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真相(1 / 1)

将军瘫了怎么破 一盅茶叶 3609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四十一章 真相

  就好像一个人悄咪咪地从背后举止不明地向你靠近,只不过对象换成了一尊物件。

  听河伯的腔调语气,只差把佛像活过来会动了要吃人的惊恐之色摆在脸上。

  秦冉将信将疑用脚丈量了佛像到莲花坐垫的步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走回来,安慰道:“你就当它或许成精了吧。”

  语气诙谐就和说一条会学人样作揖的阿猫阿狗似。

  河伯把目光转向对面无甚表态的叶秋,又转过头看旁边满脸颇不耐烦的燕琛。颇觉四人里唯有自己是贪生怕死的正常人。

  纵然他自小双眼可辨阴阳,按理说见惯了怪力乱神已经见惯不怪了,可冷不丁有一天死物会活了蹦跶了,更甚者活蹦乱跳找你讨口饭吃。

  当死物再摇身一变成丈把高挪一步地动山摇的佛像时,那是真的会把人吓厥过去的。

  然而他抱住自己的双膝打了一顿哆嗦后,不知怎的面色苍白干巴巴笑了几声。

  秦冉:“嗯?”

  河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慢吞吞道:“我只觉得幸好遇到的是各位。看你们从从容容的样子,我似乎就觉得没那么好怕了。”

  秦冉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接着破阵吧。早破阵,我们好早日带你出去。”

  燕琛和秦冉的伤势无碍。用秦冉的话说,他的肩伤是被不长眼的东西撩了一下。轮到燕琛的说辞更为了得,他干脆一口咬定胳膊被狗啃了一口。于是两人互相面面相觑片刻,眼神交流间险些勾起天雷地火,最后在大是大非面前放下个人恩仇。

  第三个讲故事的人是叶秋。

  叶秋缓缓道:“我曾伤过一人。”

  “我有愧于他。”

  因为嗓音沉沉的缘故,外人听出来几分格外的感触。坐在叶秋对面的秦冉忽的垂下眼,往阵法中投了一刀纸钱,又自顾自的借烧起来的火苗点了香蜡,插在阵法旁边的炉鼎中。

  两句话就讲完一个故事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一贯叶秋风格。但燕琛刚提了一口气听呢,这口气没呼出去话就没了。

  他脸上的讥讽掩饰不住:“就这么没了?你这故事可还不如我呢。多大点事耿耿于怀?”

  秦冉在心里凉飕飕的想到:盯着别人落水看不见自家脚湿,一饭之恩挂念了十来年。两个人半斤八两,都是闷葫芦里种出蘑菇的。

  说实在,从叶秋口出听到悔恨之语太过新鲜。燕琛一时没把叶秋的话往秦冉身上引,毕竟在他的认知中秦子开是叶秋的眼中泪,怎么可能伤他。

  燕琛好整以暇的隔山观火,不嫌事大的鼓动道:“我说你伤他哪了?身?心?”

  叶秋的眸子盛满了柔光,目光温温沉沉扫过重新坐下来的秦冉,言简意赅:“身。”

  燕琛短短嗤了一声。

  叶秋半晌苦涩的补充道:“或许......还有心。”

  燕琛又嗤了一声。

  秦冉忽的觉得嘴里漫过一股陈年的铁锈味。

  凭他漫不经心的为人处世态度,倒浑不在意叶秋误伤的那一剑。

  其实就算当时咬牙切齿,后来诸事压身也犯不着特地自作自受回味一遍。毕竟被人捅了一剑的滋味也不好受。

  十来年的陈皮滥麻子往事,没想到叶秋心眼里惦记着不忘。想来寿春客栈两人重逢,叶秋单膝跪地要探他脉时所言的“就当我欠你的”是有意指这一剑的伤了。

  他的伤口在腹部,不致命,痛却是实实在在不像雨打芭蕉的清风细雨——叶秋毫无保留刺他一剑,他眼里的心痛、不解、迷茫,反而忽略了后来留疤的腹部不断滴血的伤势。

  压在秦冉心底极度有意淡忘的这件往事,回过头总结其实错在他年轻气盛,少年人的血气方刚总想独当一面。

  可一剑之下埋藏的是两人之间由来已久的不信任、不认同,好比一大桶烟花找到了起火的捻子,一下子炸出个轰轰烈烈粉身碎骨。

  道不同难以为谋,两人决裂后便是十年不相往来的遥遥相望。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哪成想再聚首的桃李春风一杯酒,已过了江湖夜雨十年灯。

