说没准备好,怕说了这次连裴凌都嫌自己事儿多。
裴凌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没说话,只是装作无意手掌撑着甲板,掌缘挨着戚攸宁不安攥紧的手。些许触碰能消解不安,戚攸宁点头回答,“嗯,准备好了。”
铃铛一响便起了风,裴凌对着风喊出了那个名字,“尹承宇。”
雾散开些许复又笼上来,代之依举着的镜子中现出一个人形,不知是不是因为那镜子照着背对着自己的戚攸宁,镜子里的人也只现出个后脑勺。
镜子外的人与镜子里的人背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代之依举着镜子手都有些酸了,却又无法抱怨。只得拿脚碰碰裴凌,示意他加快一下进程。对于代之依的请求,裴凌熟视无睹,因为这件事他无法插手,这件事只能由戚攸宁自己了结。
“你,找我?”
镜子里的那个后脑勺先说了话,吓的举着镜子的代之依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了。
“嗯。”
“你记起我了?”
“嗯。”
随着戚攸宁总是以一字回答对方,他与尹承宇之间又陷入了沉静。垂着头的戚攸宁手有些发抖,他何止想起了尹承宇,甚至还想起了他母亲对自己做过的事。裴凌感知到戚攸宁的恐惧,想想还是伸出小拇指碰了碰他的手背,戚攸宁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了裴凌的小拇指。平静一段时候后,戚攸宁才缓缓开了口。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那么昂贵的香料用在我身上?”
镜子里的人回答,“算是欠你的。”
戚攸宁垂着眼睫,“即便你将那么宝贵的东西用在我身上,说实话,我也不是那么的感激你。因为这样一来,我就无法干脆的恨尹家,明明是尹家害的我家破人亡,是你妈让我代替你被杀害,可是你却救了我。如此一来,我该用什么心态对尹家,要是不恨尹家,我又觉得对不起我父母。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将那东西用在我身上?不救我的话,起码我们一家可以在地底团聚,独留我一个在世上迷茫彷徨还不能恨,你知道这有多痛苦吗?”
“对不起。”镜子里的人如是说,“我无法为尹家开脱,仍旧对你抱有歉意,可救你这事不管再来多少次我都还是会那样做。”
不管再来多少次,还是会将众人趋之若鹜的珍稀宝物,用在你身上。
“为什么吗。值得吗?”
“嗯,值得。因为……”
因为你骑上墙头的那天,天气不错,景色很美,心情很好,让我对许多事有了期待。
镜子里的人话没说完先侧了脸,可到底最后没有转脸过来看戚攸宁一眼,裴凌见镜中人侧脸,分明看到了他上扬的嘴角。
“对不起了。”镜中侧着脸的人又道了一次歉,“以及谢谢你啊。”
“希望下次,我们别再是这样的缘分了。” 攥紧裴凌小拇指的戚攸宁用了很大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嗯,那么,后会无期了。”
镜中人消失的刹那,裴凌脖子上一直挂着的平安牌断开掉地,伸手捡起时,这么多年一直缠在平安牌上的铃铛与之分开。裴凌将平安牌递给了戚攸宁。
戚攸宁拿着这平安牌看了一会儿后,将手伸向船外,长长一叹气后,松了手,那平安牌“扑通”一声掉进水里,入水即沉,平安牌上最后那点红线还倔强在水面飘了两下,最后也还是无可奈何被往下沉的平安牌给连累的沉进水下。
戚攸宁看着那湖面说,“再也不见了。”
手收回来时,裴凌将带着另一段红线的铃铛系在了戚攸宁腕上,说着,“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