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谢少爷三噎裴小妹(1 / 1)

王谢留燕华 月光船 4398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十七章谢少爷三噎裴小妹

  “给,拿着。”

  “少爷,这是……”

  “银票,每张一百两,一共二百两。合约上今年要交付的预期银两,我们已经提前赚到手了。”

  “二百两!”燕华手一抖,“这、这也太多了……”一个月柴米油盐,顿顿大鱼大肉,最多了三五两银子,二百两相当于他俩舒舒服服关上门,小日子过上两三年。

  “不多,我知道的一位大夫,每次出诊至少五百两,一个月只诊三个病人。”

  “有人求医么?”

  “有很多。你晓得,世上从不缺有钱人。”王谢道,“因此我还是有些资本的,我的资本都在高门大院里。再说,二百两换一个健健康康能跑能跳能传宗接代的苏文裔,一点也不贵。况且现在你觉得多,过些日子只怕还嫌少。”

  “少爷……”燕华将银票递过去,“少爷如果做大事,还是要银子的。”

  “我可不想做什么大事,只不过若有人不让我安稳过日子,我不会让对方好过就是了。”王谢道,“所以我们要先求自保,之后,等你好了,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你是我的管家啊,这银票你不收着,我能交给谁呢?”

  “少爷,燕华觉得,您说的话,似乎有些夸张……”

  “嘿嘿,不过是咱们两个说说闲话而已,还不许我想想好事么?”王谢握着燕华的手,连同银票一起,塞到燕华胸前。

  心里暗道:并非闲话,只是我不愿出风头。这次银票不过意外而已,至少,我知道,燕华你不会早死,就是白白诊治苏文裔一番,我也心甘情愿。

  燕华小心翼翼将银票折了几折,贴胸收起,王谢带笑逗他:“可要藏好了,这是我行医的第一笔银子。”

  “嗯,不知少爷想买些什么?”

  “买东西啊……我倒是不缺,你打算买什么?”

  “燕华也没什么特别的要买,这笔钱,存着好不好?”

  “好,不过管家大人,近日家中快要断炊,还请赐给小人十文八文的采买柴火。”王谢故作诚恳地道,声音一听就是调笑。

  燕华抿嘴也笑应:“是,少爷师父,徒弟可不敢克扣少爷师父的柴钱。”

  王谢经常随口乱叫,燕华学他乱说了一二次,发现王谢并不生气反而高兴,也就这么常常胡乱称呼起来。

  果然王谢便很是欣喜地,拖长了声音道:“小人谢赏!”

  次日一早,王谢收拾完毕,去了康安堂。

  王四掌柜也在,见了他便笑呵呵道:“恭喜重芳妙手回春。”

  ——两人已是熟了,再“爷”来“爷”去的,没多大意思。

  王谢笑道:“也恭喜四伯。”

  王四掌柜“哦?”了一声,王谢便道:“我吃饭的家伙什儿都已得了,就等医药馆开张,可不是该恭喜么?”说着,便将两只黑色匣子并排放在桌上,打开。

  王四掌柜、洛大夫、小吴三人探头看去,不禁啧啧称赞道:“好精致的东西。”

  “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王谢叹道,“半月前我在‘叠翠坊’订了这些,本以为头一个用上的是我家燕华,结果是‘叠翠坊’少掌柜。若我没有趁手家伙,绝对不可能把他的命拉回来。”

  “听说苏少掌柜昨晚已经醒了?”

  “嗯,人醒容易,但是要调治许久。”王谢道,“我答允他治愈,就一定是痊愈。”

  洛大夫插言道:“师父,他的伤情究竟怎样?我们都是听外人说,师父能讲细致些么?”

  “唔,就是内腑破损,右肩粉碎,腰脊破损,经脉不济,肾气截断,加上失血过多。大毛病就这些。”

  王谢说一样,洛大夫等人的眼睛就亮一分——如此重伤,竟然已经救回来,还说能痊愈,这位谢少爷,真是自信,真是有本事!

