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人如耗子黑城暂偷生
看下书我要网网 更新时间:2010-8-3 11:36:36 本章字数:5259
半个月后的一个中午。
我和月儿最后一次返回地下城。形势己是很严峻,这次下去,真不知道何时还能再回到地表上。通往地下城的主通道己经关闭,我们只能从备用的洞口下去。再过35个小时,所有与地面相通的洞口都将封闭。从那时算起,地上地下才真正开始了旷世日久的隔绝。
备用洞口很深,几十级台阶下面是一个大平台,那里安装着直上直下的升降机。升降机就象一架巨型电梯,但比电梯宽大很多,一次能载几百人。低沉的运行声音持续不断,我感到升降机的动力就在其自身,因为随着高低距离的变化,那种浑厚的动力之声始终均衡不变。我知道,要想进入地下城,必须通过三道密封门,接近地表是第一道,快降到底部为第二道,通往地下城区的各个入口处为最后一道。全部关闭好以后,便安全地确保与地面划分成两个世界。
就象搭乘上最后一趟末班车,偌大的升降机平台上载人并不多。我大概数了数,也就二三十人。兴许己经到了最后时刻,升降机己不象高峰时期那样日夜运转,近段时期只是每天早晚各开一次。它在疾驰,犹如开往地心的特快列车,越往地里钻,越让人胸闷的透不过气来。虽然在增氧,身边仍有不少人还是忍不住在不停地呕吐。月儿也吐得很厉害,我陪她在一个角落蹲下来,糟糕的是,我们身上都没带手绢。幸好旁近一个男人很坤士地出手帮了我,他把手中的餐纸分了一些给我。不然,束手无策的我们将会很狼狈。
巨型电梯“嗡嗡”响了近十五分钟,我们安全降临到了地下世界。
我搀扶着月儿随着人群走向安检门,那儿站着一位中年妇女和两个持枪把守的士兵。见人群走近,中年妇女态度和蔼地跟给我餐巾纸的那个男人打招呼。我掏出随身携带的身份卡,象在超市消费那样,把它插入铁门旁的窄缝里划了一下,绿灯亮,蜂鸣器也随之响了一声,这就证明我是安全人物。
“你,过了,你……走快点。”中年妇女指着这边大声喊道。
我不知道她在说谁,满脸疑惑地瞅了瞅两旁的同行者。
“看啥呀?就说你呢,咋还象木头似的杵着不动,没看见你身后的女同志,都难受成啥样了?”中年妇女伸手指定了我。
“她是我老婆。”我忙向她解释道。
“那还费什么话,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咋这磨矶。”
走过安检门,前面是一个很大的广场,上面停着几辆电动巴士。我拉着月儿朝那儿跑去,这儿比嘈杂的地球上面安静多了,就连是谁的脚步声都清晰可辨,更让人惬意的是下面很凉爽,已经感不到一条条的汗水在脊背上流动。宽大的广场上只亮着几点灯光,两道探照灯的光柱在那上面来回摇摆,这环境让我心生不安,仿佛深夜正走在古堡外的旷野中。
广场周边连接着三个方向的通道,通道平坦地延伸到不同地城区,我们家的地址是B-513-0955。电动巴士疾驰在地下城主干道上,人类在这时加倍重视了自己的生存环境,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是用电力驱动。当然,这种动力的驱动能源绝非出自于铅酸电池,另外,法律的新条款把制造废气和噪声已纳入重罪严惩。汽车的前方好似一条无尽的隧道,仿佛永远也走不完。每隔一段路,顶部就会出现一盏射灯,三米多长的射灯不光能够照明,它的光线还能杀毒灭菌。每前行一段都会看见增氧出风口,沿途还设立有不少食品、医疗等多种服务机构。
“太可怕了,”月儿有些接受不了眼前的现实,她转过头来对我说,“这地下……真有点象我爸说的一样,一条条深洞,人就象老鼠,永远这样暗无天日地活着。”
我望着月儿一脸愁容,攥紧她的手安慰说:“别想太多,现在,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存活。你看,它就是诺亚方舟,先登上它,我们才有机会和时间去另寻生路。”
同家人见面之后,我才了解到更多的地下情况。地下城的居住以家庭成员划分,每个家族的人员被安置在同一个社区,这样安排大概是为了便于相互联系和关照。住房、食物、生活用品全是按计划定量供给,不论贫富、不论官职,做到一视同仁。真想不到,大难临头,在这种非常时期,人类倒体现出一种绝对的公平与公正。还有,居住在地下的人们,每天还必须分时段去接受人造太阳的照射,这样做既可以健壮人的体质,又增强身体的免疫力。这种人造太阳的光线里也含紫外线,据说光谱也接近那颗让人类奄奄一息的太阳。这里的青壮年被逐步安排到因生存所必须的核电、净化水、养殖、种植、食品及能源再生部门。尽管如此周密,科学家还是焦虑重重,地下所剩的可用能源和物质将越来越少,最终也苦撑不了多少年。
儿子见到我和月儿非常高兴,张开两只小手向我们扑来,他一把搂紧月儿的脖子撒起娇来。老母亲瞧着他们母子那亲热样子,眼晴止不住流下泪来,见我在瞧她,连忙背过身去悄悄抹了几下。
“爸爸,给我……”小宝把一只手伸向我,身子却一直没有离开她妈妈的怀抱。
我将小家伙拽到我胸前,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子,问:“给你带了这么多东西,你还想要什么?”
