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诅咒
郑家人都被当家人恢复健康的消息砸晕了,个个欢喜不已,一时将郑柳氏带来的烦扰抛之脑后,直到一声清咳将他们的注意力拉回。
宋承青晃了晃嫦夫人,道:“我并没有说过,诅咒已经解除了。”
郑国锋霍然抬头!
郑夫人结结巴巴地问道:“宋、宋所长,我们家老郑不是已经没事了吗?”她急切地晃动着郑国锋的手,腕上的钻石名表熠熠生辉,“您看,他都已经不怕这些贵重品了。”
宋承青奇怪道:“诅咒只是暂时被我拉出体外,又没有消失。你们怎么会认为郑先生康复了呢?”
“……”
一片寂静后,郑国锋作为当事人,率先恢复了冷静:“这么说,我母亲确实对我下了诅咒。”
不愧是在商场沉浮的男人,这么快就抓住了重点。宋承青嘴角勾起,讥笑道:“郑先生说的不错,令堂宁愿永世不得超脱,也要用魂魄诅咒你一生穷苦。”
“……怎么会?不可能的呀。”郑家小姑子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妈对大哥这么好,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的……”
宋承青冷冷望向她:“为什么你只想到郑柳氏对郑先生的好,而不想想你母亲魂飞魄散的痛苦呢?”
郑家小姑子哑口无声。
“用魂魄诅咒他人,自身也要承受同样的痛苦,郑柳氏与郑先生是血缘至亲,在诅咒的同时亦被反噬……”宋承青一字一句地说完,望着已经呆若木鸡的郑家人,轻声道,“不仅你们惊讶,我也想不通,能让一个母亲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郑先生究竟做了什么事呢?”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郑家姑嫂仿佛想到了什么,身躯肉眼可见地僵住,如同两尊凝固的石膏像。
郑珠姐弟被这寂静得有些可怕的气氛吓到了,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后,郑国锋才状似不解地皱起眉头,道:“宋所长的意思难道是我母亲受到了什么人的蒙蔽?究竟是谁如此恶毒……”他眼眶逐渐发红,声音也打起了颤,“要是对我郑国锋心存不满,只管冲着我来就好,何苦去欺骗一个无辜的老人家?”
声声如泣血,自责悔恨几乎要破喉而出,宋承青听了都忍不住鼓掌,更别提涉世未深的郑珠姐弟了。
郑文扑过去:“爸,你别难过了。要怪就怪那些坏人!”郑珠姐妹也围在郑国锋身边柔声安慰。
只有姑嫂二人一言不发,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承青见状,啧啧称奇:“郑先生也许不太了解,我们这类人看的从来不是表象。俗话说相由心生,可你现在的表情和心声实在是无法匹配。”
郑国锋顿时僵住。
宋承青冷眼扫过众人,忽然把手一松,失去嫦夫人钳制的诅咒残魂重获自由,吐出一截长长的红舌,毫不犹豫地向着郑国锋飘了过去!
郑国锋见状,连滚带爬地躲开,郑珠姐弟躲闪不及,惊恐地放声大哭起来。
那狰狞的鬼魂对他们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径直追赶着郑国锋。
在这危急关头,郑国锋迅速扯起凳子朝着鬼魂砸了过去,随即气喘吁吁地躲到了宋承青身后。
他就不信,宋承青会见死不救!
但他很明显想错了,鬼魂横冲直撞,轻松穿过了宋承青的身体,张开破烂的双臂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明明只是无形无状的魂魄,却真实得令人头皮发麻。郑国锋仿佛闻到了浓重的腥气,整个身体如同浸在了冰水里,一点儿热乎气都没了。
他艰难地张开嘴:“……宋、宋所长……救命……”
郑夫人如梦初醒般扑了过去,苦苦哀求道:“妈!妈,我知道您受苦了,是老郑对不起您,看在他是您唯一儿子的份上,您就原谅他吧!”
