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106
在得到自家主公大人的示意后,羽柴秀吉叫醒被绑着那人的动作, 虽然说不上是多么粗暴, 当然也不会很温柔就是了。
随着人悠悠转醒, 织田信长手里拿着那把扇子, 颇有兴致的把玩着,眼睛却瞬也不瞬的盯着来人, 直到对上一双清冽的眼睛。
织田信长动作顿了顿,还不及开口说什么, 就听到对方冷冷开口, 质问的声音,“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那一刻, 那个人虽然被暗卫压着跪在地上, 甚至还有些衣衫不整,当然,织田家的人可没好心到要给对方整理衣服的地步。
但哪怕是如此境地, 也不能让对方的气势有半分的动摇。
那种长期居于高位自然而然养成的,高高在上的气势,混合着他独特的凛然气息, 有种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的既视感。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存在于织田信长的思维中, 其他人也不过觉得这个人到了这种地步,仍旧气势特别惊人而已。
织田信长完全没有半分想要回答对方问题的意思,她手里的折扇有节奏的在手心敲击着,嘴角挂上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这个问题不是该由我们来问你吗?你是谁?到伊势来做什么?”
虽然对方很有先声夺人的样子,但他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才是阶下囚啊。
这么嚣张的阶下囚,就算是织田家的家主大人,也表示是她平生仅见了。
嗯,挺有意思的。
另一边,其实织田信长的猜测是有道理的,被她绑住的人已经醒了有一会儿的功夫了,不过察觉到自己的处境,手又被人绑住,嘴又被人塞着,到底是经历过各种风霜雨雪的人,在片刻的震惊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也没有立刻就睁开眼睛,连多余的动弹挣扎都没有,而是强忍着各种不适,就着这样的姿势继续闭着眼睛,想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毕竟,绑他的人可是认为他昏迷着的,没人会警惕一个昏迷着的人的。
他这种想法并不是没有道理,甚至可以说在大部分时候是管用的,可是谁叫他好死不死遇到的人是织田信长。
织田家的家主心思缜密,丝毫没有给对方可乘之机,所以那人的心血注定是白费的。
直到被羽柴秀吉各种叫醒服务之后,他才缓缓的睁开眼睛,装作他才清醒的样子。
然后映入眼帘的人,就让他暗暗的吃惊。
在被人劈昏之前,他其实是看清楚了织田信长的样貌的。
他那种近似直觉般的示警,也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所特有的预警机制。哪怕他那个时候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但就像是感觉到背后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他下意识的回头,然后看到了极其瑰丽的景象。
在供奉着神器的大殿中,有美貌非凡的姬君,对他展颜而笑。
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方,更何况他进来之前,神官也告诉过他,大殿里并无其他人。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伊势神宫,与对方也是相处甚笃,当然并不认为对方会是欺骗他。
所以这样让人惊讶的情况,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幻觉。
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美貌和泠然的气质,难道她不是凡人?而是高天原的神灵?
高天原上八百万神灵,那是谁也没见过,但谁也会偶尔想象的。
这样的突如其来的想法甚至还来不及求证,在突然冒出来之时,他就被人劈晕,陷入暗黑的昏迷之中。
等到他清醒过来察觉到自身的处境后,他就知道自己之前那瞬间的奇特想法,有多么荒谬了。
可从来没听说过有绑架人的神灵啊。
到这一刻,这人睁开眼睛,和织田信长四目相对,哪怕他自诩冷静过人,从未因何种事情动摇心绪,也是微微一愣。
天光之下,他昏迷之前见过的女子,正随意坐在山石之上,比花朵更艳,也比霜雪更冷,她眉宇之间的光华,不是女子的轻柔婉转,而是凝练的月色,清,且冷。
他到底是精神强大过人,在片刻的怔愣之后,便回过神来,开口就是先声夺人的话。
那一刹那的恍然,甚至不及被人察觉。
待到他被织田信长反问了同样的话之后,那人估量了下周围的形势,虽然这个女子不知身份,但看她的举止言行就可知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更何况,她还带着这么多的武士,各个看起来对她毕恭毕敬。
于是在片刻之后,他对织田信长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她可能是哪位大名的妻妾,或是得宠的女儿。
但这也有说不清的地方,这样的身份,参拜伊势神宫并不出奇,但为什么会出现在供奉八咫镜的大殿之中?
强压下心底的疑惑,他收敛了神色,使得原本就是不动声色的样子更是肃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武士,来参拜伊势神宫不是很正常吗?”
