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分手(1 / 1)

不及格恋爱 一纸银 3570 汉字|1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88章 分手

  陶秩回想起治疗的三个月里发生的种种,心里已经没有多少波动了,他不知道是否是药物的作用,他的心已经完完全全麻木了,他时常觉得没有精力,以至于抬起画笔都觉得重若千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无法拿起笔来创作,药物作用让他手不停地轻颤,也让他的大脑空白。

  陶秩有时也想过,自己会不会再不能拿起画笔,这是个大问题,从很小时候他就开始学画,如果今后再不能画画,陶秩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他能追寻的。

  他的爱情和梦想都葬在了未暖的凛冬里,他的躯体还残留着生命力,灵魂却长久地沉寂。

  再想起严述,他更多的是感到羞愧和内疚,陶秩觉得自己又被关进了年幼时候的衣橱里,他浑身赤裸伤痕满体以供人取乐。那些夏季晚风下的告白,那些寒夜的拥抱,那些爱的话语,都变成了愚笨画手的拙劣画作,严述没有在清晨第一缕阳光里对他说“早安”,没有在深夜抱着他叫他“宝宝”,没有在季夏的晚风里说青涩的情话,他们更没有重逢,严述从没有一次来找过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陶秩给自己编造的假象。

  幸好,这场噩梦终于停了,以一种狼藉苍白的形式。

  出院后的半年里,妈妈一直带着陶秩各地旅游散心,在格鲁吉亚的古堡酒店里,陶秩突然感觉很冷,他在酒店工作人员微微讶异的目光里把送来的三床被子都铺在床上,但他还是冷,在被窝里紧紧抱着自己不断打颤,陶秩觉得自己好像坏掉了,捂着自己的脸忍不住哭泣,泪水打湿了枕头,他却觉得好多了,心里毫无波澜的感觉也不好受,他需要宣泄的出口。

  妈妈本来睡在另一张床上,半夜她去古堡下面转了半小时,等她上来的时候,陶秩还在哭泣,泪水渐没了他瘦削的脸颊,他睡在三床被子之间,缩成好可怜的一小团。

  妈妈把刚买的精油香薰放在床头,淡淡的花香让陶秩觉得好些了,妈妈掀开被子睡在陶秩身边,她轻轻抱住了自己的孩子,陶秩把头搁在她的肩膀,柔软蓬松的头发散在妈妈的臂膀上。虽然陶秩已经长那么大了,但他躺在她的怀里,妈妈还是很容易地想起了陶秩小时候。

  妈妈一边拍陶秩的后背,一边哼歌哄睡他,曲调和缓的催眠曲中间数度变了调,变成了破碎的哽咽声,陶秩的手搭在妈妈的脸颊下,指尖不断被温热的泪水打湿,陶秩觉得很愧疚,他不想再让自己的家人为自己担忧,但他总是在麻烦别人。

  凌晨,陶秩依旧没有睡着,他睁着眼,看天边从死寂的灰白慢慢转变成稀薄的晨色,金色的一线像一道利剑的锋刃,开光便见血,所以天空飘了满目血红的朝霞,鲜红的霞光照在陶秩的脸上,胸膛上,让他疑心那是他剖心的血。

  “严述”又来了,陶秩转动自己的眼珠凝固在床边,“严述”在他床边站了许久,微微俯下身牵住了陶秩的手,陶秩一时有点贪恋这种温暖,他蠕动着苍白的嘴唇,轻轻叫了一声:“严述。”

  摊在身侧的手被一下拉紧了,陶秩知道那是妈妈,这是他无眠的夜晚,也是妈妈的。

  陶秩叫完这一声就没有声音了,妈妈微微抬起头,却见陶秩依旧死死盯着某一处,短短几个月,陶秩就飞快消瘦了下去,他面无血色像一段冷色的枯木,许久才轻轻从她手心里抽回自己的手。

  金红色的霞色缀在陶秩碧湖般的瞳仁里,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神色舒缓无力,像是累极了立马就要睡去,陶秩对着空气缓而慢地说:“你走吧,我不会哭的。”

