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1)

你是我找不回的地老天荒 青忱 5831 汉字|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七章

  (1)

  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谨纾总雷打不动的驱车去附近山里的一所聋哑学校,其实与其说是学校,不如说是福利院或者收容所,因为那里仅有的十多个聋哑孩子不是孤儿便是弃儿。可是在那个没有声音也没有语言的简陋大院里,所有的孩子都如同是纯白的天使,睁着他们黑白分明的清澈瞳仁,欢快的迎接她的到来。

  谨纾从车子里把玩具抱出来分掉,年迈的校长慈爱的说她,“不要每次来都带这么多礼物,把他们都惯坏了,总是不停的问我,谨纾姐姐什么时候会来?”

  她站在一旁微笑的看着孩子们在洒满明媚阳光的院子里追逐嬉戏,轻声说:“上天已经剥夺掉了他们太多的东西,我只是想要尽我所能的把尽可能好的东西给他们,希望他们能比正常的孩子活得更加幸福快乐。”

  校长温和的说:“上帝在对一个人关上一扇窗的同时一定会为他打开另外一扇窗,他们虽然听不见也不能说话,但是很多时候,也因此而少掉很多烦恼,而且比常人更加容易满足。知足者常乐,你看,就算只是一点点的小事他们也可以笑得非常开心。”

  这时一个稍大一点的女孩子跑过来拉谨纾,笑眯眯的对她比划了一个手势,眼里带着渴望和央求。

  谨纾摸摸她的头,含笑点头。

  其他孩子看见了都笑呵呵的自动排队站好,使劲拍掌。

  云正临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她站在台阶上,一边扬着纤细的手臂做聋哑语言手势一边轻声唱歌,背景是一碧如洗的万里晴空,日光明艳如妆从辽远的天际瓢泼下来,而她洁白的脸庞如同是盛放中的百合花瓣浸沐在缕缕流光溢彩之中,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见了幻象。其实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模样的她,穿着白T恤牛仔裤和休闲平底鞋,头发随意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大概是因为与孩子们在一起的缘故,她的脸上有那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他站在远处看着,只觉得自己久久都移不开目光。

  “人生路上甜苦和喜忧,愿与你分担所有,难免曾经跌倒和等候,要勇敢的抬头,谁愿藏躲在避风的港口,宁有波涛汹涌的自由,愿是你心中灯塔的守候,在迷雾中让你看透,阳光总在风雨后,乌云上有晴空,珍惜所有的感动,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风风雨雨都接受,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

  她歌唱得很好听,歌声清丽而柔美,他想多么可惜,孩子们只能看到她的手势和口型,却听不到那样曼妙婉转的声音,可是所有的孩子都那样专心致志的看着她,学她的手势和口型。

  他始终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凝望,后来还是校长先看见他,走过来跟他打招呼,“云先生。”

  云正临微笑点头,“古校长。”

  古校长看他盯着不远处的谨纾,便向他解释,“那位梁小姐也是我们学校的义工。”

  一首歌已经唱完,谨纾转过头来看见他,明显的怔了一下。孩子们全都跑过来,好像一群蜂巢出动的快乐小小鸟,七手八脚的对他比划着手势,校长以前告诉过他,这个手势代表孩子们在叫他,“云叔叔”。

  他弯下腰去摸他们的头,又转身指了指他的车,孩子们会意,一窝蜂的跟着他拥过去拿礼物。

  谨纾慢慢的走过来,校长笑着摇头,“你们两个都把他们宠坏了,你们还没见过吧,我来介绍。”

  云正临看着她,说:“不用,我们认识。”

  谨纾微笑,“董事长,真巧。”

  校长愕然,过了好一会才笑道:“也不知道是该说巧还是不巧,要说巧,你们俩都已经在我这边做了两年多的义工,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可要说不巧,世界上这么多人,在我这个小小的学校里,偏偏碰到的是那个认识的人。”

  云正临只是笑,谨纾有些不好意思,幸而孩子们很快跑回来,她趁机说:“好了,我要带她们去上课了。”边说边跟孩子们比了个手势。

  云正临盯着那个被一群孩子拥着去教室的纤瘦背影,问校长,“她常来这里吗?”

