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化咒
回想这一生,郑柳氏都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可笑可悲。
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乖巧孝顺的儿子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一切,似乎都是在他开始有钱之后才转变的……人在绝望中总要寻找一个发泄对象,郑柳氏没法恨自己的儿子,便恨上了儿子汲汲而营的钱财权势。
只要没了这些东西,我的儿就能变回从前了……
一幕幕回忆出现在眼前,众人久久说不出话,心里五味杂陈。
半晌后,郑珊掩面痛哭起来,仇恨的目光望向郑国锋:“难怪我每次要见妈你都推三阻四,原来是怕妈在外败坏你的名声!”
面对周围或复杂或怨怼或不解的目光,郑国锋反而冷静下来了。这是他的地盘,左右已经撕下了脸皮,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阿珊,你不用这样恨我。”郑国锋点燃一支烟,徐徐吐出烟雾。“妈觉得钱害了我,你不会也像她这样傻吧?你也不想想,要是我破产了,郑氏房产几千个员工就得沦落街头!”
“我身上担的不仅是这个小家,还有几千个家庭!我能怎么办?就是累到吐血也要继续将生意做下去,否则这么多家庭就全毁了,没希望了。”郑国锋说到最后,一脸的疲倦不堪,亲人的误会似乎对他造成了非常大的打击。
他声泪俱下的表演并没有打动郑珊,甚至郑夫人也毫无反应,倒是年纪小的郑家姐弟被哄得一愣一愣。
郑珊冷声道:“大哥果然好本事,妈都不恨你,我又怎么敢怨怼呢?”她面向宋承青,强忍心中激荡的情绪,恭声问道:“宋所长,如果把诅咒解开,是不是我母亲的魂魄就能往生了?”
斯人已逝,她就是想也没有那个能力和郑国锋作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让亡母安息。
宋承青道:“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就算诅咒解开,令堂的魂魄也不能恢复完整。”
郑珊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哽咽道:“不管如何,还请宋所长先解开诅咒吧。”诅咒存在一日,郑国锋便受一日的痛苦,母亲的残魂也得承受同等的痛苦。身为子女,她实在不能无动于衷。
郑国锋也连忙敲蛇随棍上:“请宋所长施以援手,助我母子脱离苦海。”
郑柳氏既做了这样的事,自然要付出代价,再可怜也是她自己选择的,宋承青并不觉得在这件事上有什么值得帮的理由。虽然对郑国锋不齿,但他不能堕了俞帆的招牌,纵使心里不情不愿,宋承青还是妥协了。
郑国锋见状大喜,宋承青迅速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嘘,我不喜欢做事的时候有人多嘴。”
他拔下胸口的骨针,隔着衣服摸了摸,找准了位置刺进去。骨针毕竟不是现代工艺制品,粗糙得很,被这样生愣地扎进肉里,郑国锋疼得浑身哆嗦,脸上一下子就没了血色。
众人看着那食指粗细的骨针,忍不住感同身受地发起抖。
宋承青重新进门后,手里多了一碗腥臭的液体——不,那翠绿的色泽,稠密的形态,说是固体也不为过。
他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拔掉骨针,也不擦洗,就着血液伸进碗里搅动了几下,递到郑国锋跟前:“喝了它。”
郑文捂着鼻子,忍了几次还是没忍住,冲出了门口,门外随后传来剧烈呕吐的声音。
郑珠拉着妹妹站到了通风处,这么恶心的东西,怎么喝得下去呀?
待郑国锋真的将碗端起一饮而尽,姐妹二人忍不住瞪圆了眼。
“宋所长,我已经喝干净了。”郑国锋将碗倒扣,果然没有滴下一滴液体。
宋承青转身就走。
郑国锋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连忙拦人:“宋所长,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要走了?”
宋承青不答反问:“事情办完了,我当然要回奉京。”
宋承青蹙眉冷声道:“你怀疑我的能力?”
“不敢,宋所长一代英杰,我怎么会质疑您呢?”郑国锋笑道,“这诅咒困扰了我五年,如今乌云散去,多亏了您施以援手。您对郑家上下的大恩大德,郑某感激涕零,还请宋所长留步,也好让我们一家报答一二。”
郑夫人也走上前:“是呀,宋所长吃过饭再走吧,虽然粗茶淡饭,也算是我们家的一点儿心意。”
宋承青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再和郑国锋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会忍不住想揍人的。
“既然宋所长执意要走,那就让郑某送您一程吧。老李,备车!”