  “不过,这次算是侥幸也不为过。事有凑巧,”王谢笑道,“他身体底子很好,想求生的念头尤其强烈,筋骨虽损坏,但是可以拼接,内腑的淤血经过一段时间化解,也尽数呕出来了。另外,在我之前,不知哪位大夫,开的吊命汤实在是好物。”

  说话的意思,是苏少掌柜走运,他也走运,两下一拍即合,才成功救人。

  王四掌柜抚掌笑道:“不管怎么说,人是重芳你救活的没错。不如趁这个机会,医药馆尽早挂牌?”

  “正有此意。”王谢微笑。

  王四掌柜隐晦地看一眼洛大夫,那意思是“你懂了吧,他很明显不会走。”

  洛大夫连连点头,一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

  昨天王谢给王四掌柜送了信,里面将事情经过大略讲讲,也是说,趁着这个机会,将医药馆的名声打响。

  王四掌柜更加有把握了——王谢,是个大夫,也是个极合格的生意人。无利不起早,只有这样肯冒险的生意人才无时无刻不想着寻觅并抓紧机会。而且,王谢对于利弊看得很清楚,他肯留在苏家,又不拿架子不摆谱,目的就是救人,只要救活了,得到好处的不止苏家,他的名声就能传出去。那个纨绔败家子破落户摇身一变,成了济世救人的大夫,不是虚的,是真刀真枪凭着真本事拼来的,谁要不信,苏家少掌柜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第一个病人,他无论如何也会费心治愈。

  王四掌柜还欣赏王谢另外一点,便是知进退识时务。他救了苏文裔的命,又有后续的治疗,苏家有钱,绝不会在诊金上亏待了他。往昔谢少爷花钱如流水,手里从来没有余钱,眼下看他并没露出高高在上了不起的嘴脸,也没好高骛远想着不切实际的事,依然踏踏实实盘算着医药馆。想要过日子,一锤子买卖不好做,医药馆才是个长久活计。另外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他本领在这里摆着,不需锦上添花再依附哪家医馆,掣肘之处就少。他这么做,也是向自己表示,大家依然共事。

  这么一个人,要本事有本事,要手段有手段,要心机有心机,自己先向他表示了善意,他不会不清楚,自己日后不会没有好处。跟明白人合作,值!

  王谢又说了会子话,拎了包药,到拾掇一半的医药馆去转了转,医药馆分前中后三堂,前堂一侧是药品柜子售药,一侧是医案供来人看诊;中堂摆了几张榻,之间隔着布帘,可以用作针灸推拿或急救之处;后堂一小间用以储藏药物,另一小间有张小榻供大夫偶尔起居休息,后堂连着小院,供晾晒药材,又有一道小门通向外边。

  这一套房子临街,租金不菲,王谢一个人之前绝对应付不来。他起初想在家里开医馆,自家是大宅子,进门就是影壁,院落,厅,还有后院房屋等等,要弄成医药馆,必须大兴土木打隔断,再加上门口狭小腾挪不开,只得放弃这一打算。

  这也是王谢起初想与人合伙的原因,弄这样一套房,谢少爷手里实在是缺银子啊。

  当然现在他刚进口袋二百两,算不上缺银子,可是好钢要花在刀刃上。

  地方已经有了,日子过得也安稳了,接着就是燕华的眼睛和手,那么自己缺的,就是一个小厮,或者学徒,总之要一个伺候燕华的人。

  这个人年纪不能太小,太小什么都不懂,照顾不好人;也不能太大,太大学精了,偷懒耍滑,也照顾不好人;不能太老实,跟木头一样杵着,燕华更闷气;不能太圆滑,油嘴滑舌带坏了燕华;不能……王谢左一个不放心右一个不放心,思前想后,一时竟不知道挑个什么样儿的才合适。

  也是他对燕华看得极重,恨不得事必躬亲,关心则乱说的就是他了。

  “嘭——”

  “哎呀——你是?”

