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苑之明,我有戏吗?
元旦假期最后一天,也是苑之明在怀州的最后一天。
他帮苑松青办出院手续,在那之前悄悄钻进了卢医生的办公室。
还没等他开口,卢医生先摇了摇头,告知结果:“配型不合适。”
苑之明满脸的期待立刻变成了失落。
卢医生每年接触同样的病例无数,每一次都会告诉病人家属——肾脏移植不能百分百治愈,只能延长病人的寿命而时间不定,并且对捐献者身体影响很大。一定要考虑清楚后再做决定。
听到这里,如果是父母给子女捐献,通常会犹豫掂量几天,但大多还是会选择继续移植;而如果是子女或者其他近亲,考虑后仍愿意捐献的却极少,尤其是二十多岁,刚刚开始自己人生的年轻人。
可苑之明当时的坚定和此刻的失望都不是假的,卢医生心下不忍,又觉得幸好,劝道:“肝脏的问题已经控制住了,肾脏坚持透析还能维持,再等等捐赠中心吧。你还这么年轻,就算真的合适,你父亲也不会接受的。”
“嗯”,苑之明点头道谢,看着手里复杂的配型报告,又问:“卢医生,是因为我也有患病风险吗?”
“不是,只是因为配点数没有达标”,卢医生肯定道。
作为医生,不是百分百确定的事情,出于任何目的都不该给病人家属下达承诺,但卢医生想了想,却又安慰他:“小苑,不要想太多,你自己的基因检测也做过了,要相信自己是那百分之八十。”
多囊肾基因检测准确率百分之八十,苑之明的结果是无遗传风险。
他大部分时候是个乐观主义者,却也只知道,相信与不相信并不重要。
命运和疾病对个人而言,从来不是概率题。
苑松青还不知道上班的事情,只以为苑之明要赶回去准备比赛,几天前就已经催促他赶紧离开。
“不过也不要只知道画画”,他点苑之明,“抽空拥抱下真实世界。”
也不是想拥抱就能拥抱的,苑之明想了好几天,问:“爸,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苑松青很瞧不起他:“你从小做的奇怪的事还少吗?”
但肯这么问,说明确有此人啊,苑松青很高兴,只是见苑之明依然哭丧着脸,他随即想到:“不会那个人觉得奇怪吧?那不太好,不能勉强别人……”
喜欢我难道是勉强?
苑之明想的是另一层意思,他作豁然态:“勉强别人就是勉强自己,我才不会。”
“对,天涯何处无芳草”,苑松青很欣慰。
没过多久,李一恺又在问他高铁班号,苑之明再次明确说不需要来接。
李一恺可能闲得发慌:「那我就在高铁站等一天。」
是你自己非要来的……苑之明很会调整心态,干脆回复了班次时间——就当是省了打车钱。
是欲擒故纵还是心软?
李一恺看着手机笑。自己这段时间的循序渐进愈发明显,苑之明对事粗心却对人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而他对自己的态度——也都在一件件的小事里做出了回应。
思来想去,也觉得是时候再进一步了,瞻前顾后的错误他犯过,猜来猜去暧昧不清的遗憾也有过,这些他不可能再次重演。
而且显然,小苑同学也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比谁都看得清。
“是不是累坏了?”李一恺见苑之明闷闷不乐,只当他还精神疲惫,笑着聊些轻松的话题:“你不在公司这几天,老秦也累得想跳楼,说缺了你怎么画都不对劲。”
说得好像要辞职的是自己一样,苑之明嘟囔:“我哪有那么重要。”
“当然有”,李一恺又想起来,“对了,我拒绝掉了新的工作。”
和我有什么关系……苑之明“嗯”了一声,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从高铁站到家开车走了一个多小时,天气很好,冬阳高照。
然而一路上苑之明看天看云,看落叶枯草,偏偏不看他。
李一恺熟练地把车停在楼下,看着苑之明:“回去好好休息。”
言外之意是我就不上去了,除非你邀请我。
苑之明也很配合地没有邀请。
他解开安全带,踢里哐啷地从后备箱拿行李,里面装了很多怀州小吃,但是他没打算提前给李一恺开小灶。
李一恺帮他合上后备厢,想着是不是聊工作让他有压力,于是又道:“过几天赵凯思从非洲回来。上次你说比赛要画动物,他这次倒是见了很多,周末我们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谢谢,我就不打扰了。”苑之明说。
“客气什么?”李一恺笑说,“你和他也见过,都是我很好的朋友。”
你的朋友,那是不是也有祁究?苑之明不由自主地开始乱想,又努力让自己不要表露:“到时再说吧,我约了路西法,可能很忙。”
“好”,李一恺不再勉强,站在原地看他,直到确认苑之明没有请他上楼的意思。
他默默败下阵,从大衣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古朴的小红木盒:“生日礼物。”
苑之明没有接:“你送我太多礼物了。”
李一恺略感受挫,但还不想退:“不一样,这个是我专门……”
专门,怎么又是专门?
