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爸爸那里也要射的话,我这里有现成的青白纸香烛锡箔,让人送一份过去。
薄原听到这里,心里有八九分信了,说,我过你那里去。景天说,好的,爸爸,路上当心。放下电话,眼泪又湿了一脸。
离开书房回到客厅,她吓了一跳,四个中年妇女围着茶几在扎制纸花。白的花黄的花已经堆了半茶几,旁边还有折好的一堆元宝。她趋前叫一声大大妈妈二大妈妈小婶婶,那三个扔下手里的纸活,都围上来叫景儿,说不要太伤心了,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知道哪天会走。景天哭着拉了她们的手说谢谢你们来。
大大妈妈二大妈妈这种称呼,是上海人家里的老派叫法,其实就是大姨二姨。
老姐妹之间感情好,姐妹们的孩子习惯上也管姨妈叫妈妈,根据排行,大姨就是大大妈妈,二姨就是二大妈妈。傅和晴和两个姐妹一直有走动,自己女儿家出了这么大事,自然会叫姐妹来帮忙。
大姨问阿德呢,景天说哭了一会儿累了在午睡,我爸爸在陪着他。二姨说那你也去睡个午觉吧,这里有我们。景天摇摇头,说一会儿公司有人来,还有阿德的爷爷。傅和晴说,那你去洗洗脸化化妆换件衣服,别像刚睡醒的样子,让人看了不雅。景天嗯一声,就去。
大姨横傅和晴一眼说:“就你讲究,都这会儿,她哪里还有心思打扮。”傅和晴说:“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身份。”二姨再白她一眼说:“等打起仗来,你也描眉画眼地去逃难吧。”傅和晴说:“那也没什么难的,捡段烧焦的木头就画了。打仗肯定烧房子,烧了房子就有焦木头。”三姐妹习惯了常年斗口拌嘴,这个时候也不肯让一步,景天听了倒微微一笑,扬声说:“张姐姐,换杯热茶来。”
从出事那刻起,这是景天才刚恢复一点力气,能大声说话,还想到要招呼客人了。
张姐倒了杯热茶来,景天说去烧点小点心吧。张姐又去烧了酒酿圆子来,景天吃了小半碗,放下碗,回房去了。三姐妹互看一眼,低声说,有这个样子,算不错了。傅和晴说:“我就怕她一趟下来就起不来。”她并没有告诉她们,景天又有了身孕。
过了足有半个钟头,景天才重又出来了,换了一身黑。
黑色的羊绒开衫,里面是白色的立领亚麻衬衫,小白纽扣直扣到下巴底下,下身是黑色的凡立丁长裤,直到脚面。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反毛鹿皮平跟鞋,鞋面上没有任何装饰品。全身上下,连一个发亮的地方都没有,耳钉戒指全部除下,连衬衫纽扣都是包了布的。脸上只扑了一层素粉,盖住青紫的眼圈。
傅和晴看了她这身打扮,点头说好。再瞄一眼她的腰身,还是纤细一握。
大姨二姨倒忍不住哭了,小婶婶叹息说可怜景儿这么年轻,花朵一样的年纪,生得这么漂亮,怎么就运气不好,碰上这样的事情?
景天坐下来,拿起剪刀剪了一块白布再缝成一朵花,用一枚发卡别在头发上。闻言说:“哎呀,也许是老天爷看不过我前半生太享福了,把我一生的福都享尽了。”
傅和晴听了心里发酸,说:“什么话,你一生还长得很,将来还要享阿德的福。”
景天平静地说:“阿德有福那是他自己挣得,将来有他的妻子去享。我的福是阿德爸爸积的,他积多少我享多少,他走了,我的福也享完了。现在,就等着人家杀过来吧!”合一合眼,本来已经是水洗过的眼睛重又蒙蒙,她拿出手帕印了印眼睛,把钉了白布条的青纱别在衣袖上。
她这话说得甚是凄凉,让大姨二姨都不知怎么劝才好。这里才一冷场,门口就有门铃响,张姐去开了门,引进人来,往客厅一站,竟有七八个人。个个手里拿着花圈花篮,上面都飘着白纸挽联。
景天起身去迎,向他们点头为礼,说你们都来了。那些穿了黑西装的人纷纷向她躬身还礼。景天转向站在中间的薄原说:“爸爸,你也来了。辛苦你了。瑞安的灵堂在这里。”便引他们到灵堂去祭拜,傅和晴把缠臂的青纱和佩戴的黄纸花分给众人,大姨分他们一人三炷香,二姨把叠好的锡箔元宝奉上,让他们上完香后再烧元宝。
烧完纸,大姨二姨和小婶婶退到视听室,把客厅留给景天和瑞景公司的高层们开会用。傅和晴却留了下来,亲自招呼薄原。
物是人非
傅和晴自从十年前在花园饭店见过蒲原一面后,两个家庭从此再无往来。这下重见,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傅和晴先招呼他说:“阿德爷爷,请节哀。”蒲原忙回礼说:“小景妈妈,辛苦你。”两个人客气了一番,避去书房谈话了。
景天请各部经理们坐,办公室主任和蒲瑞安的秘书还有景天的助理报告说由他们三个成立一个临时的治丧委员会,商量出追悼会的时间和规模,订多大的厅,什么规格,拟出要邀请的宾客的名单,还有和交警大队的事故认责,民事赔偿。大多数时候,景天都听着,有什么地方不满意,提出来让他们改。
这边各项细规谈完,事情便有了眉目,下面就让他们去按照流程办就是了。众人告辞,景天送至门口,对留在最后的自己的助理说:“我的工作,这段时间你帮我顶一会儿,回头我升你的职。另外给我找个司机,要忠诚可靠的,新招一个也可以,开车一定要稳……”眼圈一红,强忍了。她的助理是个能干的姑娘,用了三年了,一直和她贴心贴肺,听了这话,也流下泪来,说“景总,你别太难过。”
景天说:“我知道的,你先去吧。”
送走助理,她累得坐倒在沙发上,一时站不起来。说不难过不伤心是骗人的,只是遇上这样的事,伤心难过有什么用,只能咬牙承守着,她坐下来休息,想她这样的情绪,对阿娴会不会有影响?三个月的胎儿还没有胎动,只能凭自己的感觉了。她倒是有心沉沦下去,在哀伤中把自己溺毙,但她不是十年前的景天了。当初她就纵容过自己陷在失去的痛苦中不去想自救,若不是蒲瑞安出现,把她从抑郁症里拉拽出来,她不知还要伤心到几时。正是为了他,她才要坚强起来。这是他一直要求她做到的。她还有儿子要抚养,她有女儿要孕育,她实在是没有退后的空间。但就是这么想着,一屋子的人散开在各个房间里,暮色四合,客厅里暗了下来,昨天的心慌重又泛上心头,她用手盖在眼睛上,眼泪直从