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015】别闹了
县医院。
往日冷清的县医院门口此时很是热闹。各路面包车,专务车,私家车把停车场占满了,开不进停车场的车就随意横在医院附近的过道上。
医院大门拉起了黄线,十来名保卫员正在维持秩序。
东星电视台的实习生常玉玲第一次跟着组里出外派,就遇上这如此大场面,内心很是忐忑。她一手打着透明伞,一手提着豆浆油条往驻地一路小跑。
此时花阴县连日的暴雨将歇,天上转而下起连绵细雨。常玉玲只顾着看前面的路,忘了注意脚下,稍不注意身子一歪一脚踩进了水洼。泥浆崩染她的裤脚,脸上也挂上泥点。
“小常,你动作再快些,能赶上给我烧头七。”组长阴阳怪气的声音隔着人群传来。
常玉玲来不及处理脸上的泥点,应了声,急急跑向驻地。
她像在泄气,转挑着水洼踩,到驻地时裤脚已经被泥水糊满了。
组长姓李,是个圆头圆脑,蒜鼻,厚唇的中年男人。
李组长从常玉玲手里接过豆浆油条,放在嘴里大口嚼,他抽水样吸完豆浆,捧着尚有余温的纸杯,乜斜着眼看常玉玲。
“小常,那边檐角下带墨镜,鬼鬼祟祟的男人,瞧见没?”他开口道。
常玉玲“啊”一声,探出头向李组长描述的地方看去,“组长,我看见了。”她有些近视眼,为了看清眯着眼观察墨镜男。
“觉得他像什么?”李组长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高深莫测道。
“病人家属?”常玉玲觉得肩上好像压了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啧,”李组长从鼻腔里哼出道不屑的气音,他换了个姿势,一手杵在常玉玲背上,一手叉腰,捏足了前辈的款,用指教的语气说道:“那是狗仔,你蠢啊,谁家家属带个墨镜蹲在墙角。你看他怀里鼓鼓囊囊的,百分百藏着录像机。”
常玉玲快被压塌了,她心里咒骂,死肥猪,全世界就你他妈最懂。面上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虚心受教的表情,恭维道:“组长好眼力,不愧是组长。”
李组长得意道:“你还嫩,好好学吧,人不能一辈子端茶递水吧,我像你这么年纪的时候……”
“小常,不是组长不提拔你,今儿给你个机会,你想办法让那个狗仔混进去。”
李组长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出车祸的人叫岑微雨,岑教授。这位岑教授,不仅本人深受上面看重,其父母在华国也很有权势。他出车祸后,被送来了花阴县的县医院,听说伤挺重暂时不能转移。他父母和省会里的专家连夜赶来花阴县,闻风而来的还有各大媒体,电视台。
但医院如今拒绝一切媒体进入,采访。
李组长很早就注意到了那个狗仔,既然自家和同行们都进不去,不如打乱局面让狗仔混进去,看看能不能拍些有价值的东西出来,哪怕是一张照片,他已经记住了狗仔,等他拍完出来,自己再来个黑吃黑,顺手截胡。
事后若岑家发现怪罪,也大可把责任推到小常身上,左右是个实习生,直接开除就行。
常玉玲听了挤出苦笑,“谢谢组长提携。”
傻逼玩意儿,真那么好,你自己咋不上?
她咬牙切齿地往黄线位置靠去,还不忘把工作牌薅下来装在口袋里,雨伞下倾藏住半张脸,气沉丹田道:“来人啊!有人摸我的胸!”
在场众人惊了。
一锅平静的冷水,瞬间沸腾。
常玉玲趁乱给蹲在墙角的狗仔使眼色,还不快进去,等什么玩意儿呢!
狗仔好似听见了她的心声,抓住个机会,一溜烟趁乱进了医院。
杨青在空无一人的医院走廊狂奔,寂寥的环境里只能听见他狂跳的心脏声。
他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为何听见岑微雨出车祸便方寸大乱,鬼使神差来到县医院。进医院要登记身份证,他不想叫人知道他来过,强行在角落里缩了一整夜,倘若不是医院门口突然骚乱,他兴许还进不来。
他做的这些事,不是疯了又该如何作解?
杨青喘着气安慰自己,没事,自己只是来看看岑微雨死没死,没死给他补两刀。
医院走廊上挂着路线图,杨青看准手术室和住院部的位置,一层一层地找过去。
住院部五楼,一间病房内。
岑微雨头上裹着白纱躺在病床上,病床边坐了一位面容姣好但眉宇间难掩憔悴的妇人,正是岑微雨的生母。
“嘀嘀嘀,”岑母盯着心电图出神,她下意识地抠弄手指。
突然的,她听见很短促的一道鞋底和地面的摩擦声,她起身,打开房门,朝走廊张望,“谁?”
久久无人应声,就在她以为是自己紧张过度的时候,在光线的照射下,瓷砖上的水渍折射出闪亮的光泽,她跟着水渍追寻踪迹。
水渍消失在楼梯间,她往上一看,通往天台的楼梯上有道人影背对她而站。
她又问了句:“是谁?”
杨青觉得很无奈,他也没想到会因为脚滑暴露。他转过身对着这位疑似岑微雨母亲的女人笑到:“阿姨,我是病人家属,您知道ct室在哪儿吗,我好像走错了。”
岑母看清杨青的模样愣了会儿,随后走上楼梯,站在杨青的下一阶楼梯抬头仰视,目光从始至终聚焦在杨青脸上,她喃喃道:“杨青。”语气笃定。
杨青被这一声喊懵了,他下意识否认,“阿姨,你认错人了。”
岑母攥紧手指,垂下眼帘,声音像从很深很深的肺腑中压出来,听起来疲惫又浑浊,“杨青,我知道你……你能”
杨青听到明显的吞咽口水声。
“你能和我聊聊吗?”
聊个屁,杨青不想和任何和岑微雨有关系的人扯上关系,没挂幡没起灵,看样子没死,也是,祸害遗千年嘛。
杨青脚步后撤,做出个下一帧就要夺路而逃的姿势。
他动作一大,扯散了外套上的纽扣,慌乱中从花房里带出来装在怀里的花盆从外套下滑了出来,“咣当”摔在地上。
这道不和谐的声音打破沉寂,也彻底将岑母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扯断,在花盆摔碎的一瞬间,几乎同时,她声嘶力竭道:“你们能不能别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