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它不是束缚(1 / 1)

因为我好看 小狗下垂眼 3226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78章 它不是束缚

  那枚戒指躺在手心,苑之明呆呆地看着它。他迟迟没有戴上,也舍不得放下。

  李一恺说自己心急,实则却是游刃有余的猎人,他静静地等,然后问:“你在犹豫吗?”

  苑之明拢起手,把戒指紧紧握住。

  他鼓足勇气承认:“我可能病了。”

  “所以呢?”李一恺不动声色,“这和你要不要答应我,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我是说……”

  “家族遗传多囊肾”,李一恺打断他,“我知道,会和苑伯伯一样,我看到了,所以呢?”

  “你知道了啊……”

  苑之明含混重复了一遍,眼神闪躲,“检查结果明天出来……”

  “不要打岔苑之明,和检查结果有什么关系?就现在,你的答案是什么?”

  李一恺依然压着音量,气场却分明骤增,他句句紧逼质问,透露着自己其实并非毫无怨言,对于苑之明的态度,他也有情绪。

  “我以为我们从一开始就说清楚了,贫穷富有,疾病健康”,他扣上手里的盒子,连同里面剩余的那枚戒指,一同放在苑之明手中。

  “它的意义就是在于,无论有什么意外,无论我们能否预料,都不会和对方分离。”

  “我没有想和你分离”,苑之明摇头,手足无措地握着两只戒指。他看向病床上的苑松青,又回头看李一恺。

  “我说不清楚,你不明白”,他慌乱道,“我爸一辈子都被这个承诺困住,他一直……”

  苑之明的辩解戛然而止,他顺着李一恺忽然转过的视线看去,见到苑松青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爸”,苑之明匆忙附身,喂水,问询。然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苑松青的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

  “苑叔叔,我是李一恺”,身后的人这才轻声开口,“我来看您和小苑,您放心,一切都好。”

  苑松青笑着,哑声说了句“好”,又朝李一恺眨眨眼。

  苑松青难得醒来,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李一恺送走值班医生便没再回去,留在病房门外,给父子两人单独时间。

  手机里已经躺满了消息,他一条条翻看,最后回了一通电话。

  “刚刚没看到消息,找我吗?”

  “嗯,你公司的事情我听周行说了”,祁究没有寒暄,言简意赅道:“我这边有些同学,有做工艺艺术的,还有一个做互动展览的,都不算当红艺术家,但是水平不错,看你需不需要联系方式。”

  李一恺空了两三秒,回答说:“多谢,需要。”

  “那你等下发一段公司和项目介绍给我,我去打个招呼”,祁究平静交代完,最后才有些半开玩笑地说:“周行和赵凯思都知道的事情,却没告诉我,是要避嫌吗?”

  “没”,李一恺心虚笑了两声,捡了半句实话:“看你太忙,怕耽误你时间。”

  “是很忙”,祁究笑说,“那我先挂了,你等下看微信。”

  “谢了”,李一恺说。

  “不用,欠我一个人情就行。”

  电话干净利落挂断,李一恺揉揉鼻子,听见苑之明的脚步声和开门。

  “你在打电话吗?”苑之明小声问。

  “打完了”,李一恺扬扬手机给他看,又补充说:“祁究的电话,帮我联系工作的事情。”

  “哦。”

  李一恺反问:“苑叔叔睡了?”

  苑之明点头。

  “那你出来是找我?”

  苑之明低头,慢吞吞拿出装在衣服口袋里的戒指。

  李一恺看着他,稳扎稳打的心脏开始变得节奏紊乱,他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也许是真的太急了?

  “我最近做了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我不是故意的,可能像卢医生说的,我有些应激反应。”苑之明说着,朝他摊开手。

  李一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苑之明去拉他的左手,把那枚戒指朝着中指套去。

  “哎你买的有点小啊。”苑之明说。

  “因为你戴错了。”

  “哦”,他捏着被卡住的戒圈,这才小心又稳妥地套在了李一恺的无名指。

  修长的手指配素圈,好看。苑之明默默欣赏了一下,又翻口袋,拿出那个装着另一只戒指的盒子。

  李一恺也垂眸看他,笑问:“还有要说的吗?”

  “有”,苑之明把盒子塞给他,伸出手等着,抬头道:“我不能确定你的生命尽头是不是我,但是我的一定是你。”

  “没有一定”,李一恺接过盒子,“万一,如果真的有意外发生,我们都会希望对方能走出去,而不是孤独终老。”

  他帮苑之明戴上,低头在戒指上吻了一下:“它不是束缚,是我们的一个开始。”

  “行吧,什么都是你有理”,苑之明看着自己的手,小声嘀咕:“反正亏了的不是我。”

  李一恺笑出声,揉了揉他头发:“这样才比较像你。”

  “那不然像谁?”苑之明瞪他一眼。

  李一恺只用半秒钟就反应过来,但刚想哄人,苑之明已经转身去和夜班护工嘱咐陪床事宜了。他被留在原地,只能看着自己的戒指傻笑。

  “吃醋了?”李一恺开车同他回家,路上巴巴地问。

  苑之明转过脸不看他:“我才没有。”

  李一恺很上道,主动交代清楚和祁究电话的前因后果,苑之明想吃醋都无从下手,脸色这才勉为其难转晴。

  “有朋友主动帮忙我当然替你高兴”,他别扭道,“我才没有那么小气。”

  “那我真是,有点失望”,医院和家里相距很近,李一恺刹车熄火,举起戴着戒指的手问:“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有了危机感,所以才赶快把我套牢。”

  “少来”,苑之明看穿了这人最擅长反客为主,没理他,自顾自下车。

  李一恺笑了笑跟上去,刚想接着贫嘴,开口时先闻到一阵花香。院门打开,一派生机馥郁让他恍然顿住。

  院里葡萄藤已经换了新的绿叶,小院子被笼罩其中,只在中间留出一道天缝。脚下一道小路,纵然只有几步长,也被精心铺上了鹅卵石。

  支撑葡萄藤的竹架整整齐齐伫立在泥土中,地面上穿插栽种着低矮的栀子花,正是开放季节,白色花瓣争相出头。两张藤椅和小桌在花丛中摆放着。

  李一恺在苑之明指挥下帮忙浇水,随口问:“这些都是苑叔叔自己种的?”