织田信长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觉得对方这个傻可装得不像,一看就不是像她一样经常演戏的人,也是,看对方的气质也确实不像她那样是翻脸如翻书的戏精作态。
笑过之后,织田信长悠悠然开口,“普通的流浪武士会让伊势神宫的神官让你进供奉八咫镜的大殿?”她顿了顿,装作不经意的开口,“连我要进去都只能偷溜呢。”
那人的疑惑在瞬间得到了解答,如果是这样的情况就说得通了,八咫镜是神器又是御物,当然不是普通人想看就看的,所以对方若是真的想看,又身份不够的话,大概也只能潜进去了。
只不过,他虽然是这么想着,却并不急着下结论,他不是冲动的人,一切都还有待观察。
他还不知道对方捉他到这里来的目的,所以必须冷静以对。
“我也是偷溜进去的。”那人睁着眼睛就开始说瞎话,反正他觉得织田信长躲在神殿里,也没看到屋外的景象。
这一位,虽然确实不如织田信长那么戏精,想演什么的时候就把什么皮拿出来披一披,但对于自己有利的事,却绝对不会故作清高的丢弃出去。
这也是如此多年的乱世之后,每个人或多或少的生存之道。
或许会有他也会有君子的一面,也不是在此时,也不对对着这些人。
“你也是想看八咫镜吗?”织田信长偏了偏头,就像纯粹只是好奇求得答案的普通人一样。
“是,”他答得斩钉截铁的,“所以,你抓我干什么?”这也是他的疑点之一,普通的公主殿下,可没有那么敏捷的身手啊。
“不是我捉你的,”织田信长在心底有些鄙夷对方演技的同时,充分向对方展现了下什么叫精良的演技,她微微一笑,明若春华之烂漫,几乎可以晃花人的眼睛,“是我雇来的忍者捉住你的,毕竟,”她说着,露出几分狡黠的表情,就像在得意洋洋的炫耀着什么一样,“我可不想被人捉住偷溜进神宫啊。”
那人在心底暗暗的点头,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理解了。
她肯定是哪家尊贵的姬君,才有这么些武士甚至是忍者来团团保护,而她又胆子有些大,并不按照常理出牌,在没看到八咫镜之后不甘心,自己偷溜进了大殿之中。
而他自己也是恰好进去,所以正好撞上了。
于是保护她的忍者因为被她下了命令,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弄晕了自己。
这一切都是他从对方的言行里推断出来的,所以基本上让他信了五六分。
毕竟,没人会觉得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利落的身手,而且有这样话里话外处处是陷阱的聪明敏锐。
这也是这个年代的人常有的思维误区了。
可惜,他对上的人织田信长,他根本无从知晓,必要的时候,织田信长可以是个没什么下限的戏精流氓。
哪怕上演的无知少女的戏份,她也能手到擒来。
织田信长在那里演得兴起,继续再接再厉,“好了,我已经满足了你的好奇心,”她是真的给了对方他想要的答案啊,还那么的自然,很能满足对方套话的想法吧,“那么现在,你能不能满足下我的好奇心。”织田信长上下打量了下人,眼底似是星光闪动,“你真的是流浪武士吗?”
那人点头得毫不犹豫的样子,话说得不多,却因为简短反而有种诚恳,“我确实是在寻找出仕主君的流浪武士。”
这个时代,这种流浪武士实在太多了,甚至连织田信长手下的明智光秀,在未发达之前,不也做过流浪武士吗?
所以仅仅只是流浪武士几个字,可以蕴含的太多太多了,不能以对方的气质、言谈甚至举止来判断他到底是不是自己所说的流浪武士。
也因此,那人能说的如此的理所当然。
织田信长点点头,像是好奇又像是天真,“那你找到值得投效,又愿意接纳你的主君了吗?”
“并未找到。”那人也是答得干脆。
“为什么呢?”织田信长问了句,却似乎并不需要对方回答的样子,她嘴角翘了翘,“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你能力不咋样吧,毕竟,刚在大殿里随便就我的忍者劈晕了呢。”
那人闻言微微皱眉,“不管你是哪家的公主,这种话,也请你慎言。若刚才不是你的忍者偷袭,我绝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拿下。”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另有打算,“如果你不信我的话,可以派你手下的武士和我打上一场。”
“然后呢?”织田信长像是有点兴趣,这兴趣却并不大的样子,慢悠悠的问道,“赢了又怎样,输了又怎样?”
