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最重要的。只是这会一开几天,全厂职工更加无聊,白天学习中央精神,晚上学习五十四号文件。这五十四号文件是大家给扑克牌取的雅号,从上海回来没两天,各家的小牌局就又已经拉开了战况。
徐长卿除了回厂的第一天带了糟青鱼干糯米粉去看望老叶和朱紫容,平时和晚上就不大去了。下了班就在宿舍看书,他这次来,把能搜到的书都背了来,准备好好读几本书。从前看书要偷着看,怕被人看见,不是没收上缴就是挨批评,现在没人管了,大可以看个痛快。除了文艺小说,还有一本《简明英汉词典》。
而宿舍里其他人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做什么都一块了。仇封建和女朋友就跟连体人一样,做什么都连着,两人总在宿舍煮东西吃。两个人那肉麻劲看得刘卫星拉下脸来骂,又说你们干什么不申请结婚?别在我们眼前卿卿我我的,当我们瞎子啊。
仇封建耸耸肩,说结婚干什么?结了婚就要在这山里呆一辈子,像师傅他们那样,永远没有出头的日子。刘卫星说,老子看不得你们摸摸搞搞的,要搞到别的地方去搞。仇封建说你不是追申以澄吗?怎么碰到硬骨头了?刚来的时候就说申以澄是你的,你的就你的,老子不跟你抢,就看你拿不拿得下来。怎么,快一年了,手都没摸过吧?
刘卫星气得冲上去和仇封建打,仇封建一把就格开了,说你想和我动手,再练几年。刘卫星打不过他,只好嘴里骂个不停,说册那,你们再在老子面前搞不拎清,老子要报告武保组,来捉你们的奸。仇封建跳过去掐住他脖子说,你小子敢去报告,老子掏出你的牛黄狗宝,你信不信?刘卫星忍了口气,不出声,下次仇封建的女朋友再来,他就开了灯拿了徐长卿枕边的一本书来看,一点没有要睡觉的意思。
仇封建对他怒目而视,又有拔拳头的意思。仇封建的女朋友倒是很大方,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小刘,说这么晚还没睡呀?看书呢?真用功。说完转身就进了仇封建的蚊帐里。仇封建的蚊帐从来了就没有洗过,上面的灰尘和油垢腻在了一起,曾经白色的蚊帐早就成了黑不黑黄不黄,不知道算是个什么色,即使亮着灯,从外面也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情景。仇封建的女朋友在里面悉悉索索了一阵子,然后伸出头来,对仇封建嗲溜溜的叫一声“小仇”,仇封建就像魂被勾走了一样,四肢又像牵线木偶一样的被牵进了帐子里。
刘卫星气得眼睛冒火,张嘴就想骂人。徐长卿从床上爬起来,趿上鞋,拉了刘卫星就走,临出门还顺手关了灯。
听刘卫星嘴里叽里咕噜不停,徐长卿劝道:“算了,都是兄弟,一屋子住着,何必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他们做惯了的,脸皮一厚就过去了,我们在旁边听着,算什么呢?不过是让自己不自在。还不如出来透透气。这么晚了,老帅去了哪里?”
刘卫星说:“在老童那里打牌。”
徐长卿微微一惊,说:“老童那里打得大,手又狠,老帅不是他的对手,我怕他要吃亏,走,过去看看。”两个人往童队长的宿舍走去。
还没到童队长的宿舍门口,就听见里面吵得山响,又听见师哥舒尖利的嗓子在叫,徐长卿和刘卫星挤进屋子里,看见师哥舒一张白脸白得像张纸一样,白里泛青,两只眼睛兔子一样的红,正拔尖了嗓子叫道:“姓童的,老子和你拼了。”
徐长卿一听就急了,师哥舒单薄的身板哪里是童队长的对手,两人真要动起手来,小白脸只有吃亏的命。他上前拦住师哥舒,说:“早叫你不要来的,你偏不听。走走走,输光了就输光了,输光了也就不来了。”
师哥舒看他们来了,就有了撑腰的人,哭着说:“姓童的不是人,把我的棉大衣赢去了。”
这么冷的天,这山里还在零度左右,没有了棉大衣,势必要冻出毛病来,师哥舒向来就不强壮,光是这一路走回去,只怕就要感冒。
但输出去的东西,也不敢要回来。何况童队长这个人六亲不认,跟他讲理,那是自找没趣。徐长卿对刘卫星使个眼色,两个一个边架了师哥舒一边胳膊,硬是把他从牌桌上拖走了。
一副麻将牌
师哥舒那夜回来就病了,先还只是感冒,去医务室拿了两片扑热息痛吃了,不管用,后来就发起烧来,又去打青霉素,一针青霉素打下去,师哥舒就抽搐上了。徐长卿忙把报告了厂部,方主任一看就觉得不好,忙让厂里车队的司机开了一辆大卡车送师哥舒去后方基地的瑞金医院分院。送到那里,师哥舒已经烧成了肺炎,小白脸烧得通红,嘴里直叫姆妈。大冷的天,师哥舒身上连件御寒的棉大衣都没有,从厂子到医院,好歹也有几十分钟的车程,徐长卿怕他路上再着了凉,特地跑回宿舍拿了他的棉被把他裹起来。
到了医院,院方检查了初步治疗后收下住进了病房,让徐长卿准备脸盆脚盆热水瓶洗脸毛巾擦脚布换洗衣裳牙膏肥皂,还有吃饭的饭盒喝水的茶缸,徐长卿无法,只好再回厂里,把师哥舒的洗漱用品拿个网线袋装了,问刘卫星要不要去老帅。刘卫星说不去,没空。看徐长卿脸色不快,又说:“老子要找姓童的报仇。自从我们进厂,他给我们使了多少坏?老帅这个小赤佬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敢去姓童的场子去赌,太不知深浅了。他想玩两手,可以去叶哥那里嘛。叶哥向来给人留一步的,看看输得差不多了,就劝人回去了,下个月发了工资再来。偏偏老帅鬼迷了心窍,要去姓童的那里,硬是要往枪口上撞。”
徐长卿听他的意思,竟是要替师哥舒把钱和棉大衣赢回来的意思,便道:“你想做什么?也想去姓童的那里?你以为你就赢得了他?”
刘卫星呸一声道:“我没那么蠢,妄想赢得了姓童的。我也没那么傻,我钱又不多,输光了拿什么吃饭?”
“那你还说报什么仇?”徐长卿问。
“山人自有妙计,”刘卫星不告诉他,“你去探你的病,我一定会想办法把老帅的棉大衣弄回来的。那件棉大衣是全新的,老帅回去他妈妈新给他做的。册那,姓童的老奸鬼,看见人家有衣服就眼红了,一定是想弄来穿穿,才引老帅去他那里的。平时这小白脸看见姓童的就躲,怎么会胆子大起来,跑到他的堂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