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希望是虚惊一场
苑之明抖落身上的雨水,换上衣服,在窗户前发了一阵呆。
冯鑫来了一通电话,想要挽留他的离职。苑之明对他如实说了自己的考量,但美化了自己的退路。
“和古长风确实更有前途……”冯鑫叹气,“但是也很凶险,你要想好。”
“我想好了”,苑之明扣掉窗棱上的一块油漆,“谢谢您。”
“是我谢谢你”,冯鑫说,“你这样,确实给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但是我不是说希望你离开的意思,小苑,如果以后你还想回到缪加,我永远是open for you的。”
苑之明挂了电话,觉得心里轻了一点。
他没想过冯鑫会和自己坦诚说这些——如果这样,这个选择的价值也许更多了一分。
书包里的合同他一直没有拿出来,其实就算看,苑之明也不大能懂。
如果李一恺在的话,应该会条条分析吧?他翻开几页,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李一恺怎么可能帮他看自己妥协而来的合同呢?
想到这里,门外忽然哐哐当当响了两声,他放下手里的合同——这个动静如果不是拆迁队,就只有一个人。
“What the fuck!”路西法穿着拖鞋冲进来,朝着苑之明大吼:“你在做什么?”
苑之明忽然心虚,睁大眼睛看他:“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路西法两步并作一步走过去,从桌上直接拿起合同,哗啦啦朝着他道:“你要签约经理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创意卖给这种奸商?“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要管我怎么知道,我知道了一切”,路西法喘着粗气:“不许签,苑之明,你这样是贩卖自己的灵魂给魔鬼,是助纣为虐,帮资本主义压榨创作剩余价值,污染纯粹的艺术空间,让自己成为帮凶。”
“不是这样的”,苑之明说。“还给我,我和你解释。”
“不,我不”,路西法不仅口头拒绝,甚至作势要撕掉合同。
苑之明觉得路西法做的出来这种事,于是抢了一步,想要直接从他手里抽回来。
但是路西法见状,愤怒和紧张更甚,不可置信地看着苑之明,在震惊中愤怒尤为突兀,他背过身躲了一下,迅速地把自己手里的几页白纸,撕成数片。
“这样有些过分我想……但是你不能签这种卖身契”,路西法两只手各自抓了一把白色纸片,喃喃自语说。
苑之明已经没有心力和他争辩,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
两个人相顾无言片刻,他垂头怔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和路西法解释一句:“我没有签卖身契。”
“什么?”
“这只是一个单独作品授权”,尽管如此,苑之明对于路西法的愤怒也无从反驳,五十步和百步的差别而已。
“李一恺告诉你的吗?他还和你说什么了?”苑之明问。
路西法在手里拼凑那些纸张,稍微冷静了一些,听到这句他紧紧闭上了嘴,表示自己是个坚守诺言绝不背叛的人。
苑之明便没再问,也没去管那份合同,虽然被打断了计划,但是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 反倒让他觉得松了口气。
……
“对不起”,他对路西法说。
“你不要和我说道歉,我更需要的是你打消这个想法”,路西法很认真地看着他,“就算像你说的,你又怎么能肯定那老头答应你这一次之后,以后还会不会用其他花招?我觉得他还是会继续想办法控制你。”
“我知道”,苑之明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抬头,眼底里闪过一丝水意:“但我可能,顾不上这么多了。”
“什么意思?”
苑之明轻轻闭了下眼,他刚想开口,手机里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
这次聚餐的结束比以往早了很多,赵凯思第二天安排了一堆体检手续,凌晨之前便要起身离开。
李一恺开车带他,又下起小雨,赵凯思坐在副驾驶问:“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李一恺微微侧头,反应过来之后笑了笑,说:“说舍不得你有些夸张,但是是有一点。”
赵凯思也笑了:“你还真是,又不是不回来了。”
“嗯,还有点羡慕,想起我们上学的时候了,羡慕你有勇气重新回到学校……”李一恺说。
“谢谢,但是我不是想问这个”,赵凯思坐正,又看看他,“我觉得你心不在焉,是因为你和小苑吵架的事情吧?我看你打电话打给路西法……你们两个是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开的吗?”