  校长点头,说:“是啊,她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碰到大节假日就来的更多了,常常教孩子们念书、下棋、画画,带他们玩游戏。孩子们都特别黏她,她一来,我们就空下来了。”校长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里慢慢蕴起一丝赞叹的笑意,“现在很少再有像她这么善良又有耐心的年轻女孩了。”

  校长慨然道:“我们这个学校,幸亏有你和梁小姐帮着照顾,要不然单靠我和陈老师夫妻俩,就算精力上允许,金钱上也不允许。国家虽有补贴,但毕竟是有限,这些孩子能碰到你们,真是他们的福气。”

  这个学校算上校长一共也只有三个老师,古校长是从这个山区里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无儿无女,老伴又在多年前去世了,他退休后便独自从大城市里回到了家乡,接管下这个聋哑学校。另外两个老师则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年轻夫妇,丈夫姓陈,妻子姓李,本来夫妻俩都是小乡村里的老师,因为李老师子宫上长了个瘤,虽然后来鉴定出来是属于良性,但因为位置长得不好,影响怀孕,在经过了两次流产过后,夫妻俩终于决定不再要孩子,转而来到这里,把来不及交付予自己孩子的爱全部转到这些无父无母的聋哑孩子身上。

  云正临说:“这些孩子能碰到你才是他们真正的幸运。”

  校长眯了眯眼睛,叹道:“我老了,不知道还能再照看他们几日。”

  看着老校长布满皱纹的脸,云正临心底突然涌起一丝难以言状的悲怆,他说:“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这些孩子们,每一个我都会让他们平平安安的长大。”

  校长的眼睛里泛起些微的泪花,他拍了拍他的手臂,郑重的说:“有你这句话我就算是死也瞑目了,我带这些孩子谢谢你。”说完蹒跚着脚步慢慢的走开,云正临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走到教室去。

  谨纾正在教孩子们念诗,黑板上写着苏轼的那首“题西林壁”。她一边打手势,一边一个字一个字的跟孩子们对口型,“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比起正常的孩子,聋哑孩子的学习能力要差很多,但是她不厌其烦,一遍一遍耐心的教他们,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是鬼使神差般,他拿出手机,调到照相功能,隔着窗玻璃对她按下确认键,她笑靥纯净的模样瞬间便被永远定格在他手机小小的四方屏幕中。

  

  (2)

  他并没有进去,在窗外站了一会就转身走开,学校后面的山沟里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溪边栽了几棵桃树,是李老师带着孩子们自己种的,去年夏天的时候他还吃到过这树上的桃子。

  现在这个时候桃子还没成熟,小小的青色毛桃垂挂在枝头,仿佛一个个毛茸茸的小球。其实这一带都是没被开发的贫瘠山区,学校四面都是山,掩映在浓密松翠的野生树木下露出少许灰褐色的山脊骨。极目仰望处,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站在这样辽阔而雄伟的山脉中央,一切的红尘喧嚣、尘世浮华似乎都被隔绝在了大山之外,唯有眼界所及处的那一方蔚蓝清澈的天空中,大片大片的白色云层以优美的姿势缓缓蔓延过去。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声音,他转过头去,看见她在石墩子之间跳来跳去的朝他这边过来,他忙几步跨过去扶住她,“小心点别摔了。”

  她说:“原来你真的在这里,要吃饭了。”

  他们回去的时候,李老师正给孩子们打饭,一共煮了四个菜,炒青菜、凉拌黄瓜、鲫鱼汤和红烧牛肉,孩子们很少能吃这么好的菜,都像过年一样兴高采烈。青菜和黄瓜是李老师自己种的,鲫鱼是陈老师去河里抓的,牛肉却是谨纾昨天让阿姨买好后早上带过来的。

  厨房空间太小,孩子们全都端着饭回教室去吃,厨房里只剩下他们五个人。李老师把剩下的菜盛起来端到唯一的小方桌上,谨纾过去帮忙盛饭,端着空碗回头问云正临,“你吃多少?”

  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饭勺和碗,说:“我自己来吧。”

  他第一次留在这里吃饭,以前每次来都是匆匆看完孩子们就走,因为忙。其实今天也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明天要出差,文件没整理,行李也还没收拾。

  他夹了一筷子黄瓜问谨纾,“这个菜是你做的?”

  她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他头也没抬,“吃得出来。”

  谨纾不禁有些心虚,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下厨做菜,前阵子在苏晓益家吃到这个菜,觉得好吃,特地讨教了一下做法,可惜没过几天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今天在厨房看到有黄瓜才忽然想起来,便自告奋勇的做了这个菜。其实她自己已经尝过,味道确实不大好,辣椒和盐都放太多了。幸而他没再说什么,吃那盘菜的时候神色也一直如常,校长和陈老师夫妻俩更是吃得乐呵呵。

  吃完饭孩子们去宿舍午睡,古校长年纪大了,也撑不住回房间去休息。大水缸里的水用完了,陈老师挑着两个木桶去学校后面的山涧挑水,李老师正忙着洗碗和打扫卫生,谨纾想过去帮忙,李老师执意不肯,“你今天都忙了一上午了,还是跟云先生出去歇歇吧。”

  谨纾只得走到外面去,云正临忽然想起他车上还有副围棋,是去年年末的时候在一次大型古玩拍卖会上拍回来的,总是忘记要放回老房子里去。因为从前父亲极喜欢收集各种材质的古围棋,所以他总记得帮忙留心,渐渐也就成了习惯。即便如今明明知道父亲已经不在了,可碰到有古玩拍卖会他仍会抽出时间去看看,每次出差,也总是习惯性的要去当地的古玩店和古玩集贸市场转转。

  于是问她,“会不会下围棋?”