黄宝双手捧着我的脸,撇起小嘴说:“不许骗人,你答应给我带一盒恐龙玩具。”
我想起来,确有此事,不是我忘了,而是地球上根本买不到。满目疮痍的星球,空空如也的商场,那里还有玩具店。
“爸爸不好,是爸爸失了信。好儿子,爸爸一定给你补偿。”我绷紧嘴巴抱起瘦弱的儿子。
“说话算数。”儿子扬起手和我击了一下掌。
“当然!”
我把他抱坐在沙发上,他忽然扬起头问:“爸爸,你说霸王龙厉害还是棘龙厉害?”
“当然霸王龙厉害。”我说。
“要是三条棘龙对一条霸王龙呢?”
“那可要另当别论,看谁的机会运气好了。”
“爸爸,哎呀,我肚子疼。”小家伙话没说完,人己经从沙发上溜了下去。
我陪他进到卫生间里,帮他解开裤子,抱他在马桶上坐稳。然后蹲在一旁,面对面的守候在他身边。
“黄宝,你说这儿好吗?”我问。
“不好!”小家伙脸上露出不乐意,回答的很干脆,“这儿没有姥爷那样的山,也没有树和草地,也看不到天,连一点风都没有,到处黑乎乎,也没小朋友玩。”
童言无忌,我想:这里怎么会有山川河流,怎么会有风霜雪雨?没有的东西太多了。想到这些,我心里不觉地涌起一股凄凉。
“爸爸,我的霸王龙放在奶奶家,都好几个了,你给我带来,我要用它换小磊和小君他们的剑龙和鸭嘴龙。”
“行。”我朝他挤了挤眼睛,他会意地还了我一个怪相。
他每次排便都异常困难,似乎全身都在用力,每次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只见他小脸憋得通红,圆圆的小脑门上沁着一层细汗,可仍然没有排出多少。
此刻,我体会到一个人能够正常排泄,其实也是一种畅快和享受。
回到小客厅,母亲己沏好一杯热茶放在那儿。多年来,母亲一直这样。起初,我不以为然,认为这是母亲的习惯。时光荏苒,我终于明白这是一种简单持久的母爱。多少次回家晚了,母亲就扒在楼栏杆上朝街口张望,我走到楼下的时候,也会习惯往楼上望,在那儿,总能瞧见母亲那张微笑而苍老的脸。
“泰呀,前天月儿她爸来过,脸上的气色不太好。嗨,好人在这里都能憋出病来。”
“妈,千万别着急……适应得有个过程,啊?慢慢就会习惯。”
“我听说好多人都患了精神上的病,医生都不够用了。你乔婶那个幺姑娘翠巧,知道啵?”