李一恺的手指摁着方向盘,在橡胶圈里留下凹陷,沉默了一阵说:“问题就是,什么都说开了,但是想的却不一样”,
苑之明说得很清楚,但是他无法接受;他想表达的也都告诉了对方,可是苑之明也不能认同。
两个人的相处像是剥洋葱,外层的相异他们觉得无关紧要,里层的相同让人欣喜若狂。但是又剥开一层,却没想到是互相刺痛的结果。
李一恺把它握在手里,舍不得扔也不敢再妄动。
再剥开一层,他希望是虚惊一场,又更怕看到源头的刺。
赵凯思想要劝几句,但是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什么拿得出手的词藻。
到了下车,他也只能道:“虽然我觉得小苑挺好的,但是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么不合适,也不能勉强,谈恋爱还是开心比较重要对吧?”
“对”,李一恺点头提了下嘴角,“不用担心我,我还不至于。”
“也是”,赵凯思想想,“那就如果工作真的有困难,随时和我说,说不定我在学校能帮你多结识一些人脉。”
“还是这个比较实用”,李一恺随他下车,握拳轻轻锤了下赵凯思肩膀:“放心吧。”
友情不能解决爱情的难题,但是可以暂时镇痛。李一恺坐进车里,逼自己直面理了理这两天的事情,得不出结论——但是他想等一等路西法的电话,也许仍有转机和误会。
但是路西法的消息迟迟未到,却先接到了邱鹤的。
“小明要和古长风签约?”邱鹤直接问道。
李一恺顿了顿,不置可否,反问:“您从哪里知道的?”
“有个记者朋友今天采访古长风,问我苑之明资料,说他是古长风力捧新锐!”邱鹤越说越着急,几乎是责备的语气:“你们都说他会有自己的判断,但是这就是他的判断吗?还是你们根本没看清古长风的为人?”
李一恺听得自惭形秽,心里的希望也渐冷,他不得不承认:“我没有劝住他,但是他、他也是因为不想牵连我,还有其他同事才做的这个决定,您不要太责备他……”
“我不是怪他,我是太着急了”,邱鹤打断道:“老苑这一病危还什么都没告诉他,我联系不上苑之明所以才找你,他不能签,就算是签,我也要让他先知道这件事。”
“您等一下”,混乱的信息反倒让李一恺冷静:“苑伯伯病危?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不知道?苑之明没和你在一起吗?他人呢?”
“我们最近因为签约的事情吵架,没有联系”,李一恺快速解释,“但我可以联系一下他朋友,先通知他苑伯伯病情。”
“不用,不用,护工已经通知他”,也许是受到李一恺的影响,邱鹤的情绪也平复下来,他在听说签约事情之后,第一个给苑松青打了电话,结果是护工接听,告诉他苑松青正在救护车上昏迷。他当即联系苑之明,结果电话却已关机。
李一恺边听他说,边用另一部手机给路西法致电,对方没有接,他留了消息,让他尽快回复苑之明的状况。
很快路西法回了一条文字:我在车站和苑之明一起回怀州,他爸爸进ICU了,他手机丢了。
李一恺想起来,苑之明的车钥匙和衣物全在自己那里,他回复路西法:麻烦你看照他了,告诉他我帮他收拾行李,很快也过去。
“邱伯伯”,李一恺对电话那头说:“您不愿意告诉我的这件事,我知道一定很严重,但是以现在苑之明的心情,我不确定他能否承受得住,或者做得出理智判断。”
“但是古长风不会给我们时间,您说的采访也许也是他的一种手段,想要在舆论上和苑之明形成师生关系,然后继续绑定……所以我想,当务之急是先制止他的动作,然后再给苑之明时间做决定,不至于再次被他逼到没有退路。”
“我仍然想问,现在能否告诉我这件事究竟是什么?这样我才能想办法……”
邱鹤长叹一声:“我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办法,他这个人深不可测,当年,他就是以我和老苑的作品为垫脚石,之后踩着无数人走到今天。”
“但这只是其一”,邱鹤停顿了好一会儿,又说:“还有另一件事,你说得对,如果现在告诉小明,我也不确定对他会有什么影响……”
“古长风,很有可能,是小明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