  她正好也学过,他于是去车上拿了围棋跟她到教室对弈。

  谨纾看到他把围棋拿出来,轻轻呀了一声,忙伸手从棋盒里各拿出一黑一白两颗棋子捏在手里反反复复的看。白子洁白无瑕,莹透纯净,而黑子漆黑如墨,光洁如镜,她放在掌心细细抚摸,皆是质地细腻,温润紧致。

  他问:“怎么了?”

  谨纾说:“用这么名贵的棋子下棋,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他微微挑起眉。

  她说:“整副围棋都是用羊脂白玉和墨玉分别打磨出的白子和黑子,而且从有些棋子上带的水沁来看,这些都是年代久远的古玉,不过我对考古没有研究,具体也说不出到底是哪个年代的,但即便是近代的东西,这样一副棋子也是价值不菲。你随随便便拿出来,就不怕被我摔坏了?”

  云正临十分惊异,没想到她对玉的眼光竟犀利至此。她用拇指摩挲着棋子,忍不住赞叹道:“真的是太漂亮了,羊脂白玉就算了,虽然珍贵,到底也常见,但是这个墨玉,特别是这种墨玉墨底的特别罕见,它竟然还一共打磨出了181颗棋子。”她把手里的两颗棋子放回棋盒里,摇着头说,“我可不能拿这副棋跟你下,那会影响我下棋的水平和情绪,而且这样的棋子,本身也就只能用来当收藏品和摆设用,哪会有人真的拿它下棋?”

  他忍不住问她,“你怎么会对玉石这么了解?”

  她说:“因为以前我爸爸很喜欢藏玉,我虽然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但平常耳濡目染的多了,也多多少少能了解一点。”

  云正临看出她不愿意多说,也不勉强,只有些遗憾的说:“那下不成棋了。”

  谨纾没说什么,他说:“要不先欠着,下次还上,别忘了你欠我一局棋。”

  谨纾怔了怔,笑着说:“好,下次一定还上。”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们一起离开,因为开车回到市区还要将近两个小时,告别的时候孩子们排着队挨个亲吻他们俩,然后不停的打着手势让他们下次早点再去看他们。一直到车子开出老远还能看见那一排站在大门口依依不舍朝他们挥手的小小身影。

  山路太窄,容不下两辆车并排开,她跟在他身后,他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她隐在挡风玻璃后面的脸庞,带着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愈发显得下巴尖尖小小,虽然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她,但他还是发现她最近似乎又瘦了一点。

  他给她打电话,“等会一起吃饭吧?”

  他看到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好啊。”她笑起来很甜美,嘴角两边各有小小的一个梨涡。

  他微微一笑,“那等会见。”

  

  (3)

  谨纾没想到云正临竟会带她去顾钦酒家吃淮扬菜,那家江南特色浓重的酒家就开在星明路上,她每天上班都会经过,却一次都没有进去过。

  酒家的建筑和装修模仿的是旧式人家的大宅,大门前蹲着两个石狮子,兽面衔环的两扇大门旁刻着一副石联,用斯植的诗:一溪流水绕烟霞,路人青松第几家?走进去是很大的一个花园,两边建有画梁雕栋的抄手游廊,花园里则是佳木茏葱,奇花闪灼,小桥流水,假山亭榭,布局疏朗自然,环境清雅别致。

  而游廊的梁檐、小桥的石栏和树枝上皆悬挂着各种颜色的水晶玻璃风灯,映得整个花园银光雪朗,而小桥下的一曲清流水面上则闪耀着点点光影浅动。一直到穿过翠竹遮映下的鹅软石甬路,才看见掩在竹林后的主体建筑,正房前造了一间清代时期常见的小抱厦,抱厦厅中央甚至还放着一架乌檀木雕花的梅花刺绣大屏风。

  餐厅分为上下三层,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大包厢,三楼才是格成一小间一小间的小包厢,穿着雪白唐装的服务员把他们领到靠北的一间包厢里,笑意盈盈的替他们打起包厢门上垂挂着的碧绿竹帘。

  包厢空间很小,应该是专为情侣而设计的,放了一张小小的紫檀木雕花小圆桌。头顶悬着玻璃绣球灯,东西两边墙上则各装了一盏孔明灯样式的壁灯,灯光透过绘有水墨山水画的半透明纱罩筛进来,变成极淡的微光,浅浅映在包间内。北边墙上嵌着的一扇木雕窗棂上甚至还糊着华美的银红色窗纱。谨纾把窗户推开,外面星明路上浩浩车流均打着刺眼的前后车灯呼啸而过,而马路另一边无数高楼林立,灯光旖旎,所有的建筑仿佛都成了琉璃华瓦的水晶宫殿,晶莹璀璨。

