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结束,直到很远的地方出现一道光。谢源被那道越来越强的光芒吸引,拖拉,用力撕扯,黑暗被驱雾拔蒙地拨开,整个人一头扎进了亮白之中……
他猛地睁开眼睛。
嘤嘤吓得扑到他怀里:“我流血了!”
谢源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吓得一懵:“哪里?我看看!他伤你了!”
嘤嘤埋在他怀里哭得卖力。谢源哪里看过她这个样子,忙把孩子抱过来,“怎么了,说出来!”嘤嘤只摇头,光顾着把他的肩膀沁湿。谢源推她她也不懂,便就着两人想抱的姿势查看她的身体,结果一撩她的裙子,傻了。
“你……”
“我不知道怎么……”嘤嘤红着眼埋头,“我疼……嘤嘤嘤……”
谢源头疼地把她乱抓的手箍住了:“你见着谢左使了么?”
嘤嘤只嘤咛:“我……我不知道啊……你一睡过去我就流血了……果然老师说得对啊,不能随便用禁咒的嘤嘤嘤!”
谢源一个头两个大,把月娘叫来,给她做性知识教育,自己则忧郁地在坛中转了一圈,正撞上老宋急吼吼去送信。自从大太太开始千里寄相思,青莲坛里就养了许多渡鸦。“慌慌张张,怎么回事?”
老宋道,是总坛来信,跟计都商量那个收税和货币的具体事宜,正要回信。谢源扯了扯嘴角,意识到自己被踢出了决策圈,不免更郁闷了。“信是教主写的?”
老宋看他面色不对,只讪笑。
谢源郁闷得不知不觉抱了坛酒上房顶。
“谢左使,你……”他欲言又止,“唉,反正我想什么,你也肯定知道。我们不能这么下去,你知道的。对不住了。”
没有人回答。
“谢左使。”
谢源翻了个白眼:“怎么又是你?活干完了?”
“入库的黄金他们会点。另外,总坛就要来人了。”青色的袍角在风里一扬一抑,一如海潮舒卷。
“不冷么,下去披件大氅,省得说我亏负了贤良——顺便取我的琴来。”谢源扬了扬酒坛,“要喝自己取。”
计都不一会儿就从墙檐爬了上来。他身形单薄,成日又呆在账房里,苍白得紧,看上去怎么都和习武两个字不搭界。也确实,他爬得并不容易。但是谢源总觉得这种不容易是装出来的。一般运动细胞不好的人,如果要从花坛跳上柴火堆再抱住房梁爬一段踩墙翻上来,怎么都会做些无用的、紧张又犹豫的小动作。可是计都一板一眼跟记账似的,每一步都算计得恰到好处,慢虽慢,却很省生物能,像是个熟练工。
谢源看到那把吉他,一捂脸:“不是这把。”
“不是?我只看到这个。”然后很中肯地说了句形制特殊。
谢源心说可不是么,也不接过,只撩手轻轻一拨,清越犹豫的声响划过静谧的夜。计都微微有些惊讶:“很好的音色,这是什么?”
“六弦琴。”谢源眯着眼睛看了看他,“送给你吧,反正我也用不上。”
计都这次惊讶足了,坐在他身边看了他好久才收回目光,低声道了声谢,用冷清的声音细细问了些音准、指法。谢源也只知道些皮毛,还是室友念叨的,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听他绞了弦,用算卦拨起来,从断断续续,慢慢到大胆的流畅。谢源倒不是很惊讶,音乐天分高的人,拿手一门乐器,对相似的乐器接受度就高。他自己小时学的是琵琶,现在随便给一首歌,也能把简单的谱翻出来,这是最最基本的。如果他去学吉他,大概也挺容易上手,看来计都受过这方面的训练。
“我有时觉得你这个人挺不可思议,”谢源撑着下巴颏,“你这样的人,到我身边来做什么?”
计都顾自按着弦,但是谢源的额发被风吹到了他的脸上,让他不得不抬头。他对着谢源淡淡地笑了下:“先生,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有很多选择,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们只是在认真地生活。”
“你是其中一个么?”谢源笑,在他躲闪之前凑近,对着那一双冷淡的眸子,“你实话对我说,你这一生,有见过多少认真生活的人?——在你学算学,学鼓琴,在上等人中学习谈吐和礼节的时候。”
他摇摇头:“你没见过那些真正认真生活的人,阡陌上的老农,商道上往来的商贾,背着箱箧战战兢兢的大夫。他们说话比陆铭还要乡土,不会用时髦的话点菜,不晓得大处的利害,斤斤计较,但真诚得可爱。”
计都只道,自己是一个被调教的家奴。
谢源嗤笑,“家奴?调教的内容有张开腿伺候人么?”
计都面色一寒,谢源贴上他的耳垂,“那么现在你逃出生天,自由自在并且认真地活着,是在考虑御剑山庄人帅多金的少庄主么?”
说罢,指了指他衣衽下不露痕迹的黄金带钩。
九十二、山雨欲来风满楼
“说笑了。在下没有谢左使那样的资质。”
话音刚落,计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后背重重地撞在瓦片上,头顶星空。吉他滑到一边,系带勾住了檐角,陈雪扑簌簌地往下掉。
“一个连顺从都不会的家奴……让我想想,秦家,西凉秦家。这是秦家的规矩?”谢源摸了摸他的脸,呵出的热气在空气里虬结成龙。
“小心了,计都,你不会总是遇到肯纵着你的主子。男人若是生起气来,会有一千种办法折磨你……”谢源的手从蓝布青衫上滑过,滑进衣衫,“比如说,把你变成女人。”
计都侧着脸,刘海覆着眼,连呼吸都不闻,许是屏住了。拂面是他温浅而平静的呼吸,让人想到那双冷静到恐怖的眼……
谢源收手,摸出手帕。
“谢……谢左使很明白?”计都微微喘息着,左眼从发梢里透出冷彻的光。
“你总是很想激怒我?”谢源只顾擦手,“为什么呢?像你这样的聪明人,还很惑人……还是你一早以为有人能保你?”
计都转过脸,冷清的眼眯起来,似是难以自禁地望着他,咬着嘴唇。他突然伸手向下,却被谢源一把捉了,压在一边。他凑起身想去咬他的唇,身上却一轻,谢源已经起了。
“学得很快,但是晚了。那个人是阿昭?啧啧,可怜人。”
计都散乱着衣襟:“这个,谢左使不是更明白么?感情用事的人,一步一步丢掉他们自己的,将供奉以为是占有,最后都不知情地沦为乞丐。他们把什么都交了出去,供起了一个王,从此疯狂到不识己身,不能靠自己过活,只能靠对方的施舍。”
谢源抬了抬眼皮:“所以现在是两个王的对话?怎么办,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如果你能更听话一点。如果被我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样……”
他低低一笑,飞身而下,朝他扬了扬酒坛子,“对了,你说话的口气也要改一改,真像一个王。你拴着乞丐,你也同时被他拴住了,不要激怒他,免得那根绳太紧,勒疼了你。”
计都从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