  只是当初因误会而起的分歧,现在当着众人面叶秋将过错揽于己身,倒显得他受了平白无辜的冤屈似的,秦冉莫名有些浑身不舒坦,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错不在你。该说有错的是他呢。

  河伯面色苍白叹道:“叶公子的话不过两句,但我能听出来叶公子对那人满怀愧疚,只是因为不善言辞,所以一直未曾出口。时过境迁,能让叶公子如此惦记的人早已不会介怀。秦公子你说是吧?”

  秦冉愕然,半晌好笑道:“还有个燕公子,你怎么偏偏单问我一个人?”

  河伯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们二位身上气质相同,具体的我说不是上来。但我想世上还有称得上叶公子知己的人,应该是秦公子这样的。不知我刚才所言对否?”

  他追问的是是否介怀的那句话。

  秦冉“啊”了一声站起来,不看叶秋也不看旁人,背过他们摸了摸鼻子,道:“可能......也许......我想是的吧。”

  “搞半天叶秋说的是你哇秦子开。你劳神子偷偷摸摸背过身,有什么见不得人。”燕琛在一旁啧啧道,“哎,听河伯你这么问,我似乎觉得什么味飘过来,怎么这么甜腻死人呢。又伤身又伤心,你俩这么腻歪,怎么不顾及顾及我们这些不相干的外人?”

  秦冉充耳不闻,突然弯下身朝阵法中投了一把纸钱,目光落在金身佛像身上。

  他的莫名举动太过突如其来和诡异,连带着河伯也跟着他抬的手势跟着看去。

  河伯张大嘴巴,开开合合说:“佛......流泪了.....”

  一行红色的液体从金身脱落的佛像眼角滑下来,就好像他听了个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故事,代替叶秋而哭,哭得眼泪汪汪泣血不止,看得众人皆是眉间一跳。

  秦冉砸吧砸吧嘴巴道:“唔......这可比吃饱了撑的有意思多了。”

  叶秋的故事太过言简意赅,一无时间二无人物,拿去作话本简直是砸人家说书人的饭碗。谁知这样一个不算故事的故事居然也能算一个破阵法子。因此燕琛嘀咕了一句:“这也行?”

  秦冉收了目光道:“或许是因人而异吧。”

  他的目光突然又和叶秋撞上,只是那沉沉静静的目光倏忽又离开了。秦冉眸中一动,叶秋已经低下头,平静地将沾了血迹和香灰的纸钱折了几道。

  秦冉心头有一簇光冒了一个头,又随后自觉地将因叶秋而起的心头的悸动按下。

  他忽然觉得,自己要是恰好没有来到寿春和叶秋再会,是否听不到叶秋这一番坦诚置腹。这样想来,他的心里似乎没有那么堵得慌了。是他赚了。

  有了前两次的诡异事件,轮到秦冉开口的时候众人的心情就格外复杂。河伯又瑟瑟缩缩丈量了佛像到他们的距离,确定没变后秦冉才得以开口。

  他的故事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只说了三句话。

  秦冉的第一句话是对燕琛说的:“秦老将军的逝世罪过在我。在长平侯府养病期间,是他老人家特意放出的他病重的消息,所以那时在北疆的你不知道。”

  第二句话说的是秦月白下葬后他将父亲交代的遗物送还给他的师父青怜君,后面的话是对叶秋说的:“那些日子我戾气太重得罪了不少人,幸亏你一路护送我。可惜我走的匆忙,一直来不及谢你。”

  第三句话更长一些,秦冉的语气也更为严肃沉缓:

  他年轻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血气方刚他未见得比同龄人少。有些错误,他只当被火烧到了手指头,转眼就忘。有些错误烧到了他的骨子里,是真的见疼的。

  他的身不由己在于他从来都不想肩担大任。是以秦月白唤回十六岁的他的那封家信语气有多严苛,他对秦月白的恨就有多重,而造成此后他在生死无情的战场上的成长有多跌跌撞撞。

  十八岁那年的十三涧一战,因他不稳重、冒进而死的将士累起尸山血海,他那时才深刻意识到——原来他不经意犯下的过失需要人命来偿。

  秦冉道:“谁都说刀剑无眼,当我躲过身后一剑,是他老人家替我挡了暗处的毒箭。一直撑到回京述职才被我察觉,原来他早已毒侵肺腑,无可救药。”