我点了点头,印象中,那个姑娘挺文静,早晚见她,她手里总捧着一本书在看。
母亲说:“人疯了,成天说胡话,说这儿是地狱,那儿是鬼门关。还拿刀子自杀,差点儿死喽。”
“所以,我们的工作很难做,稀奇古怪的事,天天见的多了。”
“造孽哟,都是给逼的。”
“太反常了,不然也不会拖到今天。”
“可不是,瞧你这又瘦又黑的样子,”母亲从冰箱里取出一小块肉和一把芹菜,“月儿也回来了,一家人总算又团聚了,我们晚上包饺子吃。”
我说:“简单吃点就行,干嘛费那个事。”
“不费事,一会儿就好。”
“哦——有肉吃喽。”小宝伸着两条胳臂欢呼起来。
月儿用手指点了一下他,说:“你就是个肉食动物。”
“哇呜——”小家伙手指弯成爪状,“我是霸王龙。”
“妈,我来帮你剁肉馅。”月儿一边说一边把胳膊上的袖子挽得高高的。
“不用你们插手,你们到那边陪孩子玩去。”
月儿不顾母亲的劝阻,坚持把肉和菜拿到自已手里,十分麻利地动起手来。
这时,我听见有人在使劲“咣咣”敲门。
我拉开门,来人指名道姓说找我,他在确认了我的真实身份之后,递过来一份公文,并让我在回执单指定的位置上签字。
月儿很敏感地凑到我跟前,小声问是什么事。我告诉她总部急件,上面指示,我明天还得回地面一趟。
“我不让你去!”月儿急得大声嚷起来。
“嘘……小点声,别让妈听见。”我在嘴唇前竖起一根手指,探头往厨房看了一眼,母亲正腰扎围裙,安详地朝锅里面下着饺子。
一个人心里如果装有事情的时候,就算嘴里嚼着山珍海味也毫无滋味,吃饺子的时候,我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人老总爱忘事,小宝的药快吃完了,有一些忘在老家床头柜里,嗨!该咋办呀。”母亲象是在自言自语,又象在有意说给我听。
“妈,这里不是有医院吗?”月儿问。
“刚建好,人家说没有这种药。”
我想了想,说:“刚好,我明天要上去,有时间的话,我赶回乡下去取。”
“爸爸,别忘了我的恐龙。”小宝鼓着一嘴的饺子,调皮地朝我挤眼睛。
母亲朝他碗里添了一勺汤:“机灵鬼,奶奶只是说说,你爸爸那儿也不去。”
晚上,小宝被奶奶哄到里屋去睡了。我拥着月儿进入到外间房中。陌生的地方,狭小的房间简陋的无法跟我们地表上的家相比,唯一让我们满意的是这里的凉爽。逃避掉旷日持久的炎热,处在这清凉的环境,我和月儿竟都有了想马上做爱的欲望。说实话,我们很长时间没在一起了,我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近似疯狂地接起吻来。后来,就是一连串很习惯的动作,我摘掉眼镜扔在枕边,她褪去鞋子脱掉衣裤,我双手将她抱上床当一场新婚初夜般激情之后,我们光着身子平躺在床上,望着上面钢筋骨肋的房顶,谁也不说话。
半晌,月儿才柔柔的轻声说:“明天晚上十点,地下城关闭的最后时间。我真的担心你,怕到时候你赶不回来。记住!晚上十点钟。”
“记住了,你放心,我一定提前赶回来。”
“万一呢?那可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你。”泪水顺着月儿的眼角流了下来。
我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眼泪:“别这样,我想时间足够,不会有万一。”
“明天,不去行吆?”
“好吧,听你的,不去!就留在这儿守着你。”
“我才不信,哼,你又骗我,不许骗我?”
“没有,过了明天,有的是时间。我以后天天厮守着你,守的让你发烦。”说着,我将手掌放在月儿柔软的小腹上。
“嗯,真想过一段安宁的日子。我心里,一直老替你担惊受怕。你不为我,也该为这个家着想?别再惹他们,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我知道,以后也没这个机会了,没有时间去计较这些。一切都过去了,对不起,月儿,灾难让我明白好多。”
“头好痛,我老做恶梦,梦见你被他们打的浑身是血,我抱着你哭的好伤心。”
“小时候,我妈常说,梦见的事都是反的,这说明,我根本不会出什么事,”我扯过一条毛巾盖在她身上,“睡吧,啊,别胡思乱想了。”
“我真累了,黄泰,抱着我,别离开我”月儿瞌困的打着哈欠,嘴里虽然还在喃喃说着什么,声音却越来越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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