  巡视完毕,王谢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家里走,快到家门口了,冷不丁斜刺走来一人,他没在意,结果那人也没侧身,两人肩膀撞了个正着。

  既然撞了人,王谢便道歉:“抱歉。”

  对方一面揉肩膀,一面很大度地挥手:“没事没事——请问你知道王谢谢少爷住在哪里吗?听说就在附近……”

  听见对方要找自己,王谢连忙后退一步,仔细观看。来人十五六岁,浅碧色文士绸衫,不染纤尘,身材娇小,乌发,雪肤,柳眉,杏眼,琼鼻,樱唇……王谢拱手道:“正是在下。”脑海里自动自发浮现出四个字:“女扮男装。”

  大夫看人不只看脸,男人女人骨架不一样,发育的地方不一样,连走路姿势也不一样,除非长得十分出格,又或经过严密伪装,才不会被轻易认出。

  显然面前这位少女,绝不属于“除非”的范围,连声音都未做任何掩饰,清清脆脆地道:“你就是谢少爷?那好,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碰上了,在下就要会一会你。”

  王谢淡定拱手:“这位小姐,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裴,春城兴安医馆裴馆长是我族伯。”少女忽然反应过来,“你、你看出来我是女扮男装了!”

  看不出来才奇怪,即使第一眼没看出来,一说话绝对听得明白。王谢用眼一扫,周围也有几个行人停了步,听见这位裴小妹的话,互相看看,笑着心照不宣。

  王谢见裴小妹有些恼怒,自己不欲多事,便正色道:“原来是裴小姐,有何指教?”

  裴小妹闻言,“啊”了一声,想起自家正事,便道:“我是来讨教阁下的医术的,族叔昨晚将谢少爷夸奖了很久,我要见见他老人家口中的‘青年俊杰’究竟是不是名实相符,因此,想请阁下带我去见一见病人。”

  王谢问:“见病人做什么?”

  “当然是研究一下药方,检查一下伤口,跟病人问问话,做做记录,再日日观察。”

  王谢沉下脸:“裴小姐,您也知道各家有各家的传承,互通有无可以,那是双方自愿平等交流。但病人是人,不是随便研究的材料,您就算心急也得等人痊愈。”

  “可是医馆济世救人,都藏着掖着,医术怎么能提高呢?病人一个人的记录,日后可以造福更多的人,这不是好事情么?”

  王谢有点气乐了:“裴小姐,麻烦您回去问问你的族伯,他是不是愿意将毕生所学,以及医馆大夫的所有经验,全部无偿公开给大家?”

  裴小妹一下子被噎住,她也知道若是公开了,医馆恐怕就要喝西北风了。

  “……呼呼……谢……谢少爷,裴小姐也是心急,没有恶意,万勿见怪。”

  远处气喘吁吁奔过来个少年,深灰色衫子,衣料甚是普通,年纪与裴小妹相若,相貌俊秀,身形单薄,似有不足之症。

  裴小妹连忙过去给他顺气,埋怨:“阿回,都几回了叫你别跑别跑,你又不听。”

  少年喘了几口气,拱手施礼:“谢少爷,裴小姐性喜医道,昨晚听闻谢少爷医术高超,跃跃欲试,心急之下才莽撞出言,还请谢少爷见谅。”

  王谢怔了,这张脸他绝对不陌生:“你……请问是哪位?”

  “小人名叫裴回,三国裴潜的‘裴’,‘双鱼自踊跃,两鸟时回翔’的‘回’。”

  “‘两鸟时回翔’啊……”裴回……裴回……那个精于针术与练体,却择人不慎郁郁而终的裴回。

  “原来是裴公子,”王谢也还了一礼,真切地道:“既然都是医道中人,我字‘重芳’,唤我表字即可。”

  “啊?这可使不得!”裴回连连摆手,“小人可不是公子,当不得谢少爷这样称呼,刚刚当上大夫,医道也不过初窥门道,谢少爷直接叫我裴回吧。”

  王谢微笑:“那也是位先生了,可别‘小人’、‘小人’地自诩,你有字么?”