苑之明没有听他后半句的话,毛毛躁躁地打断他,让李一恺等一下。
几分钟之后他又跑回来,怀里抱着那个国际包裹的盒子,除了被拆开而敞着口,其他一丝未变。
“这个还给你吧”,苑之明说,“太贵重了。”
李一恺的心凉了半截,但转念又想,觉得可能是苑之明情绪不好,或者家里压力太大。
于是他缓缓讲道理:“我从美国海外购来,你收了,打开了,账号都注册了,现在还给我,我也不能退掉”,他好脾气地周旋,“而且我都说了,如果你觉得贵重,下次可以送我一幅画或者一副字。”
苑之明听不进去那么多,又不能明说自己的心思,只把盒子放在车顶上,维持礼貌道:“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收,你可以送给别人。”
“我送你的,为什么转送别人?”李一恺莫名其妙,想到自己又问祁究借账号,又是打时差电话加急购买……语气也急了一些:“我特意定的,只送你,不要就扔了吧。”
为什么还在嘴硬?苑之明耐心有限,更不懂拐弯抹角:“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李一恺不懂。
“你这是送给祁究的”,苑之明狠狠心说,又急忙给自己找台阶:“我不是别的意思,是怕你送错了,会造成你们误会,我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你拿走吧……”
李一恺看着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些没头没尾的话,和其中弯弯绕绕的误会。
他忽然心跳很快,预感到自己离一些事情,其实很近。
“你认识祁究?”李一恺问。
“啊,听说过”,苑之明说。
“听谁说过?说什么了?”
他在乎的只是这个吗?苑之明垂头,像是被温柔地解开扣子的气球,连爆炸的声音都没办法发出。他抿着嘴压着声音:“我同学,以前追过他,我知道他。”
“哦,那看来知道得不少”,李一恺想要看着他的眼睛,却找不到那双褐色瞳孔的焦点,“你还想知道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苑之明嘟囔:“关我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那你收到送错的礼物,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苑之明语塞,憋了半天:“我不想掺和你们乱七八糟的事情……”
李一恺笑了:“我和他没有乱七八糟。”
苑之明自知说漏嘴,没再开口。
“我大学时候认识他,然后成了很好的朋友,后来我喜欢过他。”
李一恺说得越坦荡,苑之明就觉得自己越多余。
他想走,但又想听,像是自愿把冰桶浇在头顶,打算一次性了断彻底清醒。
接着李一恺又说:“但是我们没在一起,他出国后我们没再联系,最近他回来,确实恢复了联系,但只是朋友关系。”
“你还可以再追他”,苑之明大度道。
李一恺忍不住笑:“怎么追?送这个灯你觉得有戏吗?”
“我哪知道”,苑之明想到意大利舍友,送星星送月亮都得不到祁究一个回应,又有点报复心地说:“人不对,送什么都没戏。”
“哦,这样啊”,李一恺佯装了然,“那你觉得我没戏?”
喜欢人家这么多年,当年没追到,被断掉了联系,回来后又要继续苦苦追求……苑之明生气,也觉得李一恺实在可怜。他给不出回答,也不忍心回答。
“什么眼神?可怜我啊?”李一恺问,“但我问的不是他。”
“啊?”苑之明慢了不只一两拍,缓缓抬头。
“苑之明,我有戏吗?”李一恺又问了一次。
小孩子暗恋告白,成年人推拉撩拨。
李一恺从发现苑之明中了名为“吃醋”的情绪后,就自信掌握了推拉的主动权,他步步试探,敌退我进,想看见对方彻底放弃抵抗,乖乖交出对自己的迷恋。
他没追过人,李一恺都是被人追,所以对这些小把戏更是熟悉。
不管苑之明说是对还是否,自己都有下一句接着逗他,把他推到墙角无路可退。
苑之明眼神躲闪,欲言又止,时而想笑时而紧张的表情,在他眼中荡然无遗。
李一恺嘴角翘得飞起,心软地想:要不还是放过他吧。
但没等他开口,苑之明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抬头直视着他。
“李一恺你是什么意思?”他问:“你喜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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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脱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