  陶秩确实没有哭,妈妈的泪水却不断地砸下来,把陶秩的手背都打湿了,陶秩觉察到手背上的湿意,又觉得自己撒谎了,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翻身抱住妈妈,“妈妈,没事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结束旅行,陶秩又接受了一次MECT治疗,刚治疗完,他忘记了很多事,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处在轻飘飘的状态里。

  也就在这时候,王思宇放假赶来看望陶秩,才发现原先陶秩租的地方已经转租给别人了,他特地向陶秩讨要了新地址找过来,陶秩实际上不想他过来看自己,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太差了,羞于见人,但是王思宇态度很坚决,陶秩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新地址。

  王思宇听说陶秩生病了,需要一些契合度高的Alpha的信息素安抚,王思宇很义气地去医院从腺体里抽了两管信息素原液,把他腺体都抽扁了,走路都是虚浮的。

  陶秩握着那两管来之不易的信息素原液很感动,对王思宇说了好几句谢谢,王思宇两手一摆说:“我俩还说什么谢,我和你什么关系呀,说这个太生分了。”

  两人站在阳台上,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晒得陶秩浑身暖暖的,直想睡觉,他已经昏睡两天了,却依旧觉得疲累,王思宇手指间捏着烟,无聊地把烟夹在手指缝里转来转去,他挠了挠头问陶秩:“你生了什么病啊?怎么学都不去上了,还瘦了那么多。”

  陶秩勉力睁开眼睛,露出一个小小的虚弱的笑容,“老毛病啦,压力太大了,精神就不好,所以先休学了。”

  王思宇看陶秩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烟,于是递给了陶秩一支烟,陶秩好奇地端详了很久,王思宇轻笑了一声,问他:“你会抽吗?”

  “不太会。”陶秩如实说,王思宇拿出打火机,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又给陶秩点了一根,陶秩吸了一口,烈性的烟草味直冲鼻腔,陶秩忍不住咳了起来,王思宇看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他把烟叼着嘴边,看上去特别帅气,又有点阳光的痞气,“还记得不,之前我带你抽烟,严述在你身上闻出味,直接给你说哭了,你那时候好喜欢哭,哭不够一样,小哭包。”

  陶秩听王思宇的话直直愣了一下,王思宇以为他是忘记这件事了,实际上陶秩连“严述”这个名字都不怎么记得了,他在一片呛鼻的烟草味里慢慢思索,想得脑子疼,才想起一点一闪而过的片段,他小心地捏灭手里的烟,神色有点灰败,摇摇头含糊地说:“忘记了……”

  王思宇也不乐意提自己曾经的情敌,他看陶秩不怎么开心,给陶秩吐烟圈逗他,陶秩像个孩子一样轻易被吸引过去了目光,两人在阳台笑作一团,直到妈妈叫他俩进去吃饭。

  王思宇并不在这久待,陶秩生病了也不能陪他疯闹,他晚上还要去赶场子,陶秩一路送他到小区门口,笑他腿软了还要蹦跶,王思宇揽过他的肩膀,用力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哥这叫金枪不倒,下次等你好些了,哥再带你去玩。”

  陶秩站在他面前,仰头对着他露出单纯的微笑,密密匝匝的睫毛在下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王思宇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中时光,他心里又有所异动,即使看过那么多灯红酒绿的繁华,他依旧会轻易被当初的纯情击中,他伸出手摸了摸陶秩的脸颊,有点心疼陶秩瘦了那么多,“生病了怪可怜的,小可怜快点好起来。”

  “有你的信息素很快就能好了。”陶秩拢了拢身上的外套,王思宇低头一直看自己的脚尖,耳垂红了一片,偷偷拿眼睛看陶秩,小声说:“我要走了,你和我抱一个吧,朋友那种分别拥抱。”