  他一直不愿称呼秦月白为父亲,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侯爷、将军二字。索性人死如吹灯拔蜡,死去的人自然是不会计较的。

  秦冉说着说着目光就有点飘,好像一把回溯岁月的长勾将他拉回秦月白倚在病榻上,语气沉沉对他嘱托的场景。

  当时的秦月白每吐出一个字眼脸色就苍白一分。他跪在跟前听将死之人最后的训诫。

  这个正当壮年的男人吝啬眨眼的力气,直到生气尽绝,好像若是他不答应便死不瞑目。

  既然你不愿意为河清海晏,那你便为死去的人赎罪吧。

  燕琛喃喃道:“原来如此......”他一直只知秦月白是突然旧伤复发不治身亡,没想到是毒发身亡。秦冉接手秦家军后性情大变,他还当他飞神附身突然转性......

  见燕琛张大嘴巴似有所言,秦冉先行一步:“少不更事。你听听就好。”意思是:别问了,翻过去吧!

  燕琛道:“我还没说话你怎就让人闭嘴?”

  秦冉翻脸不认人:“你们是否听到了什么声......”

  这话题转的真妙啊。燕琛冷笑一声:“是吃饱了撑的还是佛像又眨巴眨巴眼睛流泪了?还是那那么大的金身佛像突然想不开要一蹦一跳挪过来?”

  于此同时,叶秋把叠好的十三枚沾了自己指尖血和钱灰的黄纸投入阵法的火苗中,只听“砰”的一声,灰飞烟灭。

  “都不是。诸位让开!”秦冉率先一把捞过最近的河伯,从莲花垫上疾退数丈!

  叶秋袖袍一扫,卷起地上的方晷,疾退至秦冉身旁,与此同时,背后浮生剑出鞘将金身佛像的右眼戳了个对穿。

  待秦冉又将自己的流云剑插进另一只左眼,堪称飞云走石的佛像已经离秦冉鼻尖不足一寸!佛像高高大大近在咫尺,秦冉的瞳孔缩小了一圈。

  一阵灰尘散尽,裂开嘴巴状若大笑、眼窟隆汩汩流血的佛像暴露在众人面前,燕琛和河伯也看呆了。

  紧接着,金身佛像被戳瞎的双眼冲天而起的一股腐臭,这不仅仅用面容惊悚来形容了,简直是腌了几十年的臭咸菜。

  叶秋和秦冉收回剑,秦冉率先越过佛像检查佛像的莲花底座。佛身朝他们冲来,脱落的莲花底座还留在原地。

  闻不惯怪味的燕琛掩住口鼻,道:“佛像有异,你检查莲花座做什么?”

  秦冉倒不在意臭气熏天,且他双手皆埋在莲花座中心的凹槽处:“佛像的问题等会说,这件事情比较重要。”

  燕琛下意识下口怼他:“亵渎神佛可是大不敬!”

  秦冉不解道:“佛像眼睛都瞎了,它还能看得到我?我亵渎了那么多次,它真会显灵发怒,落一个九天神雷试试?”

  等了片刻,风平浪静。秦冉得意道:“诺,无事。”

  好似同意他似的,门外甚至吹来了一阵徐徐微风。

  河伯看了一眼大门外,颇为忧虑道:“这阵法.....算是破了吗?那岂不是挡不住那些活死人了?”

  是有什么声音影影约约。

  “阵法也许破了也许没有,河伯你过来,借你重瞳一用。”

  佛像静立不动,好似作完妖安分下来,又好似暂时喘口气。

  总之,是能让人松一口气。秦冉唤过众人,又将血迹还来不及擦的流云剑起在莲花底座的一层底板上,蓄势待发。

  秦冉一边解释道:“腐臭味应该来自这里,佛身只是沾染一点味道。燕琛你别这样看我,你若是戳佛像胳膊、腿、甚至全身各处结果都一样臭味熏人。

  佛像是个幌子,在它底下压着东西,我想也许是阵法破了或者不稳定了,底下那东西的味道就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