这些有钱人自说自话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宋承青心里厌烦,双手揣进上衣兜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郑家人连忙去追,却见他的身影忽虚忽实,几个唿吸间便消失在了视线中。
——
西南森林深处。
这里藏着虞夏最严密的地下研究基地,出入都有严格的检验程序,就算是最高领导人来了也一视同仁。
此时,被誉为无形地狱的负十八层,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为首的人年约六旬,一头掺白的头发掩不住通身的彪悍之气,他身后的人也是个个高大健壮。几人掏出身份卡,进入了十八层最深处的S7区域。
里面的研究人员早已收到消息,迎上前将几人带到了目的地前。透过透明的特制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监狱”内的一举一动。
“他怎么样了?”
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不带感情地答道:“尚在可控范围。”
“试验没有任何进展吗?”
白衣男挑起眉,反问道:“将军希望有什么进展?”
镜片后的双眼泛着冷光,似乎对几人的到来感到不愉,白衣男语气听不出好坏:“从他身上提取不出任何特殊物质,只有在造成破坏的时候机器才能捕捉到一瞬间的波动。”
几人又隔着玻璃注视了一会儿,才徐徐离开。白衣男转头看向“监狱”里的男人,四目相对后,缓缓地拧起了眉。
这个男人表现出的特殊之处,让站在虞夏科研顶尖的S7研究人员又爱又恨。爱的是他那股力量所代表的世界另一层面,恨的是无法通过他窥见那个层面的奇妙。
待白衣男的目光离开,殷责才重新闭上了眼。
小骗子能骗他,他为什么不能呢?
覃传所谓的公差都是谎言,殷责并没有离开虞夏,而是只身踏入了这座隐秘的地下基地。
殷责摊开手,掌心一片焦黑,那是半小时前释放怨种被电击时留下的伤,此时已慢慢痊愈。
S7的研究人员虽然无法提取出怨种,他却能控制怨丝植入生物体内。经过数次实验,小白鼠们无一不是爆体而亡,甚至有三分之二的白鼠还没等怨丝进入体内,就被活活吓死了。
宋承青骗了他,至少在怨种这一件事上,骗了他。
殷责无声叹息,“监狱”内部的通讯设备忽然亮起,从里传来了白衣男的声音。
“殷责,军部已经通过了我们的方案。”
怎么会这么快?殷责皱起眉,道:“太仓促了,我不同意。”
“这是军部和基地一致的决定,你没有理由拒绝。”白衣男的语气难得出现情绪波动,不难听出他此时的愉悦。
殷责再次沉声道:“我有理由,也有足够的能力拒绝,你们谁也勉强不了我。”
白衣男沉默了。
正如他所说,如果不是他自主操控,那些名为怨丝的特殊物质根本没办法捕捉,更别提将它注入生命体中。
“告诉我你拒绝的原因。”
“我认为基地还没有做好面临任何后果的准备。”
长长的沉默过后,通讯器霍然暗下。
殷责握紧手,眉宇之处沟壑深深,人体实验?S7还是太过急切了,也不知道他们用什么理由说服了军部……
他垂下眼睫,手抚上胸膛,试图从跳动的心脏中感受宋承青此刻的一举一动。
被深切思念的宋大高人却没这个浪漫想法,他正站在竹筏上,伸长了脖子仰望对面的光滑峭壁。
好家伙,至少得有两千多米。
迎面驶来了一艘小船,船夫见了他此时的模样,立即高声喊道:“那个后生,你这是干什么呢!”
宋承青迅速收回双脚:“没干什么,就是玩玩水。”
“玩水?”船夫吹胡子瞪眼,嘴里絮絮叨叨,“我这双眼睛可不是瞎的,哪有人这样玩水嘞?我告诉你,这水下可急得很,掉下去就起不来了。”
“我会小心的,谢谢大叔了。”宋承青笑道。
船夫这才偃旗息鼓,竹筏和小船擦肩而过,一南一北,逐渐拉开了距离。
“现在的后生哎……”船夫感叹了一句,将船靠岸停下,正要跳下河岸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霍然睁圆了眼,嗓子也像被卡住了一般,“呵呵”个不停。
半晌后,那口气才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船夫回过神,赶紧往回使劲张望,除了一江碧水,哪儿还有竹筏的影子。
……刚刚那个人,明明就没有撑竿,竹筏怎么会自己逆着水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