  “是,这些葡萄藤快二十年了,以前每年我爸都会自己酿葡萄酒”,苑之明直起腰,“一直到去年,他应该是非常不舒服,才没有提这回事。”

  李一恺洗了手,和他坐在藤椅上闲聊:“到今年秋天,他身体就恢复差不多了。到时我们可以一起摘葡萄,我也一直想学一学酿酒。”

  “还有石榴酒”,苑之明指给他看:“前排的邻居家里种了石榴树,每年都送来。”

  “运气好的话,赶上我爸去钓鱼钓虾也不错,我爸烧这些很好吃”,他从窗台上拿了花露水,一边喷洒一边止不住地细数:“往常他也会种些茄子花生之类的,但是这些要趁早,晚了他会全都送出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念叨,偶尔风吹来,栀子花的香气更盛,苑之明说这些花也种了很多很多年,因为他妈妈很喜欢。

  “我爸说我妈妈上学时,走过的时候都会留下栀子花的香”,苑之明仰头靠在椅背上说。

  李一恺转头看他,气味是停留最久的记忆,这个晚上的苑之明,在他的未来的回忆里也会是栀子花香的。

  “苑之明”,李一恺说,“你刚刚在病房里的话没说完,剩下的一半是什么?”

  “哪句?”苑之明晃晃悠悠,“关于我爸的吗?”

  他看着头顶的葡萄叶,透过叶片看向夜空:“我有时候会想,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爸才二十六岁,和我现在一样大,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再谈过恋爱,也说自己没有过再找个人的打算。”

  “他从来没有说过,可是我觉得,他其实一直都活在我妈妈自杀的阴影里,如果他们没有早早结婚,如果没有我,他的人生应该很不一样,他明明是个那么喜欢热闹的人。”

  “你不是他的负累”,李一恺道。

  “我知道,我没有怀疑过他对我的爱”,苑之明轻轻叹了口气,扭头和李一恺对望:“而且我爸在你走后,又和我说了好多。”

  他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特别煽情,他说我是他这辈子最珍贵的礼物,他从来没有为了和我妈妈结婚后悔。”

  “他还说,我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人。”

  李一恺拉过苑之明的手,深情款款道:“怪不得出来就想通了。原来是这样啊。”

  苑之明刹那反手拍了他一掌:“你也太会对号入座了吧李一恺?怎么就觉得自己是最好的人?”

  “不是吗?”

  “当然不是”,苑之明摇头,又想了想说:“全世界也就只有我这么觉得而已。”

  “那就够了。”

  ……

  嬉笑闲聊,苑之明绷了几天的神经很快松弛下来,困倦终于重回身体。

  他打着哈欠从浴室出来,抬头看见李一恺穿戴整齐,迷迷糊糊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你不是刚刚洗完澡吗?”他揉揉眼睛:“我记错了?”

  “傻不傻啊你”,李一恺捏他鼻子:“快睡吧,我等你睡了再走。”

  “你要去哪?”苑之明顿时清醒三分:“回静海吗?可是这么晚了……”

  李一恺笑着把他摁回床上:“回医院,护工一个人你不是不放心吗?”

  苑之明临走前和护工连连嘱托,刚刚又打了一大通电话询问,如果不是他已经熬了三天夜,可能今晚仍然不肯回来。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想过把这番劳累分给李一恺。

  “你这几天也在熬夜工作,而且其实护工一个人也没什么事,是我太小题大做……”

  “都已经戴上我的戒指,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了,留苑叔叔在那里,我也不放心”,李一恺低头吻了吻他的睫毛:“而且我只能陪你几天,等你休息好了,之后还有很长时间要自己熬。”

  苑之明眨眨眼,看见李一恺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但他没再阻拦,只是说:“那等我回静海,也带我去看望你妈妈好不好?”

  “当然,但她有些热情,只要你别被她吓到。”

  “我会更热情”,苑之明大概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抬手把李一恺拉低,热情地送上一个火辣长吻:“给你充充电。”

  “亲一下就能充电了?你也很把自己当回事嘛!”李一恺嫌弃地擦擦嘴,用被子兜头蒙住苑之明:“睡觉吧,明天早上给我带早饭。”

  苑之明反抗失败,连同回怼的声音一起被盖在了被窝。

  李一恺带着笑意走出小院,落锁的声音轻而脆,把刚刚的笑闹留在家里。

  他手机里又塞满了消息,秦肖恩的、冯鑫的、各种工作群聊的……还有银行经理发来的邮件、祁究推荐的艺术家、周行整理的创业贷款经验……

  这些尚且能应付,只是需要时间和咖啡。

  而另一件,却如同头上笼罩的乌云,李一恺站在阴影下,却没有立场戳破——

  邱鹤讲述的往事,苑之明说的话,这些隐约在他脑中拼凑了一段残缺的故事。

  这个故事埋藏了二十六年,掩盖住苑之明身上错综的血缘,却也让他在疾病的隐忧中惴惴不安地活了二十几年,直到现在也没能走出。

  翻来或是覆去,不论哪一面,都直指苑之明最深的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