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风月(1 / 1)

将军瘫了怎么破 一盅茶叶 330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三十八章 风月

  白日里逼迫叶秋说实话,从他口中得知云中子就是连云道人,也知道了叶秋原来身上受了暗伤。

  秦冉居高临下地垂着目光看下来,怔怔看着叶秋的眉目许久。

  他觉得叶秋此刻苍白无力的样子扎眼之极,就像有人正隔空透过他的皮肉,将他的心脏攥在手中。

  那种碾碎的感觉,痛不欲生。

  鬼使神差的,秦冉缓缓凑近叶秋苍白无血色的脸,手指像羽毛般不轻不重抚了一把。

  叶秋的眼睫受刺激般微微颤动一下。

  秦冉的心跳了一下。

  叶秋的性子他是明白的,若非自愿,旁人近不得他一分。天然对他人生了一层破不开的隔膜。

  可自遇到叶秋,无论他做了多么出格的事情,叶秋都显得无动于衷,甚至是纵容和宠溺的。

  或许是边关的风沙迷了心眼,将粗狂的人心,磨得渐渐平滑。

  以前怎么发现不了——叶秋待他百般只差以身殉之,他良心被狗吃了吗?

  他微微抬起叶秋的脸,回想前几次叶秋唇瓣的柔软,一触即收很让人想起了秋的点缀,花的落蕊无声无息,无色无味,却让人感到一点点极微极细柔软的触觉。

  印象深刻。

  不觉间,他脸贴叶秋近了。

  ……

  叶秋疏忽张开了眼,眼里迷蒙一阵才慢慢聚焦在自己的手上。他的掌心不知何时被秦冉塞了一支笛,还有揭下来的揉成一团的定身符。皆是秦冉干的。

  “额,醒了?你可觉心头还有异处?”秦冉转头问他。咋一看他手捂胸口,似捧心又似难言。

  一言难尽啊......

  他刚刚差点吻上叶秋了…

  他以为与叶秋吻过几次,既无恶感也不生情愫。他甚至抱着啃了姑娘一口的心态视之,结果,面对差点吻叶秋这件事他高估了自己。

  原本得过且过,偏生他想到自己心头说想会若山涧回响,叶秋是否会知晓自己的荒唐行为......他知道吗?还是不知道?

  是晓得了故意视而不见不想让我尴尬,还是想着既然尴尬了也无所谓。但也有可能叶秋方醒,一时半会想不起前因后果,要是他想起来了我该如何面对.....

  他不太想和叶秋处在一块,便寻着一个借口落荒而逃了。

  那种痛在骨中肝肠寸断的感觉他自己一时难以拔出。见到叶秋时,他自个儿彷佛生了些许不可深想、不可拔除的情感。

  捏着敛息符出门的秦冉忽然跨出废宅大门刹那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叶秋隐在中堂漆黑如墨的眉眼。

  他敛眉用手拨弄秦冉塞给他的那支笛,就算月光薄凉铺张,他全身上下反而浸透一股子山河长安的沉稳平和。笛剔透,衬着叶秋瘦长的指节格外好看。

  他好像明白自己为何不明不白塞给叶秋笛子了......

  是嘛,笛子就该配箫好。

  他脚下是败草林立,外面的是生死无界。跳脱所在朝代寿终正寝的格局,他隐隐看见了许多年前、还未王侯将相时许下的百年安乐的愿望:

  无论他此后是善,还是恶,是坦荡还是虚伪,是烈火焚烧,骨殖上的野草尽皆腐朽;亦或油尽灯枯,化成淡淡的血痕,他都想有那么一人陪他安民龛世。

  一管笛,一支洞箫,一双人,行万里河山,点亮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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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叶秋所在的废宅他还多捎了一个人:河柏。

  领着人进大门的当儿,秦冉是这么跟瑟瑟缩缩、被活死人吓得不轻的河柏说的:别看此处废宅堪不了大用,躲在这里那些活死人却是进不来的。

  “屋子里置一处佛像也没多大用处,既不是我佛慈悲,又不是能辟邪镇鬼的。”秦冉不咸不淡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可堪平淡自然: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拆了它。

  要不是这里太过古怪怕乱动碰到什么机巧,他二话不说就这么干了。秦冉还记得自己插了佛像后心口一剑引来天雷不讲道理劈下来的事情。

  要是换个再过分一点的动静,会不会直接把阎王爷招来?

  “这里燕琛不在,只有一位叶公子。若是你对君子无甚标准,勉强算上我也行。”想毕,秦冉冲河伯笑了一笑,语气可算轻松轻佻,而背过身对叶秋自己捎来的河伯的解释只是简简单单的道了一句:顺便。便自顾自闭目养神起来。

  云中子也就是连云道人替他治病期间,神智清醒时与秦冉二人有过几面交往,因此算是打的上招呼和照面的。

  河伯对叶秋说了许多,自然是解释自己如何沦落险境,恰好被秦冉仗义出手相助云云。看天色估摸已然四更天。

  河伯看着二位原先相处甚好,现在秦公子一个人不声不响斜靠在破瓦砾漏进来的一方天光处。

  而叶公子,则垂眸目光落在面前残余的零星篝火,膝上搁着漂亮晶莹的一管长笛。总之离得太远不太正常。

  尤其是主动坐在金身佛像旁边窗棂的秦公子,像是有意在回避什么。

  相较他而言,刚才秦公子和叶公子的对话少了一丝活气。有点生硬和不自然。

  他看到秦冉的腰间也插着一支什么物件,在月色下缓缓流动着异样的光彩。

  好像是一支与叶公子膝上做工相似的洞箫......

