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觉不好问,听她提到池门城,心里不愤:“他是不
屑……”
“不屑才是难得啊。对郁总监虽然不是爱情,却胜似夫妻,从不朝秦暮楚。十八年吧,没有爱情也该有亲情了,最后为了你,毅然割舍。你是有福的孩子……”
这是叫人无措的话题,脸上烫起来,挪身到窗前,说出来的话无比颓丧:“谁知道呢。”
这会儿没心思欣赏他的那些“高尚情操”,这会儿只知他是那么会说假话会造秘密的人,假话说到出神入化,摸不透他,在雍城那么快就原谅他,真是昏了头。
“关于你大伯,池先生有对你说过什么吗?知道池先生为什么不愿他见你?”
“佩姨提起过……”
“你佩姨的话未必可信,但是,也需小心。无论如何,你们相认后方城是必去的,方城还有许多人,都与你父母密切相关。你要有心理准备。”
昭月想不到以后,只知道眼下听到的每句话都超出了自己的心理准备。譬如,自己的身世背景,这位卿姨知道得这么清楚,必是池门城都告诉了她,对她把自己什么都说了,对自己却编出人家的一套好来哄。又,她是大伯的人,暗中与池门城交好?昭月蓦然回了头,直视身后女子,眼里灼灼的,红起来:“您与池门城,认识多久……”
“在他认识你的那一年认识他,也是在那年来到这里。”
呵,和认识自己的时间一样长。“他与大伯都说您像我母亲?”
卿姨起身,走过来,直视女孩子眼睛。“一个便因为这个起了贪心,一个便视我为知己。池先生很好。不要多想。”
多么犀利的眼睛。不要多想,多么温善的劝。倒是自己多想了吗?个个都是对什么都洞达透亮的,只有自己,破了一层鼓皮,又有一层。人家要告诉你时便对你揭开,人家不告诉你,就一直被蒙着。夏天自己到达这里的时候她一定已经知道自己,所谓店里缺人手,只是因为自己到来所以“缺”了吧……不怪她,那么要怪谁呢?头一低,看到自己的脚,卡通棉拖,年轻呵,因为年轻就要被看轻吗?
“卿姨,我想睡了……
“卿姨,请你不要告诉池门城大伯要来的事。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嗳,自己听着也像是气
话,补了一句:“明早再说吧,伯伯在赶戏,不要影响他休息……”
卿姨只深深凝了女孩子一眼,不置可否,默然退出。能答应自然会照做,但这个事,无法听从。
……
鼓浪屿的春天,游人又多起来,昭月都没有见到什么人影,光听见许多声音。可以不必再窝于这一方封闭居室里了,大可出门遛一遭,但是没心情,挂在阳台上看下面的人,心里想象着,章伯修,大伯,会是怎样一个男人。比池门城和乔伊年长些,而且,应该没有什么好形貌。这世上不可能每个男人都像池门城与郑乔伊,这世上更多的男人是愈长愈宽胖,愈长愈肮脏。女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俞砚卿许夫人永远风姿绰约,高贵娴雅,毕竟都是极少的,昭月一生的志愿可就是成为这极少数。
人流尚稀落,因为时间尚早。其实,如果没带上琢磨细节的心,再有风情的地方也是一两小时就可走完的,许多的猫,许多的庭院,许多的阳台屋顶,咖啡座,花,围墙,许多陈旧心情可以在这里降解掉,然后生长出全新情绪。可惜昭月不能。眼下就是到天堂也没兴致。有人顶着架单反抬头对上这厢,昭月猛地蹲下。旅游的人多了也是烦人的,站个阳台都不得安生。
霍刚陪同老板娘进来,送早餐是其次,看人是关键。他二人具是平常神色,但眼里分明有讶异一闪而过。昭月也知道,自己脸上这又描眉又涂粉的,人家当然要吃惊,而且,貌似这妆化得拙劣至极。还不够呢,睫毛膏与眼影都没有,很不完整。
“大伯几时到?”
“应该快了。到了我来通知你。”
“池先生呢?”
昭月也知自己这态度清冷了些。没有办法,没办法用温和目光去看任何人——既然没有一个人是对自己透明的。
老板娘与霍刚一道离开,片刻之后老板娘返回,手里竟就有睫毛膏与眼影。昭月心惊,但不吭声。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对这位卿姨说话,甚至不愿与她正面相对。
卿姨指了指手中物事,“来,化了这个再吃饭。”
昭月不吭声,但是静坐,由她摆布自己。她知道自己怎么想,她竟然都不问,只看过自己这张不伦不类的脸就取了这些东西来,也是任何解释都没有,径自要自己停了早餐由她侍弄。多么讨厌被人看得这么透,多么挫败。
卿姨选了褐色眼影让昭月用,画好一只眼睛,于是一边褐色,一边白色。恰有人敲门,卿姨去开门,昭月便自己对着镜子画,直接用指腹去晕染。看着镜中的自己暗自无语,怎么能拙劣到这样的地步,眉描得尤其丑。
身后蓦地一声,“昭月?”沉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一回头,身后两个人,一个卿姨,一个,大伯?身量与乔伊相当,体格健朗,相貌也是清俊周正,与池门城郑乔伊简直差不离,看起来多亲切多和蔼啊。小说看多了,总感觉人们口中顶坏的人就该什么都是不堪的。那么,他真的那么坏吗?没时间多想,庆幸这妆浓,脸再烫红颜色也都被脂粉盖住了,甚好。
谁人不知醋的酸
春日晴和,鼓浪屿游人丰饶,三两成群或独自一人的,个个悠闲自适,闹热人群中,却有两个男子行色与众大异,步履如常,但是面容板肃,无心身遭,走到TIME,径直入门。咖啡座上几个黑西装,个个凝神屏息的样子,面对吧台,直直盯视入店的人,等到两人朝他们走近,一个个低了眉。
老板娘已亲自动手煮咖啡。男人径自拣了空位坐了,另一人跟着坐下,于是立时有人走过来,微笑:“池老板。您来了。”
“你们等着我?”
“还是出乎意料地快了些。”
这皮笑肉不笑的手下,池门城冰冻似的唇线一扬,只从齿间挤出几个字:“还不通报等什么!”
中午都不到,那人到来也不算久,竟然就已带人出了门了。令池门城恼怒的是昭月竟然就跟着人走了。那么陌生的一个人,连乔伊都警诫她远离的一个人,她竟然轻易就跟着他去游山玩水,连手机不带,刚刚一听老板娘说起就冒火。
老板娘端了两杯咖啡来,轻声说:“我打一通让他们回来。原是叫我也去的,我想着这店需要看顾,没去。我帮你问昭月早些回来。”
池门城凝视女人的眼睛,眼神柔和下来。女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嘴里一个意思,背对章一的人眼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