  “那个,字我倒是有,我字‘容翔’。”

  果然是他,傻小子。王谢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裴回裴容翔啊,二十五岁的时候声名还如日中天,三年以后只得一座枯坟,原因是他常常念叨着“看错了人”,这个“人”姓甚名谁,王谢心里清楚,谁让他和裴回相识一场,裴回喝醉了爱说梦话不巧被他听见好几回呢。但裴回口中的人长得什么样,直到裴回死,王谢始终没见过。

  其实那时候与裴回相交,于王谢是存有私心的,因为他觉得裴回的痴太像燕华。燕华眼里只有一个人,裴回未必不是。而且燕华死的时候,自己光棍一人,心无所系,一了百了;裴回活着,跟那人好过又交恶,即使不经意听到那个名字,都是痛苦折磨。

  虽然现在两人的认识提前了七八年,裴回好歹也是他的“旧”友,想不到竟在春城遇到,王谢笑得有些欣慰:“容翔,我虚长你几岁,你称我一声兄长也就是了。”

  “这……”裴回莫名其妙,刚一犹豫,裴小妹急着抢道:“谢少爷,阿回用不着阁下这么亲热。”

  “嗯?裴小姐是容翔的亲戚么?”王谢问,见裴小妹摇头,便道,“我觉得,这称呼完全取决于容翔是否同意,您说呢?”

  “你——”裴小妹又被噎住了,“容翔和裴小姐,二位还有什么事么?”

  “没……”裴回还没说话,裴小妹抢过话头:“自然是有事。”

  “那便请讲。”

  “不去看病人就不去,但是我还是要和你讨教医术!”裴小妹仰着小脸儿大声道。

  王谢奇道:“为什么?”

  “裴小姐……”裴回很苦恼地想阻拦,裴小妹一瞪他:“好歹我们也是秋城兴安的得意弟子,不要堕了医馆名头——谢少爷,我要跟你比三场,一场是辨药,第二场是经络,第三场是脉案。”

  “哦?怎么比?”

  “你要先答应我比试。”

  “可是,我为什么要和你比?”王谢轻描淡写地问。

  “你你——”裴小妹气得跺脚,“你不敢,就说明你害怕了,你根本不是医术高超之人。”

  “医术高超与否,不用比试。况且,即使医术再高,也有医不好人的时候。而且别忘了,患疑难杂症的人,远远比患一般病症的人,数量上要少很多。你花三年治好一个疑难杂症,我花三个月治好一百个普通病人,外面会说谁医术更高呢?”王谢诘问,调皮地冲着手足无措的裴回眨眨眼,“不过都是治病而已。”

  裴小妹第三次被噎住。

  裴回忍不住想笑,赶紧捂住了嘴,眼睛亮晶晶的:“是啊,都是治病救人,就不用比了吧。”

  他很同意王谢的话,医一人与百人,在外头谁能区别医术高低呢?不过他只是一名在秋城兴安医馆刚刚成为大夫的学徒,论资历论经验这种话都轮不到他说。平时医馆忙不过来,他还是做着学徒的工作,跑腿办事之类。

  昨天他陪裴小妹从秋城远道而来,在接风宴上听裴大夫说了王谢的事。裴小妹虽是女流之辈,一身医术却是祖传,她还是馆长的幼女,长得漂亮,性子又活泼,很是得上至馆长中至众大夫下至各学徒诸人喜爱——此馆长非彼馆长,兴安医馆在秋城为总馆,春城为分馆,还有一家分馆在冠盖如云的洛城。

  秋城总馆长不过刚届不惑之年,按辈分算和春城裴大夫是族兄弟,两家亲厚,常常互通往来。裴小妹这次过来本无他事,听说春城谢少爷从未行过医,忽然就能救了连自家族伯都束手无策的病人,心里一是好奇,二是不服,就想去找王谢弄个明白。

  裴大夫知道这个族侄女的性子,本来是想激一激她,借她试探王谢的斤两,因此对王谢大肆渲染,什么纨绔败家啦,什么深藏不露啦,什么华佗在世啦,直说得裴小妹心痒难耐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