  王思宇看上去很扭捏,陶秩新奇地看着他,他恼羞成怒:“就抱一个,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陶秩忍不住偏头笑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张开手臂抱住了王思宇,陶秩身高才到他肩膀,抱在怀里也没有多少分量,陶秩温声说:“谢谢你来看我。”

  王思宇觉得自己要哭了,心里暗骂了自己几声矫情,他嘴巴若有似无地擦过陶秩的脸颊,干脆利落地起了身,郑重地和陶秩说了一声再见。

  陶秩站在远处看着王思宇的背影走远,他陷入了片刻的失神,站得脚都酸了,他才回过神,慢慢朝原来的方向走去。

  他突然听见有人在叫他,陶秩回过头,意外看见了严述的脸,严述站在离他十几步的地方,陶秩凝固了片刻,他在思索来人的身份,导致他猛地想起那一瞬间的表情有一点慌乱,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严述朝他急急走近两步,陶秩就猛地往后退四五布,剑拔弩张地紧盯着严述,苍白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严述就不再往前走了,他的表情好悲伤,就像陶秩在格鲁吉亚叫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陶秩张了张嘴巴,先开口了,“你别纠缠我了。”

  “这是你的意思吗?”严述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眼睛都熬红了,眼白上鲜明的红色血丝让他看上去无比狼狈,隔着那么远,他依旧能闻到陶秩身上那股乌木的味道。

  异国恋要维持感情很难,严述还没有和陶秩相契合的信息素,他知道这段恋情注定会遇到困难,陶秩从恋爱开始前一个月频繁地和他联系,到后面忽略他的消息,忽略他的电话,这些对严述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他对陶秩特别包容,只要陶秩喜欢他,他就能不断地横跨两国之间,来到陶秩身边。

  陶秩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到后面更是一声不吭拉黑了他,严述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时间赶到D国,却发现陶秩原先的住所已经楼去人空,余彦伦说自己的妈妈带陶秩各地旅游散心了,失去陶秩所有讯息的严述只能开始无望的等待。

  陶秩垂着脑袋,哪怕到这时刻,严述发现自己还是可悲地想要上去抱住陶秩,哪怕知道他想要的安慰不是他的,他无法接受,他想问陶秩这段恋情在他眼里是什么?

  忘记旧爱的虚假新欢吗?那他算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为什么他付出一腔真心,对陶秩来说,只是空窗期寂寞的慰藉,待他重新找回真爱,严述就被弃之如敝履。

  “嗯,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想开始新生活。”陶秩深吸了口气,他拿出自己的勇气来,“你知道的,我们信息素契合度都不高,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严述哽了一下,他可以接受陶秩因为年轻,年轻总是喜欢朝三暮四了一点,而很快被其他人吸引,却无法接受他搬出信息素契合度来说事,这等于把他一开始的感情直接打入了地底,他的真心与热血在这可笑的理由面前,都变得薄弱起来。

  成年人结束感情总要体面一点,实际上在陶秩一声不吭变得冷漠开始,严述就应该及时停住自己沦陷的步伐,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爱情就是不体面的,淋漓不堪的,他歇斯底里地追问陶秩:“那我算什么?陶陶,我们的感情算什么?”

  陶秩平静地看着他,他们之间明明只隔了几十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道鸿沟,陶秩理了理自己的额发,算是给自己那段不堪的混乱噩梦下了总结:“什么都不算,梦总要醒的。”

  严述感觉自己的心都被陶秩凿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陶秩确实是他的血,他的肉,他的骨,现在他的骨血肉全都剧烈地疼痛了起来,他不知道陶秩是否同他一样疼,应该没有,陶秩看上去那么漠然,看了他几眼,就转身接着缓慢往回走。

  严述茫然地盯着陶秩的背影,风把陶秩身上空荡荡的衣服吹得贴在身上,他看上去像是随时要被风吹倒,却又异常坚定地朝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耳边不断回响,季夏之初的晚风,陶秩的眼睛如碧波春水,他说:“哥哥,好喜欢你。”

  严述知道这场梦,不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