对方在这时却是放缓了语气,比起之前的清高,简直称得上是温和了,“公主殿下,我和您并无深仇大恨,只不过在大殿碰巧撞到而已,如果我有什么得罪之处,您也捉过我一次了。”如果只是怕被伊势神宫的人抓住,到了现在,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比试只是比试而已,我要求和您的武士较量,也不过是为了身为武士的尊严罢了。所以无论输赢,都请您就此放开我吧。”若对方是心高气傲之人,哪怕他输上一场也无妨。只是,连他也不愿被对方太过于侮辱就是了。
片刻的考虑之后,他还是再接了一句,“相信公主殿下不会和我这样的人计较的。”虽然心高气傲,但他也并不是看不清形势的人,自然是需要低头的时候就低头了。
算了,不过是个女人罢了,还是如此美丽高贵的姬君,就让她一让又何妨。
那人自觉自己的说辞还是算得上有理有据,而且从最开始,织田信长对待他的态度都称不上有多少太过于负面的情绪,所以他才会大着胆子提出这样的要求。
能偷偷潜入大殿中看八咫镜的公主殿下,虽然有些胆大,有些聪明,但既然有好奇心,怕是对他这个提议也是有兴趣的。
虽说没有十分把握,但那人提出这样的请求的时候,还是有些信心的,至少,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他没说什么得罪对方的话,也不虞对方因此翻脸。
没想到,听他这么说过之后,织田信长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如果你真的只是普通流浪武士,那答应你这个提议也不无不可。”她确实和普通的流浪武士没什么深仇大恨,可能她都不会让猴子费力把人扛出来,把人扔在大殿上,只要自己能安然离开就可以了,“但我不会对一个满口谎话的人展现我的仁慈。”
那人听到织田信长第一句话出口,那人就知道不好,听到后半句话,背后就有些冷汗下来了。
但他心智尚算坚韧,并没有就此变色,仍旧顶着张淡然的脸看向织田信长。
并不急着分辨,或是就此露出慌乱的神色。
织田信长看他的神色也有些暗暗点头,能到了现在还能保持如此冷静理智的,也是精神异于常人的坚韧了。
她也懒得绕弯子,直接展开了手里的折扇,装作不经意转动扇子的样子,她相信对方能明白她动作的意思,“什么时候流浪武士也能使用上杉家的竹雀纹了?”
那人略微有些色变,但在片刻之后,脸色又转为平静,以他的处境来说,真的称得上是让织田信长赞赏的冷静速度了。
虽然这个时候,他也有无数的借口可以说这把扇子的由来,毕竟,那只是一把扇子而已,就算说是别人赠送的也无妨。
但在脑袋里迅速的衡量了片刻之后,他却选择了承认,“所以,你想要如何?”
既然对方已经认定他的身份,那么说得再多,也不会给人能够相信的理由,不如坦言承认。
更何况,他觉得,对方既然在知道他的身份后,还能对他有如此的脸色,很可能,并不是一定和上杉家对立的一方。
现在,他处于绝对劣势,行事再如何谨慎在对方手里都是把柄,不如赌一赌。
上杉家的身份,或许会有出乎意料的用处。
果然,织田信长立刻就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你是承认了吧,你就是上杉家的人。”
对方没有回答,但有时候默认就是最好的答案。织田信长觉得自己这个洋洋得意的小表情还演得挺真诚的。
“我是越后的人。”那人声音平平的道,也算是承认了自己上杉家人的身份。
“你胆子好大啊,”织田信长也是有几分真心的称赞的,“竟然跑到织田家的伊势来参拜神社。”
没想到对方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上杉家和织田家并非敌对状态,我只是来神社参拜而已,为什么不能来。”
织田信长笑了,看这有恃无恐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上杉家和织田家关系多好呢。
嗯,不过真要说起来,她好像是和上杉家结过盟,不过这样的盟约,两家都没当回事吧。
也不过是个暂且的口头协定罢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带去岐阜,”织田信长懒洋洋的开口,“交给信长公好了,虽然听说他那个人很小气,但既然是上杉家的贵客,他也会好好招待,也会给我赏赐的吧。”
听到这句话,一直控制着自己表情的羽柴秀吉没忍住瞥了眼自家主公大人,他这位主君一直在各种戏精上身也就罢了,反正他们也是看习惯了的。
现在连自己都黑得这么起劲,真的好?
像是察觉到羽柴秀吉的目光,织田信长回望过来,折扇一展,掩了嘴角的笑意,却看得猴子大人一个激灵,立刻规规矩矩的站好,做出自己是个好武士的样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留言是魔鬼,是魔鬼!
感谢吾既为王,须尽欢,瑶华小天使们的地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