  那样近,明明是只手可及的距离,在这个地方却如同是相隔了数百年的泱泱岁月。

  云正临告诉她,“这间餐馆是我一个朋友开的,特意出高价从苏州一家酒店里挖了厨师过来,烧的淮扬菜很正宗,我记得你是江南人,尝尝看。”

  谨纾愣了一下,旋即笑笑,说:“谢谢。”

  这里的菜肴的确很正宗,服务生一样一样的端上来,有清炖蟹粉狮子头、松鼠厥鱼、平桥豆腐、文楼涨蛋、清炒虾仁。她吃的沉默而认真,记不清已经有多久没有再尝过这样浓醇兼备的味道。

  她想起在家里空阔的大厅里,她跟父亲在一起吃饭,她常常会讲一些学校里同学之间的趣闻,把父亲逗得哈哈大笑。而如今那些其乐融融的美好都成了旧时光里再也无法复原的碎片,甚至连这种带着熟悉味道的美味佳肴都成了生命的记忆里无法言明的奢华。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这里的淮扬菜正宗,因为有一次周韵妍过来吃饭,打包过这里招牌的蟹粉汤包回去给她吃。

  可是这样熟悉的味道在充斥口腔的瞬间她几乎没有办法再吞咽下去,不能碰触,也不敢碰触,因为她害怕会因为每一份的熟悉而让那些被她刻意深深掩埋掉的记忆重新破土而出,同时也害怕再把那些熟悉的东西翻出来,会发现原来已经不再是自己记忆深处的模样。那种感觉就形同是一个久离家乡的人在重新踏上故土的那一瞬间心底涌起的所有的激烈不安与彷徨矛盾。

  她有些模模糊糊的想起来,其实自己已经快三年没有回去过了。

  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的门框上敲了三下,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外人已经掀了竹帘走进来,谨纾抬头一看,竟是一个五官白净,大约三十岁上下的陌生男人,大大咧咧的靠在墙上冲云正临嚷:“我一来底下人就告诉我你带了个美女在三楼包厢吃饭。”边说边瞧谨纾,“不给我介绍一下?”

  谨纾略略有点尴尬,云正临倒是镇定自若的连头都没抬一下,“平常十天半个月也不来这里一次,今天怎么有空来了,不用陪你那些女朋友们?”

  那男人满不在乎的自顾自跟谨纾打招呼,“嗨,美女,我叫郦顾钦,郦道元的那个郦。”

  谨纾听到他的名字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这里的老板,便说:“你好,我叫梁谨纾。”又赞叹道,“你这里的设计很漂亮。”

  郦顾钦十分高兴,眉开眼笑,“果然有眼光。”又兴致勃勃的告诉她,“哎,除了工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这位兄弟单独跟女人一起吃饭……”

  云正临终于忍无可忍的放下筷子,说:“哎哎哎,知道我第一次单独跟女人吃饭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啰啰嗦嗦,怎么着,想坏我好事是不是?”

  郦顾钦仿佛一下子恍然大悟,忙笑嘻嘻的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得得得,我走,我这就走,你们今天这顿我请了,慢慢吃,慢慢吃啊,那个梁小姐,下次有机会再聊哈。”

  云正临跟她解释,“他那人就是那个样子。”

  谨纾只是笑笑,服务员送了一瓶花雕过来,说是老板送的,谨纾看到古铜色的坛子上用金粉刻满了行云流水的书法字样怔了一下,仔细一看,竟是整首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放在那里倒像是一个古朴典雅的艺术品,她摸着坛子上的雕刻笑着说:“这倒真像是买椟还珠了。”

  云正临开了瓶盖替她斟上一杯,上好的花雕甘香醇厚,配清新平和的淮扬菜倒真是一绝。

  因为两个人都要开车,而且花雕酒后劲足,所以并不敢多喝。

  临走前她指着酒坛子问他,“这个可不可以送我?”

  瓶子里还剩下大半坛的酒没有喝,拿在手里有些沉,她把整个坛子抱在怀里,样子有点傻,仿佛是小孩子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他于是接过去替她拎着,走到楼下帮她搁在副驾驶座的车椅下面。

  她坐进车里,系好安全带跟他挥手说再见,他忽然俯身叫住她,“谨纾。”

  她停下踩油门的动作转头望着他,他说:“我明天出差,一个月后回来,等我回来后,再一起去山里看孩子们吧。”

  她似乎怔了一下,不过很快说:“好。”停了停,又跟他说,“一路顺风。”

  他点点头,朝她挥手,明黄色的小跑车身划过他身侧,很快消失在夜色下灯光密集的车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