  他这才又注意到叶秋的旁边放了一件有锈色的圆盘,圆盘的四个角分别压了四张符纸,符纸服帖的地面好像用朱砂画了巴掌大小的密密麻麻的符号,而叶秋正好收了手,右手食指上还有冒出来的血珠。他左手抹在食指的伤口处,刹那便愈合了,

  “这是阵法吗?”他双眼通灵,谁家平白闹鬼都会请他走一遭,也见过不少的道士做法布阵。

  只是没这么复杂,用的也不是指尖血,而是朱砂或者鸡血猪血什么的替代,且起阵的排场颇大,一番装神弄鬼,咋一看确实挺吓唬人的。叶公子的架势,他一眼就知是真功夫。

  叶秋朝他点点头:睡吧。

  此后几天秦冉几人皆在此处修养。这位秦冉大爷会时不时混出废宅,从附近捎来几颗还算鲜嫩的野果子,吃得河伯面如菜色,到后来看见野果子就发呕。

  以至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有别的吃的吗?此物实在难以果腹......”意思是:不仅味道奇苦,还吃不饱啊!

  秦冉其实伤的不重,就是经脉由于真气冲击之后缓不过来,仗着他病怏怏的身份,这骨头就越发懒起来了。但在外人面前他多多少少会克制一点,只绷着一身骨头不至于歪斜丢了身份,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果不其然,下回秦冉从外面捎回来一条半死不活的鱼,闻着还有一股子腥味儿。但总算是除了野果子的鲜货。

  直到他又旁敲侧击得知这条鱼来自于泡了尸体的河里......泡尸水里长的鱼能是什么个玩意?就算吃了死不了那谁敢吃?谁知道吃的鱼肉是不是吃人肉长大的?

  想想都能把隔年隔月的馊饭呕出来。

  他突然追忆起早年和车队从南走到北,寒冬腊月下雪的天,一车人拥在车厢里,掀开帘子看青山上落下的一层茫茫新雪,喝着绿蚁新醅酒,手捧红泥小火炉。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哪。

  而这位秦公子,一看便知是不会过日子的。另一位叶公子倒是因陋就简,给什么吃什么。给的几枚酸掉牙的果子,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

  说来也怪,自从那夜叶公子布了阵法之后,再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在他刚进废宅,经常听到佛像穿出咯吱的声音,活像闹鬼。

  只是秦冉隔天看到地上的阵法,那一整天对叶秋的脸色霜气逼人。他这才知,叶公子原来重伤未愈,只是一向面色如常衣着整洁不染,旁人看不出来罢了。

  修养之余的秦冉会倚靠在堂屋的红漆剥落的门口,手里摆弄那支洞箫。有次河伯正巧抱着一捆干柴路过,会发现他手指贴了贴自己的唇瓣,不知思索着什么。

  但更多的时候秦冉是不在废宅的。河伯问叶秋,叶秋简简单单答了两个字:寻人。

  大概两天后,果然燕琛沉着脸随在秦冉身后,自此四人齐聚。

  这时的叶秋真灵差不多七七八八,勉强施展一些小术法。秦冉请他叠了一只死蝶灵带封口信,在废宅的后院放了。

  站在他身后的燕琛冷不丁出声打击他:“你要找谁?秦家军副将远在京都救不了近火,让他率兵赶来可来不及啊。秦子开,我的秦大侯爷,你未免做事太天真。”

  秦冉轻声道:“来不来得及总归要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燕琛冷笑道:“那你做过之后告诉我感觉何如?你可满意?”

  他说的是李琳琅的事情。

  秦冉不吭声,半晌从腰间的摸出一枚贴身的略带温热的玉佩,给了燕琛。这半块玉佩半个掌心大小,看成色是难得一见的羊胎白玉。薄薄的玉身上雕刻有足见功力的“秦”一字。

  然而这并非只是一块普通的白玉。

  秦家在朝廷的显赫地位燕琛自然是知晓的。秦家每一代的子孙不出便罢,一出便是可称“护国柱石”的将相人才。所以尽管他这一脉人丁凋零,朝中显贵仍然诸多忌惮。

  但奈何秦家每代都是死心眼的。秦家祖训逢乱必出,护的是大好河山,天下黎民。约莫是刻在书简上不显分量,还在自家宗族祠堂立碑立牌。每代刚能记事的子孙都要跪在宗族祠堂,焚香书贴,立誓为万世开太平。

  直到秦冉这一脉亦是如此。

  所以即便许多人不满秦家的威名显赫,秦家人好歹善始善终。

  但不是每一代子孙都心甘情愿把一生让给山河百年不衰的。至少秦冉不是。他想的从来都是小义,大义是父亲秦月白临终压给他的。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过得太苦了。骨子里的忠义注定要把自己燃成一捧余灰,方对得起秦家满门忠烈的名声。

  关于祖训的有些事情,传承了多少代,秦冉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但唯有这算是父亲遗物的玉佩秦冉印象深刻。这枚象征身份的物件,燕琛自然是知晓的这代表什么。

  燕琛双手捧着玉佩,只觉得泰山压顶,光是手里颠着薄薄的羊胎玉佩,都能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他差点当场翻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冉面色平和道:“交给旁人我不放心......你知道我既没有娶妻又无子嗣,秦家就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若是我有什么不测......”

  光听这句都像托孤的。

  燕琛脸都要炸开了:“你给我作甚?啊,你秦子开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死便去死,干什么拉我一个旁人下水?秦子开你说你做事亏心不亏心,你还嫌害的人不够是吧?我告诉你,老子不干你这破事!把这玉佩收回去!”

  偏生秦冉不搭理他,回屋前很平淡的对他道:“若是不想要,扔了吧。”

  扔你祖宗!燕琛指着他鼻子,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