郑柳氏残魂神情麻木,不为所动。
宋承青不紧不慢地说道:“没用的,在郑柳氏下诅咒的那一刻起,她的魂魄就和诅咒融为一体了,就算想回头也没有机会了。”
郑夫人哭的更大声了。
作为枕边人,即使郑国锋隐瞒得再好,她也能瞧出一两分心思。可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尽了儿媳的本分好好孝顺婆婆就行了……
郑家小姑子忽然开口问道:“哥,当年妈几次病危,你都没有去看过一眼……”她望着郑国锋身前那道瘦小的背影,忍不住簌簌掉下眼泪。这个背影并不宽广,也不厚实,却如一颗参天大树挡下了她儿时的一切苦恼。
她出嫁的时候郑家还没发达,夫家只是邻镇的普通农户。自郑国锋发财后,为了不让人笑话她是穷亲戚打秋风,郑家小姑子每次去看望母亲都尽量约在外头。也幸好郑夫人通情达理,才一直没有人说三道四。
都说婆媳问题解决了,家庭便和睦了一大半。郑家小姑子见嫂子和母亲的感情不错,心里自然是放心的。可她没有想到,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大嫂能对母亲孝顺有加,作为亲生骨肉的大哥却待母亲如此凉薄!
“郑国锋,你说句话,你给我说话呀!我一直以为你是太忙了,才连妈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郑家小姑子伸出颤抖的手,几次要抽在郑国锋脸上,都被郑夫人哭着拦下了。“你到底对妈做了什么!?今天必须说清楚了!”
自始至终,郑国锋都一言不发。
郑家小姑子对上兄嫂的目光,心里明白他们绝对不会告诉自己原因,愤恨之中忽然生出几分灵光。她蓦地转过身,对着宋承青重重一拜——
弯到一半的身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扶了起来,郑家小姑子抹掉眼泪,坚定地向宋承青说道:“请宋所长告诉我真相!我郑珊虽然没有郑国锋的财力,但一定会努力报答您对我母亲的申冤之恩!”
……两个孩子,总算有一个没白养。宋承青有些同情,道:“你母亲的魂魄虽然不全,但是作为诅咒根源的记忆却没有半点儿损伤。你想看就看吧。”
闻言,一直故作茫然的郑国锋终于坐不住了。他顾不得身前的恐怖鬼魂,一心只想阻止宋承青道出真相:“宋所长,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你的任务是帮助我,只要我的病好了,其余的都不重要!”
啧,真是给脸不要脸。宋承青不耐道:“郑先生不是消息灵通吗?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有什么好奇怪呢?”
哪怕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俞帆,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
在宋承青的强力干预下,郑国锋的阻拦毫无作用,只得喘着粗气坐在椅上,等待审判的降临。
宋承青伸出手,在郑柳氏残魂的心口处虚虚抓了一把,再松开手时,掌心便出现了一团散发柔光的黑色丝絮物。
那黑色丝絮被夜风轻轻一吹,便融入了空气中,随着唿吸进入了众人体内……
郑柳氏一生要强,含辛茹苦地拉扯大了两个儿女,自知自己一个乡下老太太,去到哪儿都讨人嫌,哪怕是儿子事业最风光的时候,她也是一心待在老家养鸡种田,不愿去城里享清福。
直到郑柳氏在镇上的免费体检中查出了病,担心旁人拿这事说嘴的郑国锋这才急急忙忙地把她接到了海城。
初到海城的郑柳氏过得自在高兴,儿子虽然忙得不见人,但儿媳孝顺,孙子孙女玉雪可爱,还能时常见到女儿,可谓知足了。
其实她的病不算重,一个小手术就治好了。可多年来的积劳成疾却让郑柳氏的身体变得无比脆弱,一个小小的感冒就能反复病上一个月。让郑柳氏心里难受的是,引以为傲的大儿子居然一次都没来探望过她,就连在家,也是派保姆送了吃食进房里,就好像自己是个避之不及的垃圾。
母子仅有的几次沟通都是在电话里,反复逼问中,郑国锋吐露实情。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人也越来越迷信,早年有个得道高人为他批命,嘱托他此生不得近丧、病、孤、寡之人,否则就会坠金而亡。
郑国锋说的煞有其事,郑柳氏为了儿子的安危不得不接受了这个说法。病友们“怎么没见过你儿子?”的故作疑惑、乡亲们“你可真是好福气”的羡慕恭维,以及娘家送来的蔬果被佣人扔进垃圾桶的羞辱,都让郑柳氏愈发感到痛苦。
但她都忍了下来。
一天、两月、五年……被医生从ICU退出来,好不容易清醒的郑柳氏,无意间看到电视里的新闻——那个笑得一脸谄媚的男人,是她的儿子?
生身母亲命悬一线,他却推说命格不得近身,转头低三下四地四处疏通关系,就为了能获得一个参加某权贵远亲葬礼的机会?
郑柳氏当即就吐了血,也许是因为一口怨气不散,她竟奇异地在抢救过程中保持了清醒,因而也听到了郑国锋那句不耐烦的“别人死,她也死,别人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真是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